快到十一月的時候, 白山軍區的戰士們才接到了入朝參戰的命令, 大家匆忙地背起行囊,離開了自己的營區以及住在營區裏麵的家人們,走上戰場去了。


    而家屬區裏麵, 自然是一片沉寂。


    男人們又一次上了戰場, 前途是生死未卜, 家屬區裏的她們大多是在建國這前後這一年多嫁的人, 大多數的女人們還都是沒孩子的, 哪怕是那些有孩子的,孩子們也都還是抱在懷裏的小娃娃。


    這要是萬一家裏的男人真的從戰場上回不來, 她們的心也是半分都承受不住的。


    以前,一打仗就是十年八年的,現在,所有人也不知道這場仗能打上多久, 啥時候是個頭,可在白山軍區家屬院裏的日子總是要過下去。


    陳秋芹和吳招弟都是一個人在營區裏過日子, 索性兩姐妹關係又好,就搬到了一塊兒去住。


    那時候家裏常用上的東西,也就是一個茶缸, 一個臉盆, 一條毛巾, 一床被子, 陳秋芹收拾了一圈兒, 兩趟就搬完, 挪到了隔壁。


    吳招弟這時候已經是顯懷了,但是她長年在老家幫老吳家的人下地幹活兒,算是個頂好的莊稼把式,身體好得很。懷著孩子,也沒嬌氣說是啥都幹不了,還主動接過陳秋芹的東西幫她歸置。


    “秋芹妹子,你搬過來就好了,有你在家,咱們互相說話,日子過得也快點兒,省得咱們天天被圈在這院子裏,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幹點兒啥,平白念叨著男人們,心裏頭還空落落的。”


    吳書來臨走的時候,囑咐了吳招弟,不允許她一天到晚瞎跑出去,免得她招惹哪家嫂子起了爭執,再傷到肚子裏的孩子。在陳秋芹看來,老吳這樣一條要求是十分明智的,別說吳招弟出去招惹誰,就是她不出門,也能在嘴上招惹別人。


    “咱們就好好兒在家裏做做手工活兒,煮個湯,種個菜,你再跟著我好好兒在宛平姐那兒認個字,不是就挺好的?”


    吳招弟撇撇嘴,別的都成,可是這認字,一提到她就渾身不舒服,“像那個二團的那個米一把似的,認字讀過書還那麽潑辣不講理的,認字有啥用?還不如我一個農村婦女呢。”


    俗話說,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尤其是男人們都出去保家衛國了,營區裏幾乎都剩下了女人的時候,是非啊,更是多。


    雖然男人們都出去打仗了,可是住在家屬區的女人們還是照常生活,該領著補助金就要領,該去哪兒買菜還要去。隻不過師長團長都跟著出去了,日常管理和發錢的工作就落到了領導家屬的手裏頭。


    這原本是應該林宛平接過來的,可是她知道二團三團的人她不熟,容易出岔子,就索性把二團三團的事兒交給了另外兩個團的團長媳婦兒,自己隻管著原來白山兵團的家屬。


    可米一白原來是跟她有過節的,剛開始的第一個月,她也不曉得是各個團管理自己的,各自都不摻和別人的事兒。因為眼看著一團的家屬都拿到了補助金,而她卻遲遲沒收到,她就又一次直接鬧到了林宛平那兒去。


    這事兒讓吳招弟知道了,真是氣得她火冒三丈,差點兒不顧著吳書來的叮囑,直接衝出去找那個米一把理論。這才讓陳秋芹意識到,搬過來陪吳招弟一塊兒睡,是多麽重要的一個選擇。


    接連好幾日,她都好聲好氣地勸說吳招弟,試圖讓這個懷孩子的暴脾氣大姐,心情平順下來。


    “招弟姐,看書能讓人平平靜靜的,起碼心裏頭不那麽重戾氣,你看你現在,一點就著,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孩子吧。”陳秋芹蹲在地上,一邊兒刷著自己從隔壁搬過來的茶缸和臉盆,一邊兒回應著吳招弟。


    吳招弟是滿臉不在乎,農村媳婦兒生孩子哪來的那麽嬌慣?有多少人懷孕還下地幹活兒的呢,要生的時候就趕緊跑回家,生完了休息一天,第二天接著下地。


    “你不用整老吳那套給我,我身子骨硬得很,用不著這麽金貴伺候,我呀,啥活兒都能自己幹,結實的不得了。”她還不忘順手拍拍自己的小臂,示意陳秋芹自己胳膊有的是勁兒。


    陳秋芹忍不住笑了兩聲,順手拿著水杯和茶缸要起身,去把它們擺放到櫃子上頭去,可是她剛站起來,就覺得眼前一黑,啥也瞧不清楚,再緊接著她就是腳底下一軟,直接一頭栽倒在地上,手裏的搪瓷盆和茶缸,哐啷一聲摔在地上。


    原本斜靠在炕上的吳招弟見了這一幕,嚇得手裏的瓜子都扔出去了,直接起身下炕,連鞋都沒顧上穿,“秋芹啊,你這是咋回事兒啊,秋芹啊,別嚇唬姐啊!”


