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浮生一愣,他聽得出來,這位司機大叔的語氣中更多的是嘲笑。


    “嗬嗬,你是要考考我嗎?”趙浮生並沒有生氣。


    “那倒不至於,隻是我見過太多的年輕人,不懂裝懂,明明沒有欣賞的細胞,總是人雲亦雲。”


    盡管司機大叔沒有嘴上沒有承認,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要是聽不出弦外之音,那趙浮生就白活這麽多年了。


    更何況趙浮生知道,剛上映不久的《臥虎藏龍》當時並不是叫好一片。


    而是喜歡的人非常喜歡,不喜歡的人視為狗屎,可謂是兩極分化,尤其是評論屆,更是大放厥詞。


    直至奧斯卡小金人入手,許多人才重新開始審視,慢慢品味出影片的不俗。


    李媛媛剛要說話,就被趙浮生眼神製止住了。


    “這隻是我對《臥虎藏龍》的見解,如有不對,還望海涵。”


    趙浮生姿態放的很低,隨後說道:“《臥虎藏龍》可以算是華語影壇最頂尖的一群高手,聯袂奉獻的武俠巔峰之作。


    李岸導演,鮑德熹攝影,袁和平武指,葉錦添服設,譚盾配樂,加上馬友友的演奏和一眾演員的出色發揮,將儒家的淡雅衝和與道家的抱元守一在如詩般的畫麵中淋漓展示。


    從影調來看,我們可以將整部影片劃分為五個部分。


    開篇李俞二人重逢,俞秀蓮獨自赴京,將青冥劍交到鐵貝勒手中,整個影調是明亮的,在青山竹林、古寨奢院的影影倬倬裏呈現一派安詳,讓人沉下心來,用一種內斂的思緒來感受這一段故事。


    之後,玉嬌龍黑夜盜劍,蓮城牆緝凶,李慕白點撥嬌龍以及碧眼狐狸與劉護院等人之戰,影調轉為冷峻灰暗,既符合隱藏在光明背麵的江湖本質,又暗示著玉嬌龍的明珠暗投。


    從閃回的玉嬌龍與羅小虎邂逅開始,到嬌龍離家出走,在酒樓上大戰八方、威風凜凜,畫麵再轉至明亮,從大漠黃沙的原始生命感和力量感,到颯爽英姿的劍走身飛,將‘一遇風雲便化龍’的脫困感與不羈的反叛精神刻畫得淋漓盡致。


    之後分別上演俞李二人的兩場戰鬥後,影片又以暗與明兩種色調分別描繪李慕白與玉嬌龍之死,將一種超脫與救贖、愧疚與期待暗含其中。


    如此明暗相替,如同晝夜輪回,又好似夢境與真實的不斷反複,李安的功力,於毫厘處妙至巔峰。


    其實我覺得,李安最擅長的是心理劇。明明有萬語千言在嘴邊,等說出口卻隻是雲淡風輕,隻留無限思緒在那一舉手投足之間。


    這種心口難開,與李慕白與俞秀蓮的故事有著天作之合。


    二人重逢,秀蓮心中分明情似天高海深,到舌尖卻隻化作淡淡一句:‘慕白兄,好久不見。’


    所以,當李慕白握住俞秀蓮的手,老神在在的說道:我們能觸摸的東西,沒有永遠,把手鬆開,你擁有的是一切。


    其實,如同他送出青冥劍,意欲退出江湖,而當寶劍失竊,仇人現身,他心茲念之的,仍是一劍封喉的江湖恩怨。


    李安借片中人物之口,以一種玄之又玄的武學‘境界’,闡述著以道化人的幻寂與虛無。


    在得道與未得之間,李慕白感受到的,卻是被一種寂滅的悲哀環繞,這悲哀超過了我能承受的極限。


    如同玉嬌龍說到自己覺察到武功超過師娘的時候,並沒有欣喜若狂,反而覺得看不到天地的邊,心中惶恐得無以複加。


    而最後當李慕白行將圓寂之時,秀蓮口中的煉神還虛,恐怕是指將一切放下的再無牽掛。


    而李慕白卻最終用這一口氣,說出了多年來闕如的那句表白,在兩情相悅卻緣慳一線的遺憾中魂歸真武。


    一生的糾纏化作一個人的形單影隻,小舟從此逝,滄海寄餘生。


    玉嬌龍人如其名,如飛龍在天,難被世情俗物所約束。


    在大漠狂沙中的策馬奔馳,抵死纏綿。


    在酒樓上的驚鴻之劍,天外飛仙。


    讓這個敢愛敢恨的女孩子,即使做了那麽多攪亂一池春水的傻事,也讓人恨不起來。但正是她性子裏的剛久易折,傷害了身邊的每一個人。


    ‘瀟灑人間一劍仙,青冥寶劍勝龍泉,任憑李俞江南鶴,都要低頭求我憐’。


    張子怡的美,於這一刻與玉嬌龍合二為一,永遠印刻在膠片上。”


    此時,車內。


    靜。


    落針可聞。


    看著大眼瞪小眼的司機大叔和李媛媛,趙浮生心中暗爽。


    雖然他剛才說的其實並不是他的原創,但是此時在這種場合說出來,跟他的原創沒有半點區別。


    “浮生哥,你,你居然這麽厲害!”李媛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她的心中,趙浮生的確是很厲害,不過那是在做生意的方麵,可是她沒有想到,趙浮生居然對《臥虎藏龍》這部電影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雖然一部電影並不能代表全部,不過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對電影的研究,根本不是自己可以相比的。


    “如果這句話要是換到另一個場景就好了。”趙浮生心道,腦海中想象起了那種畫麵。


    “真是不可思議。”司機大叔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不過臉上的震驚之色卻是半點沒有退去。


