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是發生在我總算開始習慣高中新生活的五月下旬的事吧。就是阿數被小澤同學硬擠了一大坨芥茉醬塞進嘴裏而痛哭流涕的那天晚上。


    我專心聆聽小貴講述阿數帥氣地拯救觀田學姊脫離暴徒魔掌的英勇表現。


    我想,大概是由於我曾向小貴提過他搞不好就是我的初戀小男孩,才導致她也對他產生了興趣。因為她是個無論願不願意,都會下意識地看見她所關注之對象視野的女孩。


    在這一刻之前,我還隻是重新愛上他那始終不變的英雄氣概,同時也因為嫉妒能夠讓他開口表白、又挺身保護的觀田學姊,而感到有點心痛罷了。


    至於契機嘛,沒錯。就是講到關於未來量子論的那個橋段之時。


    盡管原本就是非常難以理解的東西,再加上是經由他人轉述,導致我幾乎有聽沒有懂,但不知為何,『若硬是要假定《時空強製力》確實存在的話,那股力量就是觀田明日香本人。』 這句話卻令我感到相當耿耿於懷,甚至駐留在腦中揮之不去。


    之後我一有空閑便拚命翻閱量子力學的相關叢書。雖然也曾想過我幹嘛這麽用心學習這種對將來毫無幫助可言的知識,但卻還是忍不住繼續深入探究。


    就在我努力不懈地花費將近半個月時間,好不容易才融會貫通之際,我那原本應該荒謬帶不行的靈感,可信度竟然不減反增,甚至演變至幾近確信的程度。


    當時,我心中燃起了一股足以焚毀己身的憤怒及憎恨。


    小貴的感受也跟我完全相同。


    接下來我們很快便開始采取行動:


    回想起來,這股《力量》著實害我們吃足了苦頭。


    因為凡事都能隨心所欲地操縱他人聽命行事,使我再也無法相信他人的善意。這個人是真心喜歡我嗎?會不會隻是受到我的《力量》影響所致呢?我心中時常存有這樣的疑慮。


    每次總是隻有在無法稱心如意之時,才能獲知他人的真實心聲。


    否定、拒絕、厭惡。我的真實自我就隻存在於這類負麵情感之中。


    沒錯,因此我就隻能永遠深陷單相思這種絕望的戀愛之中。


    說真的……像這種荒唐可笑的世界,也隻能徹徹底底加以摧毀才行吧?


    「我是神明?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盡管察覺到那八成是某種暗喻,但坦白說,我完全揣測不出她話中的真實含義。


    我懷疑眼前這名女孩的精神可能已經出了問題。她綁架小數學弟來威脅我,又說我是神明。她散發出一股極其詭異的氣息,仿佛身為人類最重要的某種觀念已然崩壞,分明就是罹患了妄想症之類的心理疾病……


    「反正你肯定覺得我腦袋有問題對吧?真是個沒禮貌的人耶。」


    明智同學氣呼呼地鼓起臉頰說道。她的舉止表現既天真又可愛,但卻也因而加深了我心中對她所抱持的恐懼感。


    因為我已曉得這個人正如小孩玩弄昆蟲一般,完全不會對於折磨我一事產生任何自責感。


    「不過呢,我就用你也能理解的方式,依序說明來龍去脈給你聽吧。那麽那麽,此時我要秀出來的東西是……」


    明智同學霍然張開手掌探向天際,隻見她手上宛如變魔術似地冒出一張紙。恐怕是她已事先把紙張暗藏於袖口之類的地方了吧。


    「未來量子論?」


    白紙上麵隻附有這行以女孩般的圓潤筆跡寫成的字句。


    「嗯,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啊。」


    我怎麽可能忘記。


    長久以來,我都一直千方百計地試圖改變預知夢看見的未來。甚至瘋狂地祈求、極力掙紮抵抗。


    因為假使直到久遠之後的未來都早已注定好的話,那就等於未來已無我個人意誌的容身之處。


    同時更代表方才明智同學指著我所說的《神明》,其實就隻是會依照指令采取行動的程式罷了。


    所謂「自我」並不存在的疑念——或許有些人會覺得微不足道而一笑置之,但對我而言,卻是足以引發一股強烈不安之情的大事。


    我仿佛置身於一座搖搖欲墜的破舊吊橋上頭,整個人完全無法動彈一般,內心充滿了走投無路的恐懼感。


    沙耶想出來的未來量子論,雖然證明了我所夢見的未來絕對無從改變,也就是說我過去付出的努力隻是徒勞無功,但另一方麵卻也證實了我沒夢見的未來仍處於不確定狀態。


    換句話說,就代表我的確擁有個人意誌!