    陳秋芹也就迷糊了那麽一下子,躺在地上沒一會兒,她就緩過來了,慢慢兒地睜開了眼睛,視線慢慢聚焦以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倒在吳招弟的懷裏,吳招弟正抱著自己,緊張地掐著自己的人中。


    “秋芹啊,秋芹!你醒了沒啊,眼珠子咋不動啊!”


    “姐,你別掐了,我有反應了,你掐得挺疼得。”陳秋芹皺著眉頭,拉了一下吳招弟的胳膊,示意她鬆鬆手。


    秋芹不好意思全然靠在吳招弟身上,她顧忌到吳招弟還懷著身子,就順勢自己撐著地,自己慢慢兒站起身來,一低頭卻發現吳招弟慌亂之間沒穿鞋子就下了地,不自覺皺起眉頭,“姐,你幹啥不穿鞋!著急也不能忘了這事兒啊,這是會著涼的,萬一凍著我未來女婿呢?”


    吳招弟心虛啊,趕緊嘿嘿配笑著一腳跳上了炕上去,“你看,我一下子就又上炕了,不怕涼了,是熱炕,我自己燒的。”


    陳秋芹內心此時掀起了無盡的波瀾,不讓你不穿鞋踩在地上,你就抬腿跳上炕去?動作幅度一定要每一個都這麽大嗎?不凍著我未來女婿,你要顛著我女婿嗎?


    陳秋芹起身站穩了以後,回過頭去撿起被自己剛才扔掉的搪瓷盆和茶缸,索性這玩意兒抗摔,沒被自己給弄壞,不耽誤用。她心裏頭對自己剛才突然厥過去的反應,也是嚇了一跳,她一向是覺得自己的身子健康沒啥毛病的。


    “妹子啊,你剛才是咋回事兒?要不給你叫個大夫瞅瞅吧,剛才一下子厥過去怪嚇人的,幸好你沒磕著頭。”


    吳招弟自己更是沒經曆過這種情況,隻覺得陳秋芹是得了啥病了,身子太弱,一直央求她去找大夫瞧一瞧,別再耽誤了病情。


    陳秋芹也拗不過,另一方麵,她自己也確實是覺得,進來身子屢屢不爽,不是頭重腳輕,就是胃口不濟,隻好點點頭應了下來。


    吳招弟一看陳秋芹點了頭,心裏別提多高興了。這麽些天,她可總算是有了借口能出門而透透風去了。自打老吳他們一走,她就死死地被圈在這大院兒裏,憋悶得心裏頭不痛快,整個人都沒精神。


    “那趕緊的啊,妹子你趕緊換身衣裳,咱們倆這就去瞧大夫去。”


    “姐,我說去瞧病,可沒說是咱們倆一塊兒啊,你趕緊老老實實在炕上做好,下回記得穿鞋子再下地,要是你在折騰我未來女婿,可別怪我跟你生氣。”


    陳秋芹一臉的嚴肅,這可讓吳招弟內心叫苦不迭。


    “啥啊,你不讓姐跟著你去啊?你看你剛才多凶險啊,這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姐咋跟你家王大雷解釋啊?”


    在吳招弟心裏頭啊,自己懷孕就是小事兒,可陳秋芹厥過去就是大事兒了。


    沒法子啊,誰讓她自己身子骨結實,又耐折騰的,擱在陳秋芹身上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了呢。秋芹妹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風一吹就像要跑了似的,她看著都跟著著急。


    “那姐你要是出去有點兒啥意外,你讓我咋跟老吳大哥解釋?”


    吳招弟一想,跟吳書來解釋還有啥費勁的?她趕忙抿著嘴,像模像樣兒地舉起自己的三根手指衝著天,做出發誓的樣子來保證自己不會出亂子。


    陳秋芹還是心理拿捏不準這事兒,畢竟吳招弟自從懷孕以來,這個脾氣是見天兒地漲,以前還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現在直接就成了你沒事兒我也愣是給你找點兒事兒的架勢。


    “妹子,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啊,上軍醫那兒統共就不到一公裏,這個點兒大部分的人都擱在家裏頭睡午覺呢,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啊,我看不著那個米一把。”


    這話說出來,陳秋芹聽進去了,果然立馬心就放下來不少,遲疑地點點頭,同意了。


    誰知道出去了,吳招弟就不是原來的吳招弟了啊。先是跟著張羅快點兒往鎮子上的大夫那兒去,再就是看見鎮上還有趕集的,忍不住拉著陳秋芹去瞧瞧。


    這陳秋芹按住了不讓她快步跑,回頭卻拉不住她一心思想往人堆兒裏鑽的心思。


    “招弟姐,你要是在這樣,我可就搬出去了,不理你了!”


    吳招弟瞧見陳秋芹急三火四,滿頭大汗的模樣兒,還跟著嘿嘿笑了兩聲,“呀,妹子啊,你看你急啥,姐都跟你說了嘛,咱們老家懷著孩子還能下地幹活兒呢,你姐我這身子骨你還不相信?”


    吳招弟拉過陳秋芹的胳膊,轉頭慢慢悠悠地往大夫那邊兒去了。


    吳招弟:得了,我不嚇唬我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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