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幾聲急促微弱的咳嗽倏然劃破了室內的寂靜。


    蘇蘇捂住胸口,想要將嗓子裏的癢意咽下去。然而密密麻麻的癢卻如同洪水爆發快速湧上喉頭。


    她掩著嘴,費力咳嗽著,蒼白的臉蛋上因憋著氣泛起了一層淺淡的紅暈。


    就在她咳嗽地快要背過氣的時候,敲門聲忽然傳到了耳邊。她撫順著胸脯,踏著小步打開門。


    “蘇蘇?”門外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周嫂。”蘇蘇淺淺地呼吸一口氣。


    周嫂擦了擦圍裙,而後端詳著門縫裏麵色蒼白的女孩兒,語氣關憂道:“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蘇蘇輕聲吐出三個字。


    “要不請個假,今天就不去學校了吧。”


    “不用。”蘇蘇邊說邊把口罩戴上。口罩遮住她大半張臉,隻剩下一雙眸子露在外麵。她提起掛在一旁的書包背上,隨後出了房門。


    周嫂看著蘇蘇弱柳扶風似的背影,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跌了下去,於是連忙去扶她。


    蘇蘇笑了下,音量極小:“沒事的,您去忙吧。”說著她抽出小臂,朝前走去。


    恰時有人在叫周嫂,周嫂尋著聲源掃了一眼,然後又看了看蘇蘇,最後掉轉方向,去了斜前方。


    晨陽燦爛,一束一束日光傾落在修剪地青綠整齊的草坪上,仿若給草尖氤上了星星點點的暖光。


    蘇蘇抬手遮住有些刺刺的陽光,等到眼睛適應光線後才把手放下來。她縮著兩肩,把領口攏緊。


    身後傳來汽車輪胎碾過地麵的摩擦聲,蘇蘇趕緊讓開道,站到旁邊去。


    黑色的車子平穩地從身畔掠過,揚起細微的粉末撲到她口鼻邊。她正要擋,陡然意識到自己帶了口罩。


    她盯著朝前行駛著的車,直到車尾漸漸消失在視野裏。


    “蘇蘇,快上車。”一輛車從左邊開近。


    蘇蘇快步走到車門旁,坐到了車廂裏。


    不過二十分鍾,車子停在一高大門前。蘇蘇和司機說了謝謝後下了車。


    零零散散的學生走進學校大門裏,像遊走在水裏鮮活的泡沫。


    蘇蘇抱著兩臂緩步進門時,感覺到了從四麵八方投過來的視線。她蹙了蹙眉,旋即視若無睹地刷卡,越過保安亭。


    六月中旬的天氣炎熱至極,隻她一人包裹地嚴嚴實實如同要過冬一般,其他人看神經病似的的目光她能夠理解。


    去教室之前,她去學校的小賣部買了兩顆棒棒糖。一顆揣進兜裏,一顆咬斷含在嘴裏。略酸的橙子味刺激著她的味蕾,她抿了幾下,慢慢地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還沒進教室就聽到嗡嗡的讀書聲。她一聽到這聲音就有些頭疼。她揉了揉太陽穴,從後門進了教室。


    她的位子在倒數第三排的窗邊。窗簾被前麵的同學拉下來遮住了有點刺目的亮光。


    將書攤開,書頁上一排又一排的小字爭先恐後地跳進她的眼瞳裏。她看得眼前發麻發昏,扶額閉眼打算眯一小會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之間她瞟見講台上晃著老師的身影。她捏著眉心,坐正身體。


    “同學們,你們一定要注意這一點,不能————”


    “咳咳!”


    “不能————”


    “咳!”


    再一次被咳嗽聲打斷的老師皺起濃濃的眉,瞥向後排的女生,“身體不舒服嗎?”


