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琴燒得厲害, 柳藍青送她去了醫院,大夫說需要輸液, 結果肖琴抱著柳藍青的胳膊在診室裏哇哇的哭,說我不要打針, 我想回家, 我也不想結婚,你讓我回家孤獨老死吧……


    一診室的人都盯著她們倆看。


    大夫很詫異地說:“燒成這樣還這麽有活力的, 我來醫院這麽多年第一次見。”


    反正肖琴最後就被柳藍青按在椅子上紮了針,其間她拚命掙紮,奈何柳藍青力氣大得堪比三個人,掙紮了半天最後還是隻能讓護士把針紮進去了, 紮完針以後她坐在椅子上, 哭得像個小孩。


    柳藍青還跟護士解釋:“她這個和別人不太一樣,喝醉了特別冷靜淡定有條理,發燒了反而不太一樣。”


    護士走了以後, 肖琴坐在椅子上紅著眼睛哽咽, 伸手抓著柳藍青的袖子, 特委屈地淚汪汪看著她, 問她:“這世界上有的人想要寶馬香車, 有的人想要揚名億萬, 有人想要美人在懷, 可是我隻想孤獨老死, 為什麽就這麽難?這麽難?”


    柳藍青:“……你發燒了, 現在先休息一會兒吧。輸完液我帶你回家睡覺好不好?”


    肖琴哭得像個夢想破碎的小孩, 肩膀抖動著,紮著針的手不斷去擦掉下來的淚珠子,被柳藍青一把按住。


    她哭得太傷心,搞得柳藍青都很難過,哄小孩兒似的給她一遍擦眼淚一邊哄她道:“你會孤獨老死的,你一定會的,沒事了啊。”


    柳藍青說這話的時候,旁邊一位陪著老伴輸液的大媽瞪大眼睛看著她倆,仿佛看著兩個瘋子,嫌棄地把椅子搬遠了點。


    大媽的丈夫問她道:“你怎麽了?”


    大媽翻了個白眼,道:“那兩個女孩,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女孩。”


    不是什麽正經女孩的肖琴忽然不哭了,眼睛一瞬間瞪直,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麵大媽看,然後開始磨牙。


    她磨牙的聲音太大,對麵不由得又坐遠了點。


    柳藍青生怕她衝上去咬人,趕緊哄她道:“你想不想吃西紅柿雞蛋麵?回家我給你做麵吃好不好?”


    肖琴撅了撅嘴開始發脾氣:“不!我要吃肉!”


    柳藍青:“好好好給你吃肉……”


    肖琴脾氣又上來了,抓著柳藍青的手開始晃:“我要吃肉嘛!”


    剛才給她紮針的護士很擔心地回來看,柳藍青趕忙解釋:“她燒糊塗了。”


    肖琴就是這個樣子,喝醉了的時候跟吃了鎮定劑一樣,發起燒來就撒酒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物種,有時候柳藍青甚至懷疑要是把她切片研究,沒準能發現她其實是一個人類基因突變的新生品種。


    柳藍青看著她輸液,無奈地說道:“人家啊,都是找不到喜歡的人,才不想將就著結婚,你倒好,不管喜不喜歡,就是一心想要孤獨老死,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


    肖琴抽著鼻子說道:“你知道阿道夫·希特勒嗎?”


    柳藍青:“……啊?”


    肖琴哭著咆哮:“他發動了二戰!把幾千萬年輕人送去戰場等死!還把猶太人送到集中營毒氣室!沒有人問他: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但是我,我幹了什麽?我隻是一心想要孤獨終老,為什麽人人都來問我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我這樣的人!我做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嗎?孤獨老死是比殺死幾千萬人還過分的事情嗎?”


    肖琴抽著鼻子,哭得越發難過起來:“你還不快安慰我!”


