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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蝦耷拉著腦袋, 沒有反應。


    好幾秒之後,她才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 蒙著一層霧氣的眸子看向他:“唔?”


    “……”顧江閉眼捏了捏眉心。片刻, 繞到她前麵, 彎下腰, 一手捉起她一隻小爪子放到自個兒肩膀上,“抱著。”


    兩隻爪子遲鈍了會兒,然後往前環過去,乖乖抱住了他的脖子。


    顧江胳膊往後一托,大長腿站直, 把許思意給背了起來。背上的身子輕飄飄, 棉花似的沒什麽重量,他把她往上掂了掂,沒什麽語氣地再次提醒:“給我抓穩。”


    她彎起唇, 笑得傻乎乎的, “駕。”


    顧江:“……”


    傻笑完, 許思意又自顧自咕噥了句什麽,側過頭,臉頰軟軟貼在了他肩上, 打了個哈欠, 眼皮子一耷一耷。忽然唱起來:“快樂池塘栽種了夢想就變成海洋, 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樣唱的響亮……快樂的一隻小青蛙!”


    酒吧裏吵鬧喧嘩, 但她貼得很近, 輕柔又充滿童真的調子清晰傳入顧江耳中, 他無可奈何,隻能由著那小醉貓瞎哼。


    走出酒吧一條街,夜景便由喧嘩歸於寧靜。微涼的晚風,飄落的秋葉,和一輪鐮刀似的清冷的月亮。


    顧江背著許思意走了大概十分鍾,看見一家24小時營業的超市。


    他把她放在路邊的長椅上,屈起一隻膝蓋蹲她跟前,“老老實實坐這兒,別亂跑。聽見沒有?”


    許思意乖乖地點頭,然後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往旁邊挪啊挪,挪出一個很寬敞的空位來。


    顧江:“幹什麽?”


    她拍拍身邊的位置,迷迷糊糊的,舌頭都有點捋不直,“你……坐。”


    “我不坐。”


    “……”她本就迷蒙的目光更加茫然,“那你去……去哪裏?”


    他說:“給你買糖。”


    聞言,許思意用遲鈍的腦袋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睛笑彎成兩道月牙,拍拍手:“好呀。”


    幾分鍾後,顧江拿著盒解酒糖跟一包煙從超市走了出來。一抬眸,看見那小姑娘果然抱著膝蓋乖乖坐在長椅上,低著頭,烏黑柔軟的馬尾垂在腦後,整個人蜷成小小的一團。


    他撕開包裝,拿出一片解酒糖遞到她嘴邊,“張嘴。”


    許思意怔怔的,沒有反應。


    片刻,顧江半蹲下來,看著她,語氣不知怎麽就低柔幾分,“乖,張嘴。”


    她下巴磕在膝蓋上,望著他:“頭……暈。”


    顧江說:“吃了就不暈了。”


    真的嗎?


    腦子裏跟絞了團漿糊似的,許思意迷迷糊糊地思考了一下這句話的可信度,張開了嘴巴。


    顧江低眸,她兩片唇瓣微張,在路燈的光下呈現出漂亮的淺粉色,雪白的牙齒和同樣粉色的舌藏在更裏頭,若隱若現。


    他把解酒糖喂進了她嘴裏。


    淺粉色的唇擦過他的手指,柔軟的觸感一瞬即逝。顧江不動聲色地側頭,移開了視線。


    舌尖嚐到了一種奇怪的甜味,像甘草又像薄荷,一點也不好吃。許思意的臉頓時皺成一個小包子,歪頭想把那顆奇怪的“糖”吐出來。


    “敢吐試試。”邊上淡淡四個字。


    “……”她動作一卡,隻好繼續含著“糖”,委屈巴巴。


    顧江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來,從煙盒裏摸出一根香煙塞嘴裏,拿打火機點燃。


    邊兒上忽然一聲“阿嚏”。


    他微擰眉,伸手貼了下許思意放在膝蓋上的手背,冰冰涼涼,接著便脫下外套搭在了她肩上。


    安靜極了,半晌都沒人說話。


    不知是吹了會兒冷風頭腦清醒不少,還是解酒糖起了效果,許思意的腦袋逐漸沒那麽暈乎了。她抬起頭,看了看周圍,半夜三更,四下無人,終於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自言自語低問:“……現在幾點了?”


    拿出手機一看。


    淩晨十二點——早已經過了學生公寓的門禁時間。


    “……”許思意囧。


    回不了學校,那她今晚睡大街麽……


    “不早了,回吧。”顧江一根煙抽完,起身淡淡地說。


    許思意眸光微閃,眼睛裏升起一絲希望的小火苗:“你有辦法讓宿管阿姨開門?”


    “沒。”


    “……”咳。許思意眼裏的小火苗噗噗兩下,被無情澆滅,有點失望又有點疑惑地問:“那你說的回,是回去哪裏?”


