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七,馬蘭開花三十二  冬稚剛拿起掃把, 還沒加入清掃隊列, 苗菁一把將她摁在凳上, 把她手裏東西搶過來,過意不去:“你可歇著吧, 就這麽點,我一會就弄好。”


    冬稚拗不過,坐著也不是, 幹脆擰了塊布, 幫忙擦講台。


    值日的都一門心思走人, 苗菁動作也利索,沒多會兒, 教室裏掃了個幹淨。


    “我去倒垃圾, 你等我。”鐵桶幾乎裝滿, 苗菁拎著往外走,“幫我看著書包。”


    冬稚點頭, 說:“好。”


    整棟樓仿佛從平日的喧鬧中抽離。


    隔壁幾個班,有兩個還有學生在做衛生, 一個已經鎖上門。


    戴眼鏡的男生在掃走廊, 冬稚記得他的名字但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她靠著門框不做聲,看這個陌生的同班同學細致地掃淨灰塵。


    天氣很好。


    冬稚靠在門邊,隻覺得四周靜得快讓人入定。大概過去五六分鍾, 她泛起些微困意, 就見拐角衝出來一個身影。


    苗菁風風火火拎著空垃圾桶跑回來:“冬稚冬稚!”


    “嗯?”冬稚站直, 往前迎了兩步。


    苗菁衝到她麵前,捋了下飛起來的劉海,說:“溫岑在籃球場上跟鄭揚飛打起來了……一群人打成一團,被主任抓去辦公室了!”


    冬稚一滯,“為什麽打起來?”


    “不知道啊。”苗菁猜測,“可能是打球起了衝突?”


    溫岑這人說話有意思,苗菁本來就話多,平時挺愛和他嘮閑嗑。冬稚也常借練習冊給溫岑,相處得還算融洽。


    苗菁想,多少算是有點友誼在,便問:“要不要去看看?”


    冬稚正愣神,聽她一說,點了點頭,下一秒,提步往樓道衝。


    “哎!等等我,我放下垃圾桶——”


    苗菁見她跑得快,趕緊進教室放下桶,返身出去追她。


    ……


    溫岑挨完訓從辦公樓出來,冬稚和苗菁正好趕到,三個人在樓前小路打了個照麵。


    “咦。”溫岑怪道,“你們怎麽在這?”


    苗菁說:“過來看看。”她往他身後瞅了幾眼,“主任這麽快就把你們放出來了?”


    “哪有那麽好。”溫岑笑了下,扯動傷口,嘶了一聲,說,“本來還要罵的,主任看我們弄傷了,讓我們先去診所。都打電話給老班了,明天來了接著罰。”


    冬稚有一會兒沒說話,她盯著他那張臉,掛了彩,青的紅的一塊一塊。


    “你們為什麽打架?”她問。


    溫岑默了默,笑說:“嗨,籃球場上磕磕碰碰很正常,誰知道呢,我被撞了那麽多下本來就窩火,他先發脾氣,那我也沒辦法,要打就打唄。”


    “趕緊去診所看看。”苗菁打量他,“身上沒別的傷吧?都在臉上?”


    “沒別的,都在臉上。”溫岑說,“我這就去,你們回吧。這時候了,你們怎麽還在學校?”


    苗菁說:“冬稚要陪我去買東西,等我值日呢。”見他沒有大礙,她拉著冬稚打算走,“那我們走了啊?”


    冬稚反握住她的手,沒動。


    苗菁扭頭,“嗯?”


    “我陪他去診所看看。”冬稚說,“你在校門口小賣部等我?我記得過了前麵一個路口就有一家診所。”


    “你騎自行車帶他去?”


    溫岑忙說別,“我有車。我一個大男生,讓女孩子騎車帶我,不得累死。”他看了看冬稚,問,“會騎電動車嗎?”


    冬稚想了想,“會是會,但是很久沒騎,可能有點……”


    苗菁說:“我也會,不過沒試過帶人。要不我騎?”


