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七, 馬蘭開花三十二


    冬稚把早餐放進自行車籃子裏, 就聽身旁“嘎吱”一聲急刹。


    陳就騎著車在她身邊停下:“冬稚!”


    扭頭看清是他,冬稚嗯了聲,輕輕道:“早。”


    “你買早餐?”陳就朝她籃子裏瞥, 見裏麵裝著燒麥和牛奶, “怎麽不坐下吃?”


    “不用了。”冬稚說,“我趕著去學校,先走了。”


    “你——”


    他話沒說完,冬稚騎上車,已經走遠。


    老板瞅他一眼, 催促:“你買不買?擋著後麵的人了。”


    陳就回神, 忙道對不起,“我這就走。”


    騎上車,往學校的方向去。


    趕是趕不上冬稚的, 就算趕上了,她也會故意和他分開。


    陳就頂著冷風想,他們已經多久沒有一起上學?除了在家,其它時候她也總是不願意和他扯上關係。


    很久了吧。大概從十三歲那年起, 她就開始疏遠他。


    ……


    溫岑一向是三個人裏來得最晚的。說三個人,是因為冬稚的同桌從來不參與他們任何聊天活動或是娛樂項目,關係說得上可以的, 也就他和冬稚、苗菁三個。


    冬稚和苗菁先後到了, 溫岑不見蹤影, 直到快打早讀鈴, 他才姍姍來遲。


    老班幾乎全程盯著溫岑進門的背影,繃著個臉,風雨欲來。


    班上學生和別班學生打架,被主任逮了個正著,身為班主任,要負起主要責任。


    能給好臉色就怪了。


    溫岑一坐下,冬稚扭頭小聲對他說:“桌底下。”


    “什麽?”他一愣,慢半拍才反應過來。


    冬稚背著手,從桌底下遞給他一樣東西,薄薄的一張紙。


    溫岑接了,拿起來壓在書本下一看,是一份檢討書。他往桌前湊,衝著她的後腦勺,壓低聲音:“給我的?”


    冬稚衝斜下方回答:“嗯。我幫你寫好了。怕被認出字來的話,就再抄一遍。”


    溫岑饒有興趣地,細細看起那份檢討。


    冷不丁老班從走廊進來,站在第一組前,沉聲道:“溫岑,跟我來辦公室!”


    “好的好的,老師我馬上來,我先交下作業。”溫岑站起來抬手衝他比劃一下,坐下開始掏書包。


    班上各人發出低低的笑聲。


    老班氣不打一處來。這時候要他這麽勤奮好學,惹事的時候不想著點?偏也不能說不,冷聲冷氣丟下一句:“我在辦公室等你,快點!”


    說完甩手走了,早讀秩序交由班長維持。


    溫岑把幾本練習冊交了,嘴上沒閑著,嘀咕:“月考還要做作業,累死人……”


    冬稚沒忍住回頭:“你少說兩句。”


    “嘿?”溫岑差不多收拾好,“你罵我幹嘛呀。”


    “沒罵你。”冬稚撇了下唇角,背貼住凳子,又從桌子底下遞過去東西,“桌底下,拿去。”


    溫岑半好奇半疑惑伸手,摸到一個塑料袋,不算太沉,拿到桌肚前一看,裏麵裝著一個燒麥和一袋牛奶。


    冬稚說:“你揣口袋裏,要是罰站很久,餓的時候吃。”


    苗菁湊過來,伸指戳了戳冬稚的肩膀,“你怎麽不給我帶早點?”


    “他臉上傷成那樣。”


    “就是,我傷成這樣。”溫岑掂著手裏的小早餐,忙不迭插了一句。一邊樂嗬,一邊把燒麥和牛奶合著透明塑料袋裝進外套兜裏,悠哉悠哉起身,去辦公室聽訓。


    ……


    第一節課快開始,老師一翻教案,拍了下腦袋,“陳就,你去辦公室,把我辦公桌上把那疊卷子拿來。”後半句對全班學生說,“月考卷子明天才改完,今天我們先做點小測驗的題。”


    班上鴉雀無聲,除了翻書的聲響別無其他,靜得很。


    陳就應聲而起。不是第一次替老師跑腿,不管重要的不重要的,師|長們都喜歡交給心儀的學生去做,所有人都已經習慣。


    人高腿長,陳就沒用多久到了辦公室。辦公樓附帶一個小院子,高二教學組在一樓。


    進了拱形門,抬眼就見廊下站著個人。


    陳就步子一頓。


    溫岑叼著一袋牛奶,聽見動靜朝他瞥去一眼,手上拆小塑料袋結的動作沒停。袋裏的燒麥已經涼了,不妨礙他填飽肚子。


    陳就的目光停在他手裏的牛奶上,過後再到燒麥,停了許久。


    溫岑沒理會他的打量,三兩口吃了燒麥,吞咽幹淨,叼著牛奶袋小口小口地嘬。他站得挺直,但就是那股吊兒郎當的勁兒,看著沒有半點罰站的樣子。


    陳就提步進了辦公室。老師們都不在,上課的上課,開會的開會,這時候屋裏是空的。


    拿到老班要他拿的試卷,陳就抱在手裏,出來時,在門邊停了一下。


    他看向廊下罰站的人。


    溫岑的牛奶喝到一半,被盯著,轉頭看過去,咬著袋含糊不清:“幹嘛?”