    若要用言語表達出當時的欣喜之情,這樣講或許有點誇大其詞,但那就如同在黑暗中徘徊了好幾年,最後總算見到一絲光芒透射進來,終於發現出口一般的心境。


    甚至有種眼前頓時豁然開朗,自己的世界更伴隨著天使福音而充滿光明一般的歡欣感受。


    「話又說回來,觀田學姊並無法決定自己會作什麽樣的預知夢對吧?」


    明智同學確認似地開口問道。


    她的聲調似乎變得比先前更加興奮,令人感受到她心中那股掩飾不住的愉悅之情。


    「是……啊。隻是如今已不會再作預知夢就是了……」


    總覺得她另有所圖的我一邊提高警覺,一邊慎重地隻道出事實做為回應。


    明智同學則是裝模作樣地用力點了點頭說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可是,預知夢會受到潛意識的影響沒錯吧——?持別是自從認識阿數之後,你好像就隻會看見跟他有關的預知夢呢~~」


    「這……!」


    連我也清楚感受到自己頓時變得滿臉通紅。


    隻是我卻分辨不出這是源自羞恥,還是源自憤怒的生理變化。我就是不想聽見這個人向我追問有關小數學弟的事。


    那是一種仿佛心房被她侵門踏戶,且徹底遭到蹂躪踐踏一樣的感受。


    「真是相當有趣又不可思議的朿西呢,不管是量子也好……未來也罷。居然會在某人進行觀測的瞬間就宣告拍板定案。但那種現象豈不是也能這樣解讀嗎?也就是觀田明日香的潛意識,能夠決定這個世界的未來走向……」


    「你到底……在胡說什麽啊!?」


    我的心髒「噗通」地猛然為之一震。隨後隻覺心髒有如警鍾一般持續疾速跳動個不停,甚至快到令我覺得隱隱作痛的地步。


    「沒錯,你的未來預知夢並非完全是隨機采樣,而是由你的潛意識負責挑選的唷。換句話說呢~你不是夢見未來,而是選擇未來。這才是你的《力量》本質啊,觀田學姊。」


    這場下個不停的大雨,雨勢已經略見緩和。


    但她那番話卻也因此而更加清晰地回蕩在我耳邊。


    縱使我想充耳不聞,也無法如願以償。


    「靠這東西就能將所有一切都解釋清楚囉。」


    明智同學從學生書包中取出一疊紙張,悄然伸手遞交給我。


    我提心吊膽地接過一看,全身頓時猛然一震,牙關更是不斷喀喀作響。


    這上頭竟寫滿了有關我的姓名、照片、身高、出生年月日,以及能力等各式各樣的情報。


    「連其他人的資料也都……」


    我繼續翻閱報告書的其他頁麵,發現除了沙耶及聰裏、希優小姐與先前襲擊我的小數學弟班上那個班長之外,就連剛田同學的事情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我雖有聽沙耶提起我們遭到能力者監視一事,但那終究僅止於自認理解到有這麽一回事而已……但是等到實際目睹這份資料之時,內心的恐懼程度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啊,重點在於《力量》顯現時期的那一段記載


    喔。」


    「…………」


    聽她這麽一說,我便再次重新翻閱資料內容。


    我是在四歲的夏~秋季期間,沙耶是在五歲的冬~春季期間,聰裏是在三歲的秋~冬季期間,希優小姐則是在六歲的春季期間……所有人的顯現時期都不盡相同,看起來並不像是有什麽規則性可循的樣子……


    「嘻嘻,就算隻看字麵描述,大概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吧。不過啊,隻要改用西曆比對,便能發現其實隻有你是在一九九九年喔。其他人通通都是在二〇〇〇年。你懂了嗎?換句話說,你是頭一個顯現出《力量》的《越界奇才》唷,觀田學姊?」


    「我是……頭一個?」


    盡管要我這顆腦袋邊轉換年代邊閱讀資料,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但總之我先計算了自己的顯現時期,結果的確是一九九九年。而再以此為基準查看,隨即發現跟我同年級的沙耶是在二〇〇〇年顯現沒錯。連同小我兩歲的聰裏、大我一歲的希優小姐,以及小我一歲的明智同學也一樣。


    仿佛耐心等待我計算完畢一般,明智同學故作姿態地聳了聳肩頭。


    「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麽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中小都市,居然有多達十名活像會出現在漫畫之中的頂尖超能力者齊聚一堂呢?起碼在上一個世紀之前,這世界上明明有可能連一個超能力者都找不到耶。」


    我確實也曾對此事感到納悶。


    隻不過以往都懷著「算了,反正沙耶最擅長解決這類難題。」的想法,而從未深入思考過就是了。


    頂多隻是含糊地有過「以前這座城市是否曾發生過呢?」的念頭罷了


    「哎呀——這方麵可真的要好好感謝小鳥遊先生一番才行呢。因為我請他動用雄厚財力與權力,徹徹底底地展開了大規模的地毯式搜索作戰,仔細清查了這方麵的情報。隻不過截至目前為止,隻有聰裏是唯一一名在這座城市以外發現的《越界奇才》。」


    「但她也是在這座城市出生的……」


    「就是說嘛——為什麽隻限於這座城市呢?不對,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為什麽《越界奇才》盡是我們就讀的國中,以及阿數與學生會長就讀的那間國中的畢業生呢?」


    我大驚失色地定睛凝視著明智同學的臉龐。


    《越界奇才》隻誕生於這座城市。我雖耳聞過此事,也沒有再進一步深入思考……


    我們所居住的這座城市,雖然隻是一座中小規模的城市,但居民至少也將近五十萬人。而單論國中數量,最起碼也有二、三十間。根據小鳥遊先生的調查結果顯示,《越界奇才》的總數應該不到十位才對。正如她所說一般,與其說是城市,倒不如說未免都太過集中於我們身邊。