    “沒事。”冬稚抒了口氣,鬆開眉頭,“我帶他去。”


    商定,三個人一塊出校門,到小賣部前。


    苗菁守著她和冬稚的自行車,在第二家店裏等。


    冬稚拿鑰匙取了溫岑的車,坐上去,整個人從頭到腳繃得緊緊的,就連表情也是。


    溫岑坐上後座,車晃了晃,她腳踩住地,竭力撐穩。


    “行嗎?”他在後麵問。


    冬稚點頭,嗯了聲。


    擰下把手,慢慢加速,騎得還算穩。


    冬稚不敢開太快,勻速前行。


    開過幾家店鋪,聽到溫岑笑了。


    她一愣,偏了偏頭,但不敢往後看,“笑什麽?”


    “你這速度,我邁開大步走絕對比你更快到你信不信。”


    “……”她臉上閃過一絲赧意,“我怕騎快了會摔倒。”


    不笑她了,溫岑動了動,稍稍往前傾。他靠近她,問:“哎,你幹嘛要陪我去診所?”


    她說:“你眼睛都腫了,我怕你看不清掉坑裏。”


    “你盼我點好行不行?”


    “……別亂動。”車輕晃,她盯著前麵,皺眉,“摔倒了都怨你。”


    “行行行。”溫岑笑得開心,“怨我怨我。”


    冬稚默了一下,問:“你和鄭揚飛打起來,是不是跟上次你送我回去有關?”


    “嗯?”溫岑一頓,“沒有,有什麽關。就是籃球場上的事。”


    “你幫了我所以他找你麻煩?”


    “想多了你。”


    “……”


    冬稚不說話,溫岑也不說。


    風迎麵來,比往常柔和。


    又經過幾家店,溫岑輕歎了一聲氣,“你別想那麽多。反正沒什麽事了,他們人多,我也不是好欺負的。知道我敢豁出去,試過這次,下次他們就不敢再來。”他說,“你上你的課,認真做作業,他們不是吃飽了撐得,應該不會再來煩你。我還指著你借練習冊給我呢。”


    冬稚緊緊握著兩側車把手,沒出聲。


    直到過了路口。


    “謝謝。”她說。


    溫岑不知聽到沒聽到,迎著風吹起口哨。


    車停在診所門口,溫岑先下,冬稚扶著車把手後下。一同進了門,老醫生看過他的傷,讓診所裏的護士先給他處理。接著便是打針開藥之類的事。


    老醫生開了藥單,護士一樣樣對照著拿藥,算下來,總共要九十多塊。


    冬稚有些為難,她身上沒這麽多。拿出手機,正準備給苗菁發消息讓她送錢過來,先借了墊付。坐在凳上等打針的溫岑突然喊:“冬稚。”


    “嗯?”她轉頭。


    溫岑招手讓她過去。到麵前,他從兜裏掏出一張十塊,“你幫我去隔壁買瓶水唄,我渴。”


    “噢,好。”冬稚應下,沒接他的錢,說,“我有。”轉身出了診所的門。


    沒多久,冬稚拎著一瓶水回來。遞給溫岑,他接了,隨口道:“謝謝啊。”


    她轉身去藥櫃前,看手機,苗菁還沒回消息。她剛想給苗菁打個電話,護士已經把藥裝好,將小塑料袋往她麵前一丟,“吃多少怎麽吃,都寫在盒子上了,照著吃就行。”


    冬稚一愣,“那個,藥錢……”


    “不是已經給了嗎。”護士說完,走開去忙別的事。


    冬稚轉身看向不遠處坐著的溫岑,他在玩手機。護士配好打針的藥,探頭叫了一聲,他立刻起身。


    “我去打針,你等一會。”他朝她看過來,不說別的,隻打招呼,說完就進去了。


    冬稚站在藥櫃前,苗菁終於看到消息回複:“要多少錢?我現在過來?”


    她抿了抿唇,許久,回道:“沒事,不用了。”


    全校大半的人都看見,都知道陳就的車後座,有了一個常客。


    周六。


    晚上不用上自習,空氣裏充滿“自由”的味道。


    冬稚收拾好東西出教室,學校裏人已經走了大半。她取了車,經過小賣部門前,見溫岑坐在第二家店門口,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她側頭看向店門口,步子慢下來。


    感受到視線,溫岑抬頭,見她盯著自己,笑了,“幹嘛?”


