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雖然是摯交好友, 但是總有立場不同的時候。身為魔君的夏摯炎和身為天界戰神的鳴阡鶴時常會在戰場上遇到。


    論起來, 兩人也是因為在戰場上惺惺相惜而結識成為的好友。


    又是一次開戰,煙鏵憂心忡忡, 一邊給夏摯炎擦他的大刀, 一邊檢查鳴阡鶴的鎧甲。


    “你幹嘛不檢查我的戰甲?”夏摯炎從後麵抱著她,整個人都掛在她身上撒嬌。


    “別搗亂, 自己玩兒去。”煙鏵掙紮了下, 那麽大塊頭的男人貼著她,又重又熱, “你有個什麽戰甲啊你。”


    別人都是穿著鎧甲配著坐騎上場,就他吊兒郎當的扛著把大砍刀徒步上去。打得開心了還當場把自己衣服撕開。


    真是痞得沒眼看。


    “你給我做!”夏摯炎嘟著嘴, “你給我做我就穿。”


    “那你還是別穿了。”


    “我就要穿!”


    “錢在抽屜裏, 左轉兵器鋪自己買去。”煙鏵拍掉他揩油的手, “這點事情別來煩我。”


    “唔……煙鏵你好冷漠哦。”


    被鬧得什麽事情做不成的女子轉身,麵無表情地盯著男人的襠下,“要我熱一熱?”


    夏摯炎捂著下麵,咽了口唾沫,“不不用, 我去買戰甲了,回見!”


    時間過得很快, 一轉眼就是兩軍出發的時候。


    煙鏵將鳴阡鶴的戰甲修補好遞給他, 歎了口氣, “這話自從咱們三個認識以來就說了很多遍了, 但是我還是要再說一次。”


    女子抬頭, 衝著麵前正氣淩然地劍聖勾唇,“阡鶴,你不必顧忌我。活了那麽多年,生死早就看淡了。你就算殺了夏摯炎我也不會怨你。立場不同,不管是他還是我都能理解。”


    坐在一旁的夏摯炎立刻大聲嚷嚷,“你對著他笑!你都不對我笑!我生氣了!要和煙鏵交.配才能開心!”


    “閉嘴!”煙鏵朝著他怒吼。


    鳴阡鶴被兩人逗得輕笑一聲,事實上每次看著自己這兩個好友,他總是輕易展顏。


    他點點頭,“你放心,這是一開始就約定好的誓言。不論是摯炎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他,都絕不會有任何怨懟。”


    “那肯定得是我殺了你啊。”夏摯炎衝著鳴阡鶴咧嘴,露出一排森森的牙齒,金黃的瞳孔裏泛起點點紅意。


    鳴阡鶴下巴微揚,毫不退讓,“我在戰場上等你。”


    ……


    …………


    這次大戰,天界魔界皆是一片生靈塗炭,天界帝君忍不住了,決定和魔界修好。


    兩界的君主約定在交界處見麵,劈開了一座巨大的玄石壓在交界線上,一塊被天界的帝君用劍刻上“衛黎”,另一塊由魔君題字,算作兩界友好的信物。


    夏摯炎有些犯難,天界寫了個衛黎沒問題,他總不能寫個護黑吧?


    那寫啥啊……


    電光火石之間,魔君靈光一閃,在另一塊石頭上刻下“煙鏵”二字。


    天界帝君不解道,“魔君,這煙鏵是何意?”


    “這是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兩個字。”夏摯炎難得一本正經,一直沒邊沒形的痞子居然臉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後腦勺。


    鳴阡鶴在旁邊看著,心裏笑著歎氣。


    條約簽訂之後,夏摯炎立刻勾上鳴阡鶴的肩膀,“仙鶴你別生氣啊。對我最重要的兩個字是煙鏵,但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三個字鳴阡鶴。”


    他誠懇道,“你和煙鏵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我總不好在上麵寫個仙鶴是不是?”


    鳴阡鶴搖頭,“我沒生氣。”


    “那你笑個給爺看看?”


    “……”


    “哈哈哈哈哈開個玩笑,走走走去我家,煙鏵今天允許我喝酒了!”