    「覺得如此集中的數據背後必有蹊蹺,於是我便再深入調查。結果不出所料。海原小姐雖因雙親離婚之類的因素而搬家,但她小時候好像是住在我們所屬的國中校區,聰裏也一樣。尼塚小姐雖然也是個拒絕上學的問題兒童,不過她家就住在觀田學姊家附近,我沒說錯吧——? 統計起來大概就是這樣啦。出身於我們所屬國中校區的《越界奇才》,共有七名。出身於阿數所屬國中校區的《越界奇才》,共有兩名。除此之外……零人。」


    她一說出實際數字,症結點也隨之變得愈來愈清晰。


    沒想到《越界奇才》幾乎都是我以前就讀的那間國中的畢業生……


    「真的很奇怪對吧?,就算真有超能力者存在,大概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就是了——事實上,擁有奇跡《力量》的人們,在曆史上可是有好幾人呢!例如摩西、諾斯特拉達姆士、拉斯普金、實諦·賽巴巴……還有耶穌基督。嗯~雖然聽起來有點荒謬,不過在這些人之中,應該會有一、兩個人是真正的超能力者吧?」(譯注:「拉斯普金」,舉世聞名的俄羅斯妖僧權臣;「實諦·賽巴巴」,印度人,自稱是回教、印度教兩教聖人賽巴巴的轉世。)


    「……嗯,我覺得就算有也不足為奇。」


    盡管同意此人說法會帶來一股生理厭惡感,但對方已綁架小數學弟做為人質。我該小心別采取挑釁行徑才對。


    實際上,我們已經接連見證過好幾次所謂超自然的《力量》。因此當然就無法否定「過去當然也曾出現過類似的超能力者囉!」的這種說法。


    雖然我覺得那或多或少都是由信仰上的裝飾與傳承加油添醋而成,但起碼明智同學方才所提到的人物是實際存在於曆史上的著名人物,這點幾乎無庸置疑。


    其中又以耶穌基督最為不凡。因為預知能力的緣故,我在調查命運或宿命論時多少有機會能夠認識到這號人物,而他光是出名的事跡就有將水變成酒、醫好生病的人、甚至還引發了讓死人複活的奇跡等。若這一切都屬實的話,那他就的的確確是個擁有超越《越界奇才》的神奇《力量》之人。


    「是啊——觀田學姊也有同感對吧——」


    明智同學仿佛抓住我的把柄一般頻頻點頭稱是。


    ……我是否脫口說出了什麽致命台詞呢?但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那又怎樣……」


    她那有點洋洋得意的口氣,著實令人感到極端不愉快。


    事到如今我也無意與她繼續長篇大論下去,坦白說我根本連聽都不想聽。要不是小數學弟落進她手中成了人質,我老早就想立刻掉頭走人了。


    真想麻煩她別再拐彎抹角,快點直接講出希望我幫忙的事情啊。


    「嘻嘻,別急別急。我不是說過了嗎?要依序說明來龍去脈給你聽嘛。必須當作前言提出的事情可多著呢。」


    明智同學好像把我的發言當成耳邊風似地豎起食指,接著又脫口發出瞧不起人的輕笑聲。


    還真是個一舉一動都惹人生氣的家夥。


    「觀田學姊,你知道何謂大十字嗎?」


    「……我不曉得。」


    我思考片刻才開口回答。大十字……意思是莊嚴的十字架嗎?這個答案仍舊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黃道十二宮,也就是占星術所使用的十二星座,而有四顆行星在其上排列成十字狀,便是所謂的大十字。在一九九九年八月十八日曾經發生過這種天文現象。而且那時候除了地球以外的所有行星,和日月一同形成十字狀,是個超大規模天文奇觀喔。」


    橫比……直劃……明智同學舉手在自己的胸口畫了個十字架。宛如虔誠的天主教徒一般。


    「我記得你剛好也是在那個時期顯現出《力量》對吧?啊,話又說回來,觀田學姊的左胸口有個心型胎記對不對?那豈不就是俗稱的聖痕嗎?」


    「你怎麽連這件事都知……」


    話說到一半的我立刻就察覺到了。


    對了,這個人是監視者啊。想不到居然連這麽私密的事情都被她探知,一股為時已晚的苦澀滋味頓時在口中擴散開來。


    「所謂的聖痕,據傳是耶穌基督在被釘於十字架上之時所造成的傷痕,以及因受到某種科學無法解釋的神秘力量影響,而出現在信徒身上的類似傷痕,目前已接獲相當多起案例報告唷。嘻嘻,經由神明遴選而區分為聖的人,竟在眾星組成十字架之日獲得決定世界未來未來走向的《力量》……這也是的結果,沒錯吧——? 」


    「才不是那樣……這個胎記才不是那樣……」


    我像是要遮住她所說的心型胎記似地捂著左胸口,一再搖頭加以否定。


    但明智同學仍舊如同看透我的心思一般發出訕笑聲。


    「《越界奇才》的誕生之所以如此不自然地隻限於這個狹小區域,是因為對小孩子而言,幼稚園或托兒所、常去的遊玩場所、以及常被家人帶去


    的地方等等,這些毫不起眼的限定區域就是全世界。因為小孩根本不曉得世界究竟有多麽寬闊。」


    我的心髒「噗通」地猛然為之一震。隨後隻覺心髒有如警鍾一般持續疾速跳動個不停,甚至快到令我覺得隱隱作痛的地步。


    我有一種相當可怕的不祥預感。


    我的直覺並不像小數學弟那樣敏銳。


    也早已失去預見未來的《力量》。


    但本能卻發出了『絕對不能再繼續聽下去』的強烈警報。


    「可能是受到電視節目的影響吧?年幼少女所作的夢,所許下的心願,是假設這個世界上有超能力者存在的狀況……這種幼稚到不行的無趣夢想,不但很膚淺,而且根本不懂現實為何物。」


    隻見明智同學的嘴角逐漸揚起一抹極其邪惡的駭人微笑。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別再……別再往下說了!