    他自認為是一個超級影迷,可是聽了趙浮生的這番話後,他覺得自己還遠遠算不上超級影迷。


    “好,真是太好了。尤其是最後那句,‘瀟灑人間一劍仙,青冥寶劍勝龍泉,任憑李俞江南鶴,都要低頭求我憐’,實在是太妙了。”司機大叔滿臉興奮,兩隻手更是脫離了方向盤。


    嚇得趙浮生連忙道:“師父,開車,您專心開車。”


    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從未來穿越到了現在,事情才剛剛開始,理想抱負還沒有實現,要是因為出車禍死了,那可就完蛋了。


    “好,好好好。”司機大叔也發現了自己太過於興奮了。


    “那個,小兄弟,您是做什麽工作的?”司機大叔小心翼翼的問道,跟之前說話的口氣完全判若兩人。


    “我還是個學生。”趙浮生並沒有隱瞞。


    “哦,你們一定是北影的吧?我也經常拉北影的學生。”司機大叔又道。


    趙浮生搖了搖頭:“我不是北影的,外地來的。”


    司機大叔聞言,尷尬的笑了笑。


    趙浮生看得出來,這個司機大叔是想跟自己拉近關係。


    想了一下,趙浮生拿出了自己的電話,說道:“大叔,方便留個電話嗎?我們雖然是外地的,但是也會在這裏待一段時間。”


    對於趙浮生來說,認識司機大叔並不是什麽壞事。


    不說別的,京城他肯定比自己熟,現在沒有百度地圖,所以要是去不知道的地點,基本上就是考問。


    可是如果有了司機大叔,那就不是事了,對於一個司機來說,認路是最基本的。


    司機看向趙浮生手中的電話,眼中露出羨慕之色。


    他雖然也有電話,不過跟趙浮生一比就差遠了,隻是個很便宜的諾基亞。


    不過現在就算是很便宜的諾基亞,擁有的人數也不是很多,大多數還是有線的電話。


    他之所以擁有,也並不是家庭條件很好,隻是因為出租車司機這個工作原因,所以才在不久前,忍痛花了一千多大洋買了個諾基亞。


    “我叫吳永貴,我的電話是……”說話間,司機大叔就報出了一串數字。


    趙浮生聽到這個名字一愣,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現在隻是2000年,而眼前的司機大叔大概在40歲左右,也就是說他差不多60年生人,這個年代的人叫吳永貴倒是不稀奇。


    要是放到後世,那個家長給自己的孩子起名叫吳永貴得被人笑死。


    “我給你撥過去了,我叫趙浮生。”趙浮生一邊撥通了吳永貴的電話,一邊自我介紹道。


    吳永貴掀開衣服,掏出腰間手機包中的諾基亞,掛斷後,也存上了趙浮生的名字。


    “你在京城得待一段時間吧。有啥不明白的,或者要去哪問我就行。”吳永貴笑著說道。


    趙浮生也沒有客氣:“好,那就麻煩了。”


    時間總在不經意間溜走,很快,就到了影院。


    “吳哥,多少錢?”趙浮生道,同時從兜中掏出錢包,就準備付車費。


    吳永貴眉頭一皺:“小趙,說什麽呢,打吳哥臉是不是,你既然已經管我叫吳哥了,我還能管你要車費嗎,這次就當吳哥請你的。”


    “那怎麽好意思啊,你掙點錢也不容易。”盡管一路上和吳永貴聊得很投機,但趙浮生可沒有要賴掉車費的打算。


    “瞧不起你吳哥是不是,你吳哥雖然沒有你富裕,但是也不差這幾個錢。”吳永貴臉色一黑。


    見到這種情況,趙浮生歎了口氣:“行,那這次就算了,下次我再給您。”


    “行,那就下次的。”吳永貴臉上有了笑容。


    趙浮生和李媛媛下了車,告別了吳永貴後朝著眼前的影城走去。


    來到影城之後,趙浮生微微點頭,雖然以趙浮生的眼光看,這裏跟豪華沾不上半點邊,不過起碼還算是幹淨,而且人也不是很多。


    趙浮生打量了下四周,大多數來看電影的,都是二十左右歲的年輕人。


    有的是情侶,也有三五成群的小夥子和大姑娘們。


    不過小夥子和大姑娘之間卻是涇渭分明,儼然是兩個不同的群體。


    此時,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穿著上都沒有那麽個性十足。


    雖然比七八十年代那種單一的顏色豐富很多,不過在趙浮生這個過來人看來,依舊十分的low。


    不過顯然,如果沒有經曆過後世的繁華,此時的人們是意識不到自己是low的。


    “浮生哥,電影還有半個小時呢,咱們得等一會兒了。”李媛媛嘟嘟著小嘴,顯得煞是可愛。


    趙浮生在李媛媛的臉上掐了一下:“別說半個小時了,就算是半天,隻要你喜歡,我也陪你。”


    “原來人家就值半天的時間啊!”李媛媛幽怨的看了趙浮生一眼。


    “嘿嘿,我就是打個比喻,我的半天不是狹義上的半天,而是泛指,就如同大道三千一樣,並不是大道隻有三千條。”趙浮生臉上解釋道。


    李媛媛幽怨的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滿意的說道:“這還差不多。”


    趙浮生心中歎了口氣,果然,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女人在某些方便是不變的,那就是都要哄。


    “皓子,這電影有什麽看的啊,還不如在宿舍打撲克呢。”


    “就是,又不是什麽大片,我還要撩妹呢。”


    趙浮生的耳中突然出現了兩個不滿的聲音,他抬起頭,就見三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中間的一個十分的熱情,而左右兩邊的人,全都是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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