    顧江側目看向她,挑挑眉,漫不經心地說:“我家。”


    *


    唔,雖然比較相信這位反派大佬高尚的人品,也很感激他在她即將流落街頭之際好心伸出援手,把希望灑向人間,but,兩個人共處一室什麽的,四舍五入一下……


    是心肌梗塞的感覺。


    夜晚的涼風呼啊呼的吹。


    就這樣,當許思意在“糾結完之後窘迫,窘迫完之後糾結”的情緒中循環到第一百二十五次時,出租車停在了西校門附近的某公寓門口。


    顧江給完錢下了車。


    許思意吸氣呼氣,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隻好也硬著頭皮跟下了車。


    顧江租的公寓是早年間晏城糧食局修的職工宿舍,小區很小,隻有孤零零的兩棟樓,綠化設施幾乎沒有。好在公寓的質量不錯,構造合理,兩梯四戶,居住者大部分都是糧食局退休職工和在這兒租房子的c大學生。


    這個點兒,整棟大樓靜謐無聲。


    許思意跟在顧江身後走進電梯,悄悄抬眼,看見他摁下了一個樓層數字。


    她心跳砰砰,支吾著擠出一句話:“……要不,我還是回學校吧,這樣真的太麻煩學長您了……”


    顧江臉上沒什麽表情,“不麻煩。”


    “……”許思意眸光微閃。


    “我不會無條件幫人。”他兩手抱肩靠著牆,微垂眸,盯著鏡麵牆裏的她,輕描淡寫道,“人情欠著,你遲早得還。”


    話音落地,電梯門剛好打開。


    許思意的酒本就還沒醒完,顧江這番話聽得她雲裏霧裏,腦子又開始暈了。


    顧江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左邊兒。”


    許思意滯了下,知道沒辦法再打退堂鼓,隻好一挪一挪,蝸牛似的挪出了電梯,腦袋垂得低低的。


    背後腳步聲慢條斯理地跟了上來。


    心跳打鼓。


    兩邊臉頰也熱熱的……許思意窘迫,牙齒無意識地咬住了嘴唇。


    頭頂隨後便響起一個聲音,低沉幹淨,語氣懶洋洋的,“又不對你幹什麽,這麽緊張?”


    “沒有啊……”她一慌,撥浪鼓似的搖頭,“沒有沒有。”


    顧江把她臉上兩朵嬌俏的紅雲收入眼底,挑了挑眉,然後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哢一聲,鑰匙在鎖孔裏轉動兩圈,門開了。


    他先進屋,隨手摁下了燈開關。


    客廳裏霎時間燈火通明。


    許思意站在原地沒有動,悄悄抬眸,好奇地朝屋子裏打望。


    “進來。”顧江單手扶在門上,語調裏透出一絲不耐煩。


    她應了聲,隻好乖乖進去。


    屋子的客廳很大,擺著一個茶幾,一個沙發,大概是沒什麽家具的緣故,整個冷色調的空間顯得異常開闊。許思意環顧四周,發現落地窗式陽台上有一張很大的繪圖桌,上麵堆放了一些圖紙和一台扣著的筆記本電腦。


    純男性化的居所,冷硬,單調,幹淨整潔。


    唯一能用“柔和”形容的,隻有落地窗外一望無垠的夜空和陪伴黑夜的月。


    “臥室裏有空調,遙控器在床頭櫃上。”顧江沒什麽語氣地說,然後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拖鞋,扔在她麵前的地板上。


    許思意眨了眨眼。


    男士涼拖,最常規的顏色和款式。


    她默默換上。


    顧江垂眸。姑娘雪白小巧的腳丫子和這雙拖鞋格格不入,腳趾不安地動了動,像偷穿大人鞋子怕被發現的小孩兒。


    這是他的鞋嗎,好大……許思意囧囧地想。


    須臾,顧江視線移到她臉上,往某個方位挑了挑下巴,“臥室在那邊。”


    “……知道了。”許思意點頭。


    就在這時,顧江忽然彎腰朝她貼過來。純男性的氣息撲麵而來,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目光抬高。


    他似笑非笑地一彎唇:“一會兒可別忘鎖門兒。”


    “……”許思意微愣,好幾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麽,臉通紅,轉身匆匆走開了。


    沒有牙刷和毛巾,她隻能用清水草草地洗漱一番,隨後便進了臥室。糾結須臾,還是哢一聲,反鎖了房門。


    躺上床,蓋上被子。


    陌生的夜晚,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氣味——被單裏有男生荷爾蒙獨特的氣息,生機勃勃,混合著清冽的煙草味,薄荷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聽著自己從急促趨於平緩的心跳聲,許思意閉上眼睛,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一覺安穩,然而到淩晨兩點多時,許思意忽然醒了過來。