    「一個相當平凡的女孩子,誕生在一個相當平凡的家庭,作了個相當平凡的夢。隻不過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這名女孩是個聖女啊!」


    「嗚!不要……不要再說了!」


    我幾近反射性地扯開嗓門打斷了她的發言。


    然而見到我狼狽不堪的模樣,明智同學卻隻是露出了戲謔色彩更加猖狂的扭曲笑容。


    「嗬嗬,不行~~我可是懷著度日如年的心情,一直等待著此時此刻,等待著能親手送你下地獄之日的來臨啊!嘻嘻,你知道這東西吧?」


    明智同學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書展示給我看。


    或許是反覆翻閱了相當多次吧,雖然外表一看就顯得破爛不堪,但這本書的封麵看起來卻十分熟悉。那是小數學弟以前常常翻閱,並在設法營救聰裏之際提供了極其重要的情報,很令人懷念的一本書籍——『簡單易懂的量子力學』。


    「正如觀田學姊所知一般,不知為何竟有許多量子力學理論可以用來解釋《越界奇才》的《力量》本質。學生會長好像是這樣解釋的吧:『超能力是常識說不通的東西。而量子力學則是由於因果律出現破綻,導致我們的常識無用武之地。這兩者彼此契合,不也是很天經地義的必然現象嗎?』」


    明智同學邊說邊翻動書本頁麵——


    「這次其實也有適用的量子力學理論呢。喔,找到了,在這裏在這裏。『所謂隧道效應,是指存在於微觀世界的粒子可以藉由量子效果,也就是時間與能量之間的不確定性原理,成功越過原本無法穿透之潛能障壁的現象。又名量子穿隧效應。』」


    念完之後,明智同學「砰」地闔上書本,對我投射出一道耐人尋味的調皮眼神。


    我忍不住「咕嚕」地吞了口唾液。


    完全無法自她身上移開目光。


    「你不覺得這是一段滿有意思的描述嗎?照理說在人類能成為超能力者的這件事上,就存在著一道實際上絕對無法跨越的障壁。然而隻要靠你這股《力量》,豈不是就可以依循時間與能量之間的不確定性原理,跨越那道本應無法超越的界線,選擇邁向將原本應能過著正常生活的無辜少年少女通通變成超能力者的荒謬未來了嗎!沒錯,我們終究隻是冒牌貨,你才是獨一無二的原版。貨真價實的神級怪物!以及……」


    一鼓作氣講完這串台詞的明智同學緩緩伸直手臂,仿佛譴責似地豎起她的食指對準我。


    我像是一隻被蛇鎖定的可憐青蛙一樣,完全無法動彈。


    「把我們這些《越界奇才》推入絕望深淵的……真正元凶。」


    「絕不可能……有這……回事。對了,證據。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


    我雖用盡渾身解數,卻也隻能以嘶啞模糊的微弱聲音,勉強擠出這句話加以否認。


    我想否定,我希望能夠堅絕對沒這回事。


    因為若事實真是那樣,我將會變成是害沙耶與聰裏、希優小姐,以及其他數名《越界奇才》身陷惡劣處境,導致他們的人生徹底走樣的元凶。


    我說什麽都無法接受這種結論。


    「好啦,雖然這些都隻是間接證據,不過聖痕、大十字天文奇觀、《力量》的性質、集中在你身邊出現的超能力者,再加上你又是當中頭一個顯現出《力量》的人。間接證據既然如此齊全,這下子總該可以說你是最大的主嫌了吧?」「別妄下定論……不對……不對不對不對!我才不是什麽元凶!」


    「嗬嗬,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死不承認啊。可是呢,就算你臉色慘白地講出那種話,也毫無說服力可言唷——你自己應該心裏有數吧?」


    「唔…………」


    我無言以對。


    因為她一語道破了我的心事。


    小時候我希望媽媽能開出一份完全合乎我喜好的菜單,希望爸爸能買玩具給我玩。


    出現在漫畫或卡通之中的天才既無所不知又帥氣,令人憧憬不已。要是能夠變成這麽聰明的孩子,爸爸媽媽是否就會誇獎我一番呢?


    我曾想過,如果能夠看穿他人心思,便能曉得雙親喜歡的是我,還是我那股能夠帶來財富的《力量》。


    我曾想過,要是可以把那些有關我這股《力量》的記憶,從判若兩人的雙親心中給抹除掉,說不定就有辦法重拾過往的正常生活。


    因為羨慕別人家的小孩,所以好想變成別人。


    也曾想過隻要夠厲害的話,就再也不會被人欺負。


    好想知道那名小男孩的事。


    好想飛到那名小男孩的身旁。


    然而相信無論是誰,內心大概至少都曾一度萌生出「假使能夠怎樣怎樣就好了」的想法才對,並不代表我的思維特別……異於常人。


    「嗬嗬嗬,說不出話了嗎——?對了,就是這張表情啦!我就是想看到你現在這張嘴臉啊!你明明害我們吃了這麽多苦頭,害我們舍棄了希望!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個萬惡根源獨自一人露出幸福快樂的表情,簡直令人作嘔!這下子總算是稍微出了口怨氣囉。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智同學丟下雨傘,張開雙臂笑了起來。


