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最近很少做夢, 更別說夢見言朗了。


    走廊上的男人背對著光, 她看得有些恍惚,她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然後就聽到黃校長畢恭畢敬地跟他說:“言教授,這位是從d市來的支教老師, 海老師。”


    海星收回目光,像是沒聽到自己被提及一樣, 她看了看書本, 念出第二個要默寫的單詞:“beautiful。”


    輕柔的聲音傳入言朗的耳中,熟悉又久遠, 他這才緩過神來, 眼前這位捧著書本的英語老師,是他所認識的體育老師。


    黃校長領著言朗轉了一圈,言朗便說:“我們先回辦公室,不要打擾到學生上課。”


    “好。”黃校長笑著點頭,把言朗引回教務處。


    “那個……海老師什麽時候來支教的?”兩人剛落座, 言朗狀似隨意地問。


    提起海星,黃校長就滿眼讚許,“半個月之前就來了, 這個小姑娘人心善又能吃苦。這已經是她第三次來溪頭小學支教了, 今次是她所在學校派她過來的, 前兩次都是她自願申請。”


    “第三次了?”言朗有些意外。


    “對呀。”黃校長點了點頭, 有些感慨道:“社會上號召關注農村教育的人很多, 但真正親力親為去做的卻很少。海老師跟你都是做的比說的要多的人, 我們真的很感謝你們。”


    “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言朗淡淡地回應,一句話說得很實在,半點做作擺門麵的感覺都沒有。


    下課鈴響起,海星剛走出教室,程老師就興匆匆地走過來跟她說:“海老師,新教學樓的資助者來了,黃校長讓我們現在就去辦公室。”


    “哦,好的。”海星平靜地回答。


    程老師卻不淡定了,“海老師,你是沒見過那位言教授吧?他又高又帥,我老阿姨看了想讓他當我女婿,你等會看到他本人,肯定不會這麽淡定。”


    海星淡淡一笑,道:“或許吧。”


    雖然海星對言教授無感無興趣已經表現得很明顯,可耐不住程老師的熱情,一路往教務處走去,她就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之前都是言教授的委托人過來跟我們這邊對接,聽那委托人說,溪頭小學已經是他捐贈的第23所學校了。”


    “我原本以為這麽個大善人肯定是個老人了,誰知道他這麽年輕,還這麽帥!”


    “我還聽委托人說,他很低調的,有些人做慈善是為了出名,但他都是默默地在做。”


    “我感覺他人挺冷的,但沒想到他心腸這麽熱。還有,你說他這麽年輕就這麽有錢,是不是個富二代呀?”程老師問。


    海星聽得恍恍惚惚的,愣了半天才回答:“他自己就很有錢。”


    “你怎麽知道?”程老師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我猜的。”海星指了指前麵的教務處,“到了,別說了。”


    海星跟程老師到達教務處的時候,黃校長已經在向言朗介紹學校的老師,看到她們兩人進來,他立刻把她們喊過去。


    “言教授,這是程老師跟海老師。”黃校長向程朗介紹。


    “你好!”言朗跟剛才對待其他老師一樣,朝她們伸出了自己的左右。


    程老師見狀,連忙遞出雙手握住言朗的手,眉笑顏開地說:“言教授,久仰大名!”


    作為一名農村老師,除了拿筆還要幹農活,程老師一雙布滿老繭的手搭在言朗那隻骨節分明又修長的手上時,顯得又粗又髒。


    言朗卻半點都沒有嫌棄,任由程老師握著,輕輕點頭算是回應她。


    程老師依依不舍地放開言朗,然後把旁邊的海星往前推了推,笑著道:“這是海老師,最近來我們溪頭小學支教的。”


