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以深既然見到了言暢,自然不可能這麽輕易地放她走。


    兩個人沿著墓園的路往外走,他問她過來看誰,言暢平靜地說:“我父母,今天是我媽的忌日。”


    “你呢?”她撇頭,看向他。


    司以深心裏很驚訝她父母去世的消息,因為高中那會兒言暢時不時就會和他說她父母怎麽樣怎麽樣,他曾經一度還特別羨慕她,覺得她之所以這麽溫柔有教養,全都是因為她生在一個幸福又和諧的家庭,父母帶給她的影響頗大。


    盡管司以深對這件事情很意外,但他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淡笑了下,回她說:“我也是來看我父母的。”


    言暢露出震驚的神色,她完全沒有想到他的父母不在人世了。


    司以深很自然很平和地說:“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去世了。”


    雖然高中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關係特別好,但他從來沒有跟她提過這些,那時她還總是跟他說她媽媽又碎碎念她什麽了,她爸爸又給她講什麽大道理了。


    可那時的她根本不知道,她跟他說的那些,對他來說,是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


    他會羨慕,也會難過。


    原來,她一直都在他的心口上插刀子。


    言暢覺得很過意不去,對他說了句對不起,“上學那會兒不知道你父母不在人世了……”


    “不用道歉,”司以深說:“我是很羨慕你們一家人的生活,但我也很開心你能告訴我那些,因為我聽了也會開心。”


    “真的沒覺得受傷。好了你,”他用開玩笑地語氣有點無奈地說:“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對我說謝謝和對不起啊?”


    司以深用手指掏了掏耳朵,“說的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言暢微微撇嘴,抿著的唇終於有了點笑意。


    兩個人從墓園出去,在要去開車的時候司以深問言暢:“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


    言暢暗自咬了咬嘴巴裏的軟肉,下意識地拒絕說:“不了吧,我……”


    司以深說:“這麽狠心的嗎?過了今天我們可要有一段時間見不到了,我要參加一個狙擊比賽。”


    言暢卻笑了起來,“哦。”


    “那祝你……比賽順利。”


    “唉,”司以深把軍帽摘掉,說她:“你也太敷衍了點吧?”


    “好了,就當陪陪我了行不?我好不容易請了假出來的。”


    言暢還未說話,他就又說:“前幾天那個人情,補給我,就現在,陪我呆會兒就當你補給我了。”


    “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言暢:“……”行吧。


    司以深在前麵開著車,言暢在後麵跟著他,最後兩個人去了公園裏,


    他開車的時候戴了墨鏡,再加上他這一身的穿著,在停車位停好車一下來就招來周圍很多人的目光。


    司以深像是沒有察覺到,徑直走到剛下車的言暢身邊,言暢四處望了下,下午來公園裏玩的人還不少,問他:“去哪兒?”


    “隨便走走。”


    言暢就挎著包,和他一起沿著路往前走。


    最後兩個人在沿河的草坪上找了處地方坐下來休息,言暢看到周圍有帶著孩子來玩的父母,甚至還有已經步入中年的子女帶著上了年紀的父母過來散心。


    她心生感慨,說:“不管多大,隻要父母還在,就永遠可以是孩子。父母沒了,就隻能逼迫著自己成長。”


    司以深開玩笑:“照你這樣說,我生下來沒多久就不是小孩子了。”


    言暢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他總是這樣,能成功把她氣到。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言暢的雙手撐在草地上,上半身後仰,她微微仰著頭,迎著快要落山的夕陽的光芒,閉著眼睛。


    司以深扭頭凝視了她幾秒,隨即摘下墨鏡來,給她戴上。


    言暢驀然睜開眼睛,就撞進他盈滿笑意的眸子裏。


    她下意識地想要摘下來,司以深拉下她的手,說:“擋紫外線。”


    言暢提醒他:“太陽都要落山了。”


    他的眉尾微揚,話語帶著笑,“你戴著好看。”


    言暢把墨鏡用手指往下勾了下,往上翻著眼睛看他,最後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切”了聲。


    他抬手幫她把墨鏡推回去,言暢透過鏡片看他,男人嘴角上揚著,很隨意很鬆散地笑。


    他撇過頭,看向前方。


    有那麽一瞬間,言暢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麽潘文婷那天看到他笑會摔倒。


    是真的迷人。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本人並不自知自己隻要勾一勾嘴角,就能讓別人淪陷進去。