    她放聲大笑。


    仿佛在讚頌勝利一般。


    宛如神智癲狂一般。


    然而這還算不上是結尾。


    她針對我的複仇大計,才剛正式揭開序幕罷了。


    「很抱歉挑你大受打擊時開口,但我還~~不打算原諒你唷。如同開頭所說一樣,我要你乖乖聽從我的吩咐。」


    「你打算……要我……做什麽?」


    我隻勉強擠出了這個問句。


    假如事實真如她所說,她會變成《越界奇才》是我所造成的過錯,那麽為了起碼能夠達到少許贖罪功效,我願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之內,答應她的所有要求。


    這種想法,直到我聽見她講的下一句話時便應聲潰散。


    「放心吧,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啦。隻要你把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通通都變成《越界奇才》就行囉。」


    「什麽!?」


    「對嘛,為什麽就隻有我們幾個非得承受這麽多苦頭不可呢?非得被迫嚐盡絕望滋味不可呢?就是該這樣做才稱得上『人人平等』嘛。你說是不是呢,神明?」


    「可、可是我早已失去作夢的《力量》……」


    沒錯,近來我已經整整兩個月未曾作過預知夢了。即便真的作了夢,我也不認為必能夢見符合期望的夢境。


    的確如同沙耶及她所說一樣,夢境或許會受到潛意識的影響。


    但就是因為深到連我自己也意識不到,才叫做潛意識啊。倘若能隨心所欲地夢見預想中的夢境,我老早就那樣做了!


    即便在過去每天都會作夢的那段時期,我所麵對的現實就是完全無法控製夢境內容。因此我根本無法回應她的要求。


    然而明智同學卻露出了一臉自信滿滿的竊笑神情。


    「所以才需要阿數啊,他正是能打開你心房大門的那把鑰匙。雖然觀田學姊你宣稱已經失去《力量》,但隻要一發生跟阿數扯上關係的事,《力量》就會跟著偶爾重現不是嗎?為了拯救心愛的他,隻要你一心一意地許願的話,應該就能夢見我所期望的未來才對。」


    「……要、要是我沒能夢見的話……?」


    「那你就再也沒機會見到阿數囉。」


    難不成……她的意思是說她打算殺害阿數!?


    先前感情明明那麽好,她怎有辦法毫不猶豫地麵帶微笑說出那種話啊!?


    「你……簡直喪心病狂……!」


    「是啊,我早就瘋了。而且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喔!來,做出選擇吧。你是要選擇拯救阿數而變成為全世界帶來絕望的現代潘多拉,或是想選擇守護世界而對最心愛的小數學弟見死不救呢?嗬嗬,這可真是個滿經典的終極選擇呢。」


    盡管裝出一副極其輕鬆的逗趣醜角神態,但她心中那股衝著我而來的恨意實在太過強烈,導致我震撼不已,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感覺……非常難受。胸口也仿佛被人緊緊揪住一樣痛得要命。


    「總之呢,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嗯,不過我也沒這麽冷血啦,就給你一點考慮的時間吧。 啊,隻不過要是你敢在這段期間報警的話,當然也就隻能換來這樣的下場囉。」


    明智同學露出絲毫未受良心苛責的細少,豎起大拇指比出劃過自己頸項的動作。


    此舉讓我的背脊竄過一陣惡寒。為什麽、為什麽事態會演變至這種地步呢……


    無法理解、無法理解、無法……理解啊……


    「對了,就算把這件事說給學生會長聽也無妨唷?我猜她八成也很擔心他的安危吧。隻不過學生會長實在是個大好人呢,我真佩服她居然有辦法跟你變得如此要好耶。因為她應該早就知道真相才對啊,她不可能毫不知情啊。」


    「沙耶她……早就知道了?」


    知道明智同學方才所說的那一切嗎?


    但我居然還企圖橫刀奪愛……沙耶她究竟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原諒了我呢?


    而我又是個多麽一無所知的笨蛋呢……


    「嗬嗬嗬,啊哈哈。好啦,接下來你準備搬出什麽表情麵對她呢?以及如何衡量世界與他之間的重要性呢?你就盡情掙紮煩惱痛苦到底,好好取悅我一番吧。嗯?這反而該說是魔鬼般的狠毒行徑吧?算了,不管了。那麽,後會有期囉——神·明·大·人?」


    明智同學麵帶笑容揮了揮手,隨即撿起掉在一旁的雨傘,仿佛已對我失去興趣似地掉轉腳步離開現場。


    我則隻能茫然若失地目送她的背影逐漸遠去。甚至連想挪動一步離開原地都辦不到。


    被明智同學的話語徹底擊垮的我,身體……或者該說是心靈均已毫無任何餘力可言。


    「明日香!你怎麽會杵在這種地方啊。」


    也不知究竟呆立了多久。


    我看見沙耶露出相當難得一見的慌張神情,快步朝我這邊飛奔過來。


    「你既沒待在教室上課,也沒撐著雨傘,獨自待在這裏搞什麽鬼啊!?」


    ……啊啊,看樣子我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放掉了雨傘。難怪身上衣物會變得又冷又重。我居然連這種事情也沒發現……