    全班同學都順著老師看的方向轉到教室後排某一處。


    蘇蘇赧然,麵頰湧上一陣燙熱。她極力忍著不咳的,可是喉嚨很癢,拚命忍著也止不住地要咳嗽。她衝著老師點點頭,攥著衣擺不讓自己再咳。


    “看醫生了沒有?”老師又問。


    蘇蘇輕輕地嗯了一聲。老師頷首,不再問她什麽。蘇蘇暗暗地鬆了口氣。正要低下頭去拿熱水杯的時候,視線與坐在第一排的男生的視線隔空撞上。


    男生微蹙著眉骨,清俊的麵容被後麵的同學半掩住。


    她隻看了他半瞬,隨即偏過眼睛,打開水杯喝了小口熱水。


    暖暖的熱水壓了些許癢意,嗓子終於舒服了許多。她放下水杯,眼底倏地浮現出剛才男生朝她射過來的冷冷的眼光。


    那眼光裏帶著厭惡,帶著不屑,帶著輕蔑。


    驀然間,一股煩躁之氣衝上靈台,她咬緊牙關,腦袋一歪輕靠到了窗簾上。胸悶悶的,鬱氣團在胸口久結不散。她抬眸,定定地望著第一排中央的男生的後腦勺。


    他的後腦勺忽然在她麵前放大,猶如隔了一道放大鏡,猛地一下遮住了她的眼簾。她闔上眼,神思回到兩天前。


    兩天前,蘇蘇從睡夢中醒來。她是被咳醒的。


    醒來胡亂地咳嗽了好半天後,她要去拿床頭櫃台上的手機,卻觸上一片冰涼。


    下一秒,玻璃杯哐當碎在地上的聲響激醒了她昏沉的神識。


    緊接著一股零零碎碎的記憶鋪天蓋地地擠壓進她的腦海中。腦袋裏登時混亂成一鍋粥,仿如被各種糊狀膏體黏和在一起怎麽也融化不開。


    等到她慢慢緩過神,魂識清醒了許多後,她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又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靠著腦中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她艱難地理出了腦中混亂不堪的思緒。


    她似乎是穿越了。


    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接受了自己穿到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名字也一模一樣的女孩兒身上的事實,她懵懵地團坐在床上良久,直到有人敲門進來給她送藥。


    濃鬱苦澀的中藥氣味在房間裏彌漫,一點一點填進她的鼻腔裏。她屏住呼吸,用手指撥了一下繚繞在藥碗上空的熱氣。


    略潮的濕氣侵入指骨裏,她蜷著指尖,怔怔地凝視著白到不正常的纖細手指。


    這具身體隻有十七歲,比自己要小四歲。如果不是腦中那些擠進來的細碎記憶,她差點以為自己是重生到了自己十七歲的時候。


    她穿到了一個她從未聽說過的世界。這裏和她原本的世界大致上是一樣的,隻是有些細微的不同。


    這具身體的父親是臨城首富傅氏集團的一名司機,在一次意外的車禍中,原身父親護住了傅氏集團的大兒子傅淵,臨終之前希望傅淵能夠照顧他隻有五六歲的小女兒蘇蘇。


    傅淵為了報答司機的恩情,將蘇蘇接到傅家,一直照顧了她十多年。原身的母親因為生她難產去世,而原身也因為是個早產兒,自小身體虛弱,多病纏身。


    蘇蘇原本身體很健康的,無緣無故地穿到這裏,還穿到這樣一副體弱多病的身體上,她又是惶亂,又是莫名其妙。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又沒法改變,隻能全部接受。


    在她以為她隻是隨便穿到了一個不存在的世界的時候,她看到了傅淵的兒子,並且從朦朧不清的記憶中得知他兒子的名字叫做傅瑾知。


    就在那一瞬間,她恍然間明白了些什麽。


    臨城首富,傅氏集團,傅瑾知,蘇蘇。


    她終於知道最開始盤旋在心底裏的那絲模糊的熟悉感是怎麽回事了。


    她竟然穿到了一本書裏!一本她早年間看過的瑪麗蘇霸道總裁文中!


    而原身,就是那本小說中的霸總傅瑾知的白月光,不到十八歲就因病去世了的病弱白月光。


    蘇蘇:“……”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就要掛了?她的心情劇烈地跌宕著,最後緩緩歸於平靜。掛了就掛了,反正她也不屬於這裏,說不定掛了之後還能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


    隻是讓她困惑的是,原身不是傅瑾知的白月光嗎,怎麽看起來貌似好像哪裏有點不對啊。傅瑾知看她的時候,麵上直白的厭惡與輕蔑絕對不是她眼花看錯了的。


    他好像很討厭原身。


    可是書裏明明說過原身是他的初戀白月光的。


    那本小說她已經看了很多年了,具體的情節也忘的差不多了,但依稀還記得作者提過幾句傅瑾知的初戀蘇蘇。


    但沒多寫,隻說她是傅瑾知的初戀,並且去世得很早,而書裏的女主之所以會吸引住傅瑾知的原因就是她長的和蘇蘇有幾分相似。


    可是現在看來,傅瑾知好像並不喜歡原身。


    小說是從傅瑾知接近三十歲的時候開始寫的,根本就沒有寫過他十幾歲時候的事情,所以蘇蘇也不知道原身和他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努力地搜尋著原身殘留給她的稀少記憶,發現原身和傅瑾知雖然同住在一座房子裏,卻沒有過多的交集,而每次一有交集,傅瑾知大多都會冷冷地睨著她,或者是忽視她,然後漠然走開。


