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衛嵐(四)


    有再一再二, 就有再三再四, 衛嵐從來都不是一個委屈自己的人,小時候不是,長大了也不是。他喜歡在衛勳家呆著,即使衛勳大部分時候都在樓上, 但是這個家裏還有其他人在的感覺,讓衛嵐很舒服。


    衛勳對於他這種自來熟的性格感到無奈卻沒有辦法, 他像一隻習慣了獨居的獅子,本能的拒絕別人進入他的領土,但是每次當衛嵐笑眯眯的從自己口袋裏掏出玩具遞給他, 交換自己的進屋資格時,他又無意識的會放他進來。


    久而久之, 王嬸也不再詢問了,每次衛嵐按向門鈴,王嬸就開門讓他進來。


    衛嵐察覺到這中間的變化,開始更頻繁的來找衛勳,有時候衛浠忙碌,會提前打電話告訴他說自己晚上晚點回家, 讓他乖乖在家裏。衛嵐嘴上答應, 可是等接他的司機載著他路過衛勳家時,他就會下車,然後先斬後奏的給衛浠打電話或者發短信告訴她自己去衛勳家裏了。


    衛浠剛開始還會擔心, 等到後麵, 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她問衛嵐, “衛勳不會欺負你嗎?”


    衛嵐搖頭,“不會啊。”


    “你這麽總去他家,他不會生氣嗎?”


    “不會啊。”衛嵐咬著吸管喝飲料,“他如果生氣,就不會讓我進他家的。”


    “那你自己不會不好意思嗎?”


    “不會啊。”衛嵐很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他自己同意我進屋,我也給了他我喜歡的玩具,還乖乖地聽他和阿姨的話,很公平。”


    衛浠撐著一隻手看他,“你可真是你外公的孫子,歪理一套一套的。”


    衛嵐不覺得的這是歪理,他覺得自己很有道理,所以他理直氣壯的按響了門鈴,完全把衛浠和他說的,“衛勳不是省油的燈,還在成長的小獅子,也是獅子,需要提防”這個道理疊了疊放在一邊。


    如果他欺負我,我就離開,衛嵐告訴自己,但現在他還沒欺負我,所以,我還可以繼續來找他玩兒。


    王嬸開了門,讓他走了進來,他這次來的有些早,衛勳還沒放學,家裏隻有王嬸一個人。王嬸見他來了,洗了些新鮮的水果給他放到了茶幾上。衛嵐已經來了很多次了,所以也不需要王嬸的招待,他道了謝,王嬸就重新回去了廚房,為晚飯做準備。衛嵐則拿出了自己的家庭作業,趴在茶幾上開始寫作業。


    沙發和茶幾的高度其實並不適合寫作業。衛嵐寫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舒服,他四下看了看,想找一個低一點的小凳子,可是卻沒有看到。衛嵐找不到,隻好去找王嬸幫忙,王嬸讓他等一下,然後不知道去了哪裏,拿出了一個小圓凳出來,衛嵐坐在了凳子上麵,感覺稍微合適了一點,這才再次開始寫作業。


    衛勳放學回家,就見到衛嵐坐在茶幾前的小圓凳上,一邊看書一邊寫著作業。大概是聽到了開門聲,衛嵐抬頭朝他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很開心的笑道,“哥哥你回來啦。”


    他這句話說的很自然,輕快又明亮,衛勳聽著,恍惚中生出了一種似乎衛嵐一直就在這個屋子的錯覺。


    他沒有說話,低下頭換了鞋,也將那種錯覺趕出了自己的腦子。


    衛嵐見他回來,放下了筆,看著他,琢磨著他下一步會做什麽。


    不出他所料,衛勳換了鞋,就直接上樓去了。


    衛嵐看了看自己的習題,留了一道沒有寫,打算等一會兒問問他。


    衛勳依舊是吃飯的時候才從樓上下來,和之前一樣,跟衛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他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說話,準確的說,大部分的時候,他都不喜歡說話,所以就隻能聽到衛嵐的聲音,“我有一道題不會,”衛嵐看著他,“哥哥你一會兒可以給我講一下嗎?”


    “不可以。”


    “為什麽呀?”


    衛勳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吃飯。”


    衛嵐隻好專心吃飯,等到衛勳吃完了,起身離開,才再次提出這個要求。


    “你明天去學校問老師。”衛勳道。


    衛嵐不太願意,他走到衛勳身前,把手放進口袋,衛勳現在看到他這個動作,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麽了。


    果然,衛嵐拿出了一架小飛機,“我把這個給你,你給我講一下好不好?”