    她幹脆停住,“你不回家?”


    “回不回都無聊。”他聳肩,“坐一會。”


    冬稚沒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麽。她想那就道個別走人,誰知道他把手機往口袋一揣,起身過來了。


    “輪胎沒再出問題吧?”溫岑打量她的車後輪,“我騎一下?”


    冬稚愣了下,也沒拒絕,將把手讓給他,退開一點,“騎吧。”


    溫岑跨上車,踩著腳蹬用力一蹬,騎出去好一段,一個急刹,腳點地,車頭一轉騎回她麵前。


    “趕著回家嗎?”他停住,問她,“我帶你兜兩圈哎?”


    換做以前,或者大多數時候,她應該會拒絕。


    溫岑突然打響車鈴,“叮鈴鈴”一串聲兒,脆生生的,在他指下一點不費力。


    她就沒辦法將車鈴打得這麽響這麽幹淨。


    他的頭發看起來還是那麽軟,冬稚想起那天風把它們吹亂的樣子。


    她沉默了幾秒,然後說:“好。”


    ……


    師範附屬小學旁邊有一條坡道,冬稚第一次知道。


    溫岑帶著她上了坡頂,說往下衝才刺激。


    第一次往下衝時,冬稚坐在車後座上,揪著溫岑腰身兩側的衣服緊張兮兮,囑咐:“你騎慢一點,刹車不好。”


    溫岑嘴上說著“放心”,真正上路,他嫌不夠,蹬了兩下加速。


    把冬稚嚇得夠嗆,將他的衣服扯得繃直。


    第二遍開始前,溫岑囑咐她睜眼:“你別緊張,閉眼幹什麽,睜開眼才刺激。”


    冬稚在原地喘氣,他已經上了坡,到半道上停下,回頭衝她招手,“來啊。”一笑,露出兩顆小尖牙。


    衝下來的時候冬稚聽話睜了眼,過程中她的心跳蹦得飛快,腳落地的刹那,卻沒忍住莫名笑了起來。


    第三遍,沒要溫岑提醒,他騎車帶她從高高的無人坡道衝下來時,冬稚睜著眼,迎風大喊。


    尾音長長拖在身後,被風吹散,吹得稀碎,一點不剩。


    風就在耳邊呼呼地吹。


    坡道一側是小學,另一側是居民樓。


    樓裏某一層人家的小男孩坐在窗邊看,或許覺得奇怪,也可能覺得莫名。


    兩個穿一樣校服的人在坡道上跑來跑去,一個推著車衝在前麵,一個氣喘籲籲跟在後麵,到了最高的地方,又一起騎著車衝下去,如此往複循環。


    他們每次上坡的時候,一邊跑一邊哈哈大笑,樂得都快背過氣去。


    人有時候可能就這麽無聊。


    坡道上的兩個人撒歡玩了好久。


    小男孩趴在窗邊看,一看也看了好久。


    最後的光綴在遠處連綿成片。


    落日餘暉,晚霞漫天。


    ……


    冬稚理好被風吹亂的頭發,臉上淡淡的紅暈,是冷風刮出來的結果,也是情緒太興奮所致。


    很久沒有發泄。


    有時候不隻有哭過才讓人覺得痛快,笑也可以。


    溫岑在她身旁推著車。


    “天都擦黑了。”他嘖了聲,終於想起擔心正事,“你這麽晚回去家裏會不會說啊?”


    冬稚搖頭,她掏兜,摸出一張十塊,和兩個硬幣。捧著這點家當,她猶豫了一下,問:“你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吃米粉?我吃完再回去,反正也晚了。”


    溫岑不和她客氣,一聽有吃的,推著車就跟她走。


    冬稚帶溫岑去了自己常吃早餐的一家小店——店家本身是早中晚都開的,是她平時很少在外就餐,隻在早上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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