    所以,恐怕原身也不知道傅瑾知為什麽會討厭她。


    蘇蘇納悶兒,這怎麽跟小說裏寫的完全不一樣


    老師洪亮的講課聲猝地拉回她的神思,她拍拍腦袋,把所有思緒全部鎮壓下去。


    算了,她沒必要去想為什麽傅瑾知會討厭她。先整理好現在的事情再說吧。


    這裏的課程和她原來的世界相差不多,雖然她已經畢業好幾年了,但是一旦重新開始學習,記憶的慣性還是會使得學習上手很快。


    上完一天的課,她回到家吃完藥直接縮到了被窩裏將自己裹成厚厚的棉球。


    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翌日早晨,她感覺身體好了許多。但仍然很虛弱,連呼吸都覺得費勁。


    窗外的陽光爬進房間裏,她眯著眼瞳下床,將簾子全部拉開。


    外麵很暖和,周末也不用去學校。她思忖片刻,而後套上外衣,抱著書去外麵的花園裏曬太陽。


    原身很喜歡悶在房間裏,不愛出去,蘇蘇仿佛都能聞到皮膚表層隱隱散發著的潮濕黴氣。


    別墅後方的花園寬敞漂亮,馥鬱芬芳的花香四處浮遊著,蘇蘇靠著軟椅,把書攤到膝蓋上看。


    花叢裏忽然一陣晃動,緊接著一團黑影猛地撲了出來。


    蘇蘇嚇了一跳。待到看清楚前方的東西是什麽時,她才鎮靜下來。


    竟然是一隻圓圓胖胖的藍色英短。它的耳朵旁邊落了兩片花瓣,要掉不掉地搭著,被它一甩甩了出去。


    它用眼角瞄了蘇蘇一眼,兩步跨到陽光底下,胖乎乎的身體一癱,橫到了地麵上,似乎也是要曬太陽。


    蘇蘇把書擱到一旁,輕輕地來到胖貓身前。她試著去碰它。它沒有避開。


    軟綿光滑的茸毛摸起來觸感非常好。蘇蘇半蹲著,溫柔地給它順著毛。


    胖貓很享受一般的咕嚕了兩聲。她看著它琥珀色的眼瞳,腦海裏想著的卻是她家裏的那隻圓滾滾的橘貓。


    虎口突然一刺,她回神,瞧見胖貓正用尖尖的牙齒磨她。


    不疼,倒有點癢。她彎起眉眼,蓋住虎口不讓它咬。它咧了咧牙齒,用肉肉的墊子把她的蓋著的手扒開,然後亮出尖牙又去磨她。


    它的毛和小尖牙戳著她,弄的她癢癢的。她想要抽出手,但是它卻像玩上癮了一般,用爪子兜著她不讓她抽開。


    它的小臉上升起威脅似的凶光,但偏偏臉又圓圓胖胖的毫無威懾力,這麽看著滑稽至極。


    蘇蘇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出來。


    “好好好,給你咬。”她不再擋著它,把右手虎口露出來給它咬。


    “不許碰它!”


    突然一聲冷叱打斷了她的動作,她尋聲抬頭。


    花園出口站著的男生身形頎長瘦削,白色襯衣平整幹淨地一塵不染。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誰讓你碰它的?”


    蘇蘇眉心微蹙,是他的貓?還沒等她想清楚,胖貓直接跳到了他懷裏,替她解答了疑問。


    “不好意思。”蘇蘇站起來,神色淡淡地直視著他。


    傅瑾知愣了半瞬。他以為她會像以往那樣畏畏怯怯地給他道歉的。


    她直直地與他對視著,眉宇間的羸弱氣息被日光衝淡了些。


    冷哼了一聲,傅瑾知抱著胖貓大步離開,拐出了花園。


    蘇蘇挑了下細眉,無聲笑了笑後回到軟椅上,她沒有繼續看書,而是掏出一顆棒棒糖剝開。


    她含著棒棒糖,神情渙散地望著遠方。


    微風將她額側的碎發拂亂,她把頭發勾到耳後。


    將棒棒糖吃完,蘇蘇捏著糖紙和塑料管,四處巡視著垃圾桶,可是這裏好像沒有垃圾桶。她抿抿嘴,用糖紙包住塑料管,哽著脖子把東西揣進外套兜裏。


    還沒把東西放下,赫然之間,她發現了什麽似的抬起了下巴,視線落在了別墅三樓處的窗台裏。


    那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隻有淡白稀薄的一縷輕煙從窗口慢慢消散在空氣裏。


    凝望著那淡去的煙霧,蘇蘇皺了皺眉,繼而將垃圾按進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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