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失敗了嗎。真是個直覺敏銳的家夥。


    用布擦掉我這把愛用匕首表麵的血漬後,年輪狀的刀紋隨即緩緩浮現。


    過去曾經有一種具備獨特花紋,名叫大馬士革鋼的特殊鋼材。其製作方法已於兩百年前失傳,據說縱使運用現代科技也無法完美地加加以重現,不鏽鋼好像就是在試圖重現大馬士革鋼的過程中所衍生出來的產物。


    最近似乎是因為商業上的理由吧,就連利用多達好幾十層鋼材打造成具備年輪狀花紋的產品也被稱作是大馬士革鋼。


    簡言之就是複製品。不過縱使隻是複製品,這美麗的刀紋仍舊令我陶醉不已。實在是棒極了。我確信世上再也找不到其他比這把匕首更適合自己的武器了。


    用這把匕當割斷肌肉時,那股言詞難以形容的觸感,如今仍舊隱隱約約殘留於手上。透過刀刃傳來的鮮血溫度、確切感受到的生命脈動,光是回想起來,我整個人就開心到微微顫抖不止。


    嗬嗬,看來今天應該是可以睡得很香甜才對。


    在輕撫臉頰的暖和陽光照射下,我緩緩蘇醒過來。


    看樣子我好像……勉強保住了一命。


    我一睜開雙眼,隻見雪白的天花板占滿了整個視野。在前幾天遊泳池正式開放時也曾聞過的氯氣臭味跟著鑽進鼻腔。


    “這裏是……☆▲◇!”


    當我試圖起身而不經意地挪動右臂的瞬間,一陣難以想像的劇痛立刻流竄至全身上下。簡直痛到筆墨無法形容的境界!


    “小數學弟!你終於清醒過來了!”


    明日香學姊相當感動地緊緊抱住我。我整張臉感受到一股既溫熱又柔軟的觸感,這不用說也知道是學姊的胸……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2”


    右臂的痛楚超越極限直竄腦門。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這我實在忍受不住。根本沒有多餘心思享受這股觸感!


    “學姊你壓到了壓到了壓到了壓到了——!”


    “嗚啊,哇哇哇,對不起對不起!”


    學姊連忙從我身上跳開,不斷低頭向我道歉。


    “嗯嗯?”


    腳邊傳來一陣半夢半醒的迷糊嗓聲。我直到現在才發現,雙腳好像有種被什麽東西壓住的感覺。


    仔細一看,右腳這邊呢,有一片金色秀發沐浴在從窗戶透射進來的朝陽底下,綻放出耀眼光芒,看起來是我的表姊;左腳這邊則有頭發上麵冒出一對貓耳朵的嬌小少女,就這麽坐著,並拿我的雙腳當作枕頭打起瞌睡。


    而發出聲音的是貓耳少女。仿佛是聽見了我跟學姊在大聲嚷嚷一樣,隻見她頭上那對貓耳微微抽動幾下……接著突然挺直起來。


    “啊!”


    聰裏同時猛然一躍而起,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的臉,隨後輕捂胸口,“呼~~”地鬆了口大氣。


    “唷,早啊。”


    “…………”


    沒有同應我這聲招呼的聰裏,不知為何竟緩緩從被窩裏拉出我的左臂。


    嗯?她到底想做……


    咬!


    “好痛啊!”


    咬咬咬!


    還進一步落井下石!?


    “痛死我了!喂!聰裏,你突然搞什麽鬼啊你!?”


    我連忙收回左臂——


    刺痛!


    “~~~~~~~~!”


    激烈挪動身體的衝擊貫穿右臂,頓時痛得我說不出話。糟糕糟糕糟糕,這已經糟糕到跟資深反應型搞笑藝人不相上下的水準了。


    明明就在心儀之人麵前,我卻清楚感受到自己已經目泛淚光。


    “聰裏,你這是做什麽啊!?”


    學姊豎起食指說了聲“不可以!”並以嚴厲語調詰問聰裏。


    聰裏則是任由視線飄移了片刻之後,才貼近學姊耳邊講起悄悄話。


    “……呃,那個,是因為人家明明很擔心,他卻表現得太過一如往常,所以……”


    “嘻嘻,原來如此啊。那就不能怪你囉。”


    學姊輕笑出聲,露出髏諒的表情並不停點頭。究、究竟是什麽樣的理由啊!?她剛剛並沒有花人多時間進行詳細說明吧?隻靠一、兩句話,居然就能讓學姊接受她在我手臂上狠咬一口留下齒痕的舉動,這小鬼到底說了什麽啊!?


    好在意!我實在是有夠在意的啦——!


    “喂,聰裏。你也順便告訴我理由吧,被咬的人是我耶。我應該有得知理由的權利才對!”


    “……小數哥哥實在太粗線條了。”


    “嗯,有夠粗線條呢——”


    兩人目光交會,嘻嘻嘻地相視而笑。


    嗚嗚,原本應該是跟我站在同一陣線的學姊,沒想到竟在不知不覺之間轉而力挺聰裏。


    好吧,當然啦,比起身為男生的我,會覺得同樣是女性、而且外表俏麗的聰裏較為可愛也是可以理解啦。


    不過總覺得有點心酸啊。


    “對了。沙耶同學,小數學弟清醒了唷。沙耶同學。”


    學姊輕搖沙耶姊試圖叫醒她。


    麵對到目前為止的一連串騷動都還能不為所動地安穩入睡,可見沙耶姊果然是個大人物。


    這個人的睡眠時間本身並不算太長,但隻要一入睡就很少有事情可以吵醒她啊。她本人曾表示:“因為我跟你不一樣,我腦筋用得很凶,所以需要深層的充分休息啦。”


    “嗯~~聰裏~~~”


    哦哦!這是!!


    沙耶姊居然睡眼惺忪地抱住學姊,開始用臉頰磨蹭她那豐滿的胸部耶!


    “啊……呀!?那、那邊……呀!哎唷!沙耶同學!?”


    學姊格外煽情地扭動身子……那、那邊到底是指哪邊啊!?


    聽說沙耶姊最近似乎都跟聰裏睡在一起,而這算是能夠明白她們平常呈現出何種感覺的一幕。對我雖然很嚴厲,但她也很疼愛堂妹塯璃,這人真的有夠疼愛自家人啊。隻不過八成是因為遭到最親近的人背叛,才引發這樣的反彈效應也說不定。


    “嗯……這不是聰裏。聰裏身上才沒有這麽軟綿綿的脂肪塊……這是明日香?”


