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真有可能發生如此誇張的巧合嗎?


    沒想到我消除記憶的對象,居然正好就是小數弟的心上人。


    虧我還一直告訴自己,那隻不過是對方漫長人生中的短短半年記憶罷了。


    虧我還不斷說服自己,隻是失去這麽一點點記憶,對方肯定能馬上回歸日常生活才對。


    想不到竟會是一段那麽無可取代的珍貴回憶。


    哈……哈哈哈……


    我記得優也曾說過一句話——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老天爺果然真的存在啊。


    壞事果然真的做不得啊。


    沒錯,因此——


    犯錯的我非得接受懲罰不可。


    “我、我絕對沒有開你玩笑的意思,呃,雖然覺得你大概會感到難以置信,不過那個,其實我有辦法消除掉別人的記憶喔。”


    不知該從何解釋起的希優小姐,結結巴巴地開口說道。


    沒錯,就跟剛剛一樣,這是個照理說應該要讓我大動肝火的場麵。應當搬出“別人明明煩惱得要命,你還在那邊講什麽玩笑話啊你”,以及“開口前先考慮一下時機跟場合好不好”之類的話訓斥一頓才對。


    但是我早就知道了。


    在這座城市當中,充斥著許多超越人類智慧的《力量》。


    “不,我相信你。”


    “咦?”


    “因為在我認識的朋友當中,也有好幾個人身懷不可思議的奇特《力量》。”


    我盡可能地發出平靜嗓聲說道。隻不過聲調依然有點顫抖也說不定。


    “那你為何對學姊……算了,事情還是等到下班後再來談論好了。”


    匆促地丟下這句話之後,我連忙轉身背對希優小姐。


    好險,剛剛真的好險。我差點就破口大罵了。


    希優小姐大概也有什麽難言之隱吧——腦中僅存的一絲絲冷靜理智輕聲對我這麽說道。


    嗯,我猜八成是出了什麽狀況吧。但情緒這玩意兒是不講道理的啊!


    有一股漆黑的憤怒及暴力衝動,在我內心深處迸射出熊熊烈焰。緊緊咬住的牙關,以及使勁握緊的右拳都疼痛不堪。現在要是聽見有一點不順心的說詞,我實在沒自信可以克製住自己的火氣。


    “……知道了。”


    希優小姐的聲音從背後傳入耳中,腳步聲則逐漸離我遠去。八成是回到女服務生的工作崗位上了吧。


    “呼~~~~~~~”


    像是要吐光肺部內的所有空氣一樣,我歎了口相當長的大氣。


    我這樣做,應該是對的吧。


    雖然我是很想現在就打破沙鍋問到底啦。


    但這也不是該由我獨自一人詢問詳情的話題。我用手機送出一則隻概述要點的簡訊。相信天才沙耶姊必定比我這個笨蛋更適合扮演聆聽並分析事態的角色。


    若要我把聽到的話轉述給沙耶姊聽,隻會如同玩傳話遊戲一樣,免不了造成情報東缺西漏。而假使解決問題的重要關鍵就剛好藏在這些小小誤差之中,那可就真的一點都不好笑了。


    唉~~可惡!但我還是在意得不得了啊!


    因此,我之後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工作,延續上午失誤連連的狀況,不斷給周遭同仁增添麻煩。


    但我終究還是勉強撐到營業時間結束,在善後處理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之後,我便跟希優小姐一同動身前往家庭式餐廳。沿途中,我們始終無言以對。


    真的是……為什麽事情會演變至這種地步咧?明明兩天前我們都還和樂融融地打成一片……


    我明明也發自內心尊敬這個人……


    總之氣氛凝重得要命就是了。


    “小數,這邊這邊。”


    一走進家庭式餐廳,沙耶姊隨即看見我的身影並揮手招呼我們過去。


    由於剛好是晚餐時間,每張餐桌都坐了不少客人。而幾乎所有客人的目光全都一起集中至我身上。


    ……這也難怪啦。日式大和撫子係美少女、金發碧眼的西式美少女,以及頭戴狐耳發箍的小蘿莉,每一位素質都高到嚇人的美女全都坐在那個角落,未免也有點太過醒目了吧。


    再加上我帶來的新成員希優小姐也是個超級美女。


    帶有“這種貨色為何那麽吃香?”之意的視線刺穿了我的身體及心靈。吵什麽吵,關於我是隻混在天鵝群中的醜小鴨一事,我自己最有自知之明好不好。


    “啊……”


    我聽見身旁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隻見希優小姐的視線緊盯著明日香學姊不放,臉上浮現出難過的扭曲神情。這讓我重新領悟到“希優小姐所說的對象果然不是學姊”之類的幸運狀況,果然隻是癡心妄想罷了。


    “她就是你在簡訊中所提到的那個人嗎?”


    沙耶姊交抱雙臂開口詢問,並用很沒禮貌的視線上下打量著希優小姐。


    “嗯,雖然沙耶姊跟聰裏已經跟她見過一次麵,但當時我沒有介紹給你們認識吧。這位我打工地點的前輩……”


    “我叫海原希優……真的……很對不起。”


    希優小姐深深地向明日香學姊低頭道歉。她的身子微微顫抖不止,讓人明確地感受到她是相當過意不去。


    “就是你消除了我的記憶嗎……?”