    好冷……好冷啊……


    身體雖然濕冷,但內心卻是更加……


    「我還以為繼小數之後,連你也跟著鬧失蹤,害我擔心得要……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隻能緊抓著沙耶不放,宛如小孩子一樣拚命道歉並放聲大哭。


    明明不能這麽做。


    我明明就沒那種資格。


    然而當時的我,卻也隻能依靠近在眼前的她。


    茶壺開始發出尖銳的汽笛聲。緊接著隻見壺嘴緩緩冒出一縷淡淡的白色煙霧。


    外表顯得古色古香,儼然有種昭和懷舊感的古董石油暖爐所散發出來的熱氣,甚至已經超越暖和,達到令人感覺悶熱的境界。


    以白色為基調的房間裏,充斥著一股如同酸痛貼布的刺鼻氣味。右手邊的櫃子裏擺滿了不知名的玻璃藥罐。


    「真是夠了,你就這麽想感冒是不是啊?」


    沙耶陪伴在以毛毯裹住身子坐於病床上的我身旁,邊抓起茶壺把手邊臭罵了我一頓。


    我一被帶進保健室,身上所有衣物就立刻被她全部扒個精光。


    而那些衣物如今正在暖爐上方翩翩起舞。當時的我雖因茫然若失而沒察覺到,但總之內褲好像還穿在我身上就是了。畢竟沙耶也是女孩子,終究還是有在這方麵留點麵子給我。


    「喏,喝下這杯茶吧。能助你恢複冷靜。」


    「……好香的味道。」


    我戰戰兢兢地接下沙耶遞過來的杯子,隻覺一陣清爽怡人的香氣撲鼻而來。大概是花草茶之類的熱飲吧。


    杯子的熱度逐漸溫暖了我的掌心,感覺相當舒服。啜飲一 口茶水之後,暖流順著喉嚨一路擴散至胃部。


    ……原來我的身體早就凍僵了啊。


    「說吧,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等我稍作喘息之後,沙耶才露出一副「真拿你沒轍」的表情開口詢問。


    這個人……真的好溫柔。


    小數學弟失蹤,我又變得如此失魂落魄,她肯定已經察覺到發生了非比尋常的大事,卻仍先關心我的身體狀況,而不是追問事實真相。


    仍然還肯關心找……


    如今這份溫柔心意雖令我感激不已,卻也同時折磨著我的良心。


    「明日香?」


    「啊,抱歉……」


    縱使沉浸在不幸當中也於事無補。


    尤其這並非隻是我一個人的問題。眼前還有另一個人也跟我同樣擔心他的安危啊。


    於是我為了提起精神,再含了一口花草茶,接著緩緩道來:


    「小數學弟的同班同學.明智同學就是監視者。她綁架了小數學弟,並威脅我乖乖聽她的指示,否則就會動手殺死他……」


    「明智……那個女孩子是監視者!?嘖!」


    沙耶仿佛啞巴吃黃蓮似地咂了下舌頭,隨即從裙子的口袋裏掏出手機貼著耳朵。


    「喂,信司!你們班上那個叫明智薰的同學!她目前人在教室裏嗎?……今天缺席?嗯,謝啦……沒有,沒什麽事。拜啦。」


    在按下結束通話鍵之後,沙耶仍心有不甘地俯看著手機熒幕。雖然沒能聽見小澤同學的聲音,但明智同學今天好像是請了假。這代表她今天隻是為了將我逼入絕境而專程跑到學校吧。


    「真是夠了,為什麽她要綁架小數啊?就小鳥遊的嗜好及目的來看,真該鎖定的目標反而應該是……」


    我發現沙耶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側目瞄了我一眼。


    我懂了……她果然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呢。


    關於小鳥遊先生到底有何期望,以及——


    「我就把從她那邊聽來的事情全部講給你聽吧。毫不隱瞞地講清楚說明白。」


    「這樣啊……」


    聽完所有來龍去脈的沙耶,就隻是維持交抱雙臂的姿勢,簡短嘀咕了一聲而


    已。


    她的舉止表現已讓我有所領悟。


    「你一點……都不驚訝呢。沙耶……你早就知道了對吧?知道……我的罪過。」


    「還不到完全知情的階段啦。在我建立的數個假設當中,是有那麽一個相近的論述。也就僅止於此罷了。坦白說,那個叫明智的女孩子所講的事情全都是間接證據,還稱不上是鐵證啊……」


    「但卻是在能夠聯想到的假設當中……最有可能成真的一個論述不是嗎?」


    「…………嗯。」


    從我身上移開視線的沙耶,一邊轉眼看著因為被雨淋濕而變得皺巴巴的報告書,一邊以頗不情願的態度加以肯定。


    明智同學的報告書中附有許多沙耶不知道的情報,大概也將沙耶所建立的假設提升至更加無法輕易否定的穩固境界了吧。


    「謝謝你肯對我說實話。」


    我重新體認到自己的罪過。


    明智同學果真是小鳥遊先生的部下,也是個對我們,對我不懷好意的人物,而我內心深處原本還抱持著一絲期待,希望她隻是撒點小謊或試圖欺騙我們罷了。


    但沙耶所說的話卻是絕對可信。因為她的個性非常正直,甚至有點死心眼。同時,她也是我最要好的摯友,是我在這世界最尊敬的人。


    「真的……很對不起。盡管這不是個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但都是因為我的緣故,因為有我這個人才害你……好痛啊!」