    衛勳覺得有些頭疼,他看著衛嵐,問他,“你是不是覺得,隻要你使出這一招,別人就會答應你?”


    衛嵐搖頭,“不是啊,沒有別人,我隻和你交換過。”


    這倒是衛勳沒有想到的,畢竟衛嵐做這些做的簡直太熟練了,他還以為是之前有人給了他這種錯覺,讓他覺得隻要他使出這一招,那麽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沒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個。


    “可不可以呀?”衛嵐很執著的問著。


    見他不說話,衛嵐伸手去拉他的手,想把小飛機放到他手上,衛勳避了一下,沒讓他碰到自己。


    “哪道題?”他問。


    衛嵐也就沒有再去碰他,而是走到了茶幾跟前,對他道,“你過來啊哥哥。”


    衛勳無奈的走了過去,衛嵐翻開書,指了指自己的課後習題,“這道。”


    衛勳在沙發上坐下,看了看他說的那道題,拿過衛嵐的演草本,給他講了一遍,“會了嗎?”


    衛嵐本來就不是真的不會,隻是為了找機會和他多說話,因此點了點頭,“會了。”


    他拿起筆,在本子上寫了起來,衛勳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寫著,慢慢皺起了眉。


    衛嵐寫完了,抬頭看他,卻見他麵色不是很好,他有些不明白,問他,“怎麽了?我寫錯了嗎?沒有啊。”


    衛勳抬眼看了他一眼,衛嵐長得很好看,眉眼精致,巴掌臉,看起來很是清俊。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好看的一個小孩兒,字寫得一點都不好看,數字還好,漢字簡直像是在做廣播體操,一個個東倒西歪的,上躥下跳,完全沒有一點美感。


    “你寫一個你的名字我看看。”


    衛嵐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讓自己寫名字,不過還是很乖的在演草本上寫了“衛嵐”兩個字。他的這兩個字是和衛銘學的,衛銘字寫得很好,手把手教他寫會了自己的名字,所以衛嵐很難得的把這兩個字寫得很漂亮。


    “名字寫得還不錯。”衛勳點評道。


    “我外公教我的。”衛嵐得意道。


    “那你外公沒教你其他字,比如你的作業?”


    衛嵐聞言,看了看自己的作業本,搖了搖頭,他想了想,然後明白了衛勳的意思,“你覺得我作業本上的字寫的不好看?”


    “你自己覺得呢?”


    “能認出來就行了啊。”衛嵐看了看自己的字,沒覺得有什麽問題,“我又不是鈴鈴那種小姑娘,寫個字還要拿尺子比著,能認出來就可以了。”


    這句話明顯和衛勳做人的理念不同,他從小就對自己要求嚴格,小時候專門練過書法,學了一手小楷,後來因為覺得篆體好看,也學習了一段時間。他看著衛嵐本子上東倒西歪的字,難得的多管了一次閑事,“練練字吧。”


    “啊?”衛嵐沒想到他會突然對自己的字在意,驚訝的看著他,瞬間哀怨了起來,“這樣不可以嗎?我不想練字啊。”


    衛勳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在他的印象裏衛嵐總是很開心的樣子,少有這麽委屈巴巴的時候,衛勳被他這麽看著,不覺產生了幾分樂趣,“練。”他說。


    衛嵐覺得自己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早知道就不用這招了,這下好了,還要練字,他鬱悶的捂住自己的臉,覺得在自己可真是太慘了。


    衛勳好整以暇的看著,正看著,就見衛嵐叉開手指,露出自己那雙明亮的眼睛,小聲問他,“真的必須練嗎?”


    聽起來還有些可憐。


    衛勳殘忍的點頭,“必須。”


    他說完,站起身向樓上走去,隻是不由想起衛嵐剛剛的表情和語氣,難得的竟感到了幾分愉悅。


    然而衛嵐則沒那麽愉悅,他看著自己的作業本,想到自己還要去買個字帖練字,就覺得可真是太惆悵了,他歎了口氣,捧著自己的臉開始發愁。


    當天晚上離開的時候,衛嵐依舊把小飛機放在了二樓的樓梯口,和衛勳大聲告別。衛勳聽著他充滿活力的聲音,放下了書本,照舊走到了窗前,看著他上了衛浠的車,然後走出書房,把放在樓梯口的小飛機拿了起來。


    衛嵐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很鬱悶的問於鈴有沒有多餘的字帖,自己要練字。


    於鈴聽到後,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你終於意識到你的字醜了嗎?我都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都不聽,這會兒終於醒悟啦。”


    袁小胖很驚訝,“小嵐,你怎麽突然要練字啊?”