    大概是總算睡醒了吧,隻見沙耶姊抬起埋在事業線之間的臉蛋仰望著學姊。


    “……啊,小數!”


    接著沙耶姊順手將學姊推向一旁,轉眼望向我,臉上浮現出燦爛的欣喜神色。


    附帶一提,在一旁邊嘟嚷“嗚嗚嗚,這種對待未免也太過分了點吧?居然說脂肪……雖然確實真的是這樣沒錯,但也沒必要用脂肪這個字眼吧……”邊用手指在地板上畫圈圈鬧起別扭的明日香學姊,簡直可愛到極點。


    “……實在是有夠令人火大的一如往常呢。真是的,就隻顧著看明日香!”


    “好痛!”


    沙耶姊突然對我彈了一記額頭。


    “嗚喔喔喔喔喔喔!”


    強烈的痛楚逼得我脫口慘叫。這是跟對付聰裏之時完全無法相比,絲毫不留情麵的凶狠一擊。


    呃,千萬別以為彈額頭根本就沒什麽了不起。剛剛我的脖子可是猛然往後一仰耶?這個人是※赤報隊的殘存份子不成!?(編注:一八六八年鳥羽伏見之戰後,由草莽所組成的部隊。)


    “別害我太過擔心好不好!”


    雙手扠腰低頭俯視著我的沙耶姊,眼角顯得有點濕潤。


    嘖,這下子我根本無法開口抱怨嘛。看來我似乎真的害她感到相當操心。


    “那個……三位,真的很對不起。”


    我深深地向她們鞠躬致歉。由她們三人的


    態度,便可輕易看出我當真陷入了九死一生的驚險處境。


    以前獲知學姊將死之時的恐懼感,就算如今回想起來仍會令人毛骨悚然。這次卻換成我害她們體會到同樣的感覺。


    “該、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真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沒有小數學弟,我現在早就……謝謝你,又再次救了我一命。”


    學姊雙手緊緊握住我的左手,露出水汪汪的眼神凝視著我。


    咦?我前陣子一直被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栽贓,又是花心大蘿卜,又是蘿莉控的,原本個人身價已經一落千丈,但到了這個節骨眼該不會反而逆勢上揚了吧?


    這就是如假包換的因禍得福嗎!?


    學姊加強了握住我手的力量。


    接著有點忸忸怩怩且難為情地以細若蚊鳴的聲音說:


    “小數學弟真的是我心目中的白……”


    “對了,就是這件事!”“……馬王子唷。”


    沙耶姊發出幾可響徹整間病房的暸亮嗓聲。而且是在我的耳朵旁邊……拜托饒了我好不好,我還以為鼓膜會被震破耶。


    “啊,學姊抱歉,剛剛那句話我沒聽見,可以麻煩你再說一次嗎……”


    “咦!?要我再說一次!?人、人家不好意思啦。”


    不好意思!?學、學姊剛剛到底說了什麽啊!?超在意的……


    “這、這先撇開不談!眼前應該有另一件更要緊的事情才對吧!”


    不知為何顯得特別慌張的沙耶姊,開口主導了現場氣氛。


    沒錯,現在確實並不是思考男女情愛的時候。事態已經嚴重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有人企圖殺害學姊。”


    對於我嚴肅地說出的這句話,讓沙耶姊用力點頭附和。她臉上則非常難得地露出了濃濃的困惑神色。原來,沙耶姊也已經察覺到了嗎?


    企圖殺害學姊的犯人不是別人——


    叩叩。


    此時突然響起一陣輕敲房門的聲音。


    “唷——好久不見啦。聽說這次是為了保護女孩子而光榮負傷啊?你還真是時下難得一見的勇敢少年呢。怎麽樣,畢業後要不要來報考警察?”


    一陣格外和藹可親的爽朗低沉嗓聲傳入耳中。


    隻見一名留著醒目邋遢胡渣的中年男子走進病房。沒打領帶加上一件皺巴巴的短袖襯衫,再搭配一條同樣皺巴巴的西裝褲,似乎是因為戶外天氣炎熱而拿起手帕猛擦臉上汗珠,分明就是一副跟不起眼中年業務員沒兩樣的風貌。


    他的長相看起來很眼熟。是在玉野事件之時,曾經受他關照過的刑警先生,我記得他好像姓麻宮吧。


    “啊,午安。”


    我低頭對他打招呼。


    學姊也向前踏出一步,很有禮貌地向刑警先生鞠躬致意。


    “午安,上次真是承蒙您的關照。還勞煩您答應了我的任性要求。”


    “哎唷?”


    刑警先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抬起頭來的學姊臉龐,接著咧嘴露出兩排泛黃的牙齒,相當快活地笑了出來。


    “哦——!我還在想說看起來很眼熟,這不就是那時候的小公主嗎?嗯,表情也變得活潑許多囉。雖然當時就覺得你是個大美女,但現在卻變得更加漂亮了呢。嗯,簡直判若兩人啊。”


    “嘻嘻,不愧是刑警先生,口才真是流利。您總是這樣靠著給人戴高帽的方式來打聽情報嗎?”


    “不不,我自認這並非奉承話,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就是了。哦?沒想到旁邊居然還有兩位美女。年輕人,你可真是受歡迎呢。這就是時下年輕人常說的‘現實充’嗎?真是夠了,我還隻是個單身漢而已耶。真希望你能分一個給我啊。”


    刑警先生雖然很豪邁地放聲大笑,但總覺得他的眼神看起來似乎沒什麽笑意,難道這是我的心理作用嗎?


    “好啦,也差不多該切入正題了吧。”


    收起笑容的刑警先生,從胸前口袋裏取出用繩子綁在衣服上的手冊。打開之後,隻見上半部附有刑警先生的大頭照,及注明姓名、階級與所屬單位等各種相關訊息的文字,下半部則有一個閃閃發亮的金色徽章。


    這是表明到方才為止是來探望朋友的病情,從現在開始就要公事公辦的意思吧。


    刑警先生接著取出記事本,一邊翻動頁麵一邊提出詢問:


    “警方這邊已經從目擊者口中收集到情報,並掌握住概略的案發經過,但為求慎重起見,我想再向諸位確認一番。昨晚九點十分左右,諸位突然遭到暴徒襲擊,導致手臂遭到刺傷。沒錯吧?”