    海星仰起頭看向言朗,隻見他垂著頭,眸色平靜地看著自己。


    “言教授,你好!”海星輕聲地說。


    “海老師,你好!”言朗一邊說一邊朝她伸出自己的右手。


    海星向他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忽略他伸出來的手,往後退了兩步,站到一旁去。


    教務處的氣氛凝滯了一絲絲的尷尬,言朗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然後平淡自如地收回自己的手。


    下午放學後,海星去了村頭的小賣部拿快遞,她生日臨近,這是田曉彤送她的生日禮物。


    田曉彤這禮物不知道是什麽,反正約莫鞋盒那麽大,掂量起來卻不重。


    她抱著盒子回到黃校長家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她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頭傳來黃嬸中氣十足又熱情的聲音。她的心“咯噔”一下,果然一推開門就看到言朗坐在客廳裏。


    在她看見言朗的那一刻,他的視線也投了過來。四目相對,海星率先移開了目光,她正想轉身離開假裝沒回來過,就聽到小虎喊她:“星星姐姐,你回來啦!”


    小虎蹬著小短腿朝她跑過來,這下她想逃都逃不掉了。


    “姐姐,今晚奶奶做了很多菜,你記得多吃一些。”小虎熱情地拉著海星進去。


    黃校長看見海星回來,立刻對黃嬸說:“開飯開飯,趕緊把菜端出來。”


    “好。”黃嬸應下,然後拉著小虎朝廚房去,隻不過小虎半路逃了,抱著他爸媽最近快遞給他的方塊扭來扭去。


    由於白天海星在教務處拒絕跟言朗握手而產生了一些尷尬,黃校長想盡力緩和他們之間的氣氛。所以,安排座位的時候,他特意安排兩人挨著坐。


    黃校長家的飯桌是張圓桌,也不大,平時他們三大一小坐在一塊吃飯剛剛好,現在言朗擠了進來,就顯得有些逼兀。


    海星坐在言朗旁邊,兩人之間的距離大約隻有十公分左右,加上冬天大家穿得厚,她隨意一動就不小心跟他的大衣摩擦上了。


    此刻的處境讓她有些困窘,她本能地想逃離,於是說:“我進去看看黃嬸有什麽要幫忙的?”


    她屁股還沒離開椅子,黃嬸就捧著個大方盤出來,一下子就把今晚的菜都端上了。


    海星隻好按兵不動,言朗看著她吃癟,今天莫名縈繞在他身上的悶氣,突然就散了。


    “小虎,過來吃飯了。”黃嬸把菜端到餐桌上,朝正在玩玩具的小虎吼了一聲。


    小虎扔下手中的方塊朝餐桌走去,黃嬸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對他說:“坐這裏來。”


    小虎走到椅子麵前,伸手就搬起椅子往海星跟言朗中間擠,“我要跟海星姐姐一起坐。”


    “哎,你這臭小子怎麽這麽不聽話……”黃校長還沒嘮叨完,海星已經順勢把自己的椅子往一邊移,小虎順利地坐到了她跟言朗中間,她的心不由鬆了一口氣。


    黃校長無奈,小虎從小就被他們慣著,經常不聽話,當著外人的麵隻能先順從他。


    “小虎,喊人吃飯呢!”黃校長提醒道。


    “爺爺奶奶吃飯,星星姐姐吃飯。”小虎嘴巴甜甜地喊著,輪到言朗的時候,他麵無表情地看了對方一眼,輕聲道:“叔叔,吃飯。”


    “怎麽叫叔叔呢?叫哥哥。”黃嬸小聲地斥責著,她一農村婦人,雖然什麽都不懂,但知道城市人都不喜歡被別人叫老。


    小虎卻不以為意,“叔叔剛才不說他32歲了嗎?這麽老肯定得喊叔叔了。”


    “他還沒結婚就得喊哥哥。”黃嬸繼續教育小虎。


    小虎一聽,有些不屑地看了言朗一眼,“32歲都沒娶上媳婦,肯定是沒本事的人。爺爺奶奶,我將來23歲肯定娶得上媳婦。”


