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祝窈正在寫作業。她低著頭,眼睫輕覆,投下兩道陰影。側臉白淨,下巴精致小巧,略帶嬰兒肥。看上去乖巧又安靜。


    看到原澤過來,眼神微微有些緊張,明明在一起做同桌已好幾天,可是每次看見他,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的眼睫顫了一下,語氣盡量保持平靜,和他抱怨:“今天的數學題好難啊。”


    焦老師已經講得很仔細,而祝窈事先也預習過,可偏偏,老師講得時候她好像聽懂了,要她自己做的時候,就一頭霧水,完全沒有思路。祝窈其他幾門的成績也不好,就因為原澤是數學課代表,所以她就有些愛屋及烏的,想先把數學成績提高上來。


    小公主擰著秀氣的眉頭,儼然一副拿數學作業沒轍的模樣。


    原澤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數學題,說:“我教你。”


    嗯。


    祝窈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


    當初她就非常羨慕祝恒,可以有原澤這樣一位太傅。其實那會兒祝晉雍的意思,是想讓原侯原鶴年當太子太傅的,後來原侯表明自己年事已高,就推薦了自己的孫兒原澤。


    還說早已將自己一生所學授與孫兒。


    原澤學富五車不假,可在帝王看來,原澤年紀尚淺,閱曆不夠。太子乃大魏儲君,太傅之職,不可兒戲。


    卻沒想到,最後這年輕的太傅,竟將素來紈絝的太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學問也突飛猛進。這讓帝王龍顏大悅,對原澤誇讚連連。


    她是公主,是女孩兒,不需要學習這些四書五經,及治國之道。所以也就無緣成為太傅的學生。唯有祝恒上課時,小公主借著去找哥哥的由頭,偷偷的看上一眼正在傳道受業的太傅。


    原澤坐下,從筆袋裏拿出一支筆,翻開草稿本。


    祝窈把作業本挪到中間,身體偏向原澤。


    摘掉筆蓋,原澤在草稿本上給她講題:“這道題講的是……”


    “——班長。”


    林芷漪抱著一摞厚厚的語文作業本進來,聲音柔柔的喊原澤:“焦老師叫你去趟辦公室。”


    “不會是昨天的數學卷子改出來的吧?”有同學猜。


    “不是吧,焦老師也太神速了。”


    昨天的數學單元考試,祝窈記憶猶新。她抬眼看了看原澤,說:“那你先去辦公室吧,我自己再研究研究。”


    “嗯。”原澤點了下頭,把筆放下,“等下再給你講。”


    然後就起身去辦公室了。


    剛好和講台上發作業本的林芷漪擦肩而過。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女生接過作業,朝著林芷漪擠眉弄眼,還學她剛才說話:“班長——”


    林芷漪瞬間臉紅。


    她嘴角彎起,把作業本扔給女生,又羞又氣的念叨了一句:“你再笑。”


    很快原澤就回來了。果然,手裏是一疊已經改完的試卷。


    正在寫作業的同學都紛紛放下筆,有同學就說:“班長又是滿分吧。”


    第一張就是原澤的卷子,成績是滿分。意料之中。


    不過……


    “唉,林芷漪,你考得應該也不錯吧?”林芷漪是語文課代表,數學成績比不上原澤,但在女生裏,也算是拔尖兒的。


    林芷漪搖搖頭,皺著眉頭說:“沒有,我昨天發揮的不好。”一副考砸的樣子,“光是填空題就有好幾題不太會做,最後時間不夠,都沒來得及檢查。”


    都是好學生式的回答,每次考完試都會說自己不好,哪裏哪裏可能寫錯了。


    直到卷子發下來……


    “林芷漪你98耶,咱們班就班長一個滿分,你這是第二名啊。”


    卷子已經發下來,到了林芷漪的手裏,98分。


    就錯了一小格填空題。


    幫忙發試卷的許悠悠特別自豪:“我們家芷漪最厲害了,回家都不太預習,還能考這麽好。卷子借我訂正訂正唄。”


    其他也想借林芷漪的試卷訂正。


    教室裏忽然熱鬧起來,祝窈這邊很安靜,前桌的趙謙卓轉過來問她:“祝窈,你考了幾分啊,我看你這段日子上課挺認真的。”趙謙卓在班上成績中等,有些偏科,英語不行,但數學特別好。這次考了98分,和林芷漪並列第二。


    啊?祝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37分的數學卷子,實在是拿不出手,有點不好意思,很誠實的回答:“考得……不太好。”


    和林芷漪口中的“考得不太好”儼然是兩個意思。她是真的不太好。


    趙謙卓識趣,也就不問了,還安慰祝窈:“沒事兒,下次努力就行了。”