    “我認識的那個哥哥讓我練,我也沒有辦法。”


    “你幹嘛這麽聽他的啊。”袁小胖不解,“他說讓你練你就練,他又不是你親哥。”


    “可是我現在會去他家玩兒啊。”衛嵐解釋道,“他讓我去他家,讓我在他家寫作業,還和我一起吃飯,他對我不錯,所以,我願意聽他的話。”


    “袁小胖你不懂,”於鈴作為三人小團體中唯一一個有哥哥的人,很權威的發言道:“哥哥對你好,你聽哥哥的話,哥哥就會對你更好,我們家就是這樣,所以你看,我哥就對我很好啊,我也很聽我哥的話。”


    她說完,看向衛嵐,從自己的書包裏掏了一本字帖出來,“這個給你,我前兩天剛買的,還沒來得及寫。希望你認識的那個哥哥,也能像我哥哥一樣,看到你聽他的話,對你越來越好。”


    衛嵐接過,翻了翻她的字帖,驚訝道:“怎麽這麽厚!”


    “厚才有效果,你看看你那個字,你就得寫厚的!”於鈴恨不得再給他買一本疊上去,讓他一次性把字練好。


    衛嵐覺得自己可真的是太慘了,這麽厚,得寫到什麽時候啊。


    迫於於鈴的威脅,衛嵐到最後隻得收下了那本厚厚的字帖,等著下一次見到衛勳的時候,給他檢查。


    他沒有等太久,衛浠正常上下班了兩天,又開始加班了,衛嵐也就再次去了衛勳家。


    等到吃完飯,衛嵐拉著衛勳給自己講了一道題,講完題,衛勳沒有著急離開,而是看著他的本子,問道,“練字了嗎?”


    衛嵐就知道他會問自己這個事,愁苦的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道,“練了。”


    他把自己書包裏的字帖翻了出來,打開遞給衛勳,甚至還很貼心的翻開了幾頁給衛勳展示自己的成果,“你看,我寫了好幾頁呢,寫的可認真了。”


    衛勳其實並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他之所以問那句話,也隻是因為上一次衛嵐對於練字的不情願讓他覺得很有趣,所以單純想再看看他臉上的愁苦。可是沒想到,衛嵐居然真的很認真的去做了。


    這讓衛勳有些意外,同時又覺得似乎本就應該如此。


    似乎他說了,衛嵐就該按著他說的做。


    衛勳說不清楚這種感覺,但是卻又覺得衛嵐的聽話,讓他很滿意。甚至因為這份滿意,衛勳主動翻頁看了看衛嵐臨摹字帖寫的字,又看了看衛嵐剛剛解題時寫的字,最後下結論道,“這種字帖,根本就沒有用。”


    衛嵐也這麽覺得,所以他十分誠懇的附和道:“對的,就是沒用。”


    衛勳斜眼看他,衛嵐心虛的笑了笑。


    “別寫這個了。”衛勳道。


    衛嵐瞬間感覺到了驚喜,他激動的看著衛勳,眼裏滿是開心,“真的嗎?哥哥你太好了!”


    衛勳看著他臉上的雀躍,一直到看夠了,才平靜的開口,他說,“我給你寫一份字帖,你照著我的寫。”


    衛嵐:……


    衛嵐想收回剛剛自己說的那句話。


    衛勳看著他臉上的不敢相信,心情一點一點的輕快起來,他看著衛嵐,故意道:“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衛嵐:……


    “說啊。”


    衛嵐苦著臉說道,“真的嗎?哥哥你太好了。”


    一點都聽不出來激動與喜悅,感歎句都變成了陳述句的語氣。


    衛勳很滿意,他“嗯”了一聲,語氣都變得和緩了起來,“真的,一會兒就給你。”


    很是溫柔了。


    然而衛嵐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想要!衛勳這個哥哥一點都不好!可是同時,衛嵐覺得衛勳似乎變了一點,不像自己剛剛認識的時候那樣渾身寫滿了拒絕靠近,他好像,和自己關係好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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