    童言無忌,小孩子說的胡話大人不能較真。黃校長黃嬸被小虎弄得非常難為情,海星則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她偷偷瞄了言朗一眼,雖然他在極力掩飾,但她還是看到他太陽穴輕微凸起的青筋。


    她的心情莫名變得很好,唇角不經意勾起的時候,恰好言朗看了過來,嚇得她立刻低下頭去。


    一頓飯總算和和氣氣地吃完了。


    光吃不幹不是海星一貫的作風,飯後她說什麽也要洗碗。黃嬸拗不過她隻能隨她去,小虎見著連忙去幫忙。


    海星把碗筷收拾到天井,天氣太冷,需要用柴火燒些熱水洗碗。


    天井放了兩個紅色塑料盆,她分別給兩個塑料盆裝了半盆熱水,然後把碗筷放進其中一個。


    她正想蹲下洗碗,小虎就擠了過來,動作嫻熟地開始洗碗。


    “小虎,姐姐知道你是好孩子,但還是讓我來吧。”海星說。


    小虎卻不讓,他頗有男子氣概地開口:“男人就不該讓女人幹粗重活,姐姐你坐一邊去,等會幫忙擦擦碗就好。”


    言朗剛走出來就聽到這個小屁孩在耍帥,他對此非常不屑。看著海星一張臉堆滿了笑容看著小虎,他就更不爽。


    “小虎,你奶奶喊你。”言朗走到小虎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小虎一聽,皺了皺眉,道:“你跟她說我要洗碗,等會再過去找她。”


    “我不是傳話筒,要說你自己個兒說去。”言朗毫不猶豫地拒絕。


    “真麻煩。”小虎不情不願地扔下手中的洗碗布,站起身來有些負氣地往屋裏跑。


    小虎一跑,整個天井就隻剩下言朗跟海星。


    海星又感覺不自在起來,站起身來正想去洗碗,言朗卻先她一步蹲在塑料盆麵前,撈起那塊並不幹淨洗碗布,開始動作生硬地洗起碗來。


    “還是我來吧。”海星走到他旁邊,低著頭對他說。


    言朗仰起頭來望向她,她表情淡淡的,人也淡淡的,卻比她頭頂的那一片星空都閃耀。他聲音低沉地開口:“男人做事的時候,女人坐一邊去。”


    海星微微一愣,然後聽到小虎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搞什麽呀?我奶奶根本沒喊我。”


    言朗此刻蹲著,小虎跑到他麵前跟他平視,一臉不高興地質問他。


    “可能是我聽錯了。”言朗半點愧疚之心都沒有。


    小虎“哼”了一聲,跑過去拉住海星的手,“姐姐,既然有人洗碗,那我們現在去玩方塊吧。”


    看著一大一小手拉手遠去的背影,言朗覺得非常心堵。


    這天晚上言朗也在黃校長家住下,緊挨著海星隔壁的小平房。


    雖然隔著一堵厚厚的牆,但海星隻要想到言朗住在旁邊,她晚上燒了熱水在房間裏麵洗澡都覺得不愜意。


    她衝了個戰鬥澡,穿上睡衣把衣服洗幹淨,然後晾在窗戶。


    平時她都是晾在平房門頭的竹竿上麵,那裏位置寬。她醒得早,第二天黃校長他們還沒起來她就把衣服收進來晾在窗戶,這樣衣服容易幹一些,也避免了尷尬。


    但現在言朗住在她旁邊,她不敢保證他半夜會不會睡不著跑出來。


    山區的信號不好,海星翻出手機沒看到信息就打算睡覺,關燈前才想起田曉彤送她的禮物還沒拆。


    她撕開快遞塑料袋,然後打開紙皮箱,映入眼裏的是一張賀卡,她翻開一看,上麵寫著:


    親愛的小星星,祝你生日快樂,身體健康,年年十八!


