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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巧進來先是給康熙蹲身行了個萬福禮, 然後就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等候問話。


    “朕問你, 玥瀅這腕子是怎麽傷的, 你若敢有半分隱瞞, 明日起就不必在這坤寧宮伺候了。”


    康熙語氣平淡威嚴, 卻聽得弄巧心中一陣發涼, 她連忙跪在地上。


    不過弄巧對這一刻也早有準備,定了定神, 便將前一日貴妃佟佳氏在坤寧宮中的行徑,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事情就是這樣, 奴才所言字字皆是實情,絕不敢有所隱瞞,還請皇上明察。”


    她說完, 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康熙聽完了弄巧的陳情,卻並沒有馬上言語。


    屋子裏的氣氛凝滯下來。


    良久, 他方才開口。


    “朕已知曉此事, 你先下去照顧皇後吧。”


    弄巧應了聲是,站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玥瀅偷偷覷著康熙的臉色, 見他神情頗有些陰沉。


    她手腕上的傷處已經被太醫重新包紮過,知道康熙此時心情不會太好,自己不宜跟著開口告狀, 免得破壞小白花人設, 連忙也站起身。


    “皇上, 太醫剛也說了奴才這傷得不重,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人雖多,得力貼心卻沒幾個,奴才還是有些不放心,想先回去看看。”


    康熙看著她,眼神裏寫滿了不讚同,但清楚她性子倔強的很,不想當著眾人的麵再駁斥她,隻得又囑咐了幾句。


    “有事情就招呼人去幹,別自己強撐著,真把自己折騰病了,朕還得多操一份心。”


    語氣雖談不上多溫和,但這關切之意卻是實實在在。


    玥瀅粉紅著小臉,低聲道了聲是。


    康熙又對著一直尷尬地站在那裏聽八卦的宋軼道:“宋太醫也一並過去瞧瞧吧,看看皇後病情如何了。”


    宋軼也跟著應是,二人行了禮便出去了。


    康熙望著玥瀅遠去的嬌小背影,麵色逐漸陰沉冷肅。


    他冷冷道:“你去查查這事,看弄巧說的是否屬實。”


    “奴才遵旨。”


    梁九功躬身應著,心想,這貴妃娘娘這麽些年來,本事怎麽就沒一點長進呢。


    ·


    玥瀅回到東暖閣,瞧著弄巧正給皇後擦臉,便過去搭了把手。


    宋太醫候在暖閣門外,等著兩人給皇後收拾完,再進去診脈。


    不料暖閣內忽然傳出女子的驚呼。


    “娘娘!”


    “太醫!”


    宋太醫一驚,連忙衝進暖閣。


    隻見躺在塌上的皇後,此時正渾身抽搐,額角青筋迸起,嘴唇劇烈顫動,漸有白沫溢出。


    宋太醫瞧這情況,心叫壞了,皇後娘娘這是病重伴隨發作的急症,隻怕是要不好了。


    “快!快找東西塞到娘娘口中,免得娘娘咬了舌頭!”


    玥瀅和弄巧一聽太醫這話,頓時急了,連忙四顧尋著物件。


    隻是二人從沒做過這方麵的準備,一時之間竟找不到合適幹淨的絹帕之物。


    總不能直接將水盆裏剛擦完臉的巾子塞皇後嘴裏吧,髒且不說,萬一將人嗆到了呢。


    眼見著皇後嘴唇青紫抖的越來越厲害,兩人都是急得一頭汗。


    “快啊!”


    宋軼瞧著二人語氣惶急的連聲催促著。


    玥瀅在腦中瞬間做了判斷,心中一橫,就將自己完好的那隻手的手掌伸到了皇後嘴裏。


    鑽心的痛楚從手掌處傳來,這可比那天被佟佳氏拿熱茶燙的時候疼多了,玥瀅苦中作樂的想著。


    若不是心中清楚,自己所受的這一切的苦都是有目的的,她還真是要挺不住了。


    連著兩天受皮肉之苦,還都是自找的,她又不是自虐狂,當然心中鬱悶。


    饒是如此,她也沒忍住的痛呼出聲。


    康熙聽見這邊動靜便趕了過來,一進屋便是見到玥瀅的手被皇後死死咬在口中,鮮血溢出順著皇後的嘴角淌下來,畫麵甚是可怖。


    他連忙快步過去,用手箍住皇後的下巴,微一使力,皇後的嘴便被迫的張開,無法再閉合,玥瀅連忙就勢將手抽搐。


    手掌內側處是深深地齒印,血肉模糊。


    看旁邊的宋太醫和弄巧都愣在那裏,她連忙喊道:“別愣著,快去找幹淨的巾子來!”