    “嗯,是的。隻是時間並沒有記得很清楚就是了……”


    “有看到嫌犯的長相嗎?”


    噗通!我的心髒猛然跳動一下。


    “……不,我……沒看見。”


    我微微搖了搖頭。


    我沒說謊。我確實沒看見對方的長相。但那道背影——


    “這樣啊。根據我們的調查結果,指稱刺傷你的人是你同班同學……呃~~小澤信司同學嗎?這樣的目擊情報還真不少呢~~”


    我明確感受到全身上下的汗腺同時狂冒冷汗。


    目擊者……我在廟會曾遇見班長、薰、鬆永及藤堂等同班同學。是他們之中的某人嗎?


    刑警先生轉動脖子,仿佛重新確認我們所有人似地環視了房間一圈。


    “聽說你們跟他關係還不錯呢。再來這也是目擊情報所示啦。被害人的你實際上隻是挺身袒護而已,真正被鎖定的目標是觀田明日香——也就是你才對。”


    刑警先生舉起一眼就能看出已經用得很順手的鋼筆,輕輕敲著自己的側頭部,顯得有點難以啟齒地接著說道:


    “你在近期內曾跟他發生過什麽糾紛嗎?”


    “完、完全沒有!”


    學姊連忙用力搖了搖頭。


    “肯、肯定是您弄錯了啦!信司……那家夥怎麽可能企圖殺害明日香學姊……”


    我像是要蓋掉學姊的回答一樣跟著說道。


    沒錯,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他是我最要好的死黨,盡管平常總是愛開我玩笑,雖說動不動就出賣我的情報給沙耶姊,甚至還灌輸許多錯誤觀念給學姊…………耶?那家夥真的算是我的死黨嗎?


    算、算了,盡管如此,當學姊身陷險境之時,他也助了我一臂之力,當我因聰裏的事而心情低落時,他也曾想辦法要鼓勵我。


    他絕不可能會想殺害學姊!


    “嗯……”


    盡管隻是極短暫的一刹那,不過刑警先生卻露出宛如可以直接窺視我內心深處的銳利眼神,凝視著我的臉,接著動筆在記事本上寫下幾行字。


    “其實啊,關於小澤信司同學呢,現場明明有許多人提供了目擊證言,不過在案發之後,他卻突然消失不見,就此不知去向。”


    “咦?”


    晴天霹靂。


    但是,假如……沒錯,假如那家夥真是犯人的話﹒就代表他果然試圖逃亡……嗚哇,我在胡思亂想什麽啊!?這種懷疑死黨的念頭未免也太差勁了!


    “你是否知道他比較有可能前往哪些地方呢?”


    “不,我、我不太清楚。”


    其實我知道他動不動就會跑去鬧區一帶閑逛,以及身為女仆咖啡廳常客等情報,但現在我實在開不了口。


    “這樣啊……”


    刑警先生啪一聲闔上記事本,斜舉手掌向我敬禮。


    “感謝你協助調查……你也要記得別再亂來了。又是手槍又是刀刃,就算你有再多條命也不夠用啊。千萬不能害這幾位如此可愛的女孩子們傷心難過喔。好好保重吧。”


    宛如加油打氣似地拍拍我的肩頭後,刑警先生隨即轉身走出病房。


    上午這段時間,我一直忙著接受各種不同檢查。


    身上也常常被裝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器具。而直到此時我才知道,聽說醫院甚至還替我動過手術。


    等檢查大致告一段落,我的肚子也開始喊餓之時,負責替我開刀的醫生來到病房探訪我。


    “結果一切良好,下午你就可以出院回家囉。”


    看過夾在夾板上的病曆表之後,醫生笑著說道。


    “你的動脈被刀割傷,當時的狀況真的相當危急喔。要記得好好感謝你表姊,若非她作了適當的急救處理,搞不好你現在並非坐在這裏,而是被送進太平問了吧。”


    聽完醫生這席話,我隻是愣愣地點了點頭。


    我又蒙沙耶姊出手相救了。我虧欠沙耶姊的人情真是怎麽還也還不完啊。或許就是因為撇下這麽重要的恩人不管,滿腦子隻想跟學姊開心約會,才會換來這場天譴吧。


    沒錯,我無時無刻都懷有想要報恩的心情。不管沙耶姊有任何願望,我都希望能為她實現。雖然這份心意絲毫不假,但我卻無法成全沙耶姊真正的心願。


    要是因為虧欠人情或金錢等等緣故才跟沙耶姊交往的話,這樣對沙耶姊未免太過失禮。我也是最近才有很深刻的體會,喜歡一個人是不講道理的啊。實在讓人不知所措啊。


    “由於連通過動脈附近的神經也有受創,因此我認為接下來你的傷口應該會痛上好一陣子才對。我會順便開止痛藥給你,記得三餐飯後都要按時服藥。”


    嗯嗯,會痛啊。聽起來似乎很麻煩……呃,神、神經!?


    “那、那個,您剛剛說我手部神經有受創,那那那……是否有可能因此而留下什麽後遺症呢?”


    我提心吊膽地開口詢問。


    我受傷的是右手。日常生活當然也常常用右手寫字或拿筷子。到了最近這個時代,至少也要能夠輕鬆自如地敲打電腦鍵盤,否則未來勢必前途堪憂。一想到可能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導致右手無法自由活動,整個人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哈哈哈。這方麵你大可不必擔心。或許你會覺得素未謀麵的我不值得相信,但若換成是你表姊的話,你總該可以放心了吧?”


    就這番話的內容聽起來,醫生似乎知道有關沙耶姊的事情。說來也很理所當然啦。假使這座城市有人不認識沙耶姊的話,那就真的是個鄉巴佬。


    根據醫生的說法,沙耶姊昨晚似乎說了句“我不會妨礙你們開刀”便跟進手術室,並目不轉睛盯著監視熒幕。那明明就是沒什麽好看,甚至相當血腥的可怕影像,但沙耶姊卻為了不放過任何一絲輕微失誤而張大眼睛凝視著熒幕畫麵。


    總覺得……我這輩子真的在沙耶姊麵前永遠抬不起頭啊。下次至少也要送點禮物聊表心意才行。但我沒錢啊!唉~~果然非得利用暑假去打個工不可囉。


    “唉,你這孩子為什麽總是接二連三地惹禍上身呢……”


    手握愛車方向盤的母親,在我身旁自言自語地發起牢騷。老媽,基本上我很希望你能在當事人聽不到的地方說這些牢騷話就是了。


    其實老爸跟老媽昨晚似乎也有趕到醫院看我,不過一聽醫生說我沒生命危險,竟然就馬上掉頭回家睡覺了。再怎麽說,這種反應未免也太冷酷無情了吧?就連沒血緣關係的學姊及聰裏都待在醫院過夜守候著我耶!