    至於獲得道歉的學姊本人,則是明顯表現出困惑的樣子。盡管明日香學姊本身也是擁有預知能力之人,不過除了自己以外,這世上還存在著其他非比尋常之《力量》的驚人事實,她大概還是無法輕易相信吧。


    “真的非常抱……”


    試圖再次說出賠罪話語的希優小姐,講到一半便因哽咽而泣不成聲。


    如今站在眼前的並非平常那位可靠到不行的成熟女性,而是對自己所犯的過錯感到膽顫心驚,如同小孩子一般啜泣不停的女孩子。


    “……總之先坐下再說吧。”


    沙耶姊語氣冷淡地說道。


    像表姊這麽聰明的人,或許早就察覺到希優小姐也有許多難言之隱了吧。隻是話雖如此,她也搬不出那種明知自己的好友記憶遭奪,卻還能開口安慰犯人的慈善心腸。


    就連身為打工同伴且對她尊敬有加的我,如今的心境也十分複雜啊。


    “那麽,你具有奪取他人記憶的能力對吧?”


    希優小姐一走到對麵的位置坐下,沙耶姊隨即語帶確認地提出詢問。


    “……嗯,或許你們會覺得難以置信……”


    “不,我相信你。因為我們似乎跟這類特異人士相當有緣。”


    “呃~~話說小數弟也講過同樣的話……”


    “““小數弟?”””


    霹啪!霹啪!


    空氣,不對、我聽見整個空間噶吱作響的聲音。


    接著三名美少女發出責備般的冰冷視線,射穿了我的軀體。


    糟糕,這是怎樣?好可怕真可怕超可怕。總覺得有一股猛烈的惡寒凍得我整個人直打寒顫……!


    “等一下————!?我敢對天發誓,我真的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啊!”


    “““是嗎?”””


    三人再度精準地異口同聲說道。


    嗚哇學姊,你的記憶應該還沒恢複才對吧!?為什麽有辦法配合得那麽天衣無縫啊!?


    “我翻閱日記,發現裏麵寫滿了小數學弟怎樣怎樣,都隻提到這個人的事情。雖然透過文章可以很明確地感受到喜歡他的情意,但是……”


    學姊露出相當不開心的皺眉神情,念念有詞地嘀咕個不停。


    有點在意的我凝神傾聽——


    “為什麽偏偏會喜歡上這種


    毫無操守的男生啊……”


    “嗚!”


    結果卻挨了慘痛一擊。


    “……不過,感覺還滿有趣的,應該吧。”


    “咦?學姊你剛剛說什麽……”


    “沒、沒什麽啦!”


    學姊氣呼呼地將頭甩向一旁。


    啊啊啊,我又……才怪咧。剛剛雖然提出反問,但實際上學姊那句話早已清清楚楚地殘留在我耳邊囉。


    就算我再怎麽遲鈍,也知道學姊剛剛的態度是在掩飾她的難為情。


    這隻是她的心弦偶然地被觸動而已。但這對現在的學姊而言,肯定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這種體驗……


    我還、我還清楚記得。才剛邂逅之時,因著跟我們之間的小小交流而笑逐顏開的她。


    果然還是得盡快設法讓她回想起關於我們的事情不可啊。這同時也是為了學姊本身著想。


    “算了,稱呼的事情待會兒再說。趕緊進入主題吧。”


    沙耶姊拍了拍手,掌控了現場的主導權。


    呃——所謂的“待會兒再說”是指等一下會仔細深入追究的意思對吧?麻煩忘掉這回事好嗎?


    ……大概很難吧。畢竟她是全世界智商最高的金頭腦嘛。


    “海原小姐,對吧?或許你才會感到難以置信就是了。這兩位分別是預知能力者,以及心電感應者。”


    沙耶姊用擺在餐桌上的問卷卷成一支紙棒,先指向明日香學姊,接著又著聰裏說道。


    “……咦?”


    “我先聲明一下,今天並不是四月一日愚人節喔。況且現在這邊正因為明日香喪失記憶,而處在無暇亂開玩笑的狀況底下哦。”


    “我有異議。你偷偷省略掉自己囉,沙耶姊姊。”


    “少多嘴。”


    沙耶姊舉起手中紙棒輕輕敲了小聲吐槽的聰裏腦袋瓜子一下。沒錯,根據小鳥遊的說法,沙耶姊的過人智慧也是超能力的一種,大概啦。


    所謂的超能力——也就是《越界奇才》的力量,若依照過往的經驗法則來看,不知為何竟大多都是能夠透過量子力學來加以說明的案例。


    隻不過,沙耶姊的人才表現究竟足拜哪種原理所賜?


    “因此我們能相信你也是同一種人。所以接下來就請你立刻詳細說明自己的能力給我們聽聽吧。”


    盡管內心感到非常在意,但是現在跟沙耶姊的事情比起來,暫且還是該將分析希優小姐的《力量》視為第一要務。


    “我的左眼有點特別。”


    隔著頭發捂住眼睛的希優小姐開口說道。


    話說,她在我剛開始打工的自我介紹之時,好像是說她的左眼失明了吧。原來隻是權宜之計啊。那麽實際上……


    “大概是看見你左眼的人就會喪失記憶吧?”


    “似乎有點不太對呢。個人覺得,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視線產生交會吧。由於我使用的次數也不多,因此也無法自信滿滿地斷言就是了。”


    “原來如此。的確,假如隻是被你看到就會喪失記憶,那麽車站附近就會有一大堆民眾都變成目標了啊。”


    “嗯~~跟聰裏的能力比起來,有種受到限定的感覺呢。”


    我脫口說出腦中突然浮現的想法。聰裏雖然擁有能夠讀取周遭人士內心想法的《力量》,不過隻需滿足一項條件,也就是聰裏有認識到對方存在即可。


    無論是視覺、聽覺、嗅覺及觸覺也好,恐怕連味覺也包含在內吧。跟隻要是五感中任何一項都行的聰裏比起來,希優小姐的能力發動條件就給人一種有所限製的感覺。


    不過呢,要是不分青紅皂白地亂用這種能夠消除他人記憶的凶狠《力量》,也會令人傷透腦筋就是了。或者該說就連“隻有在視線產生交會時”的這項條件,未免也都太過寬鬆了吧?