    弄巧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出去找了幹淨的帕子墊在皇後舌根上,康熙這才鬆了手。


    這事情隻發生在瞬息之間,一屋子人此時都後怕的出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剛剛玥瀅反應快,行事果斷,隻怕皇後真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到那時,這一屋子伺候的人,連宋太醫也得算上,都是死罪難逃。


    眾人嘩啦一下的跪了一地,卻沒人敢出聲請罪。


    康熙一臉不耐指著宋太醫道:“你趕緊過來瞧瞧皇後是怎麽回事,這人都抽的停不下來了。”


    宋太醫連忙跪著湊近細細觀察皇後麵相,又伸手去切皇後的脈。


    “啟稟皇上,皇後這乃是數症並發之象,且脈象虛浮無力,隻怕——”


    宋太醫麵色難看,話說了一半。


    “隻怕什麽?快說!”


    “皇上恕罪,微臣隻怕娘娘大行之日將近了。”


    宋太醫語氣艱難,不掩沉痛的說道。


    康熙神情僵硬,怔怔的看著躺在塌上的皇後,女人的臉已經呈現一種淡淡的青灰色,瘦的幾乎脫了相。


    她的身體還在小幅度的抽搐著,有種怪異的恐怖感。


    宋軼從隨身的醫藥箱子中,取出一副銀針,手法利落的將近三寸長的銀針,刺入皇後頭部和手部的幾個穴位中。


    過了好一會兒,皇後的身體才漸漸平靜下來,呼吸不在急促,身體也不再顫抖。


    玥瀅小心翼翼的將巾帕從皇後口中取出,又順手擦了擦皇後嘴角的鮮血。


    康熙被玥瀅手上的傷口處的鮮血刺的回了神。


    “這點事也非得你來做,皇後身邊沒別人了?”


    他語氣僵硬實在算不上好,戾氣重得很。


    玥瀅手一抖,連忙將帕子交給一旁的弄巧,讓她去伺候。


    自己躲在一邊,不敢再觸康熙的黴頭。


    因著今晚皇後的急症突發,原本換班休息的春和盼晴幾人也都急著趕了過來,見了康熙急忙請安行禮。


    康熙有些疲憊的擺擺手讓她們趕緊去伺候,知道宋太醫說皇後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今晚應是平安無虞,他才麵色稍霽的點點頭。


    見這一屋子的忙亂,康熙心中憋悶,不願再待下去,站起身來,對著玥瀅道:“你跟朕出來。”


    二人出了暖閣,一路穿過堂屋來到殿外。


    夜涼如水,兩人一前一後相隔半步走在安靜的院子裏。


    雖是已到了初春季節,可這紫禁城的夜裏仍是涼的很。


    一陣寒風襲來,玥瀅身體弱,不抗凍,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康熙側眼瞧見了,忍不住一起譏諷道:“就你這破身子骨,還總想逞強?”


    轉頭吩咐墜在兩人身後幾步遠的梁九功去給玥瀅取了鬥篷來。


    康熙把鬥篷接過來,親自給玥瀅披上,又抓住她冰涼的手在自己手中。


    一邊替她暖著,一邊細瞧她被皇後咬出的齒痕。


    “你啊,叫朕怎麽說你呢,強的跟頭牛似的偏還這麽能逞強,這性子哪裏像個姑娘家。”


    “你瞧瞧你這雙手,沒有一隻是好模樣的了。”


    康熙捧著她的小手,歎了口氣。


    “當時情況緊急,宋太醫說怕娘娘咬了舌頭,奴才也是愚笨的很,沒想到別的法子。”


    玥瀅輕聲辯解著。


    “你這一顆為了皇後的拳拳之心,確實忠勇可嘉,朕是該謝謝你的。”


    玥瀅連忙搖頭。


    康熙就這麽握著她的手,怔怔望著乾清宮正殿的方向出了神。


    原本平靜祥和的坤寧宮中,因皇後臥床重病多日,宮女太監們都有意在做事時放輕了手腳,顯得沉悶陰鬱。


    皇後鈕祜祿氏此時正於病榻之上,她麵色蠟黃,眼窩深陷,雙唇發青緊閉,無論叫誰來看,都隻能得出病入膏肓的結論。


    太醫院院正宋軼眉頭緊鎖,蒼老麵容上露出難色。


    他放下正為皇後診脈的手,回身朝正站在床邊一臉關切的康熙行了個禮。


    “娘娘身子虧損日久,現下已至油盡燈枯之時,微臣實在回天乏術,還請皇上恕罪。”


    康熙聞言,也是麵露驚色,忍不住又問道:“依你看,皇後還有多少時日?”