    海星看著祝福語,唇角不禁上翹,然後打開賀卡下麵精美的盒子。


    看到盒子裏麵的東西時,海星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隨之而來就是滿臉通紅。對著三套設計性/感美豔的內衣,海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的確很符合田曉彤出其不意的性子。


    早知道是這樣,她剛到溪頭村的時候就不要跟田曉彤抱怨說:這裏天氣不太好,衣服可以幾天一洗,就是內衣內褲每天都要換洗,庫存告急。


    “咚咚咚……”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嚇得海星立刻把盒蓋蓋上,然後才問:“……誰呀?”


    “是我。”磁性又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從門縫傳了進來,海星的心驀地一提,問:“有事嗎?”


    “能借我洗頭水沐浴露嗎?”言朗問。


    “哦,你等會。”海星應下,然後拉起一旁的被子把內衣盒子蓋住,確定穩當之後才拿起桌子上的洗頭水沐浴露去開門。


    “給。”海星拉開一條不大的門縫,然後把洗頭水沐浴露遞過去。


    言朗把東西接了過來,垂眸看著她,有些狐疑地問:“你臉紅什麽?”


    “啊?”海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嗎……可能是剛洗完澡的原因。”


    “我還以為你看到我害羞了。”言朗悠悠地說。


    海星一聽,抬眼就瞪了他一下,“自作多情。”


    “啪”的一聲,大門被關上了。


    “……”言朗自討沒趣地摸了摸鼻子。


    第二天早上是新教學樓落成大典,學校早上不上課。因為海星屬於溪頭小學的上賓,黃校長沒給她安排工作,她閑著沒事,不想去參加儀式,就去了村頭一個老婆婆家幫她劈柴。


    因為擔心出門時被黃校長碰上,所以海星特意起了個大早,用保溫壺的水在窗邊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出門。


    她靜悄悄地開門、關門,然後轉身出去的時候,不經意就瞥見了隔壁門頭上晾的衣服。


    一條黑色的三角形衣料正在她斜上方隨風飄揚,她的臉很不爭氣地紅了。


    “非禮莫視、非禮莫視……”,海星一邊默念著,一邊低著頭,然後快速離開黃校長家。


    言朗出門之前敲了敲隔壁的門,半天沒人答應,他隻好把洗發水沐浴露先放回自己屋裏。


    這天早上,溪頭小學非常熱鬧,雖然布置簡單,但一派喜慶的氣氛被充分表現出來。今天的落成典禮不僅僅學校的師生參加,很多村民也過來湊熱鬧,一來是想參觀參觀新教學樓,二來是想見見教學樓的捐贈者,溪頭村的大恩人。


    大家如願地看到了大恩人,他穿著得體的西裝,長得高大帥氣,就是人沒什麽表情,全程都沒有笑意,看得大家有些心顫顫。


    黃校長也意識到言朗今天不太高興,雖然他一向沒什麽表情,但現在的臉的確有些臭,他戰戰兢兢地問:“言教授,是不是我們今天有做的不妥的地方,歡迎你指出問題。”


    “沒有,挺好的。”言朗是真覺得這個典禮不錯,氣氛熱鬧又沒鋪張浪費。


    “……”如果挺好的話,那你為什麽黑著一張臉?不過這句話,他是斷然不敢問言朗的。


    正當黃校長犯難的時候,言朗倒是出聲了,“怎麽……今天沒看見……海老師?”


    黃校長一聽,恍然大悟,原來是海星對言教授的不重視不禮貌讓他不高興了。確實,從昨日拒絕握手到今日缺席典禮,海星的做法很不懂事。可她一位支教老師,是過來幫助他們的,他即使再怎麽不滿,也不能訓學校老師一般去訓她呀?