    假使在輕小說等作品裏頭常見的異能戰鬥中,總覺得這會是一項還滿強悍的無敵能力耶。


    “雖說確實是受到限定沒錯,但你不覺得隻用頭發遮住還是太過危險了點嗎?”


    “啊,我平常都會帶加工過的隱形1"鏡來遮擋左眼視線……”


    “哦,原來如此。”


    話說我在打工時,也曾好幾次不經意地看見希優小姐的左眼。正如她的自我介紹一樣,左眼焦點確實遊移不定且顯得有點渙散,也的確完全沒有呈現出看得見周遭事物的感覺。而她的左眼也確實看不得啊。


    “明日香雖然喪失記憶,但也隻失去了近兩年來的記憶而已。這又是怎麽回事?”


    “視線交會的時間愈長,消除掉的記憶時光也會跟著拉長。雖然我隻受托消除掉半年份的記憶,不過因為很久沒動用這股力量,導致我也無法拿捏得當……原來我奪走了整整兩年份的記憶啊……”


    “等、等一下,希優小姐。你說‘受托’?”


    這是個不容遺漏的字眼。


    盡管現在仍舊對希優小姐心存芥蒂,但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後,思緒確實也變得較為冷靜一些。


    看著如今飽受後悔及罪惡感折磨的希優小姐,我好歹也能理解到她其實根本就不想動手奪取學姊的記憶。


    更何況希優小姐與學姊根本毫無交集可言。


    唯一能夠聯想到的,就是前天導致希優小姐麵露愁容——


    “是受那名套裝女性所托……對嗎?”


    “嗯……”


    麵對我的詢問,希優小姐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所料啊。


    “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一看就知道是個可疑人物。這件事愈來愈令人費解了。


    為什麽她知道希優小姐的《力量》?


    為什麽非得奪走學姊的記憶不可?


    此人的目的究竟為何?


    接連浮現的疑問,在腦海中不停盤旋打轉。


    “呃……”


    希優小姐並未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從自己的手提包裏麵拿出皮夾,再從皮夾內抽出一張名片輕輕擺至桌麵上。


    “forbi……股份有限公司……啥?”


    公司名稱是以英文寫成。誰看得懂啊!


    這裏是日本。乖乖給我用日語注明好不好。


    “forbidden fruit……我懂了,原來如此啊。”


    “沙耶姊,你知道這間公司的相關情報嗎?”


    “不,這是我第一次聽說的公司名稱。隻不過,我已經看出在背後操縱的幕後黑手是誰了。把公司名翻譯成日文的話,意思就是禁斷的果實。你應該猜到了吧?對於某個如蛇一般執著於禁斷《力量》的家夥。”


    “啊……啊啊……!”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麵帶泰然自若笑容的男子身影。


    我以氣到有點沙啞的嗓聲,說出那個可憎男子的全名。


    “小鳥遊……京水……!”


    小鳥遊京水。


    是個單憑自身實力,成功打造出全球首屈一指的大企業ybird集團的超凡經營者。


    雖然現年才四十五歲的他還隻是個青壯人士,不過卻因其威嚴及風格足令觀者盡數臣服而馳名,在美國某新聞雜誌每年固定舉辦的“全球百大最具影響力名人榜”調查中,更是近十年來都持續名列前十名榜單之內。


    號稱是小鳥遊經營理念中最突出醒目的一點,就是他發掘優異人才、以及采取適材適用人事布局的高明手腕。因此他又被譽為‘經濟界的曹操’。


    這種家夥會注意到甚至與舊有超能力者截然不同的超超能力者,《越界奇才》,可說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必然結果。


    那他當然也會設法找明日香學姊的麻煩。


    原來就是那家夥對學姊造成傷害!


    “給我冷靜下來。”


    怒氣攻心的我試圖起身,卻遭沙耶姊伸手壓住腦門,硬是被迫坐回椅子上。


    沙耶姊明明也沒特別表現出使勁出力的模樣,我卻頓覺全身癱軟無力,根本無法抵抗。那是合氣道之類的玩意兒嗎?這個人連這類武術都已經學會了嗎?


    “我才不管你要衝去哪裏。無論你做什麽,都隻會被扔到拘留所喔。”


    “唔……”


    任何事都逃不過這個人的法眼呢。


    ……說得也是。縱使我前往ybird總公司興師問罪,結果也隻會如同沙耶姊所說一般,遭到守衛逮捕並被帶往警局接受偵訊而已。


    但是,也不能這樣就算了吧!


    “報警也沒用啊。即使左張小鳥遊教唆他人消除掉明日香的記憶,也隻會惹來一陣嘲笑罷了。警方根本不可能會理我們。”


    光從發言來看雖然十分冷靜,不過沙耶姊的表情也相當嚴肅。眼光格外銳利,同時燃燒著熊熊怒火。


    “可惡啊!”


