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蕭弋本不該隻與楊幺兒交談, 但幸而眾人都還惦記著他病體, 所以也並不指望這位少年皇帝,能親切地同他們談天說地。因此,就這麽瞧著新帝與新後,來往喂食、舉止親密, 倒也不覺得如何失體統。


    就是中間自然免不了那麽兩三個羨妒的罷了。


    一場宮宴便這樣在一片帝後和睦的氛圍中結束了。


    眾人散去。


    蕭正廷待走到太和殿門口時,一個宮人來到他的跟前,若是仔細瞧, 還能發覺他神情間有一絲慌張。


    另一廂, 也有人走到了蕭弋身邊,躬身道:“皇上, 永安宮裏跑出了個小宮人。”


    “多半是去找越王的, 讓他去吧。”


    “是。”


    蕭正廷跟前躬著身子的宮人道:“越王殿下, 您有些時日不曾到永安宮請安了。”


    那宮人並未壓抑聲音, 因而一時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大家先是訝異, 而後便反應過來怎麽一回事了。先前永安宮外把守虎賁軍, 越王自然也是進不去的。大臣們麵上未有表露, 但心下想的卻是, 攔住了好……要是沒攔住,誰知曉會發生什麽事。


    幸而如今已然大婚, 倒也不足懼了。


    旁邊的大臣便眼觀鼻鼻觀心地走遠了。


    蕭正廷眸光微動, 也明白過來。


    這是解了禁了。


    按規矩, 今日太和殿中行大宴, 太後宮中也該擺宴, 邀新後的娘家親眷與宴,但如今新後無親眷,永安宮中自然冷清非常。


    太後氣急,這便按捺不下,命人來尋他了。


    那滿腔的怒火無法噴泄,總得要尋個人去發一發火的。


    蕭正廷心底有了數,便撫了撫衣擺,跟那宮人離去。


    他這一回,沒有再扭頭去瞧龍輦。


    瞧了……就能有嗎?


    隻會讓心底的不甘擴大,一步步吞噬自己的理智罷了。


    蕭正廷大步走遠。


    身後飄來幾句女孩兒家的議論聲,像是在讚他風流倜儻。


    蕭正廷聽罷,眉頭也未動一下。到底是沒了往日覺得好笑的心思,這會兒隻餘下一片空茫。


    ……


    整個大宴下來,最省力的便是楊幺兒了。


    她就坐在那兒,看夠了舞,聽足了樂聲,又有皇上親手從旁伺候,吃也是吃得極為滿足的。待到與蕭弋一並出了太和殿,旁人都覺疲累,偏她精神極好,恨不能自個兒走回去似的。


    “今日覺得舒服了?”待坐上了龍輦,蕭弋問她。


    楊幺兒點了下頭。


    蕭弋便不再多問,隻是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一點若有所思的色彩。


    待回到宮中。


    趙公公躬身問:“今日可攜娘娘到永安宮拜見?”


    蕭弋淡淡道:“晚些時候再去罷。”


    趙公公應聲退下。


    蕭弋的目光定在了室內擺放的那張紅木桌案上,他道:“寫字嗎?”


    “寫。”楊幺兒忙不迭地道,還點了下頭。


    蕭弋便吩咐宮人,先給她拆了發髻,取了釵環,換了身輕便的衣裳,這才讓她坐到桌案前。


    她換上了一身襖裙,上襖是紅色,下裙是更深些的赤朱色,看上去她整個都像一團火似的,平添幾分明豔氣,眉眼都多了一絲勾人的味道。


    想來今後,她穿粉裳的時候是極少了。


    蕭弋沒由來地覺得有些可惜。


    他走上近前,在她身邊立定,二人貼得之近,他的衣擺便總是擦過她的手背去。


    “今日教你讀書識字。”


    楊幺兒忙點頭,坐得更直。


    不多時,趙公公取了兩本書來。


    這都是從宮外頭尋來的,說是外頭尋常人家啟蒙用的讀本。


    蕭弋便攤開在她跟前,指著一個一個字給她瞧,又教她念。


    “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他的聲音雖有些喑啞,但卻說不出的好聽,那絲喑啞都成了獨特的韻味。


    楊幺兒便磕磕絆絆地跟著他念。


    楊幺兒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學生,哪怕課本再枯燥無味,她也斷然不會走神。


    她跟著蕭弋念了兩頁。


    蕭弋便返回去,指著上頭的字問她:“知道怎麽念嗎?”


