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燕清池和江默宸並沒有聊太久, 就被導演叫去帶走位的試了一遍戲,然後開始拍攝。


    安靜的屋內,燕清池已經進入了孟落這個角色,端坐在沙發上,看著麵前的男人,他問, “喝水嗎?”


    江默宸,不, 應該說是賀宇, 此時正認真的盯著他,語氣平和,“不用。”


    孟落就隻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們隔著茶幾坐下,孟落的表情很放鬆, 聲音也很好聽, “你找我有事嗎?”


    和他相反,賀宇則是一臉嚴肅,“9月30號的晚上, 你在哪兒?”


    “我和我同學在一起。”


    “在唱歌?”


    “對。”


    “宏光路?”


    “對。”


    “為什麽會選擇那麽一個時間, 去宏光路的ktv唱歌?”


    “因為剛好十一放假, 大家就想放鬆一下,去那裏也是因為那個ktv最便宜。”


    賀宇抬了抬唇角,語氣溫和, 話語卻堅定, 他的眼神銳利, 神色有些冷漠,他說,“你撒謊。”


    孟落驚愕而無辜的看著他,似是很不解他為何這麽說。


    他的眼神很幹淨,映在賀宇眼裏,像一汪泉,賀宇被他這樣無辜而純良的眼神看著,隻能在心裏感歎:小小年紀,心思竟如此深沉。


    他沉聲道:“你選擇那裏,無非是為了接近許嬌。”


    許嬌,就是第三個死者。


    他看著孟落,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將自己搜集到的證據擺了出來。


    孟落聽聞,並沒有什麽表情變化,隻是低頭喝了口水,平靜道,“這隻是你的猜測。”


    他太過平靜與鎮定了,然而這樣的平靜,本身就不正常。


    “許嬌臨死前,指甲裏留下了凶手的皮膚碎屑,你可以和我回局裏測一測,看看是不是一樣。”


    孟落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水,依舊是平靜的語調,“一樣又能證明什麽?”


    “你說呢?孟落。”


    孟落笑了笑,溫柔的樣子很是好看,他放下了手裏的玻璃杯,語調清朗,他說,“賀宇,你很聰明,你比我見過的其他人都聰明。”


    江默宸明顯感覺到了燕清池身上的氣質變了。


    他看著他,“不裝了?”


    孟落還是那副輕笑的樣子,“再裝下去也沒意思了,不是嗎?”


    他微微向後靠了靠身子,直視著賀宇,眼裏滿是輕蔑與驕傲。


    那是賀宇沒見過的,不一樣的孟落。


    他說,“你說的對,是我殺了她,我殺了他們。”


    “你利用周放,把他當成你的棋子,幫你殺人,同時也成為你的掩護傘,將自己藏在真相的後麵,安靜的看著這一切。可憐周放還一直覺得,你隻是一個無知的單純的沒有防備心的學生。”


    “是啊,所以他蠢,我不利用他,簡直對不起老天把他送到我麵前。”


    “為什麽?”賀宇問他,“為什麽要殺你父親,他是你親生父親不是嗎?”


    孟落聞言,沉默了一瞬,沒有說話。他的神情很安靜,他低著頭,長長的眼睫慢慢垂下,為他覆上了一層寂寥與惆悵。他怔怔的坐了一會兒,緩緩站起身,麵無表情,卻令人覺得冷漠高傲。他看著賀宇,然後伸出手,慢慢的解開了自己的襯衫扣子。


    他的手指纖長白皙,很是好看。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然後,他背轉過身,將襯衫從兩肩緩緩褪下,他沒有全部脫掉,隻是脫了一半,可這已經足夠讓賀宇驚愕,——在他的背上,在那蒼白的皮膚上,滿是傷痕,不同的方法造成的、深淺不一的傷痕。


    孟落的聲音輕柔而幹淨的傳進他的耳朵,“那些孩子,都隻是在他們那裏呆了一兩年,就成了那樣,那麽,從小被他一手帶大的我呢?”


    他微微側了側頭,看向賀宇,眉眼飛揚,帶了絲笑意,他說,“我啊,從有意識開始,我就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麽我要活著呢?可是後來我不這麽想了,”他的笑意加深了些,被照進窗外的陽光映襯著,明媚且絢爛,“因為,”他溫柔道,“我開始想,為什麽他會活著呢?”


    賀宇一瞬間感覺到自己如遭重擊,他看著麵前的少年,那一刹,沒有說出話。


    孟落站在原地,默默將扣子重新扣好,又轉過身麵對賀宇,將水杯端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麵前這位代表著正義與法製的警察,他喝著水,溫柔的問道,“你來是要抓我嗎?”