    我的個性之所以既馬虎又粗線條,肯定是因為繼承了這對夫妻的血統所致!雖然老媽還是特地開車來接我回家就是了。


    “唉,真是的,這下該怎麽辦呢?”


    老媽側目瞄了我一眼,發出本日第六次的冗長歎息聲。


    “是怎樣啦?總之你先仔細看著前方專心開車好不好!”


    現在這輛車上不單隻載著我,後座還有學姊、沙耶姊及聰裏等乘客。因此我很擔心要是萬一發生交通事故的話,那可怎麽辦才好。


    “很吵耶你~~我的意思是說該怎麽安頓你比較好啦。先前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從明天開始,我跟你爸都會因為出差而離家整整一星期的時間嗎?”


    “啊~~經這麽一提,你確實是有說過這件事呢。”


    “你都已經是高中生了,要是像平常一樣的話,我們隻要照慣例丟下你不管就好了呢。”


    “等一下。你什麽字眼不用,偏偏用‘丟下不管’是怎樣啊!?”


    “因為老爸老媽都對你充滿信心嘛~”


    老媽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就直接豎起右手拇指。扯謊的味道超級濃厚。


    “這先撇開不談。”


    居然用“這先撇開不談”等幾個字輕鬆打發掉我耶,這個人。


    “我煩惱的是你的生活起居問題啊。你手傷成這樣,獨自一人在家肯定會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吧?”


    “啊……”


    也對,我傷的是慣用手啊。假如隻是三餐問題的話,隻要去買單手就能拿起來吃的漢堡,或可以用湯匙享用的咖哩飯及蓋飯等餐點,應該就還應付得過去,但問題在於洗澡啊。


    接下來就要進入盛夏時節,但我卻整整一星期無法洗頭跟洗澡,這實在相當糟糕啊。要是換來學姊一句“小數學弟,你整個人有點臭臭的,麻煩別靠近我好嗎”,我鐵定再也活不下去了啊。不不,學姊為人溫柔體貼,所以不會講出這種話,可是我甚至不希望她心中產生類似的想法。


    “嘻嘻,放心吧,姑姑。”


    沙耶姊突然開口加入對話。此時也不知為何,我的背部竟明確感受到一股跟這個人胸部同樣單薄的寒意。


    而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愈不祥的預感,就愈容易成真”。


    “如果隻是短短一星期的話,我很樂意把小數接來我家好好照顧喔。”


    “咿咿!?” “什麽!?”


    我跟學姊幾乎同時脫口發出尖叫聲。


    “接、接接接、接到沙耶同學家去!?不行不行不行——!沙耶同學家不是隻有你跟聰裏兩人住在一起而已嗎?要把小數學弟接到那種地方,問題實在太大了!簡直就跟把肥羊送進狼群口中沒啥兩樣嘛!”


    “對、對嘛,就、就算再怎麽說,這未免也太……”


    雖然無意附和學姊的比喻,但男人可是大野狼啊。總該稍微顧忌一下我身為男人的事實…………等等,狼群?


    “哎呀,我跟小數可是表姊弟耶?雖說遠親不如近鄰,但還是以住附近的親戚為最佳選擇嘛。有困難時就該互相幫忙,反正我們也不是那種客套的關係啊,姑姑你說對不對呢?”


    “也是啦。那就幹脆拜托你囉。”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與學姊的慘叫在車內形成二重唱。


    拜、拜托別這麽幹脆就同意好不好!?你這樣還算是有個青春期兒子的母親嗎!?雖然不是自誇,但像我現在這種年紀,可是滿腦子都在想色色的事耶!而你居然要我在隻有女孩子的家裏待上整整一星期!你是不是瘋了啊!


    “一切包在我身上。”


    沙耶姊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知為何,我竟看到了惡魔尾巴從她裙子裏冒出來左搖右晃的幻影。


    “聰裏也會好好照顧小數哥哥。”


    就連坐在車窗旁邊的貓耳少女也雙頰羞紅,如同搗蒜般地猛點頭。


    我……我接下來究竟會變成什麽模樣啊我!?


    “那我要開始準備打包明天的行李了。你可得好好養病,千萬別給沙耶添麻煩喔?”


    啪噠。


    咻


    我家的門就這樣把我丟在外麵,逕自


    關門大吉。迎麵吹來的明明是夏夜晚風,不知為何卻夾帶相當強烈的寒意。


    我依依不舍地凝視著關上的家門,卻突然像隻貓一樣被揪住衣領——


    “好啦,那接下來就到我家去吧!?”


    然後連拖帶扯地被拉往沙耶姊家的方向去。


    “等一下!沙耶姊,現在就下決定也太魯莽了!此時此刻應當再冷靜一點商量才對!”


    “是啊,確實是有商議的必要。而且是在姑姑他們不在場的地方。”


    “等等!?你這話什麽意思啊!?”


    你打算在老媽他們不在場的地方對我做些什麽啊!?


    沙耶姊並未立刻回答我的提問,而是邊轉動自家門把邊回頭看著我。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信司的事情啊。”


    “啊……”


    雖被要暫時寄住在沙耶姊家的突發事態嚇到忘得一幹二淨,不過那家夥的事情的確有待處理。


    確實,這並不是可以在老媽他們麵前談論的事情。自己的兒子昨晚差點死於非命,實在不忍心再讓她擔心自己是否又要跳進風波之中。


    但話雖如此,無論是對我也好、對沙耶姊也罷,甚至對明日香學姊而言,信司必然都是無可取代的摯友。這件事絕對不能置之不理。


    “來,大家都進來吧。”


    “嗯,打擾了。”


    “打擾了。”


    “我回來了。”


    我們魚貫穿越大門,朝著客廳方向走去。


    而邊走邊思考的,當然還是信司的事情。那家夥當真是企圖殺害學姊的犯人嗎?


    我不想這麽認為。雖然不想這麽認為,但若根據刑警先生的說法,事實上他好像畏罪潛逃似地消失不見了。


    真是夠了,那個混帳東西如今究竟躲在什麽地方鬼混啊!?


    “嗚嗚!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啥?”