    楊幺兒未必認得那個字,但方才蕭弋怎麽讀的,她都記下來了,因而答得飛快。


    “……原來還是個極聰明的。”蕭弋淡淡道。


    實則寫字讀書都是共通的。


    初時半點也不曾接觸過,入門自然艱難。可後頭寫字寫得多了,跟蕭弋一塊兒待得久了,一來二去,腦子裏那道閥門便被打開了。


    楊幺兒便這麽跟著學了足足大半個時辰。


    她是不知疲倦的,倒是蕭弋先有些累了,他先前便一直立在旁邊,連坐下也忘了。他躬下身,一手攬住楊幺兒的腰肢,便要將人抱起來,換自己坐上去。


    楊幺兒不知他要做什麽,一時間愣愣的,不知道挪位置。


    蕭弋腦中念頭一轉,他把人抱起來,扣坐在了桌案上。


    宮人們見此情景,忙低下頭去,並悄悄退出去,拉上了帷簾。


    “……皇上?”楊幺兒疑惑地喚他。


    “你今日不是十分精神麽?你與朕連著兩晚不同被。今日可覺得舒服些了?今日也不許同被嗎?”蕭弋淡淡問道。他的口吻如同在評判一件極為鄭重的大事,而並非是床笫間的私事。


    楊幺兒終於覺得不大好意思起來。


    她旁的不懂,但這點倒是懂得的。


    知曉男女成親後,做妻子的便應當要給夫君暖被窩的。


    “……好呀。”楊幺兒說著還又點了下頭。


    蕭弋麵不改色地挑開她身上的衣結,道:“朕瞧瞧。”


    楊幺兒便不設防,真乖乖坐在桌案上,張開雙臂,分開腿來,讓他脫衣裳瞧。


    他勾開她身上的衣裳,露出底下的模樣。


    脖頸、鎖骨周圍的紅痕已然淡得快要尋不著痕跡了,蕭弋的呼吸微微一重,眸色沉沉。他扣住了楊幺兒的手腕,欺身上去,又將先前的印子加得重了些。


    隨後直起身來,這才覺得瞧著順眼多了,連帶心情都順多了。


    楊幺兒見他不再動作了,便十分好心地難得主動問他:“裙子,也脫麽?”


    蕭弋:“……”


    他呼吸一窒,再度變得不正常起來。


    他扶住了楊幺兒的腰,將人放倒了下去。


    楊幺兒也真乖乖順著倒下去,躺在了桌案上,一副躺在砧板上任由宰割的姿態。


    “涼。”她說。


    蕭弋便脫了自己的外裳,然後彎腰俯身,將楊幺兒上半身抱在懷中,二人幾乎緊貼到了一塊兒,她的臉便貼在他的耳邊。


    他將自己的衣裳給她墊在身下。


    楊幺兒的鼻尖動了動,突地攥緊了蕭弋的手,然後仰麵打了個噴嚏。


    蕭弋:“……”


    無法,他隻好又將人抱起來,重新一件件將衣裳穿好。


    這樣做了,他還得又返身出去,喚來宮人:“去熬一碗薑湯。”


    宮人心下疑惑。


    這樣快便好了?


    興許是還未來得及做罷。


    宮人壓下心頭那些紛亂的思緒,趕緊轉身去熬湯了。


    蕭弋轉身回去,便總覺得哪裏不大對。


    他的外裳是黑色,如今還墊在楊幺兒的身下,上頭像是漸漸暈開了什麽水色……蕭弋走近了,俯身一摸,一手血色。


    蕭弋驚了一跳,淡漠的麵孔上陡然多了幾絲陰沉。


    他道:“你疼不疼?”


    楊幺兒茫然搖頭。


    還未行那事,又怎會疼呢?


    蕭弋臉色更沉,厲聲道:“來人,傳唐禦醫。”


    “是。”外頭的宮人也嚇了一跳,趕緊飛奔了出去,顧不得穩重。


    劉嬤嬤聞聲也來了,她打起簾子,行過禮,道:“皇上,這是怎麽了?”


    蕭弋單手將楊幺兒抱了下來,隨後他一手扯過那外裳扔在了地上,他眉間微微攏起,眼底更見陰沉之色,道:“……流血了。”


    劉嬤嬤也嚇壞了,盯著瞧了半天,艱難地從楊幺兒那條紅裙上頭,辨出了點鮮血的痕跡,這才哭笑不得地道:“……皇上,娘娘這是來葵水了。”


    “啊。”蕭弋抱著楊幺兒的手臂僵硬了一瞬。


    劉嬤嬤忙道:“讓禦醫來給娘娘瞧一瞧也好,娘娘哪兒不舒服,是不懂得講出來的。”


    “嗯。”蕭弋斂去了臉上所有神色。


    心道,幸而剛才沒有真將人扒了衣裳做到最後去。


    半個時辰後。


    楊幺兒終於又喝到了上回的糖水,甜滋滋,美味極了。


    而後宮人伺候著她換了身厚厚的衣裳,又塞了個手爐到她懷中,便要往永安宮去。


    楊幺兒走在蕭弋身邊,低頭盯著腳邊,不知在思慮些什麽。


    他微微一低頭,就能瞥見她梳起來的發髻,拱簇成一團,上頭簪一朵顫巍巍的花,抖來抖去。同她無二。


    蕭弋斂住目光,卻是聲音微冷道:“抬起頭來,低著頭走路,摔傻了可怎麽是好?”


    她本來就傻的呀,是不怕摔傻的。


    楊幺兒自個兒在心裏嘀嘀咕咕了兩句。但還是乖乖抬起頭來,似乎是終於思慮出了個結果,她道:“……手爐,先前的好。”


    何意?


    這個手爐不如先前的好?


    先前的?哪個先前……


    蕭弋一滯。


    哦,說的當是大宴時,他那隻手了。


    蕭弋到底不好怪罪她,便伸出手牽住了她,湊在她耳邊,聲音低啞道:“要先前那個有何難?待晚間你便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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