    包括先前聰裏那一次也是這樣,小鳥遊果真是個行事精明到令人厭惡的家夥。


    正因對手是那家夥。所以他肯定早就預料到我們、不對,應該說預料到沙耶姊大概能夠查出是由小鳥遊教唆一事。假使他當真想要隱瞞的話,理應會采用更巧妙的手法才對,絕不會留下這種明顯至極的名片等相關線索。此外,就希優小姐的口吻聽起來,也沒有要求她保密的跡象。


    換句話說,這代表他毫無隱瞞自己與此事有所牽扯的打算。


    假使是“派人來動粗”之類的指示,還可以當成證據提交給警方處理,但“奪取記憶”這項指示卻太不切實際了,隻會被當成笑話看待。盡管他下令對目標造成了更為毒辣的傷害,我們竟然還是無法透過法律製裁他。


    他大概是算準這點才展開行動吧。真是個令人氣憤的混帳東西!


    “可是他為什麽要消除明日香的記憶?唯獨這點讓我百思不解啊。他到底有何目的……”


    “這我知道!”


    雖說連我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變得很粗魯,但也隻能請其他人諒解我這番情緒反應。


    一想到小鳥遊那家夥現在還怡然自得地在啜飲紅茶的場麵,我整個人就快要氣炸了啊!


    “咦?”


    沙耶姊露出狐疑眼神望向我。


    其實換作沙耶姊出馬的話,隻要再繼續深入思考下去,大概立刻就能發現正確答案吧。我之所以能夠搶先一步,純粹隻是因為我早已知道喪失記憶會帶來何種結果罷了。


    “喪失記憶之後,學姊的預知夢症狀就會複發了啊!”


    “嘖!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沙耶姊沒好氣地開口咒罵。


    小鳥遊京水酷愛獨一無二的《力量》。


    對他而言,失去預知能力、變回平凡高中二年級學生的明日香學姊,根本毫無價值可言。


    沒錯,他感興趣的,是先前那個身為預知能力者的明日香學姊。


    “藤小姐……呃,就是名片上麵所寫的那個人。她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大概是在三個月前的事吧。”


    希優小姐斷斷續續地開始述說事倩的來龍去脈。


    受到這句話的牽引,我也再度轉眼望向擺在桌麵上的那張名片。隻見名片上寫著“藤美音子”這幾個格外鬥大的文字。


    “不知為何,她早已知道我的《力量》。因此才前來挖角我。說願意給付高薪,看我要不要到他們公司上班。可是我再也不想鑄下消除他人記憶的大錯,所以當時便拒絕了她。”


    再一次嗎……換句話說,就是在明日香學姊之前,她也曾經消除了某人的……同時也很容易就能想像到,對希優小姐而言,那絕不是她所樂見的結果。


    “可是在一個月前,我媽引發了一場交通事故……原因是打瞌睡。媽媽長久以來都單靠自己一個女人家的力量撫養著我們姊弟三人,最近似乎又因不景氣的緣故而特別辛苦,所以才導致她疲勞過度了吧……”


    “居然有這種事……”


    我說不出任何話。


    “嗯,但或許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我媽媽跟對方都沒有生命危險。保險金也總算是申請下來,並沒有落到背負龐大債務之類的悲慘地步……話雖如此……但由於打瞌睡而引發交通事故,又必須為了治療傷勢而離開工作崗位長達半年以上的時間。因此而被公司炒魷魚,也是無可奈何的結果啊。”


    亦可解讀為自暴自棄的幹笑聲,從希優小姐口中傾泄而出。


    單靠一個女人家的力量養活三名孩子……嗎?


    雖然還隻是個高中生的我腦筋還有點轉不過來,但這種情形肯定相當辛苦吧。


    實際上還是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收入才能養家活口。而希優小姐的母親年紀應該早已超過四十歲才對。在如今經濟超級不景氣的日本社會當中,大概很難在重新就職時找到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吧。據說近幾年來的狀況似乎特別嚴重。


    “然而,單憑我這個高中輟學生,根本就賺不到足夠的生活費,這就是現實啊。就連我家存款也幾乎都快見底了……我真的完全束手無策,不曉得該怎麽辦了呢……”


    希優小姐用極其輕鬆的態度說道。


    ……若不故作輕鬆的話,可能根本說不出口吧。要是不這樣做,大概會因為事實過於沉重而難以啟齒。


    “縱使我再怎麽努力打拚——崩壞的腳步聲還是持續逼近。我媽又是個責任心還滿強烈的人,所以連精神方麵也出了問題——事態就這樣不斷惡化,就像失足墜入不幸深淵的感覺吧?”


    事到如今,我總算才徹底了解。


    該怎麽說呢,正因看過希優小姐的表現,我才深刻體會到自己把工作這回事看得太輕率了。而這種說法,同樣也能套用在那些比希優小姐還年長的大學生姊姊們身上。


    是的,若真要為這種態度取名的話,答案就是所謂的學生心態。


    在希優小姐身上則完全感受不到這樣的態度。希優小姐她也才十七歲,如果有在上學的話,她也隻不過是個高中三年級的學生而已耶?


    然而上班時間的希優小姐,卻是專業意識的化身。看似開玩笑的言行舉止,其實全都是為了巧妙地炒熱店麵業績的細心舉動。由某速食連鎖店所打出的“免費提供微笑”這句口號亦可得知,麵帶笑容就是服務業的基本原則。


    原來在那張笑容底下,她是為了守護家人而那麽拚命工作……


    “反正我是個笨蛋,就算高中輟學也沒差。但優也跟美優都很聰明唷~~尤其是優也的在校成績一直都維持在全學年前十名之內耶。他還講出將來要當律師,好讓媽媽輕鬆過日子的臭屁台詞喔~~因此我無論如何都想送他去讀大學啊~~我想守住他的美好未來啊。”


    大概是回想起以前跟弟弟的交談內容吧,希優小姐露出遠眺眼神凝視著窗外景色。


    汽車的大燈光束枯燥乏味地順著夜晚街道奔流而去。


    “就在我束手無策之際,藤小姐她又來了。還若隱若現地秀出麵額一億日圓的支票~~說隻要我肯去消除掉指定對象的半年記憶,她就願意將那張支票奉送給我。”


    “~~~~咿!”