    ……


    鳴阡鶴曾經以為,這樣快活的日子是可以持續一輩子的。


    天界和魔界修好,兩界約定不再發起戰事。他再也不用和夏摯炎在場上相互廝殺。


    煙鏵不久後有了孩子,生了個男娃娃,把夏摯炎又樂成了個傻子。


    他立刻就把百香樓拆了。


    因為他聽說坐月子的時候母親一定要心情舒暢,夏摯炎想起自己以前每每提起百香樓煙鏵都不高興,於是拿著自己的大砍刀把人家整座樓都砍了。


    流離失所的姑娘們跑到煙鏵院口哭訴,哭得淒淒慘慘戚戚,夏摯炎又挨揍了。


    鳴阡鶴時常會去魔宮,和兩人飲酒品茶。


    和夏摯炎飲酒,和煙鏵品茶;夏摯炎喝著喝著就和他打起來,兩個人打得筋疲力盡倒在地上起不來,煙鏵看著,也沒想伸手拉一把。至於煙鏵,鳴阡鶴時常和她手談,這時候夏摯炎就無聊地坐在地上數螞蟻,抱怨他們太磨嘰。


    可惜,天總有不測風雲,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太過快樂的時光總是不會和永恒二字扯上關係。


    ……


    …………


    “摯炎……”鳴阡鶴趕到的時候,看著那個男人懷裏抱著一具破敗的屍體,低著頭坐在大雨中。


    他麵無表情,眼神空洞。全身上下濕得徹底。


    鳴阡鶴看清了他懷中的屍體後,瞳孔猛地收縮,不可置信地顫聲道,“誰幹的?”


    煙鏵……


    “不知道。”夏摯炎木著臉,語氣淡淡。他雖然狼狽,卻沒有絲毫崩潰的樣子。


    但正是這樣叫鳴阡鶴更加擔心。哀莫大於心死,現在的夏摯炎,冷靜得讓人覺得可怕。


    他坐在地上,低聲道,“我發現的時候,她就死在這塊石頭下。這塊刻了她名字的石頭下。”


    鳴阡鶴目光移向一旁,這裏是當初兩界簽訂合約題字立下信物的地方。


    那塊被刻著煙鏵的石頭上,有著五道細細的血印。仿佛是一開始就製好的墓碑一般,女子的屍體就躺在她的名字下麵。


    “摯炎,你沒事吧……”


    “沒事。”夏摯炎抱著懷裏的女子起身,衝著鳴阡鶴笑了笑,“沒事,我早就見慣了。”


    是的,死亡於他們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了。


    他側臉貼在女子泛著青灰的臉上,目光是說不出的意味。


    “沒事的仙鶴,這是一早就預料到的結局。”他半瞌著眼瞼,“沒有人能逃離輪回,我知道的……不過是提前了幾年罷了……我知道的。”


    鳴阡鶴看著男人抱著死去的妻子,慢慢走遠。


    土地被大雨融化,承載了兩人重量的男人在柔軟的土地上,踏出了一條細細淺淺的痕跡。那痕跡直通魔宮。


    直通曾經的家。


    鳴阡鶴雙眉微蹙,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雖然兩人是摯友,可他直覺此時的夏摯炎更想一個人…兩個人靜靜待一會兒。


    多少年後,鳴阡鶴一直恨自己,恨自己當時一念之差,沒有跟著夏摯炎回去。


    ……


    …………


    過了半個月,突然傳來了魔君夏摯炎瘋癲的消息,他發了瘋似的舉兵攻打天界,從當初兩界簽訂合約的那個地方進攻。


    同時,這位向來驍勇善戰的君主變得喜怒不定,一旦敗仗,所有參加的士兵全部斬殺。


    魔界、天界,皆是籠罩著一塊烏雲。


    帝君大驚失色,連忙派鳴阡鶴前去抗敵。


    兩人來來回回打了足足三年,因為夏摯炎手段暴戾殘酷,他斬殺的魔族比被天軍殲滅的都還要多出兩倍。如此消耗著,三年之後魔軍終於戰敗了。


    最後一役,原本已經逼近天宮的魔軍又被打回了天魔交界處——煙鏵死去的地方。


    那兩塊刻著衛黎和煙鏵的石頭還安然矗立在那,在那大戰發起的地方,像是個笑話一般。


    鳴阡鶴手裏緊緊握著長劍,他戰甲的上一次修補,還是煙鏵親手製弄的。


    “摯炎……”看著麵前雙眼猩紅一片的男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是他從前的摯交好友。


    已經被陷入癲狂的夏摯炎聽不見任何聲音,他沒有理智,退化成了一隻低等的魔族,除了不停殺戮,再沒有任何的動力。


    “我們曾經約定過,”鳴阡鶴提著劍緩緩走向前,他看著那個四肢朝地、像個最低級的魔獸那樣爬行的男人,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在戰場上,絕不夾帶私情。”


    不,這個爬在地上嘴角流著唾液隻知道殺戮的畜生,絕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夏摯炎。