    一記強烈的彈指「啪」地擊中我的額頭。我的後腦勺「砰!」地硬生生撞上後方牆壁,害我頓時痛得說不出話。


    好痛好痛好痛!真的很痛耶!痛到我都哭出來了啦!但比起我對她的所作所為,這點小事根本就……


    「你真蠢耶。」


    沙耶雙手扠腰,對著縮成一團的我探出身子,以一副受不了我的態度撂下這句話。


    嗯,我確實很蠢啊,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蛋。


    明智同學說得一點也沒錯。害大家變成《越界奇才》(不幸),身為元凶的我居然還獨自無憂無慮地歌頌幸福人生,簡直是個過分到極點的蠢蛋啊。


    「真是的,你對其他人或許再怎麽道歉也不夠,但起碼你完全沒有向我謝罪的必要啊。你自己不是也曾經這麽說過嗎?就是因為擁有這股《力量》,我才能得到小數的依賴、信任,也才有辦法一再幫助他化解困難。我一點也不恨你喔。」


    「可、可是……」


    沙耶在九月初陷入那麽痛苦的煩惱,甚至糾結到大病一場的淒慘處境,我明明都看在眼裏啊……


    盡管如今她依舊才華洋溢,享有各式各樣看在一般人眼中會感到羨慕不已的優渥待遇;雖然當時是出於激勵她的意思而不得不那樣說,但無庸置疑的是,她仍被迫放棄了過往拜這股《力量》所賜而選擇的『道路』……


    然而沙耶卻是一派落落大方,仿佛早已釋懷似地苦笑著說道:


    「結果說穿了,我始終是把那個笨蛋排在優先順位的頭一位啊。雖說連我自己也很好奇為什麽肯為那個笨蛋犧牲到這種地步,但……就是因為我愛上他了嘛。既然已經陷入情網,我也拿自己沒轍。」


    「說得……也是。而我不隻剝奪了沙耶的夢想,甚至還企圖從你身邊搶走小數學弟。對你而言,我真的是個瘟神……沒錯吧……你已經……不再喜歡我了……對吧……」


    「啊啊啊啊啊!!我受夠了!你這女人真的很麻煩耶!」


    隻見沙耶相當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舉手使勁猛抓頭發——


    下一瞬間,我的身體已被她擁入懷中。


    「……我隻說這一次,你就耳朵挖幹淨給我聽清楚了。今後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說第二次,把這句話給我牢牢刻劃在耳膜與心版上吧!」


    沙耶加強了抱住我的雙臂力道。


    雖然覺得有點痛,但這個擁抱卻帶來一股安心感,在我內心深處不斷擴散開來。


    「我、我喜、喜、喜歡你喔,明日香。我、我我我、我們是好朋友對吧!」


    「唔!沙、沙耶……」


    在耳邊響起的這陣輕聲細語說得結結巴巴的。對沙耶而言,這應該是相當難以啟齒的一句話吧,但正因為如此,我才能深深體會到她的真摯心意。


    我的眼眶感到一陣溫熱的酸楚,更有一股暖流注入心房。


    「唉,我的好事個性也真是堪稱一絕了呢。在喜歡的男生即將被搶走之際,我還在這邊安慰情敵?這分明就是個絕佳的大好機會耶,但……就是因為我喜歡上你了嘛。既然已經身陷其中,我也拿自己沒轍了。」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真是的,事、事到如今我也不會因這點小事就跟你絕交,所以啦,你就別再掉眼淚了。你可是我唯一認定旗鼓相當的情敵。拜托你再振作一點好不好?否則會害我的身價跟著下跌耶。」


    「嗯……嗯……謝……謝謝你……」


    她雖要我別再哭泣,我雖點頭答應她,但我的淚腺卻依舊處於潰堤狀態,淚水完全不肯停下來。


    我像個孩子一樣緊緊抱著沙耶。


    沙耶則仿佛母親般溫柔地輕撫著我的身子。


    「我也……我也最喜歡沙耶了!」


    「沙耶姊姊,我照你的吩咐幫明日姊姊準備了一套更換……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砰。隻見保健室大門突然開啟,又再次被關上。


    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緊接著——


    「喂!?聰裏!你千萬不要想歪啊啊啊啊——!」


    沙耶連忙拔腿衝向門口,動作粗暴地打開大門。


    隻見聰裏抱著一套折疊整齊的衣物——那應該是要讓我換穿的吧——顯得有點麵紅耳赤地杵在門外。


    「呃,但是……」


    聰裏露出意有所指的視線瞄了我一眼。


    受到牽引的我也跟著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頓覺血液一鼓作氣急速衝向臉部。


    我……我現在全身赤裸啊啊啊!