    “……可能……去附近看風景了。”黃校長硬著頭皮說。


    言朗不鹹不淡地回答:“那她挺有閑情逸致的。”


    海星在村頭老婆婆家砍了一早上的柴,婆婆感激涕零,沒什麽報答她的,中午的時候說什麽也拉著她在家裏吃頓飯。


    盛情難卻,海星隻好留下來吃飯,但臨走前,在老婆婆家的水壺底下壓了二十塊錢。


    離開老婆婆家,她直接去了學校,一直忙到放學離開辦公室,關門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右手的虎口處起了水泡,一碰就疼。


    回到黃校長家,言朗還在,晚飯仍舊是四大一小一起吃。


    飯後,海星逮了個機會問黃校長:“那個言教授會在這裏呆到什麽時候?”


    黃校長本以為海星就是看言朗不順眼,沒想到已經到了無法共處的地步。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他隻能道:“落成典禮都結束了,就這兩天吧。”


    再忍兩三天,海星覺得可以,要是時間長了,她還是找地方搬比較合適。


    陪著小虎玩了一會兒,海星便回自己那屋。


    昨晚洗的衣服都沒有幹,海星隻好把田曉彤送的三套內衣先洗了以備不時之需。按照目前的天氣,今晚洗,也得好幾天以後才能穿得上。


    把整個窗戶晾滿了衣服之後,她的門就被敲響了。


    這次不等她開口,門外的人先自報家門,“是我,還你洗發水跟沐浴露。”


    “好。”海星邊說邊走到門外去開門。


    門一拉開,海星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她的洗發水跟沐浴露的味道。她抬頭看了看言朗,隻見他此刻頭發微濕,穿著一身休閑家居服,應該是剛洗完澡。


    海星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兩個瓶子,握緊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虎口的水泡,她沒忍住,“嘶”的一聲叫了出來。


    “怎麽了?”言朗聲音略顯緊張,伸手就拉過她的手,然後拎開她手上的瓶子,一眼就看到那刺目的水泡。


    她的手背貼在他的掌心上,剛剛洗完衣服的手冰涼冰涼的,此刻卻好像被一個火爐煨著一般。


    猝不及防的肌膚接觸,讓海星有一瞬的怔愣,反應過來之後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言朗牢牢禁錮住她的手,她抽了兩回沒抽出來,倒是被他拉著直接往他的小平房走去,“我幫你處理一下。”


    “不用了,過兩天它會自我吸收。”


    海星不願意,可即使她平時自詡是女漢子,可到底是女人,當男人真正使勁的時候,她還是抵不過。


    進了言朗的屋裏之後,海星被他按坐在椅子上,然後他一邊去翻自己的小急救箱一邊跟她說:“你這水泡太大了,不可能自我吸收,要戳破處理。”


    “戳破?我不要。”海星騰地一下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言朗轉過身,看著她一臉害怕,他忍不住逗她:“原來體育老師能扛能打,卻害怕打針。”


    說著,海星就看到他從急救藥箱裏麵拿出一支針筒以及一瓶小藥水。


    “你……想幹嘛?”海星說話都不利索了,緊張地想往後退,卻被言朗再次壓回椅子上。


    “就一下下,戳破了,水弄出來再上點藥水,過兩天就會好,你一直憋著不處理反倒更疼。”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越來越溫柔,最後連眼神都變得柔和起來了,他的臉稍稍湊到她臉前,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靠近而感到呼吸一滯。


    緊接著,她聽到他宛若哄小孩一般地說:“乖!”


    一個“乖”字如同電波一樣,鬧得她的心麻麻的。


    “啊……”正當海星還在神遊,手掌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感,她一低頭,就看見言朗已經把水泡戳破,正用力把水泡裏麵的水往外擠。


    等上完藥水,海星才小聲地跟言朗說:“謝謝你了!”


    “舉手之勞。”言朗一邊收拾急救箱一邊說。


    海星站起身來,道:“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言朗把她叫住,跨了一步就到了她跟前,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你……是不是在躲我?”