    我使勁咬住兩排牙齒,發出不成聲音的怒吼。


    竟敢趁人之危!簡直令人作嘔到極點。


    “盡管我自己也很清楚當著明日香的麵前講出這種話實在很過分,但當時的我還是產生了那種念頭。雖然對那個人感到不太好意思,但隻是半年份的記憶應該……”


    她緊


    咬嘴唇,低頭不語。


    看起來好像是強忍著淚水,仿佛在告誠自己甚至沒資格掉下眼淚一般。


    希優小姐隨即露出含淚的笑容,抬起頭來說道:


    “可是,人果然還是不能為非作歹啊。真的不可以隨隨便便做出傷害他人的行徑呢。既然媽媽都生了一副還算漂亮的外貌給我,早知道就在犯下那種過錯之前,先去賣身還比較……”


    “夠了!別再說下去了,希優小姐!”


    再也忍受不住的我出聲打斷希優小姐的發言。


    在聽完希優小姐所有苦衷的當下,我內心仍舊對她奪走明日香學姊記憶一事感到很生氣。情緒果然是一種無法輕易切換的東西。可是,我實在無法繼續坐視希優小姐這樣傷害自己。


    這個人,就跟我一樣。


    我也有一群無論如何都想守護到底的人。


    明日香學姊、沙耶姊、聰裏、老爸、老媽……好啦,順便連信司也加進來。他們全都是我心目中無可取代的人們。


    假使、假使為了幫助大家而不得不出手傷害某人的話,我大概,不對,應該是說我肯定不會猶豫。


    因為從國中開始,我就是個為了保護要好的死黨,而不惜動手傷害他人的‘正義夥伴’。


    正如我有我的理由一樣,對方必然也有他的藉口。而我相信另外一定也還有很多人疼惜重視那些被我傷害過的人們才對。


    “不要這樣責備自己啦。”


    希優小姐確實犯了‘罪’。


    但她絕對不是個壞人。


    坐在自己動手消除記憶的明日香學姊麵前,以及遭到身為學姊好友的我們團團包圍,在心境上肯定如坐針氈一般。


    她應該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才對。


    但她仍舊不避不逃地來到這裏。


    況且她明明隻要保持沉默,照理說就絕不可能會露出馬腳。


    因此我帶著鼓勵的意思,輕輕拍了拍希優小姐的肩膀。


    “放心吧,希優小姐。我,不對,我們會聯手找回學姊的記憶啦。”


    語畢,我揚起嘴角,對疑惑地抬起頭來的希優小姐展露笑容。


    沒錯,我們以往也遭遇過各式各樣的天大難題,同時也成功地突破了所有難關。


    這次必定也能迎刃而解。雖然沒有根據,但也要盡可能自信滿滿地敷衍過關。要是這樣做能夠稍稍減輕希優小姐心中的沉重負擔,那便再好不過就是了。


    “……這個人果然是個花心大蘿卜呢。”


    “唉,又來了。又是這種模式啊。”


    “哇——小數哥哥好帥唷——(死板)”


    豈料,我這番竭盡所能的耍帥表現,似乎相當不受以學姊為首的女性陣容們歡迎。


    呃——我隻不過是說大家一起努力解決問題而已,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啊?


    “盡管對小鳥遊那家夥有很多意見,但這也留到之後再說。”


    沙耶姊臉上雖然浮現出針對仇敵而發的明顯厭惡感,卻還是如此宣言。


    此時她八成很想使勁全力揮拳轟爛那個家夥的做作嘴臉吧。由於我也一樣,因此我非常可以理解她在忍耐的心情。


    但是,我們不能搞錯事情的先後順序。


    對我們而言,當下最要緊的事情是尋回明日香學姊的記憶,讓她能夠像先前一樣對我們展露微笑。


    這同時也能讓希優小姐獲得救贖。


    至於對那家夥的複仇,就等到事後再來處理即可。


    到時候,那家夥大可忘掉我的名字也沒關係。或者該說我還想求他忘掉咧。


    “好啦,首先必須要解開她——海原小姐那股所謂記憶消除的《力量》之謎才行啊。嗯~~我想想喔,麻煩你具體描述一下消除明日香記憶時的狀況好嗎?”


    “呃,嗯。”


    點了點頭的希優小姐身子微微顫抖不停。我想也是啦。都已經感到那麽後悔莫及了。可見那對她而言應該是件既不想回憶,也不想開口提及的事情吧。


    “我一前往藤小姐打電話所指示的場所,就見到明日香小姐人在那邊。”


    然而希優小姐還是斷斷續續地開始述說那一天的事。藤小姐?哦哦,是這張名片的主人吧。


    “前往對方指示的場所嗎?看來我們似乎還是一樣遭到監視呢。這是否代表他身邊果然有個具備類似能力的《越界奇才》呢?算了,不管他。喏。”


    交抱雙臂的沙耶姊抬起下巴,催促希優小姐接著說下去。


    起碼就學年而言,應該是希優小姐比沙耶姊犬上一屆才對耶,真是有夠蠻橫啊。


    “嗯……我取下隱形眼鏡並開口向明日香小姐打招呼。呃,要用言語形容實在有點困難,不過在跟明日香小姐目光交會的瞬間,就有無數光點飛入我的視野,接著消融於空氣之中。我猜那些光點應該就是明日香小姐的記憶吧。”


    “嗯~~原來如此。這一讓我聯想到好幾種假設就是了。”


    “啥?這麽快就有頭緒啦?”