    “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宋軼此時已是雙膝跪地,皇後乃後宮之主,在皇帝心中自是分量極重。此時自己說出這樣的話,難保不會被帝王遷怒,是以心中十分忐忑。


    “唉,也怪不得你,也是朕一直對皇後的有所疏忽,竟沒發現皇後病情竟已如此嚴重,罷了,你下去吧。”


    康熙歎了口氣,隻覺心中哀傷不忍,走上前去,坐在皇後的床邊,輕握住皇後已經枯槁瘦弱的嚇人的手,又替她理了理略有散亂的鬢發。


    到底是多年夫妻,雖然他對鈕祜祿氏並沒有與如元後赫舍裏一般的深情厚誼,可鈕祜祿氏為他操持後宮,孝敬長輩的辛勞也不能否認,兩人仍有著相伴許久的情分在。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元後,蒼天真的如此殘忍,要再一次奪走他的妻子麽。


    康熙看著鈕祜祿氏皇後的病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想他父母早逝,少年登基經曆坎坷,青年元配妻子因難產而亡,如今繼後也要因病離世,難不成他真如坊間傳言一般,是那刑克六親之人?


    一旁侍立的玥瀅見他神色陰晴不定,也隻他此時心情不好,遂也不敢多言。


    正巧弄巧此時端了皇後要進的湯藥進來,玥瀅找到了機會連忙道:“皇上,皇後娘娘到了進藥的時辰了。”


    康熙這才回過神來,整理好心情,站起身淡淡道:“那你們仔細快服侍皇後進藥吧,朕明日再來。”


    “奴才等定會盡心侍候主子,不敢有半分懈怠,還請皇上放心。”


    玥瀅和弄巧連忙都半蹲行禮,準備恭送聖駕。


    誰知康熙走到玥瀅身邊,瞥了她一眼。


    女孩原本圓潤清麗的臉頰,消瘦了不少,眼圈青黑,神色暗淡,連腰身看著都纖細了許多,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康熙看著玥瀅有些萎靡的樣子,也有些心疼,忍不住又開口說道:“你們自己也要注意身子,別到時候主子沒伺候好,倒先把自己累垮了。”


    玥瀅二人聽了這話,心裏都是一陣無語,這是當主子的說的話麽,就沒聽說有主子怕奴才因為伺候主子給累著了的。


    不過玥瀅多少也知道,這是皇帝看自己這模樣有些心疼了,心裏卻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既慶幸於康熙對自己上了心,又感慨於康熙的涼薄無情。


    這男人剛剛還在感傷妻子被病痛折磨即將離世,轉眼間就可以在病重的妻子床前關心另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


    情緒如此無縫切換,怕不是個精分?這要是放在現代那就是渣到不能再渣的大豬蹄子啊。


    玥瀅在心中警告自己,對待康熙,一定要在感情上留有餘地,在生活中準備後手,這絕對是個會讓女人傷透心的男人。


    其實這兩個月,康熙沒少往坤寧宮跑,照比以往的頻率那是高多了,後宮中人,也都隻當是最近皇後身子不好,皇上因心中掛念,所以會常來探望。


    但隻有皇後身邊知悉內情之人心知肚明,康熙這般行徑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後來弄得鈕祜祿皇後都有些不自在了,畢竟是出身高門的世家嫡女,可自己丈夫來坤寧宮,卻偏偏就是為著看一眼自己身邊的宮女。


    這種在她看來是買櫝還珠的行為,簡直就是對她的一種羞辱。


    不過心裏再不是滋味,她到底知道這代表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起碼玥瀅的思路是正確的,皇上確實被她這招欲擒故縱吊足了胃口。


    畢竟對於已經時日無多的皇後而言,玥瀅能獲得寵愛,最好還能讓皇上動真情,才是她最符合她實際利益的,其他一切皆虛,都已不重要了。


    不過也不是康熙每次來玥瀅都會出現,她現在的人設是應該躲著點皇上的,所以有時候知道康熙要來,她甚至會提前避開,當然也是為了適當拉開距離。


    畢竟,距離產生美嘛。


    康熙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玥瀅是皇後的貼身宮女,他來坤寧宮三次竟然有兩次完全看不到玥瀅的人影,隻能是在故意躲著他。


    於是,這位康熙爺就學會了很無恥的偷襲,這一招一直沿用了很久,以至於後來坑慘了無數後宮妃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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