    他的目光灼灼,海星想躲也躲不開,反正也沒什麽好隱瞞,她就直接承認了:“是。”


    “為什麽?”言朗眉頭輕皺。


    海星忍不住輕笑,道:“作為一個你曾經的追求者,我現在主動避開你,你不應該覺得開心嗎?”


    “我為什麽覺得開心?”


    海星一聽,覺得這個問題非常不可理喻,她的嘴角泛起了嘲諷的角度,道:“難道所有喜歡過你的人,在被你拒絕以後一定要繼續喜歡你,然後苦哈哈地活著,這才可以嗎?”


    “我沒這個意思。”


    “我不管你什麽意思。”海星不想跟他扯,直接了當地說:“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我是刻意躲著你,這樣才不會引起你的誤會,以為我還喜歡你。”


    海星劈裏啪啦,跟倒苦水一般地說了一串。


    言朗聽完,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一般,他強烈隱忍著自己的怒氣,問:“你不再喜歡我了?”


    “對,我海星,已經不再喜歡你,言朗了。”


    撂下這句話,海星頭也不回就走了。


    言朗來到溪頭村的第一個晚上,他沒有因為認床睡不著,但第二個晚上,他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翻來覆去,就是難以入眠,最主要是心塞睡不著。


    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昨晚被海星狠狠吐槽了一番,她在他麵前前所未有的沒禮貌。可一想到她瞪著眼睛生氣的樣子,他無端地覺得很……可愛。


    緊接著,這種“可愛”的感覺產生了多米羅骨牌效應,以前他認為很不女人的體育老師,好像一顰一笑都變得可愛起來,甚至有幾分不經意的……性感。


    早上起來,他一拉開門就看見她在天井紮頭發。頭發被她撩了起來,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黑色的橡膠被她咬著,顯得她的唇越發地嬌嫩。把頭發紮好之後,她從口袋裏麵翻出一根潤唇膏,輕輕塗上一層之後,她抿了抿唇。


    言朗的眸光落在她互相摩挲著的唇瓣上麵,喉結不禁滾動。


    海星一轉身,被身後盯著自己看的言朗嚇了一跳。想起昨晚已經跟他撕破了臉,她也不在乎了,招呼都沒打就直接出門去學校。


    經過一晚上總算舒緩過來的心,瞬間又堵了起來,言朗憤憤地回了屋裏補眠。


    言朗這個回籠覺一直睡到九點多,收拾完自己出來,家裏就隻剩下小虎。農村的留守兒童都這樣,爸爸媽媽外出打工,家裏的老人也要為生計忙活,通常大點的小孩就把他們獨自留在家裏。


    “在畫什麽呢?”言朗走到小虎身邊,發現他正在畫畫。


    小虎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了句“關你什麽事”之後,低下頭又開始畫。


    雖然他從來都不討孩子喜歡,但也從來沒有孩子對他如此敵視,他很好奇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這小子?


    小虎一邊畫一邊用騰空的手遮住自己所畫的東西,但言朗還是能看得出來,他在畫一個蛋糕。換而言之,他在畫生日賀卡。


    能讓這小子這麽上心的,除了海星,他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他試探性地問:“是海老師準備生日了?”


    小虎始終是個小孩,被言朗這麽一問,立刻露出了個驚訝的表情,“你怎麽知道?”


    說完之後,他就後悔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是不會告訴你海老師哪天生日的。”


    言朗哂笑,問:“你好像很討厭我?”


    小虎瞪了他一眼,直接說:“你是我的敵人,我不討厭你難道喜歡你?”