    柳藍青趕緊抱著她的肩膀安慰她:“好了啊好了啊,沒事了,沒事了。”


    說著,又摸她的頭道:“乖啊,乖,不哭了哦。”


    她有時候真是奇怪,一個像肖琴這樣清醒的時候又瘋又癲的人,怎麽會一喝醉了就變得那麽冷靜克製呢?難不成她其實藏著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格?


    柳藍青同情地看著肖琴。


    她隱藏的那個人格到底是有多恨她,才會在她喝醉了的時候拿出祖傳的戒指,向一個人跪下求婚啊。


    肖琴哭了一會兒,腦子清醒了一點,拿著柳藍青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問道:“說起希特勒,你是不是對我弟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我看他在朋友圈罵你來著。”


    柳藍青:???


    這和希特勒有什麽關係?


    等一下,肖逸罵她了?


    柳藍青越發懵逼起來,問肖琴道:“沒有啊,我們關係還挺好的。”


    肖琴的手因為哭得太厲害還在發抖,在口袋裏一通摸索,哆哆嗦嗦把手機拿出來,遞給柳藍青道:“你自己看。”


    柳藍青翻了一下,肖逸這條朋友圈絕對把她屏蔽了,不然她昨天應該能刷到的。


    結果她拿著肖琴手機看了半天,發現肖逸發了一條朋友圈,上麵配了一張新畫的簡筆畫,一個歪腦袋小人,旁邊配字:


    【騙子。大騙子。大大大大騙子。】


    柳藍青又翻了翻,其他的她都看過了。


    她困惑地看著正鬧累了昏昏欲睡的肖琴,說道:“這小人畫的不是我啊?你怎麽知道他在說我?”


    肖琴眼睛已經處於迷離狀態了。


    柳藍青又晃了晃:“肖琴?”


    肖琴忽然豎起一隻手,立在嘴唇邊上,神神秘秘地說道:“噓——”


    柳藍青:……


    肖琴湊近了她,眼睛裏閃著奇異的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道斷斷續續說道:“它要來抓我們啦……”


    柳藍青扶住了頭。


    肖琴大概隻是燒起來說胡話吧。


    柳藍青在旁邊一直守著到了她輸完液,又扶起肖琴,艱難地往醫院停車場走去。柳藍青力氣雖然大,但是短時間還好,時間一長,她扛著肖琴的就有點吃力了,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已經走不動了,咬著牙拖著她走,恨不得把她丟在地上扯著她的頭發帶著走。


    柳藍青哭笑不得地看著肖琴:“你倒是自己走兩步啊!難道指著我背你出去嗎!”


    肖琴把腦袋倚在她肩膀上,小聲自言自語:“你凶我,你不愛我了。”


    柳藍青隻好把她扛起來,繼續艱難地往外走,她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住腳,回頭看過去。


    肖逸正站在醫院門口,背後帽子裏麵放著隻貓,站在台階上看著她。


    柳藍青下意識就把肖琴往身後藏,心想壞事壞事,這要是讓她爹媽知道了,不得把她往死裏打。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肖逸把帽子裏的貓摘下來,捧在一邊手裏,一手接過了他那正耍賴撒嬌不願意走路的老姐,一手把小貓遞給了柳藍青,把肖琴往背上一扛,問道:“車在哪兒?”


    柳藍青趕緊指了指停車場的方向。


    肖逸雖然個子不矮,但是扛著他姐也走得費力,奈何他在柳藍青麵前不想表現出來,死活咬著牙硬扛。


    柳藍青趕緊抱著貓跟了上去,問道:“你怎麽來了?”


    肖逸:“我看見你來醫院了,就過來看看。”


    柳藍青半天沒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來醫院了?”


    肖逸:“……那個車上有追蹤係統。”


    柳藍青:???


    肖逸:“……就,能二十四小時監測車子的位置。”


    柳藍青半晌才反應過來:“你給了我一輛裝有監控的車?”