    隻見有個嘴巴被貼上膠帶、全身遭到五花大綁的物體,在沙耶姊家客廳地板上掙紮蠕動。


    ……是信司。


    呃~~是我眼睛的錯覺嗎?是因為昨晚受傷時失血過多所造成的影響嗎?不對啊,我記得醫院有確實幫我輸血急救,照理說應該不致於發生血液不足的狀況才對。即便我用左手揉揉雙眼.他還是一樣在場。


    我該冷靜一點,總之先冷靜下來再說。


    吸——呼——吸——呼——好,我冷靜下來了。


    我再用力深呼吸一口氣。


    “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副德性躺在這裏啊你!?”


    “嗚喔喔喔喔喔喔!”


    信司活像條毛毛蟲似地,邊蠕動身體邊發出不成聲音的呻吟。


    這到底是什麽狀況!?我完全摸不著頭緒就是了 !


    “是我趁昨晚動員整個sss先把他抓起來的啦。想也知道我不可能放企圖殺害明日香、結果害我的小數身受重傷的混帳東西在外遊蕩嘛。隻不過因為我比較擔心你的傷勢,所以就先把他丟在這裏不管囉。”


    還……還是一樣手腳快到不行!而且連對待方式也有夠凶狠。


    所謂的sss,是沙耶(s)大人(s)親衛隊(s)的簡稱,在敝校青陵高中是號稱為一大勢力的沙耶姊粉絲俱樂部。沙耶姊隻要說是白色,就算黑色也會被他們當成白色,無論再怎麽亂來的命令也會唯唯諾諾地接旨遵辦,可說是如假包換的狂熱信眾集團。


    或者該說,這幾乎就跟綁架沒兩樣了吧?


    學姊似乎早已聽說,因此對信司的模樣並未感到太過驚訝,隻是輕笑著說道:


    “沙耶同學,你好討厭唷。你漏掉了一個單字囉?應該是我的小數表弟才對吧?”


    “沒有啊,我自認並沒有說錯喔?”


    霹靂霹靂!


    嗚喔喔!室內空氣好像突然嘎吱作響耶!?


    但這種現象也隻維持了一瞬間,沙耶姊立刻“唉”地歎了口氣。


    “算了,現在並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


    接著她蹲下身,粗魯地撕掉黏住信司嘴巴的膠帶。


    嗚哇,感覺似乎很痛~~下手真狠啊。


    “好痛!嗚哇!沙耶小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當然啦,若是沙耶小姐出手的話,無論何種折磨我都會心甘情願地接受,但請你至少告訴我理由為何好不好!”


    劈頭就很幹脆地拋出這段變態發言。嗯,信司還是跟往常一樣令人傻眼。


    盡管對事態本身感到困惑不已,但卻絲毫沒有半點飽受罪惡感或良心苛責的樣子。假如真的刺傷了我,我想他應該表現不出這種態度才對。


    信司接著側目望向我,頓時瞪大雙眼。


    “耶?你是怎麽啦,幹嘛在脖子上掛著吊帶撐住手臂啊?又惹麻煩啦?你還真是老樣子……”


    砰!


    一陣沉重的聲音響起,在眾人不約而同定睛凝視的前方,隻見沙耶姊的拳頭貫穿了地板。喂喂喂,這一拳到底夾帶了多強大的力道啊?


    “信司,總之呢……給我閉嘴。”


    沙耶姊發出雖然平靜,不過卻帶著異常魄力的冰冷嗓聲說道。


    這、這個人好像真的發火了耶?


    仔細回想起來,總覺得她好像打從接近信司的時候開始,表情就突然變得相當嚴肅的樣子……


    若換作平常的沙耶姊,首先應該會對信司太過尋常的態度感到詫異才對。可見她已完全抓狂到連這種小事都沒發現的地步。


    “(咕嚕)”


    吞下口水之後,信司隨即如同搗蒜似地猛點了好幾次頭。即便這家夥再樂天,似乎也已察覺到沙耶姊火氣實在大到非比尋常的事。


    現在的沙耶姊實在是很嚇人啊。老實說,她正強烈地散發出近似殺氣的氣勢。甚至連在一旁觀看的我們都不禁麵露僵硬神情。而整個人被這股氣勢所籠罩的信司,已經可憐到隻能任由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不停。總之雖然事不關己,但我還是拜托老天爺千萬別讓他嚇到尿褲子。


    “說,你為什麽盯上明日香?”


    “什麽?我心裏就隻有沙耶小姐……”


    砰!


    地板再度被轟出一個拳頭大的凹洞。


    “少在那邊給我裝傻!昨天你企圖用匕首刺殺明日香對不對!?”


    “什、什麽啊啊!?為、為什麽我要對觀田學姊做這種事啊!?”


    信司瞠目結舌地大聲哀呼。


    這看起來就像是大夢初醒的人會有的反應,假如這是在演戲的話,那他肯定能夠成為實力派男演員吧。


    “我說沙耶姊啊,你先冷靜下來啦。我總覺得這家夥是清白的啊。”


    現在的沙耶姊看起來似乎因為過度憤怒而缺少了往常的冷靜。而開口勸諫這位怒發衝冠的女帝一事,當然就是我這個做表弟的職責所在。


    殊不知沙耶姊的火氣始終未見消滅,非但如此,她甚至還對我投射出一道充滿怒氣的嚴厲目光。


    “少在那邊講些腦筋不靈光的蠢話。我手上有證據啦。”


    “證據?”


    “喏。”


    沙耶姊靈巧地操作自己的智慧型手機,隨即把熒幕畫麵推到我眼前。


    隻見畫麵上顯示出一張照片。


    抱住明日香學姊的我出現在照片右側。


    而左側則映照出那名以匕首刺穿我手臂的犯人身影。


    盡管露出一張嘴角上揚,簡直判若兩人的凶惡神情,不過這張照片所照到的人物毫無疑問就是——


    如假包換的小澤信司。


    不管再怎麽說,我跟信司都是由國中時代結識以來,至今已正式邁入第四


    個年頭的老交情。


    假使撇開沙耶姊不提,那他同時也是最常跑來陪我一起鬼混的搭擋。相信對沙耶姊而言也一樣。四年來,作為表弟的朋友,以及作為親近自己的學弟,沙耶姊對他可說是相當推心置腹,甚至到了願意告訴他簡訊信箱的程度。


    而這樣的我們,想也知道絕不可能會認錯信司的長相。就連脖子上的黑痣位置也完全相同。


    信司又沒有雙胞胎兄弟,這堪稱是毫無置疑餘地的明確鐵證。


    “咦?呃?嗚哇啊啊啊啊啊!?”