    陳就比他高一點,看他的時候視線輕垂,少見的嚴苛:“罰站的時候可以吃東西?”


    溫岑一口吸完剩下的牛奶,反詰:“有規定不能吃?”他走到院子裏的垃圾桶邊,把牛奶包裝扔進去,又大搖大擺走回來。


    溫岑站著,昂起下巴看屋簷外的天。陳就抱著厚厚一疊試卷,目光沉鬱。


    大概有那麽幾秒鍾,誰都沒說話。


    陳就先收回視線,抱著試卷離開,高挺背影在拱門外漸遠。溫岑站在原地,始終是那個姿勢,下巴弧度一絲不改。


    ……


    下午放學回家吃飯,冬勤嫂在忙,家裏沒有人。冬稚停好車,自己去廚房熱東西吃。


    正門突然開了,有人進來,她從廚房探出頭一看,頓了頓,“陳就?”


    陳就出挑的高個頭顯得她家昏暗的客廳更加逼仄。


    他掩上門,拿著本書走進來。


    冬稚擦幹淨手走到廳裏,“你來幹嘛?”


    “這本教材你拿去。”陳就遞給她,“上麵有我做的筆記,還有一些題型,重要的都圈起來了。”


    冬稚稍顯猶豫。


    陳就蹙了下眉,直接塞到她手裏。


    “嗯。”拇指摩挲封麵,她道,“謝謝。”


    陳就垂眸睨她,話鋒一轉,忽然問:“你早上買的早點是給那個人的?”


    冬稚一頓,沒說話。


    “他自己不會買嗎?”陳就聲音有點沉。


    “老師要找他談話。”冬稚說,“他平時也經常不吃早餐,所以……”


    “我聽說了,他跟人打架。這關你什麽事?你管他幹嘛?”


    “本來就關我的事。”冬稚迎上他的視線,“鄭揚飛一路跟著我回家,是他幫了我,不然他不會和鄭揚飛打起來。因為我,鄭揚飛才找他麻煩。”


    氣氛一時有些僵滯。


    “鄭揚飛跟你回家,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陳就氣息稍稍不平。


    “我不知道你在哪。”冬稚說,“而且是突然發生的事情,溫岑剛好路過幫我解圍。”


    陳就忽然不知道說什麽。


    冬稚的視線低垂,剛好落在他鞋尖上。她歎了聲氣:“你回去吧,我要吃飯了。”


    陳就覺得有種說不清的煩躁,那股火氣橫衝直撞在找發泄口。他不喜歡看她這幅表情,更不喜歡她總是這麽幾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我一來就趕我走?”


    冬稚抬眸直視他,“不然呢?你媽在家吧,她要是找你找不到,發現你在這,她又該不高興了。”


    “那是不是以後我都不要來找你了?上學放學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在學校裏你不想和我接觸,現在在家裏,你也不願意和我多待。你幹脆就明說‘下次別來找我’好了。”陳就扭頭就走。


    冬稚扯住他的衣袖。


    陳就抬手要掙開,冬稚抓住他兩根手指,死死攥著不放。


    手指用了一次力,沒有掙開。他背對著她長抒一口氣,不再掙紮,修長的五指慢慢蜷起,漸漸變成拳。


    分不清是誰攥住了誰,兩隻手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緊緊握在一起。


    她的手涼涼的,陳就知道,她手背的皮膚很薄,血管清晰分明,這幾根指捏著,細瘦嶙峋。


    “我沒說你以後不要來找我。”她說。


    他沒吭聲。


    “你別生氣。”她晃了一下他的手,“……陳就。”


    門虛掩著,光透過縫隙照進來,餘暉落在地上,黃得有些舊。


    他的聲音也和昏黃太陽光一樣落下,比空氣中的灰塵還輕。


    “我沒生氣。”


    陳就轉過身來,手鬆開,他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透明塑料袋裝著的烤紅薯,塞到她手裏,“回來路上給你買的。”


    “還熱著,你捂捂手再吃。”他板著臉,像是在訓話,“你手都是冰的。”


    “這什麽時候的茶?”放下杯子,他眉頭皺了起來。


    “前陣子楊太太送我的呀。”


    “別弄這些,喝不慣,還是換我常喝的好。”


    蕭靜然嗯哼應一聲,倚著皮椅一側,手臂枕在他肩上。


    陳文席拿起書,剛翻一頁,瞥她,“幹什麽?”


    “過兩個禮拜是什麽日子呀?”蕭靜然挑眉,笑著暗示。


    “什麽日子?”陳文席說,“你生日嘛,當我老糊塗記不得了?”


    “沒忘就好。”她在他太陽穴虛虛一戳,盤算起來,“我生日咱們在家裏吃還是去外麵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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