    “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敵人了?”言朗莫名。


    小虎“哼”了一聲,“你長得比我高,又長得比我帥,爺爺還說你讀書很厲害很會賺錢,這樣子星星姐姐很容易就會喜歡上你的。”


    聽到最後,言朗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摸了摸小虎的頭,道:“小子,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實誠,說的都是大實話。”


    被撫摸的小虎惱羞成怒地把頭甩開,氣洶洶地瞪著言朗,“別摸我的頭。”


    言朗也沒堅持,彎下身拿起被扔在一旁的方塊,開始快速扭了起來。


    小虎看到他擅自玩自己的方塊,正想發火的時候,卻不自覺被他的手速所吸引。等言朗把方塊扭成一片顏色,小虎早已忘了心中的怒火,一雙眸子充滿了崇拜之色,問:“言叔叔,你能不能教我?”


    言朗點了點頭,道:“當然沒有問題,但要玩好方塊就必須要有好的記憶力。如果你通過我的記憶力測試的話,我就教你。”


    “好,那要怎麽測試?”小虎坐直了身體。


    言朗說:“我就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能快速回答正確的話,就算通過測試。”


    “那你趕緊問。”


    “你叫什麽名字?”


    “黃小虎”


    “你的生日是什麽時候?”


    “1月9日。”


    “你爺爺叫什麽名字?”


    “黃根生。”


    “他什麽時候生日?”


    “8月6日。”


    “你爸爸叫什麽名字?”


    “黃達。”


    “他什麽時候生日?”


    “12月5日。”


    “星星姐姐叫什麽名字?”


    “海星。”


    “她什麽時候生日?”


    “1月19日。”


    問題戛然而止,言朗朝小虎豎起了大拇指,道:“你已經通過測試,現在可以跟我學玩方塊了。”


    小虎一聽,興奮地跳了起來,“太好啦!我要在狗子他們麵前威風一次了。”


    下午放學回到黃校長家,海星剛進門,小虎就朝她飛奔而來。


    “星星姐姐,你看。”小虎又興奮又驕傲地拿著已經被扭成一片顏色的方塊遞到她麵前。


    “哇,小虎好厲害!”海星由衷地讚美小虎,因為以她的智力,是絕對弄不出來的。


    被稱讚的小虎,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頭,極力壓下自己翹起的唇角,謙虛道:“那……沒什麽,小意思。”


    言朗冷眼看著這一幕,心裏對黃小虎“過橋拆河”的行為嗤之以鼻,但也懶得拆穿他。


    很快,黃嬸就端著飯菜出來,大家圍坐在餐桌上吃飯。


    小虎還是一如既往地獻殷勤,把好菜都往海星碗裏夾。海星很容易滿足,一隻小雞腿就把她哄得眉笑顏開,言朗覺得這女人也太好騙了點。


    席間,黃家來了位客人。意外的是,她不是過來找黃家人,而是來找海星。


    來人也是溪頭村的,大家都喊她張嬸,是這條村有名的媒人婆。今天來黃家,就是想給溪頭村一戶人家說親。


    “海老師呀……”張嬸和顏悅色地開口:“雖然我們農村不比你們城市,但鄧家那小子很有出息,是我們溪頭村第一個重點大學生。畢業之後就留在d市工作,後麵還自己開公司,一年賺好幾百萬呢!他人長得還端正,就是之前一直忙著賺錢,把個人問題給耽擱了。”


    海星沒料到會來一個給自己介紹對象的,麵對熱情的張嬸,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拒絕。


    “那個……我暫時沒打算談戀愛。”海星說這話有些心虛,不自覺側眼看了言朗一下。


    恰好言朗這時也在看她,對上視線的那一刻,海星立刻把眸光轉了回來。


    作為專業的媒人婆,張嬸哪能是海星一句話就能打發的,她繼續苦口婆心地勸:“我聽說你也28了,眼看著開春,你就29了。說句老實話,無論在農村還是城市,都是老姑娘了。海老師,你不為你自己想想,也為你家人父母想想。”


    一句“家人父母”讓海星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言朗一直留意著她,當然沒錯過她表情的變化。


    他眉頭皺了皺眉,輕敲桌子,然後看向張嬸,道:“我覺得吧,相親不比自由戀愛,相親更講究的是條件的匹配,要是雙方的條件都達到了對方的預期,那出來見見麵也無妨。”