    話雖如此,信司卻仍舊被遞至眼前的照片嚇得日瞪口呆,表現出他果然對此事毫無印象的感覺。如果這是演技的話,就不得不說他已經到達天才的境界,然而信司卻不是這種人。


    盡管他的確是個靈巧且多才多藝的男子,但他的每一項才華都不像沙耶姊那麽出類拔萃,頂多隻是個凡事都能處理得當的人才罷了。事情果然不太對勁。


    “你還打算繼續裝蒜嗎?”


    沙耶姊麵露由哀感到傻眼的神情,以極不耐煩的話調撂下這句話。


    “咦?不不不,昨晚我可是一直窩在自己的房間睡覺耶?你看,我的夏季感冒症狀惡化了……哈、哈、哈啾!”


    信司連忙挪開原本向著沙耶姊的臉,打了個大噴嚏。這並非演戲,而是真的噴嚏。畢竟鼻子底下掛著兩道長~~長的鼻涕嘛。


    也難怪啦,原本就已經感冒的信司,又被五花大綁地丟在這裏躺上一整晚,症狀當然會變得更加惡化啊。


    “你有辦法證明自己的說詞嗎?”


    盡管這是一幕既超現實又搞笑的光景,沙耶姊卻還是麵不改色地繼續偵訊信司。


    “證明……嗎?嗯~~家裏所有人都丟下我不管,一起出門吃飯去了;當我察覺身體被抬高而心想‘怎麽回事!?’並睜開雙眼時,就已經被剛田學長扛在肩上……”


    連你都跑來插什麽花啊,剛田學長!?你下星期有安排比賽沒錯吧?幹出這種近似綁架的行徑,豈不是會招來許多麻煩嗎!?


    “既然無法證明,那就沒什麽好講的。在神社目擊到你的遊客,可是遠遠超過二十人喔。更何況你不是還分別跟我及小數碰麵閑聊了幾句嗎?要是你敢瞎扯一些太不像話的藉口,小心我拿繩子吊死你喔?”


    “我、我真的沒去神社那邊啦!!況且真要說的話,我昨天根本就沒跟沙耶同學你們碰過麵啊!”


    信司聲嘶力竭地大聲喊冤。


    他的神態看起來果然不像是在說謊。那麽,是否代表證據出了問題呢?


    “我說沙耶姊啊,我還是覺得這家夥八成不是犯人耶?你也知道最近似乎可以透過圖像合成的手法製作出假照片嘛,我個人比較懷疑照片的真偽就是了。”


    “我可不單隻是憑照片來判斷真相喔。我派sss四處打聽情報,結果也收集到許多指稱是信司刺傷了你的目擊證言啊。”


    原來如此,意思是說,連這張照片並非人工合成的查證工作也已經確實執行完畢了嗎?若是從這些線索仔細思考,就不得不斷言犯人肯定是信司無誤。


    沙耶姊行事果然很有科學家風範啊。也難怪她會如此斷定就是了,但——


    我的直覺卻告訴我信司並不是犯人。我無法否定“想要相信好朋友”的感傷念頭會導致我判斷力變差的可能性,而且我手邊甚至沒有半項可以還他清白的證據。


    然而我怎樣也不相信在眼前被綁成毛毛蟲的這家夥會下此毒手。


    話雖如此,但我也隻是不相信而已啊。至於信司到底有沒有說謊,無法讀取人心的我實在……


    “啊……”


    我不由自主地轉移視線望向身旁的貓耳少女,隨即與她四目相交。


    對了。若是聰裏,若是換作絕對能夠識破他人謊言的這個小鬼,必能看穿信司究竟是不是犯人……唔,不行不行不行!


    所謂的讀取他人心思,終究是一招作弊的手段。要叫長期飽受這般力量所苦,如今好不容易才重獲自由的聰裏再次讀取人心,這未免也太過殘酷了吧。


    難道、難道就沒有其他方法可用嗎?


    “……小數哥哥果然很溫柔呢。”


    見我使勁搖了搖頭,聰裏輕聲笑了出來。連我都能意識到的事,身懷這股能力的聰裏當然不可能意識不到。


    她的雙眼就跟以前一樣,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麽。盡管如此,卻還是讓人深刻感受到一股近似堅定決心的意誌。


    “沙耶姊姊,交給聰裏負責吧。憑聰裏的《力量》,一下子就能看出他說的是謊話還是真相唷。”


    “咦?…………不、不行啦,不準不準不準——!”


    沙耶姊像是鬧別扭的小孩子一樣卯起來猛搖頭。


    這場麵有點似曾相識,根本就跟我剛剛的反應一模一樣嘛。好吧,畢竟再怎麽說,我跟這個人果然是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啊。


    “沙耶姊姊,我能理解你因為小數哥哥被人刺傷而憤怒的心情,但還是先冷靜下來吧。”


    “我、我才不單隻是為了小數的事發火……!”


    “聰裏是識破謊言的專家,長久以來已經看過許多人撒謊的神情。嗯,所以啊,就算不動用《力量》我也隱約看得出來唷。這個人八成沒有說謊。”


    聰裏凝視著信司,並斬釘截鐵地斷言道。她的眼神根本不像十四歲,而那才十歲上下的外貌,更是令人難以想像這雙眼睛有看穿人心的力量。


    “不管對沙耶姊姊也好、對小數哥哥也罷,甚至對明日姊姊而言,這個人都是很重要的好朋友對吧?繼續這樣爭論下去也隻會在事後埋下禍根,我覺得這樣不好。友誼一旦產生裂痕,有時會造成就算想彌補也無法重修舊好的狀況喔?”