    我忍不住定睛凝視沙耶姊的臉龐。


    從開始聆聽事情原委,到現在都還沒進入‘思考時間’吧。自從確定是《越界奇才》以來,沙耶姊的天才特質仿佛又更上一層樓。


    “但無論哪種假設成立,狀況都不會太過樂觀就是了。”


    “這陣子哪有什麽樂觀狀況可言啊?”


    “說得也對。”


    沙耶姊發出了夾帶歎息的苦笑聲。


    沒錯,我們對最糟的狀況早就習以為常。而我們也總是能夠成功地突破這些困境。因此這次也隻需依樣畫葫蘆即可。


    “隻不過目前還停留在近似想像的階段。有必要再多聽聽海原小姐的說法啊。這同時也帶有清除障礙的意義。”


    話說到這的沙耶姊稍微停頓片刻,隨即再度將視線移回希優小姐身上。她的雙眼依舊充滿厲色。


    “好啦……接下來我將會詢問一個讓你感到更加吃不消的問題,你作好心理準備了嗎?”


    “……要是沒作好準備的話,我就不會出現在這了。沒關係,請你盡管說。”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請你描述一下自己的幼年時期好嗎?”


    “咦?”


    麵對這個似乎始料未及的問題,希優小姐忍不住猛眨雙眼。她大概完全無法理解沙耶姊為何會對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吧。


    這也難怪啦。盡管就剛才的對話聽起來,希優小姐百分之百是《越界奇才》沒錯,但她對《越界奇才》仍舊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啊。


    “我打從一開始就先聲明過,我們早已認識好幾個像你一樣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人物。另外,那股《力量》是由心靈創傷所引發,以及當時的懇切願望就是決定能力類型的重要關鍵……這些細節我們早就已經查明清楚囉。”


    “心靈……創傷……?”


    “因此,照理說你應該也有不願回想起來的過去才對。或許很難受,但無論如何都非得麻煩你回答不可。因為解決此事的線索或許就隱藏在其中。”


    沙耶姊以有點過意不去,卻又十分堅決的語調斷言道。


    這對沙耶姊而言大概也是個很苦澀的決定吧。我相信她肯定也不想做出這種硬是要揭人瘡疤的殘忍行徑。


    不管再怎麽說,沙耶姊都是個心地超級溫柔的大好人啊。我猜她應該也快要原諒希優小姐了吧。畢竟希優小姐也像是個無辜的受害者嘛。真正的禍首,是那個利用希優小姐的弱點遞出禁斷果實給她的毒蛇家夥。


    “小時候的願望嗎?我懂了,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嗯,我這就說。”


    用力點了點頭的希優


    小姐,臉上浮現出堅定決心,以及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畢竟那是……不願想起的過去啊。大概就如字麵所述一般沉重不堪吧。老實說,還沒開始聽就已經感到心情很低落了。但仍然非聽不可啊。


    “我的第一個爸爸,是個嗜酒如命的dv丈夫。”


    那是一種宛如事不關己的冷淡語調。


    dv,是“domestio violonce”的縮寫,我記得好像是專指會施行家暴的人。還有“第一個”,意思就是說她還有第二個爸爸,然後再加上先前所說“一個女人家的力量”這句話。


    還真虧這個人有辦法露出那麽開朗的笑容啊。


    “我跟媽媽和弟弟,三人無時無刻都得挨揍。我印象最深刻的記憶,就是爸爸高舉拳頭,然後使勁揮下的畫麵。以及拳頭變得愈來愈大,最後打中我左眼的畫麵。當時那一拳造成我左眼留下了弱視的後遺症。然而我並不怎麽介意就是了。反正這傷勢也促使爸爸被警察逮捕並送往監獄服刑囉。”


    “嗚哇……”


    雖然我以為已經作好心理準備﹒但還是聽得啞口無言。


    我連忙握住旁邊那名狐耳女孩微微顫抖的手掌。這小鬼也是曾遭養父暴力對待的可憐人。


    能夠守護女性及小孩才算是男子漢吧,毆打妻女到底是成何體統!這幾個混帳東西都在開玩笑是不是啊?


    “而我們雖然得以逃離爸爸的魔掌,不過當時暴力卻早已在媽媽的身體及心靈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媽媽變得隻要一看見男性,就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恐慌狀態。”


    “這……”


    明日香學姊雙手捂著嘴角﹒發出悲痛的驚呼聲。


    能夠這樣同情奪走自己記憶的犯人,可見縱使喪失記憶,仍舊改變不了學姊心地溫柔的事實。


    “日複一日地嚇得渾身直發抖的媽媽,真的讓我很不忍心。我好想幫助看起來那麽可憐無助的媽媽,於是我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一個念頭——在媽媽記憶中的爸爸幹脆消失算了。”


    “幹脆消失算了……嗎?”


    沙耶姊露出愁眉苦臉的神情嘀咕了一聲。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希優小姐所講的過往隻能以“慘烈”一詞來加以形容。


    “然後大概是等到上了小學的時候吧。當有一天突然跟媽媽目光交會的瞬間,我看見光點漫天飛舞,覺得很漂亮的我著迷地注視片刻之後,媽媽她就忘記了。關於爸爸的事,以及……我們姊弟倆的事。”


    “唔!”