    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能笑的這麽好看。


    言暢暗自撇嘴,就這樣戴著他的墨鏡,和他一起看日落西沉。


    而她的腦海中卻閃現過他們之前躺在草坪上的場景,那會兒他總是會把自己的棒球帽遮在她的臉上,替她擋著陽光。


    她最喜歡拿東西擋著眼睛躺在草坪上曬太陽,眼睛不會被刺眼的陽光照射到,但全身都是暖烘烘的。


    她特別喜歡那種暖洋洋的感覺。


    兩個人誰也沒有多說話,就隻是坐在一起,看夕陽。


    哪怕一直在沉默,卻早已沒有了重逢後第一次一起吃飯時的尷尬和不自然。


    恍若回到了高中時代,他們也曾經無數次這樣安靜地呆在一起,享受著周末愜意的下午時光。


    後來有個小皮球滾落到了司以深的旁邊,他撿起來,左右瞧了瞧,看到一個小女孩正猶猶豫豫地朝著這邊走過來。


    小姑娘梳著雙馬尾,大眼睛看看司以深手裏拿的皮球,又瞅瞅司以深,腳步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著。


    司以深笑著問她:“是你的小皮球嗎?”


    小女孩點點頭,她慢慢吞吞地走過來,想要從司以深的手裏拿走皮球,司以深又起了玩鬧心,他的手往旁邊一躲,笑著說:“怎麽證明它是你的呀?你叫叫它看看它會不會應聲。”


    小女孩委屈地癟起嘴巴,覺得這個叔叔有點無賴。


    司以深見情況不妙,剛要把皮球還給小丫頭,言暢就從他的手裏把皮球拿過去遞給了小姑娘,“來,給你。”


    “謝謝阿姨。”


    “乖,”言暢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去玩吧。”


    小女孩本來都轉了身要離開,但最後又扭回頭來,對司以深說了句:“謝謝解放軍叔叔。”


    司以深瞬間哭笑不得,“丫頭,”他指了指自己的肩章和臂章,很正經地對小女孩說:“叔叔不是解放軍,叔叔是武警,中國武警戰士。”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乖乖地說:“好。我記住了。”然後對司以深鞠了一躬,“謝謝武警叔叔。”


    說完小女孩就轉身蹦跳著抱著她的小皮球跑遠了。


    言暢在旁邊忍不住笑,司以深回過頭來,她就撇開頭,繼續笑。


    重逢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她笑的如此燦然,司以深問:“有這麽好笑嗎?”


    言暢強忍著笑轉回身,微微歪著頭對他說:“好笑啊,解放軍叔叔。”


    司以深對她這樣調侃很無奈,隻能無語地用舌尖抵了抵腮,哼笑了下。


    言暢問他:“你們是不是經常被人誤以為是解放軍啊?”


    司以深點點頭,“嗯。”


    “其實很多人都搞不清楚解放軍和武警是不一樣的,他們隻是看到都穿軍裝,所以下意識就以為是解放軍。”


    言暢沒有再說話,她若有所思了幾秒,隨後露出一絲笑容。


    在夕陽隱匿在地平線的那一端時,司以深看了眼時間,站起來,言暢還坐在草地上發呆,他伸出手來,對她說:“不早了,我要回部隊,起來吧。”


    言暢仰頭看過來,隨後摘下他給她戴好的墨鏡,放到他的手心,笑了笑,“你先走吧,我再坐會兒。”


    司以深對於她把墨鏡放到自己手心的舉動哭笑不得,同時也心生無奈。


    她是真的在下意識拉開和他的距離。


    “行,”他俯身湊近了點,對她笑著說:“等我比賽結束拿著獎杯來找你。”


    言暢隨口就回了他一句:“拿不到獎杯就別見我了。”


    司以深低笑了下,“不會的。”


    然後他的手落在了她的發頂,輕輕地拍了拍,“走了。”


    言暢的眼睛在他的手掌困在自己頭頂時微微睜大了些,她的頭歪了點,躲開。


    她抱著膝蓋坐在草坪上,對他揮了揮手,“拜。”


    男人轉身的時候戴上了軍帽,邁著大步頭也不回地離開,言暢在他身後,看了他幾秒,隨即扭回頭來,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輕聲說了句:“加油。”


    司以深趕在了規定的時間前回了部隊,晚上隊裏開了會,是關於從明天開始的為期六天的全國武警狙擊大賽的事宜。


    .