    ……聰裏跟她那些血緣至親,已經處於幾近恩斷情絕的關係。在幾乎形同毫無任何交集可言的現在,恐怕再也難以修複這層親戚關係了吧。


    這番話果然份量十足,似乎也打動了因怒氣衝衝而失去冷靜的沙耶姊。隻見沙耶姊手捂嘴角,任由視線不斷來回遊移於信司及聰裏之間。


    聰裏的提案其實相當合理,也能藉此得到再明確不過的結果。但縱使如此,我還是禁不住對要求聰裏取下腦波發箍一事感到排斥。


    沙耶姊則跟我一樣,內心似乎也感到相當掙紮。


    雖然並未明確地加以確認過,但我猜聰裏恐怕已暗自起誓絕不會再度於他人麵前取下腦波發箍。


    然而即便隻有一次也罷,隻要她為了讀取某人心思而取下發箍,隻要一設定例外狀況,就很容易失去自製力。惡魔就很容易趁虛而入。


    當輸給這種誘惑之時,聰裏的心靈將再度遭到“黑暗”吞噬。明明好不容易就快要抓住幸福了,實在不想讓她冒這麽大的風險。


    “況且……我覺得現在也不是猶豫不決的時候。”


    “……說得也是。”


    盡管不太甘願,但沙耶姊也同意聰裏的說法。


    倘若信司是清白的,那自然就表示盯上明日香學姊的歹徒另有其人,而且如今也依然潛伏在這座城市之中。


    事態可說是相當嚴重。


    “不要緊,請別擔心。日後聰裏絕不會主動摘下發箍。或許不自己下決定是很狡猾的作法,但聰裏隻會在沙耶姊姊你們要求時才拿下發箍。”


    “……畢竟這事關明日香的生死問題,看來也隻能采用這個方法了吧。”


    伸手抓了抓頭發之後,沙耶姊接受了聰裏的提案。表現出真的真的是出於無奈的感覺。沙耶姊真的很在意、也很疼愛聰裏呢。雖然明知現在不是講這種話的時候,但內心還是湧現出一股暖流。


    “那……我要摘下囉。”


    出聲宣告後,聰裏慎重地取下頭上的貓耳發箍。


    而從這一瞬間開始,在場所有人的心思意念,應該全都流進了聰裏腦中才對。


    聰裏露出一抹自嘲般的微笑後,隨即轉頭麵向信司。


    “我再問一次。昨晚大哥哥並不在神社那邊對不對?”


    “嗯,我不在那邊。”


    “並沒有企圖殺害明日姊姊,對不對?”


    “就說我真的沒有啊!”


    信司大聲嚷嚷,釋放出“相信我好不好”的訊息。


    隻不過現在根本沒人在注意他的發言,甚至連聽都沒在聽。


    在集眾人視線於一身的狀況下,隻見聰裏輕輕地再度戴上貓耳發箍並轉過身來。而她臉上所浮現的,是一張極其柔和,讓我們得以放下心中大石的笑容。


    “呼,真是倒楣透頂啊。”


    清白獲得證實,總算被鬆綁而重拾自由之身的信司,邊轉動手腕及脖子邊開口抱怨。


    在得了重感冒而病倒的狀況下硬是遭到綁架,還被丟在這種地方躺了整整一個晚上的話,任誰都會想要發幾句牢騷話吧。


    “信司,對不起!”


    沙耶姊緊閉雙眼,舉起雙手在眼前用力拍了一下。


    一旦承認自己有錯,便率直地開口道歉。盡管微不足道,但我覺得這也是凸顯出此人器量果然很大的特色之一。人畢竟會因自尊心作祟,導致在上位者很難低頭向在下位者認錯道歉啊。


    “請、請趕緊抬起頭來啦,沙耶小姐。要是看到這種照片的話,自然不能怪你啊。”


    另一方麵,見到敬愛的女帝向自己低頭致歉的信司,則是顯得相當驚慌失措。


    “哈哈,居然會出現那種照片,你也隻能自認倒楣吧。”


    “囉嗦!麻煩再用心一點幫我辯護好不好啊,你這個不夠朋友的家夥!”


    ……這種態度的落差是怎樣?我可是自認幾乎是一直力挺你到底耶?


    “算了,我大概已經掌握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總之就是有個長得超級像我的家夥,而那家夥企圖用匕首刺殺觀田學姊,結果導致保護學姊的這個笨蛋手臂受傷。”


    “小、小數學弟他才不是笨蛋……唷?”


    學姊立刻開口否定的舉動,嗯嗯,真的讓我感到非常開心,但總覺得語尾好像變得愈來愈小聲,最後甚至還加了個問號。


    那個,這是不是代表學姊你也無法完全否定信司那句話呢?


    “……嗚!”


    察覺到我祝線的學姊,連忙轉頭撇向一旁。


    而我一轉眼望向聰裏,就連這小鬼也跟著移開目光。


    “你的理解力果然很強呢,信司。一點也沒錯,包含這小子是個笨蛋一事在內。”


    沙耶姊更是全麵肯定了他的說詞。不好意思,我可以偷哭一下嗎?


    “那麽,信司。我再確認一次,你絕對沒去過神社對不對?”


    “嗯,我一直待在家裏睡覺啊。”


    信司邊吸鼻涕邊回答。


    咦?剛剛好像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呢?


    “可是,我們的確在神社遇見了你喔。還跟你聊了幾句。那個人肯定是你沒錯啊。”


    手捂嘴角的沙耶姊陷入沉思。


    我也想起昨晚的事。從臉部五官至表情及動作,都跟我所認識的信司完全相同。對方也表現出一副認識我及明日香學姊的態度,因此也隻能認定那就是信司本人。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


    “這既不是量子世界,同一個人也絕不可能有辦法同時存在於兩個不同的地方。而你既缺少不在場證明,再加上如果睡著的話,恐怕也毫無印象。此事令人率先聯想到的手法……就是催眠術囉。”


    “換句話說,就是有個幕後黑手企圖操縱我去殺死觀田學姊嗎?然後失去意識的我便刺傷了這家夥的手臂?”


    猛然打了個寒顫的信司說道。


    啊,又來了。一股奇妙的不對勁感再度湧上心頭。那是一種宛如小魚骨卡在喉嚨的感覺。就是、就是有個地方不對勁。


    ……我懂了!


    “沙耶姊,是聲音啦!”


    “啥?聲音怎樣了啊。信司現在講話有鼻音,當然跟平常……啊!”


    沙耶姊似乎也察覺到個中差異了。


    叮咚。


    “啊……”


    在這緊要關頭,門鈴突然響起。是誰啊,偏偏挑這種時候跑來攪局?


    雖然平常會由涼原小姐出麵應對,不過今天是星期天,涼原小姐剛好休假。於是沙耶姊起身按下牆邊的門鈴對講鈕。


    “喂,請問是哪位?”


    ‘哎呀~~再三前來叨擾,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是中央警署的麻宮。那個~~人應該在府上沒錯吧???’