    我不由自主地狠狠揪住自己的胸口。


    我前幾天才剛品嚐過那種在遭到心愛的人遺忘之時,心坎宛如多了個窟窿的感覺。那道傷痕至今尚未完全康複。


    而說到才剛上小學,則是還相當依賴父母親的年紀。但自己卻遭到心愛的媽媽所遺忘,那對當時的希優小姐而言,勢必是等同於世界末日一般的嚴重打擊吧。


    “即便是年幼的我,也立刻察覺到‘是剛剛那陣光點害的’,接著轉眼觀看鏡子,猜測隨即轉變成確信。因為我的整顆左眼都被染紅了啊。”


    “染紅?嗯,是發生了局部性的白化現象嗎?”


    沙耶姊雖語帶分析地嘀咕了一聲,不過我對那方麵的細節可說是有聽沒有懂。


    我悄悄探頭窺視希優小姐的左眼。盡管依然帶有近似人造物的渙散感覺,而且眼神焦點始終遊移不定,顏色卻是極其正常。話說,她好像講過自己習慣佩戴加工過的隱形眼鏡對吧?


    可是……《越界奇才》的能力是由心靈創傷所引發。或許就連《力量》蘊藏在遭到父親暴力相向而形成弱視的左眼之中一事,也絕非純屬偶然吧。


    “然後年紀還小的優也邊嚷著‘姊姊,媽媽她……’邊跑過來,我又不小心反射性地轉頭看他。當光點再次飛舞時,我就驚覺不妙。後來因為我立刻閉上眼睛,所以優也隻失去了將近一個月左右的記憶……可是……”


    “……謝謝。已經足夠了。你一定覺得很難受吧?辛苦你了。”


    語帶慰勞地開口說道的沙耶姊,靜靜昂首仰望天花板。


    她的表情凝重、目光嚴肅,足以讓人充分預料到今後將有諸多苦難接踵而來。


    當我們離開家庭式餐廳之際,日期已往前邁進一天。看來似乎是談著談著,時間就這麽不知不覺地如同飛箭一般流逝了。


    除了我以外通通都是女孩子——而且是好幾個令人看得眼花繚亂的美少女齊聚一堂,身為男生的我或許應該再多花些心思顧慮到這個問題才對。不過希優小姐好像有事先打電話說聲“要陪打工的同伴們吃頓飯,今天可能會晚點回家”,相信應該是不致引起家人擔心才是。


    “好暗啊……”


    我忍不住脫口說出內心的真實感想。


    眼前的馬路上已不見來往車輛的蹤影,一整個空蕩蕩的。可能是受到東日本大地震的影響吧,好幾盞用來照亮夜路的路燈維持著熄滅狀態,便利超商也關掉招牌電源,有種“該不會還沒準備開店營業吧”的感覺。


    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任女孩子獨自穿越這種宛如鬼城的地方回家。


    我記得從這裏直通到底的後麵那條大馬路,應該是一條有銀行、證券公司及保險公司等一字排開的商業大道才對。當然啦,稍微往旁邊拐進去的小巷道裏頭也有很多居酒屋,那就表示到了這個時間,等著載客的計程車理應會在路旁形成一條車陣才對。因此大家便魚貫地往那邊走去。


    “啊——話說我到現在都還沒動手寫任何一項暑假作業耶!這下慘了!”


    鴉——雀無聲。


    我使出渾身解數的耍寶發言,似乎很精采地大爆冷場啊。


    嗯,我清楚得很喔。才剛聽完希優小姐那一連串沉重到不能再沉重的身世經曆,我當然也知道現在的氣氛並不適合聊什麽開心話題。


    但我就是受不了這種沉悶的氣氛!!就是在這種時候才更應該打起精神吧!


    正當我不知死活地摸索下一步棋的時候——


    “那、那個!”


    希優小姐有點遲疑不決地開口叫了明日香學姊一聲。她露出仿佛世界末日來臨一般的緊張神情三讓人明確感受到這是一次鼓起極大勇氣的行動。


    “怎麽了嗎?”


    “呃,那個……”


    光是見到學姊挪移視線望向自己,仍然帶有內疚之情的希優小姐頓時表現出有點畏懼的感覺。


    就這麽任由視線左右不定地飄移幾秒鍾之後,她總算才下定決心似地說道:


    “我收到的那一億圓,會全部送給你的。”


    “什、什麽!|”


    詫異地睜大雙眼的學姊忍不住放聲大叫。


    任誰都會嚇到吧。對身為學生的我們而言,一萬圓就算是一筆大錢了。若不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或千金,照理說自己的銀行帳戶裏麵絕不可能存有超過一百萬圓以上的款項。而一億圓則是一百萬圓的一百倍。


    好啦,雖說走在我旁邊這位金發女孩三兩下就能賺到以億為單位的錢,但對於像我這樣的普通窮苦人家而言,那終究是一筆難以想像的钜款。


    甚至足以大大地左右一個人,不對,應該是說一家四口的人生。


    “這是用你的記憶換來的代價。並不是適合放在我身上的……東西。”


    凝視著明日香學姊的希慶小姐斬釘截鐵地說道。


    確實誠如希優小姐所言,喪失記憶的是學姊,所以有權收下這筆錢的人也是學姊,這樣的說法的確沒錯。隻能說正確到不能再正確的程度。


    但那筆錢應該是她為了守護家人而絕對不可或缺的東西才對。


    做出傷天害理之事而


    換來的錢財毫無價值可言……這隻是實際上沒有吃過缺錢苦頭的人所說的漂亮話罷了。是有錢人的強詞奪理。


    這世上當然還是有些無法用金錢買到的東西啦。然而,有些問題卻是沒錢就絕對解決不了啊。我已經有過相當深刻的體驗。


    在聽聰裏描述自己的境遇之時,我已徹徹底底有了深刻的體悟。


    即便到了現在,說起我能為聰裏做的事情,也就僅止於陪她聊天、擔任試吃員、以及陪她玩玩電玩遊戲等等小事罷了。盡管我覺得這對聰裏而言也算是要緊事,我也沒有貶低自己的意思,但提供衣食住宿給聰裏,讓她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還是得靠沙耶姊的金錢。