    “嗯,謝謝。”成績不可能一蹴而就,她不是太傅,做不到過目不忘,一點就通,很多東西都是需要基礎來奠定的。


    祝窈低著頭,盯著手中試卷左上角醒目的數字,小臉表情嚴肅。


    原澤回到座位旁,準備坐下。


    看到祝窈察覺自己來,手臂一伸,動作很快的把數學卷子遮了起來。


    他彎了彎唇,沒說話。等坐到她的身邊,才語氣平靜的說了一句:“卷子是我發的,我都看過了。”


    祝窈的臉瞬間變紅。


    同學們都在相互問分數、訂正試卷。這時候走進來兩個同學,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女生走在前麵,低著頭,高瘦的男生跟在後麵,也安安靜靜的。


    是祝窈這小組第一排的一對同桌。


    女生回到座位上就趴著開始哭,聲音很輕,是小聲抽泣的那種,隻是肩膀顫抖著,看上去格外柔弱。


    男生則是默默的搬自己的課桌,把掛在椅背上的書包塞進桌肚裏。書包邊上塞著的卷好的雨傘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滾了幾圈。


    男生彎腰去撿,最後手一收,重重的在傘上踩了兩腳。


    接著提起椅子,直接把課桌搬到最外麵一排。和第三位左側的女生換座位。


    班級同學都知道是怎麽回事。有人就小聲的議論:“據說薛易材和聞靜初中就認識了,還是同個班的。你說他倆在一起,也沒影響成績啊,怎麽咱們班主任就這麽不近人情。”


    女生叫聞靜,和她的名字一樣,是個很文氣安靜的小姑娘。男生叫薛易材,在班級中成績偏下,平時人緣很好。本來薛易材就對聞靜有好感,上了高中還成了同桌。薛易材就經常借著問問題的借口和聞靜說話,時不時逗逗她,很快兩人就成了情侶。


    班上同學也會經常拿他們開玩笑,大多數都是善意和憧憬的。


    誰知道運氣不好,課上傳小紙條被任課老師發現,交給了班主任應鬱瀏。立馬就被嚴肅處理。


    早戀啊。祝窈把同學小聲的議論聽在耳中,麵上很是震驚。


    大魏女子十四歲就能出閣,而這裏的女孩兒,十五六歲,談個戀愛都要被班主任批評。


    她把目光往身側偏了偏。


    少年眉眼疏朗,正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轉身,重新拿起筆,說道:“我給你講題。”


    ……


    第三節下課後,文娛委員趙倩婷就走上講台,重重拍了幾下講台,大聲說:“下節班級活動課在7號樓音樂教室舉行,大家和我一起過去,抓緊時間。”


    “在班級教室舉行不行嗎?大老遠這不是折騰嗎?”


    “對啊,我數學作業還有兩道題就寫完了。”


    同學們都不太願意去,趙倩婷就笑了笑,拿出殺手鐧:“待會兒林芷漪會彈鋼琴哦?確定不要去嗎?”


    林芷漪會彈鋼琴,班級同學都知道,不過就是沒見過。現在聽趙倩婷一說,開始很多說不願意不想去的同學,都提起了興趣。


    祝窈和蔣甜芽結伴去音樂教室,下樓梯走的慢悠悠的。


    前麵是林芷漪他們,六七個女生圍在林芷漪身邊,嘰嘰喳喳的,挺熱鬧。林芷漪品學兼優,更難得的是,學習之餘,還練得一手好鋼琴。女生們非常羨慕,看她平時學習也不是非常勤奮,該玩的時候玩,隻是把老師布置的作業寫完,別的也沒報什麽補習班。


    每次有同學問她學習秘訣,她總是笑笑說自己也不是很努力,隻是課本上的知識,看幾遍基本都會了。生來學習就比別人輕鬆,隨隨便便就成績優異,更是讓人羨慕不已。


    蔣甜芽就不服氣,覺得林芷漪這個人挺裝的。


    偏偏呢,很多人都吃她這一套。


    “……什麽回家隻看看電視,隻要課堂上好好聽就行了。我看啊,說不定背地裏比咱們還刻苦,天天晚上看書看到半夜呢。”


    蔣甜芽也是隨口一說,至少林芷漪能保持這種品學兼優的形象,也算是一種本事。隻是林芷漪暗戀原澤,故意把人設往原澤這邊靠近,搞得她和原澤一樣,都是過目不忘的學霸似的,挺看不慣的。


    祝窈沒接話茬,安安靜靜。


    她走路沒看道,沒注意樓梯已經走完了,下意識的再去踩,整個身體一下子往前傾。


    “窈窈!”蔣甜芽喊了她一聲。


    然後是有人很快從後麵抓住了肩膀,輕輕鬆鬆的,把她整個人都扳了回去。


    祝窈呼吸一滯,背脊貼在身後之人的胸膛之上,鼻翼間滿是那人身上的氣息,不似平時清冽,略帶著微微汗味,不太明顯,隻有靠得很近才能聞到。


    祝窈側身,抬起腦袋,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下巴。


    這姿勢看上去曖昧,就好像他從身後抱住她似的。


    祝窈控製不住,忽然就結結巴巴起來:“原、原……”