    雖然搬出裝糊塗的語調,畫麵上的刑警先生卻是持續露出齜牙咧嘴的凶狠笑容。


    ‘小澤信司同學。’


    “你們做出這種事情的話~~會害我們警方很傷腦筋耶~~”


    刑警先生在大門口摳著臉頰說道。雖說近年來的破案率有所下滑,不過日本警察果然很優秀。盡管在初步調查階段被sss搶先一步帶走信司,但似乎還是一路追查他的下落而來到沙耶姊家。


    就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像確信信司人就在這間屋子裏頭。雖然有先吩咐信司躲在客廳,情勢卻極為不利啊。


    隻不過刑警先生會麵露不悅神情,說理所當然也是很理所當然就是了。因為被害人的表姊粉絲團居然搶先警方一步,綁架了傷害案件的嫌犯啊……呃,這與其說是幾近犯罪邊緣,倒不如說分明就等於是犯罪了吧?


    我提心吊膽地看了表姊一眼,隻見她手扶臉頰,展露出滿麵笑容。


    “我隻是邀請表弟的朋友來家裏玩,以便增進彼此之間的情誼罷了。有什麽問題嗎?”


    臉、臉皮有夠厚。


    沙耶姊與刑警先生的視線相互交錯了片刻,最後由刑警先生先行宣告投降。


    “……哎,或許因為你們是老朋友的關係而發生了不少事,總之這件事我就不予追究。”


    在玉野事件之時我也有此感想,他果然是個滿通情達理的刑警先生。


    豈料這個放心念頭卻是稍縱即逝。


    刑警先生突然將一張紙遞到沙耶姊麵前。


    “這是拘票。罪名是殺人未遂。基於目擊證言等理由,警方也已獲準進入這間房屋展開搜索。假使你企圖再繼續妨礙辦案的話……我們警方也將不得不被迫采取非自願性的強硬手段喔。”


    看似很過意不去,但隻有那雙眼睛綻放出銳利目光。這代表方才的讓步,隻是為了順利推出這招的布局吧。先表現出有所讓步的態度,促使對方難以拒絕接下來提出的要求,我記得交涉術的其中一環好像就有提及這種手法。


    好像是“※退……”什麽的?我早已忘光了。這位刑警先生看似糊裏糊塗,實際上還滿難纏的呢。(編注:“以退為進法(doorin the face teique)”,心理學專有名詞。)


    “因此麻煩各位乖乖把人交給我們帶走好嗎~~?”


    “請、請稍等一下啦。信司他並沒有動手,他什麽事情也沒做啊!”


    再也無法保持緘默的我放聲大叫。


    刑警先生先側目瞄了我的手臂一眼,接著抬頭仰望天花板,“嗯~~”地露出困擾表情。


    “我也很能理解你想袒護朋友的心情,或許你們早就已經可喜可賀地言歸和好也說不定啊~~隻不過呢~~我們警方既然都已經取得這玩意兒了


    ,實在就無法如此輕易地善罷幹休啊。”


    刑警先生緊接著從胸前口袋掏出了一張眼熟的照片。那正是方才沙耶姊透過手機畫麵顯示給我們看,正巧拍到信司以匕首刺穿我手臂的瞬間照。


    但是,大錯特錯啊。這是一樁冤罪。


    信司並末企圖殺害明日香學姊。在關於謊言的事上,聰裏的《力量》堪稱絕對精準。既然聰裏說信司沒有撒謊,那就代表信司鐵定沒有撒謊。


    “總之呢,身為被害人的你都這麽說了,再加上這是小孩子犯下的刑案。警方這邊也會設法別以殺人未遂,而是改用傷害罪名解決看看啦。”


    “不不,我就說真的不是這家夥下的毒手嘛!”


    唉~~簡直急死人了啊!


    我無論如何還是想避免在公開場合宣傳聰裏的《力量》。因為這是一股隻要有意濫用,就能為所欲為的能力。更何況她好不容易才得到封印這股力量的手段,接下來總算可以過著平凡的日常生活,我實在不想毀掉她的人生。


    縱使私下告訴刑警先生,再透過實驗證明讓他相信這股超常能力,但其他人還是沒有方法可以判斷聰裏本人所說究竟是事實還是謊言。


    我們雖然能夠相信聰裏的說詞,但陌生人八成辦不到吧。如此一來,聰裏的說法根本不可能具備所謂的證據能力。


    “我也沒那麽多閑工夫,這場爭論就到此為止吧。各位若不肯乖乖交出嫌犯的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囉。”


    “誰準你隨便踏進別人家……”


    刑警先生將拘票遞至還沒抗議完的沙耶姊麵前。


    “~~~~~嘖!”


    沙耶姊忙著把玩耳邊的頭發,大概是很拚命地在思考著不讓警方逮捕信司的手段吧。畢竟對沙耶姊而言,信司也是個相當值得信賴的小弟啊。方才之所以大動肝火,八成也是誤以為自己的信賴遭到背叛所致吧。


    然而縱使像沙耶姊這樣的天才,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想出能夠突破這個處境的合適手段,隻能極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算了啦,沙耶小姐。”


    信司帶著一臉灑脫的表情,從客廳裏走了出來。


    “啊,笨蛋!”


    沙耶姊發出咂舌聲並賞了他一耳光。


    “哈哈,第一次聽到沙耶小姐罵我笨蛋。這樣應該有稍微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了吧?”


    明明接下來即將遭到逮捕,臉色絕對說不上好看,然而信司還是露出一抹輕佻的笑容。


    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讓我們太過擔心。


    你真的太體貼了啦。在這種時候起碼也擔心一下自己好不好?


    “刑警先生,為求慎重起見,我要先聲明一下,我會否認所有罪嫌。隻不過你手中好像有拘票,而我也不能再給沙耶小姐添麻煩,所以就心甘情願地讓你逮捕吧。”


    “……嗬。”


    刑警先生揚起嘴角展露笑容。那絕非瞧不起信司的嘲笑神情,而是認同信司那一身“男子氣概”的微笑。


    “喂,你把左手伸出來——啊,把手握成拳頭啦。”


    信司在我麵前停下腳步如此說道。


    我照著他的話做,隻見他伸出自己的右拳輕輕碰了我的左拳一下。


    “務必要證明我的清白喔。看你的啦,hero。”


    隻留下這句話之後,信司便對刑警先生伸出雙手。


    混帳東西。


    再怎麽搞錯角色也該有個限度吧。


    為什麽會是由你來扮演遭到囚禁的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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