    第二天黎明,部隊裏的人就全部起床洗漱例常在早飯前出了早操。


    吃過早飯後,司以深看到了電視台的車開了進來。


    隨即,言暢和她帶的兩個同事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過來,一時間愣在了原地,旁邊的陸鬆見他不再往前走,循著司以深的目光看過來,才發現他正盯著女人看。


    而這個女人,正巧是上次被他救的那位女記者。


    陸鬆笑嘻嘻地調侃起司以深來:“哎喲喂,又看直眼了……”


    司以深沒搭理他,直接向言暢跑去,嘴裏還喊了言暢一聲:“言暢!”


    言暢聽到有人叫自己,停下腳步來,一轉身就看到司以深跑了過來。


    他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笑著問她:“你是過來報道這次大賽的記者嗎?”


    言暢點點頭,“嗯。”


    “他們都在站隊了,”她指了指遠處,“你不過去嗎?”


    司以深扭頭看了一眼,陸鬆正衝他招手讓他快回去,司以深便對言暢說:“那我先過去了,一會兒見!”


    等司以深跑走,一直跟在言暢身後的潘文婷才開口問她:“言姐……你和他認識?”


    言暢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麽,直接往前走去。


    潘文婷的臉上閃過喜悅之色,但另一個人俞則就沒這麽開心了。


    他望了望已經跑遠進入隊列的司以深,又看向在前麵走的言暢,心裏想:“難道這就是她這幾年來不肯答應別人表白的原因嗎?”


    因為這個武警官兵?


    怪不得他上次在醫院門口就覺得言暢和這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太正常,原來是認識的人。


    過了幾秒,俞則微微皺眉,不僅僅隻是認識這麽簡單吧?


    在正式比賽之前,言暢和俞則等人正在為一會兒的采訪和報道做準備,司以深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言暢。”


    她頗為意外地回過頭,男人一身武裝,身上穿著軍裝,還帶著護目鏡,手裏抱著他的狙.擊.槍。


    “你不應該在準備比賽嗎?”言暢瞪著眼睛看著他。


    司以深說:“我們來打個賭。”


    言暢:“……”她又好氣又好笑,“你幼不幼稚?都多大的人了,還打賭?”


    司以深不聽她的吐槽,徑直說:“這場比賽,我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我輸了,我答應你一件事。”


    言暢正欲拒絕,遠處有人在喊:“司以深!擱那兒幹嘛呢!趕緊回來!”


    他沒再停留,對言暢說:“就這樣說定了啊。”


    “誒……”言暢看著他奔跑的身影,小聲道:“我沒說答應啊。”


    旁邊的潘文婷和俞則你瞧我我看你,最後潘文婷忍不住好奇心,湊過來問言暢:“言姐,你和這個狙擊手……有情況?”


    “什麽情況?”言暢掀起眼皮來盯著潘文婷,“沒事可做是嗎?”


    潘文婷害怕地吐了吐舌頭,連忙往後退,嘴裏說:“有有有,這就做事情。”


    言暢和俞則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現在就去采訪幾個選手賽前的狀態,言暢專門去了離司以深比較遠的方向,省的他不按常理出牌,再向她說一些不該說的話,給他們的後期增加工作量。


    等這一段的采訪結束,言暢在往回走的時候發現司以深的情緒不知道因為什麽受到了影響,此時快要正式比賽,她也不好過去找他問問到底是什麽情況。


    上午九點鍾,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個比賽項目是75米臥姿無依托射擊。


    司以深是第三組出場的,“嘭嘭嘭”,幾位選手紛紛扣動扳機,子彈出膛。


    隨後裁判報了每個人的成績,言暢聽到司以深的成績是兩發全中時心底稍微鬆了一口氣。


    還好,哪怕情緒不好,他也可以穩得住。


    在司以深比賽的時候言暢就在場邊對著鏡頭對這次的武警狙擊比賽進行報道。


    一直到中午吃飯的時間,言暢在比賽的負責人宣布上午的比賽結束,下午兩點鍾繼續比賽後帶著俞則和潘文婷又采訪了幾個剛剛比賽完的選手,然後才收了工。


    幾個人本來是要一起去武警部隊的餐廳去吃飯的,但言暢卻發現司以深脫離了大部隊,一個人去了訓練場。


    她直覺他有事情,於是言暢讓俞則和潘文婷先去,說她有點事情要晚點過去。


    和他們分開後言暢就跟著司以深去了訓練場,她一轉彎就看到司以深一個人倒掛在單杠上,他的雙手抱肩,眼睛閉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言暢向他走過去,隻不過她還沒走近,他就察覺到了有人過來,瞬間睜開了眼。


    在看到來人是言暢時司以深沒有動,直到言暢站到旁邊,他才開口問:“怎麽不去吃飯?”