    原澤把手鬆開,神色凜然,語氣也不想平日溫和,說了句:“好好走路。”


    哦……祝窈心裏應了一聲。


    ……


    音樂教室很敞亮,趙倩婷指揮大家,把桌椅都搬到兩邊,然後讓同學們從矮到高排隊。祝窈原本是和蔣甜芽站一塊兒的,蔣甜芽比她高些,她就站在蔣甜芽的前麵。


    趙倩婷看了一眼隊伍中忽然陷下去的那一個腦袋,過去把祝窈拎出來:“你站許悠悠前麵去。”


    祝窈身姿纖細,小小的一個,出列的時候特別可愛。趙倩婷一說話,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於是祝窈配合的站到許悠悠前麵,取代了許悠悠,成為了隊伍第一位。


    “行了,大家首尾相接圍成圈坐下來。”


    隊伍懶洋洋動著,祝窈往邊上走,和最後一名同學接壤。祝窈的步子走得很慢,等到前麵同學靠近的時候,腳才停了下來。


    祝窈腳上踩著帆布鞋,鞋麵繡著精致的花邊,鞋頭圓圓的。


    鞋尖正好和前麵同學的碰在一起。


    對方也是帆布鞋,純白黑邊,和她同一個牌子。


    腳尖親昵的碰觸,祝窈的心一顫,下意識的抬頭。


    果然……


    沒有剛才的慌張,祝窈下意識的就笑了。


    她笑起來很甜,眼睛一彎,像兩輪月牙。


    音樂教室地板是木質的,打掃得幹幹淨淨,同學們圍成圈坐下。向來尊貴的小公主,現在一點都不講究,開心的席地而坐。


    和旁邊的人緊緊挨在一起。


    班級活動並不是很有新意,非常老套的擊鼓傳花。隻是擊鼓改成了彈鋼琴。


    由林芷漪彈鋼琴。等到鋼琴聲停下,那同學手中互相傳遞的練習本落在誰的手裏,誰就表演節目。


    連養在深宮中的小公主都覺得無趣。


    林芷漪披著一頭秀麗的長發,坐在前麵的鋼琴架前,雙手熟稔的輕觸琴鍵,側著腦袋,姿態優雅。


    鋼琴聲響起,藍色的作業本在同學們手中不斷傳遞,生怕一個不小心,停在自己手裏。等到鋼琴聲即將結束,祝窈身邊的許悠悠手一頓,立刻把本子塞到祝窈懷裏。


    琴聲戛然而止。


    “是祝窈耶。”


    性子內向的人最怕玩這種活動,越是害怕,往往越是會輪到自己。以前的祝窈,隻能在同學們的起哄聲中慌張無措,默默的用背古詩之類的蒙混過關,同學們固然覺得她這樣有點掃興,也拿她沒辦法。


    “祝窈好像沒什麽才藝啊?”


    “這回不會又要背首古詩吧?”


    主持的趙倩婷麵帶笑容,詢問道:“祝窈,要不你唱首歌吧?兒歌也行。”善意的替祝窈想辦法。


    祝窈邊上的許悠悠開口了,笑著說:“祝窈可是大小姐,那些電視裏的大小姐,不是從小都學習鋼琴芭蕾之類的嗎?正好這裏有鋼琴,要不你上去露一手。看看你和林芷漪誰彈得好?”


    班裏有曾經初中就很祝窈同班的,知道祝窈根本不會鋼琴芭蕾。而且許悠悠也是知道的。這樣說,分明是存心想讓祝窈丟臉。


    原澤的臉忽然一沉。


    祝窈卻是麵容平靜,沒有絲毫的慌亂和不安。她雙手抱著膝蓋,聲音不急不緩:“鋼琴和芭蕾,我不會。”


    她當然知道她不會。許悠悠就是看不慣祝窈總是和原澤那麽親近,覺得隻要林芷漪這樣的學霸,才能配坐在班長身邊。


    皇家公主尊貴,是絕對不可能在眾人麵前獻樂的。


    現在情況不同。祝窈想了想,於是看向許悠悠,說:“……我琵琶彈得很好。”


    這裏就一架鋼琴,許悠悠覺得祝窈是故意這麽說,好讓自己下台。


    她輕哼了一聲,說道:“還真是不謙虛。你說彈得好就彈得好,錢薇初中和你同班,從來都沒聽說過你會彈琵琶。我說祝窈,不會就不會嘛,大家又不會為難你,你撒什麽謊啊?”


    不知道是誰,起身提議道:“我記得三樓樂器室有琵琶,要不然我現在去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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