    張嬸一聽,喜上眉梢,連連點頭說是。


    海星有些不明不說地看向言朗,他隻是輕輕掃了她一眼,然後繼續說:“我跟海老師都是d市人,最近也被家裏催著找對象,所以對於像海老師這種d市單身女青年的擇偶條件還是略知一二。我現在說說,看看鄧家那年輕人符不符合一般的條件。”


    “好,你快說。”張嬸覺得這個言教授特上道,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言朗輕咳了一聲,說:“海老師作為公辦學校在編教師,收入地位在d市等同於一般的公務員。考慮到職業的特殊性,能找到同行最好。另外,男人嘛,當然要承擔家裏更多的經濟責任,一般的公辦教師收入還行,但值得更好。所以,如果男方是大學教授更為合適,除了工資收入更高以外,大學教授一般有副業,參加項目或者投資等等,一年賺個幾億絕對不是問題。”


    聽到“幾億”,張嬸的臉已經黑掉了,可言朗好像沒瞧見一般,他繼續道:“另外,不知鄧家的兒子身高多少。既然是奔著結婚去的,當然要考慮基因問題,海老師應該有一米七吧,至少得搭配一個一米八五以上的才行。”


    想起鄧家兒子1.65的身高,張嬸的臉色已經不能更難看了,她覺得這個教授就是來拆台的。


    同樣覺得拆台的還有海星,她強忍著心裏對言朗的不滿,打著圓場地跟張嬸說:“張嬸,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我也老實跟你交代,雖然我工作好幾年,收入也不算太差,但家裏需要我負擔,這些年基本沒有積蓄。往後幾年甚至更多年,我還要這樣負擔我家裏。言教授說的都是玩笑話,先別說有沒有條件這麽好的男人,就算有,我也高攀不起。”


    張嬸一聽她要負擔家裏又沒繼續,也就沒堅持了,笑著說:“既然這樣,那沒關係,我回頭跟鄧家說說。”


    餐桌又恢複平靜,可海星的心情卻波濤洶湧,是被言朗給氣的。


    晚上,等黃家人都睡下之後,她敲了敲隔壁的小平房,把言朗叫到屋後麵去算賬。


    “言朗,剛才在張嬸麵前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海星氣洶洶地質問。


    言朗本來因為她被說親就感到不爽,現在被她質問,他的臉色也不好,冷言冷語道:“我在幫你解圍。”


    海星不可置信地呼了一口氣,“幫我塑造成一個拜金女形象,就是幫我解圍?”


    “我沒有,我僅僅是認為你值得這麽好的。”


    看著言朗一副特別真誠的模樣,海星就覺得他特別假,她一來氣,也懶得跟他扯下去,直接抬起腳往他的皮鞋上一跺。


    “啊……嘶……”


    空曠靜謐的夜空響起了一聲痛苦的慘叫聲,言朗抱著自己的左腳,單腿跳著,“喂……海星你瘋了是不是?”


    海星雙手叉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本來勁頭就比一般的女人大,更何況這一腳用了十成的功力,言朗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這一晚,言朗又失眠了,不知是腳疼得睡不著還是被海星氣得睡不著。翻來覆去到了半夜還未進入夢鄉,人有三急,他便起來去天井上廁所。


    冬天山間半夜的風淩厲又急促,他剛把門拉開,冷風就朝他的身體鑽。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剛踏出門口,瞥見隔壁門頭竹竿的幾塊輕薄布料,讓他移不開眼。


    從洗手間回來,明明帶了一身寒氣,可言朗卻覺得身體發熱。


    終於,他漸漸入睡。


    夢裏,他回到了泡溫泉的那天傍晚,他從陽台往下看,那一抹棗紅色的身影揮之不去。


    雪白的肌膚跟棗紅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不停地刺激著他身體,他控製不住地從身後抱住這一抹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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