    假如缺少金錢,就無法救回聰裏。身無分文勢必難以行遍天下。


    希優小姐也是麵對這個現實考驗的其中一人。如今她應是比在場任何一名成員,都還要深刻體驗到缺錢之苦的人才對。然而她仍舊說要將這筆錢全部奉送給學姊。


    手裏握著能夠守護心愛家人的《力量》,絕非一句“主張正確”就能輕易割舍掉。


    對於這個可說是誠意十足的壯烈提議——


    “我不收。”


    學姐,你也用不著這麽斬釘截鐵地冷淡拒絕掉吧——!?


    “一、一半。就至少收下一半吧!”


    我連忙開口勸說學姊。別搞錯了,我可不是出於“太過可惜”之類的粗俗理由喔。


    是因為我覺得那才是對希優小姐最有幫助的做法。


    這有點類似慰問金,也就是俗稱的賠款。相信這樣做應該也能或多或少減輕希優小姐內心的罪惡感吧。


    而交出一半,就代表希優小姐手邊會剩下五千萬圓。有了這麽多錢,希優小姐大概也就不必擔心生活沒有著落的問題了吧。隻要有計劃地妥善加以運用,應該就能供底下兩名弟妹上大學並順利畢業才對


    盡管我認為這算是一個皆人歡喜的妥當結局——


    “我不收,說什麽我也絕對不會收。”


    但連我的提案也被學姊語氣堅定地一口加以回絕。


    內心雖然浮現“學姊怎有辦法如此幹脆地拒絕掉一億圓”的好奇念頭,但話說學姊好像是個低調的富家千金呢。


    啊~~不過也對啦。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別人,就是明日香學姊。她確實沒必要考慮到加害者的精神批失啊。


    學姊雖然是個心地極其溫柔的人,但她並不是聖女。照理說應該也會發別人脾氣,或者對某人懷恨在心才對。勢必也有說什麽都無法原諒對方的大忌。


    “相對的,請你答應我一個要求好嗎?”


    學姊突然改變先前的堅毅態度﹒以溫柔婉約的嗓聲說道。


    哎唷?


    “咦?要求?嗯,別說是一個,有多少要求盡管說沒關係。我絕對會答應你的。”


    “嘻嘻,我得到口頭承諾囉。你什麽事都願意做對吧?”


    “嗯,要我做什麽都行,就算做牛做馬也沒關係。你要我舔鞋子,我就會舔給你看,要動手打我打到氣消為止也可以。甚至可以把我打到不成人形……”


    “希優小姐停停停!”


    我連忙打斷希優小姐的發言。


    她看似隨便馬虎,實際上卻是個責任感高人一等的人啊。從在家庭式餐廳談話時就讓人感到有點在意,該說是一旦受挫就禁不起打擊嗎?總覺得她好像具有“自虐想法一旦成形,便會立刻引發惡性循環”的人格特質。


    看樣子近期內也得多花點心思關懷希優小姐的情緒變化比較妥當。萬一鬧自殺的話……呃,雖然連想都不願去想,但也無法斷定全無可能。


    “我不會說出那種話。”


    明日香學姊緩緩伸出手掌。


    希優小姐似乎推敲不出這隻手究竟代表著什麽樣的意義。明明就隻有一種意思,希優小姐卻仿佛怎麽也聯想不到就是那麽一回事。


    學姊露出宛如從天而降的聖女一般,既神聖耀眼又極其溫柔的笑容。


    “請你當我的朋友好嗎?”


    “……咦?”


    即便親耳聽見,希優小姐好像還是覺得很難以置信。她一次又一次地交互確認學姊的手及臉。


    “哈、哈哈哈哈。”


    我則忍不住哈哈大笑。仔細一看,就連沙耶姊跟聰裏也覺得很有趣地笑逐顏開。


    “雖、雖然我說任何事都肯做,但這、這、這種要求我哪有可能辦得到……”


    “要當我這種人的朋友,果、果然還是會讓你感到很討厭對吧?”


    “沒這回事!之所以辦不到,是因為我才是那個沒資格當你朋友的人……”


    “那就沒問題囉,因為主動希望跟你交朋友的人是我啊。”


    “咦?可、可是這……”


    “我呢,由於受不祥預知夢的影響而一直交不到朋友。因此我覺得可以跟擁有相同《力量》的你成為好朋友。況且啊——”


    話講到一半的學姊稍作停頓,轉眼環視我們一圈並露出淘氣笑容。


    “這些人好像可以幫我找回記憶。所以海原小姐,你一點都不必感到愧疚唷。”


    我不認為學姊有辦法相信自己所說的這句話。因為我們與現在的學姊之間尚未建立起堅定情誼。


    學姊內心勢必仍舊對於能否成功找回記憶一事感到相當不安。盡管如此,她還是能堅強地為了眼前這名受罪孽煎熬而驚懼惶恐、甚至尚稱不上是朋友的人——展露笑容。


    是啊。縱使記憶倒流至兩年前,學姊依然是學姊。


    我在這世界上最愛的人,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當然啦,在對談的期間,學姊從未曾收回她所伸出的手掌,而無論願意與否,希優小姐最後也隻能選擇接受學姊的要求。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希優小姐仿佛觸摸珍貴物品似地輕輕裹住學姊的手掌,反覆不斷地訴說著道謝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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