    肖逸試圖辯解:“不是監控,是定位係統……”


    他本來想要好好解釋,然而他實在是沒想到他姐居然這麽重,這麽重,重到他扛都扛不動,這才走了幾步,他腿都軟了,天知道柳藍青是怎麽氣都不喘地把她扛出來的。


    肖逸都快喘不上氣了,還要勉強維持尊嚴,努力克製自己的呼吸,沉重地向前走,看著柳藍青已經生氣的臉,極力解釋著:“我家所有車都有這個裝置,你知道的,我姐喝醉了天知道把自己搞到什麽地方去,我媽怕她哪天就死在外麵了。除了那輛蝙蝠車,她可能自己給拆了,你要知道她……她……”


    肖逸都快要直接摔在地上了,咬著牙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反偵察能力很強的。”


    柳藍青叉著腰沒好氣地看著他半天,把小貓揣進兜裏,直接從他背上接過了肖琴,一手把肖琴扛上肩膀,一手從口袋裏掏出那隻剛被打了針可憐兮兮的小家夥遞給肖逸:“……你拿著個。”


    肖逸氣都喘不上來了,還要逞強,虛弱地說道:“我背她!我不能讓你一個女孩子……”


    他說到這兒就是一陣眩暈,差點直接腿軟摔地上了,柳藍青扯住他的領子把他拎起來,無奈地說道:“你不是想要我把你們姐弟兩個一起扛回去吧?”


    肖逸把小貓捧在手裏,看著柳藍青沒事兒人一樣扶著肖琴上了車,有點沮喪地低下頭。


    四年前。


    念初三的時候,他因為個子太矮,被班裏的幾個人嘲笑,放學後被按在樓道裏打。


    校服被人畫上難看的圈,書包裏被裝滿花壇裏的土,一身狼狽地放學回家,一心隻想躲開家人,生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軟弱。


    大概就是那一天,那個穿著白體恤、格子短裙的女孩從他家裏走出來,白球鞋上一塵不染,個頭比他高不了多少,長相也是甜美乖巧的樣子,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問:“你說誰打你?”


    明明是個看起來小小的女孩子,明亮的眼睛裏卻滿是堅定:“我知道有好幾個,我問你是哪幾個?”


    “……我知道都比我高。”


    “你放心,我就是去和他們理論。”


    十四歲的肖逸抬起頭來看她,怯怯地問道:“真的?”


    柳藍青肯定地回答:“真的。”


    十分鍾後,肖逸眼睜睜看著她把那幾個男生從網吧裏揪出來,以為她真的是去理論的。


    然後過了半個小時,他仰頭看著那幾個比柳藍青高出一頭又被她嚇得竄到樹上的幾個校霸,困惑地問道:


    “姐姐,你真的是和他們理論的嗎?”


    柳藍青平靜地拍了拍手,對著他露出溫柔而又乖巧的微笑:“對啊。”


    說完,她指著肖逸臉上的傷,對著樹上的幾個男生說道:“我要是再看見我弟弟身上有一絲傷,一絲,哪怕是他被指甲劃破點皮,你們幾個最好祈禱自己能找到一棵高點的樹,明白了嗎?”


    抱著樹幹的男生泫然欲泣:“你不是人……”


    柳藍青平靜地拍拍手:“那就去告訴你媽媽你被一個女生嚇得爬到樹上去啊?去告訴老師啊!去告訴你老大啊!去給他們看你脫臼又被接回去的胳膊啊?!”


    樹上掛著的幾個男生一時間同時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出聲了。


    柳藍青又問了一句:“都記住了嗎?”


    樹上的幾個人齊齊說道:“記住了!記住了!”


    然後,柳藍青溫柔地轉頭看向肖逸,伸手揉揉他的腦袋,柔聲說道:“看見了嗎?做人不能總是動手,該講理的時候就是要講理,因為我們都是文明人了,這個社會要講秩序的。”


    肖逸背著他的書包,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柳藍青。


    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這輩子就認定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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