    賀宇緩緩開口,“對。”


    “被你逮捕,倒不算丟人。”他輕聲道,“隻是,你太不了解我了。”


    賀宇從這句話中嗅到了危險,他看著麵前褪去了內斂沉默的外表,在溫柔笑容下隱藏著淋漓鮮血的少年,突然將目光聚焦在他手中的玻璃杯上,一把奪了過來。


    他不是很確定,於是問道,“你做了什麽。”


    “賀宇,”孟落看著他,渾身迸發著少年人的張揚與意氣,他看著他,眉眼中是壓不住的孤傲與輕蔑,他說,“我不會再讓自己被別人左右了,從18歲成年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不會再讓自己被別人左右了。”


    他緩緩坐下,靠在了沙發上,交疊起雙腿,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局在握的主導者。


    賀宇走近他,咬牙切齒的問他,“你做了什麽?你準備做什麽?”


    “你覺得呢?”


    賀宇咬著牙,心裏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伸手就拿出手機撥120 ,然而電話剛剛撥通,就聽見孟落平靜道:“沒用的,沒那個時間了。”


    賀宇伸手就想掰開他的下頜,幫他催吐。可是來不及了,因為孟落已經開始起了反應,他的臉色發白,手也開始發抖。


    賀宇伸手去扶他,恨聲道:“你這是何苦!”


    孟落倒在他的胳膊上,眼睛已經要睜不開了,他想說,他生來看不上這個世界,所以不會讓這個世界折辱自己。他想說,他少時讀過泰戈爾的一句話: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他這一生注定無法如夏花一般盛放,便隻求能如秋葉一般凋零。


    可是他已經開不了口了,他閉上了眼睛,安靜的沒有掙紮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賀宇看著懷裏沒了氣息的少年,如果忽略掉嘴角的鮮血,他就好像是睡著了一般。那一刹,賀宇內心百感交集,他曾經覺得這個安靜內向的少年可憐,也曾經覺得這個心思縝密的劊子手可怕,可現在,他永遠的閉上了眼,他的麵色平靜,一如他平日給人的感覺一樣,那樣青春無害。


    每一條生命的隕落都讓賀宇難過,警察的職責是盡可能挽救更多的生命,而不是看著它在自己麵前凋落。


    賀宇輕輕的扶起他,將他放在了沙發上,然後,打電話給自己組員。


    “卡。”王導很滿意,“燕清池你這場演的不錯。”


    燕清池這才從沙發上起來,吐了口裏的血漿,朝王導笑了笑,“謝謝導演。”


    江默宸還沉浸在戲裏的情緒中,這會兒看到他坐起來含笑看著自己,一時有些恍然,竟是怔了一下。


    因為是集中拍攝孟落家的戲,所以下麵幾場戲還是和燕清池有關。燕清池看著自己劇本上被劃掉的場次,隻覺得按這個進度集中拍下去,自己估計過幾天就要殺青了。他想到這兒,一時竟有些舍不得,也不知道是舍不得這個角色還是舍不得某些人。


    他這邊正惆悵著,管枚就發了消息過來,告訴他這部戲還有一周他就可以殺青,殺青後無縫對接《來戰吧!朋友!》這個綜藝,同時下個月中旬進《綿綿棉花糖》這個劇組。


    燕清池看著《綿綿棉花糖》這五個字,手有些顫抖,“偶像劇?”他問。


    “對。”管枚回他,“ip改編,你演男二,人設不錯,男主和你也認識,老朋友了。”


    燕清池這下有些懵,和他認識?還是老朋友?“誰啊?”


    “衛嵐啊。”管枚直截了當。


    燕清池瞬間沒話說了,他想了想,除去江默宸和自己的家人,他似乎也確實就和衛嵐認識並且聊過幾次天。


    “衛嵐知道嗎?”他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問問他。”


    還是算了吧,燕清池已經能想到衛嵐知道後會是什麽表情了,估計要仰天大笑出門去,插著腰告訴他風水輪流轉,你也有今天!來,燕清池,給爸爸洗腳!


    所以,“為什麽要選這個劇啊?”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這個劇肉眼可見能爆啊!”管枚給他分析,“現在圈裏能擔主賣劇的就那麽幾個人,衛嵐就是其中之一。這種ip改編,有固定的書粉,所以投資方願意投,電視台也願意買,而且偶像劇好上星,也容易塑造人設,爆劇爆人,你現在可不就是需要人氣,演這種最合適。”


    燕清池看她打了這麽一大串文字,回道,“ok,知道了。”


    “那就這樣,我到時候去接你。”


    “好。”


    燕清池收了手機,深深感受到,他是真的快殺青了。


    下午吃飯的時候,燕清池把自己快殺青的事情給江默宸說了聲,江默宸之前給他說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時就知道他快要殺青,隻是如今從燕清池嘴裏說出殺青這兩個字,他竟莫名有些怔忪,隨即才道:“也差不多快到時間了,你簽這部戲的檔期本身就一個月都不到。”


    “管枚給我接了個綜藝和偶像劇。”


    “我知道,我看過了。”


    燕清池歎了口氣,“突然要換地方還有點不習慣。”


    江默宸聞言,調笑道:“怎麽,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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