    她是被渴醒的。


    也許是醉酒的後遺症,許思意嘴裏口幹舌燥,隻能閉著眼睛摸啊摸地摸下床,打開房門,到客廳裏找水喝。


    月明如水,清幽的月光取代了黑暗。


    許思意迷迷糊糊地找了一圈,忽然察覺到什麽,動作頓住,回過頭。


    落地窗外是一片湛明,那人抽著煙,靠窗坐在地板上,一隻長腿屈起,坐姿非常的放鬆而慵懶。他似乎是剛洗過澡,短發微濕,身上穿著一件白色襯衣,扣子隻隨意扣了兩顆,下擺微敞,露出修勁分明的腹部。


    左腰處的刺青暴露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是一隻孤絕肅殺的鷹。


    ……許思意簡直想在心裏爆粗口吹口哨。


    太他媽酷了。


    顧江側頭,目光落在光著腳長發披肩的小姑娘身上,撣了下煙灰,“睡不著?”


    “……”


    他隨手拍了下身邊兒的位置,瞧著她,眼神直勾勾的,“到我這兒來。”


    幾隻小烏鴉撲扇著翅膀從許思意頭頂飛過。她無語,蝸牛似的一挪一挪,挪回之前的位置坐好。低下頭,翻開筆記本,假裝回顧上次例會講的東西。


    心跳有點快,臉上有點熱。


    教室裏悶悶的,怎麽也沒人開一下窗戶……她輕咬唇,金魚似的鼓了鼓腮幫。


    旁邊傳來規律的“哐哐”聲,一頓一頓。


    許思意沒敢大幅度轉頭,隻是拿餘光瞄了眼旁邊。入目是一張無懈可擊的側臉。


    顧江正垂著眸看手機,一手滑屏幕,一手把玩著一枚純金屬打火機,剛才的哐哐聲就是機身磕碰桌麵發出來的。


    不知是不是光線原因,這個角度看,他的輪廓棱角柔化了許多。眼角下鉤,眼尾微揚,就連眼皮的褶皺都恰到好處,垂時柔和深邃,抬時鋒烈張揚。


    活像漫畫裏走出來的人。


    此等姿容,難怪連桂曉靜這種美人都入不了他眼。許思意思緒亂飛,不知怎麽就想起了王馨講的那段香豔往事。


    不過……開會的時候玩打火機?現在的大佬難道都這麽有性格?


    這時,顧江忽然眼也不抬地來了句:“看什麽。”


    “……”許思意心一磕,連忙收回目光繼續看筆記本。


    顧江側目,目光掃過她泛紅的耳根和臉蛋,然後收回視線。


    教室裏來開會的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托風雲人物顧大主席的福,平日裏毫不起眼的最後一排跟裝了磁鐵似的,引來無數前排的目光——大家不約而同,有的裝成轉身和後排聊天,有的裝成看窗外夜景,拿餘光偷瞄。


    顧江沒反應。


    許思意毛茸茸的腦袋瓜越埋越低。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在各種目光下陣亡的前一秒,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從教室外麵傳了進來,緊跟一道輕而軟的嗓音,宛若天籟,救苦救難,“不好意思呀,晚上是專業課,我們老師拖了會兒堂……”


    大家的注意力唰唰唰地被成功轉移。


    桂曉靜一路小跑,額頭上都蒙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她拿著會議本和筆,一進教室就看見了坐在最後一排的顧江,一怔,讓副秘書長先給大家開會,自己走了過去。


    “稀客。”桂曉靜似乎很驚喜,臉紅紅的,柔著嗓子小聲問,“你是來旁聽麽?要不要上去講點什麽?”


    顧江眼睛沒從手機屏上離開,“不用。”


    兩位大人物說話,許思意自知沒有自己什麽事,便低著頭,保持沉默,安靜如雞。


    桂曉靜看了顧江旁邊的許思意一眼,“思意,前麵位置還多,你怎麽坐在最後一排呀?”指指第三排中間的空位,笑眯眯:“坐那兒去吧。”


    “好的好的。”許思意心下一喜,忙不迭地準備起身過去。


    “我說你能走了?”沒什麽腔調的幾個字。


    話音落地,許思意一愣,桂曉靜也是一愣,誰都沒料到顧江會來這麽一嗓子。


    桂曉靜看著顧江,很不解,“為什麽她不能走?”


    是呀是呀,為什麽我不能走。許思意的表情比桂曉靜還茫然。


    顧江說:“我找她。”


    桂曉靜還是笑著,問:“找她幹嘛呀?”


    這一次,顧江的目光冷淡移到桂曉靜身上,抬眸的緣故,眼皮上形成一道更深的褶。他語氣沒有變化,眸色卻平添涼意,“跟你有什麽關係。”


    顧江那張冷漠的臉,斂起表情,殺傷力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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