    言暢說:“這句話是我該問你的。”


    司以深笑笑,“我一會兒吃,現在人多。”


    言暢靠住固定單杠的柱子,“司以深,你不要小看一個記者的敏銳性。”


    在單杠上晃著玩兒的他聽聞,坦蕩蕩地問:“那你想知道我是因為什麽事情受了影響嗎?”


    言暢垂眸看著他,沒說話。


    司以深對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言暢“切”了聲,“你叫寵物呢?”


    司以深揚起嘴角,說:“寵物比你聽話多了。”


    “你……”她被他氣到,轉身要走。


    司以深在後麵喊她,“言暢。”


    言暢停下來,他又說:“別走啊,好了我不鬧了,我保證。”


    “你過來。”


    她深吐出一口氣,轉回身走到他身側,司以深說:“彎點腰。”


    言暢就稍微俯了點身。


    下一秒,他突然抬起了上半身,言暢被他嚇到,猛然膝蓋起身,司以深的雙手環胸,得逞地笑起來。


    言暢的臉微紅,她瞪著他,話語微微氣惱:“司以深!”


    “對不起,”他忍不住笑,指了指自己的頭,“腦袋充血了,有點難受。”


    言暢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不再停留,任司以深在後麵怎麽喊她,她都沒有回頭,離開了訓練場。


    直到言暢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司以深才歎了口氣,又倒回去。


    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見。


    他是有情緒,是不高興。


    但更準確地說,應該是難過和遺憾吧。


    司以深之前出任務認識了一個狙擊手,叫宋歌。


    宋歌是沈城人,但不在沈城的武警部隊。


    兩個人很惺惺相惜,很早之前就約定好一定要在這次的全國武警狙擊大賽上見,要一決高下。


    然而,就在今天早上,司以深遲遲不見宋歌的身影,後來問了上級,才知道宋歌前段時間出任務,受了傷,現在人還躺在武警醫院裏。


    而宋歌傷的最嚴重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身為軍人最重要的抱槍的手臂。


    這意味著什麽,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清楚。


    包括宋歌自己。


    司以深隻是難過,宋歌可能會因為這個傷而不得不選擇退伍,再也不能和自己狙.擊.槍朝夕相伴。


    而他也遺憾,遺憾自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和他最敬重的狙擊手較量一番。


    這個遺憾,會伴隨終生。


    下午的比賽比上午更激烈,有個項目要求參賽選手在75米,100米,125米……10組不同的距離上用立、蹲、跪、臥、側、坐、躺7種姿勢打中“歹徒”。


    而司以深每次都會很果斷的開槍射擊,特別幹脆利落。最後裁判上前驗靶,司以深每一發子彈都命中歹徒的眉心。


    這次能到現場對這次比賽進行采訪報道,讓言暢更加確定他們平時訓練肯定特別嚴格,不然不會在比賽的時候會有這麽出色的表現。


    這次的比賽為期六天,為了能更好地了解武警比賽的情況以及他們賽場後的日常訓練,言暢等人也被安排在了部隊裏住,方便采訪。


    晚上言暢開著電腦寫稿子,除了要對一天下來的比賽采訪進行總結,她還在撰寫另一篇稿子。


    是關於武警戰士和人民解放軍到底有何不同的文稿。


    昨天下午小女孩張嘴就喊司以深“解放軍叔叔”,她其實當時就看出來他有一瞬間是由心底特別無奈但又很無可奈何的。


    作為一名中國公民,言暢覺得每個人都應該對最基本的軍事方麵的知識有所了解。


    她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告訴大家,告訴每一位中國人:並不是所有穿軍裝的人都是解放軍,他們還有可能是武警。


    中國武警。


    people''s armed po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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