    “摯炎,到此為止吧!”鳴阡鶴大喝一聲,抬起劍對上了嘶吼著撲上來的怪物。


    噗——


    劍刺入血肉的觸感是那樣熟悉,近萬年來鳴阡鶴已然感受過成千上萬次,可沒有哪一次,是像這次那麽迅速的。


    男人原本伸出的利爪在半道僵硬地收回,改用了赤.裸的胸膛去迎鳴阡鶴的長劍。


    左胸被刺穿的那一瞬,衣衫襤褸的魔族伏在鳴阡鶴的耳邊低低地笑了起來。


    “不愧是……被煙鏵擦過的劍啊,真鋒利……”


    “摯炎?”鳴阡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隻見對方眼中的猩紅早已退去,此時又是一片金燦燦的模樣,已是神誌回籠。


    “驚喜吧哈哈哈……”


    “咳……”他想要向從前那樣露出笑容,可最後隻是吐出一口鮮血,吃力地朝鳴阡鶴勉強勾唇,“別露出這麽娘們唧唧的模樣,煙鏵都沒哭過……你倒是先哭了……”


    鳴煙鏵愣怔著,這才發現自己眼角有淚水流下。他咬牙別過頭去,“你瘋了那麽久,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夏摯炎咧了咧嘴,“好了,別哭了,給爺笑一個。爺要說遺言了。”


    鳴阡鶴沉默,隻聽他喘著氣,斷斷續續開始廢話,“把兩界弄成這副模樣,你一定恨不得殺了我吧……哦,你已經殺了我了。”


    “但你也不能全都怪我,畢竟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先殺了自己。不過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還是因為我定力不夠,追根到底還是我的責任,你要怪就怪我吧……”


    鳴阡鶴閉了閉眼,這人怎麽還那麽聒噪。


    “仙鶴啊,你以後一定不能像我一樣那麽浮躁,知道嗎?這簡直是夏摯炎一輩子可以教給你最寶貴的魔生經驗了.”


    “我一直都知道。”鳴阡鶴攬住搖搖欲墜的夏摯炎,又聽他要求道,“躺…我要枕你膝蓋上,這樣站著太累了。”


    “……”


    “唉仙鶴啊…你腿真結實啊,以後你媳婦肯定有福。”


    “閉嘴。”


    夏摯炎嘿嘿傻笑了兩聲,鮮血順著他嘴角流出,染紅了鳴阡鶴的褲子。


    “我當初…太著急了,找不到凶手……我著急啊…就想著,寧可錯殺……”卻沒想到,殺戮太過導致自己也溺死在了殺戮中。


    鳴阡鶴握著他的手,“我替你。”替你殺了凶手。


    “不,不要。”夏摯炎搖了搖頭,語速越來越慢。


    “因為一念之差,我枉殺的生靈太多了,我無父無母孩子也還小…仙鶴,你是我兄弟,要替我還債啊。”


    “怎麽還……”


    “上萬生靈,皆死於我手,仙鶴…我不行了,你替我超度超度他們,每天都念兩遍往生咒吧。”


    “……那是佛家的事情,我不是佛弟子。”


    “那你就你們那邊差不多類型的整一整,意思到位就行。”夏摯炎拉住他的手,眼瞼漸漸下垂,“不要步我的後塵,殺戮的罪孽,少犯啊仙鶴……”


    男人臉上泛起死灰,鳴阡鶴咬著牙,重重點頭,“我答應你,此生絕不殺害一條生靈。”


    “你可……真是個善良的男孩兒啊仙鶴,”夏摯炎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上方的人臉,臉上用力擠出一絲笑容,“你這麽善良……就算不展現你的大口口…也會有姑娘愛上你的。”


    他喘了口氣,握著鳴阡鶴的手漸漸失了力氣,“好了……我要去找我愛的姑娘了……希望…她不要揍我啊……”


    ……


    鳴阡鶴抱著懷裏逐漸冷卻的屍體,男子臉上眼淚縱橫,又是哭又是笑著,“她不會揍你,我想揍你啊夏摯炎……”


    身著銀甲的男人閉目仰頭,一頭墨色的長發有幾縷悄無聲息地染上了銀白。


    他像是石雕一樣,一動不動地抱著懷裏的人跪坐了三天三夜。三天後,他親手割下夏摯炎的頭顱朝帝君複命。


    那具無頭的死屍被埋在了煙鏵當初逝世的地方——那塊刻著煙鏵兩字的巨石之下。


    數萬年之後,天魔兩界的交界線上的一對玄石吸收天地靈氣,幻化成人。


    因為本是同一對石頭劈開的兩半,所以這一男一女兩個娃娃長得一模一樣。


    男孩喚做衛黎,女孩喚做煙鏵。被偶然路過的上古大神鳴阡鶴收入門下。


    後嶄露頭角,成為天界的中流砥柱、少年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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