    看樣子似乎是因為太過感動,導致毛毯在不知不覺之間滑落了。我連忙像隻蓑衣蟲一樣抓起毛毯裹住身子。


    嗚嗚,我真該慶幸走進來的人是聰裏啊。真該慶幸不是其他男生走進保健室啊。


    「總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喔。」


    沙耶一邊疲憊不堪地搗著額頭,一邊垂頭喪氣地說道。


    「是喔?真可惜。原本還以為這樣就能獨占小數哥哥了呢。」


    「……你也是個外表看似稚嫩,思想卻很成熟的女人呢。沒想到居然還有另一個大意不得的伏兵。」


    沙耶頗為感慨地抬頭仰望天花板,輕輕聳了聳肩頭。


    不過她卻露出令人生畏的嚴肅視線,仿佛定睛瞪視著其他事物一般。


    沙耶以平心靜氣,卻蘊含著熊熊怒火的聲音說道:


    「總之,現在是暫停內戰、組成聯合陣線的時候囉。我們的小數有危險了。」


    「原來。這股《力量》是明日姊姊……」


    聽完我與明智同學對談的始末之後,聰裏仿佛遙想著什麽事情似地閉上雙眼,輕輕撫摸頭上那對收起來的蝙蝠皮翼。


    沒錯,她也是受到我影響的被害人。


    因為能夠不經意地讀取他人心思,導致她自從懂事以來就一直生活在晦暗齷齪的明顯惡意之中。不但被親戚們當成人球踢來踢去,在與我們邂逅之時甚至還遭到家人的暴力虐待。


    她是個藉由封鎖表情及情感的方式,勉為其難地忍受著絕望折磨的小女孩。


    「真的……很對不起。」


    但我唯一能做的,就隻是道歉而已……


    我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怨恨、丟臉、以及厭惡。


    「隻要是我辦得到的事,我什麽都肯做,所以……雖然明白這樣實在很自私自利,但希望你今後也能繼續跟我……」


    「……你說的喔?那就閉上眼睛、咬緊牙關。這樣就算扯平了。」


    「……嗯。用不著客氣,盡管發泄到你滿意為止。」


    我一抬起原本低垂的頭,隨即依她所說緊閉雙眼。


    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光靠道歉便能獲得她的饒恕,畢竟我害她飽嚐了苦痛,那絕非是隻聽到一句抱歉就能輕易釋懷的。隻需挨揍就能化解這段仇恨,對我反倒算是天大的恩情。


    根據明智同學的報告書指出,聰裏是在差不多三歲時顯現出《力量》。換言之,直到今年春天為止,她已被他人心思擅自流入腦海的難受苦楚折磨了超過十年以上。


    「沙耶姊姊,這個麻煩你了。」


    「嗯?哦~~原來如此啊。」


    「另外還有這東西……嘿。」


    「聰裏,你還滿狠的嘛。」


    兩人邊交談邊窸窸窣窣地在做些什麽。


    可是閉上眼睛的我完全無從得知她們倆究竟在玩什麽把戲。


    嗚嗚,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狀態,真的會大大提升內心恐懼感。但希望她能趕緊賞我個痛快的想法,卻也隻是單純的撒嬌心態罷了,此時此刻也隻能咬牙忍耐到底了啊。


    「那麽明日姊姊,我要動手囉。」


    「呃,嗯!」


    「啪」的一聲,隻覺手掌輕輕貼上了我的額頭。


    但卻一點也不痛,與其說是拍打,倒不如說就隻是輕輕觸碰一下罷了。


    「還不能張開眼睛唷。」


    接下來,我的雙頰突然用力遭到擠壓。


    這也同樣一點都不痛……


    聰裏這孩子實在太溫柔了。她根本就不必手下留情啊。


    「沙耶姊姊,頭發。瀏海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喵!?」


    這次輪到瀏海被順手撩高——


    喀嚓!


    呃,剛剛那是什麽聲音?總覺得聽起來像是相機快門聲。


    「結果如何結果如何?」


    「你瞧,傑作啊,傑作。哇哈哈哈哈哈哈!!」


    「嘻,真的耶。啊哈哈哈嗚哇,超慘的!」


    「咦咦!?怎麽回事,到底是怎樣啊!?」


    輸給好奇心的我終於也忍不住開口詢問。


    究竟是什麽事讓她們倆笑成這樣啊!?


    「啊,明日姊姊,你可以睜開眼睛囉。」


    「或者該說,你也來瞧瞧吧。嘻嘻嘻。」


    「這!這是什麽東西啊啊啊啊!!」


    在聰裏那支智慧型手機熒幕所映照出來的照片中,隻見我露出了一張不忍卒睹的鬼臉。不僅額頭被貼上一張寫有「肉」字的貼紙,還因為臉頰遭到擠壓而導致嘴唇往前嘟。


    此時此刻的我超丟人現眼的——!


    「好啦,把這張照片傳給小數哥哥……」


    「這!等等!嗚、嗚、嗚嗚嗚嗚嗚!!」


    忍不住出聲試圖製止的我,卻因憶起自己說過的話而陷入天人交戰。


    雖說我早已做好無論麵對任何懲罰,都會咬緊牙關撐過去的覺悟。


    可是、可是……身為一個戀愛中的少女,我怎麽也不希望被心上人看到這張醜八怪的鬼臉啊!


    「嗯,像這樣不知所措地慌了手腳,充滿悲慘氣息的模樣才符合明日姊姊的風格啊。」


    聰裏這孩子是個重度虐待狂……這裏有個重度虐待狂啊……


    隻是話說回來,想不到居然連小我三歲的聰裏都這樣看待我。


    這下子我身為年長者的威嚴蕩然無存了……


    「同時,我也不想看見明日姊姊一臉嚴肅地低頭不語的樣子。」


    「咦!?」


    我一抬頭,隻見聰裏有點難為情地羞紅著雙頰說道:


    「要是沒有這股《力量》,我就無法遇見沙耶姊姊、小數哥哥,以及明日姊姊。聰裏現在能夠在沙耶姊姊家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終究還是拜這股《力量》所賜,是明日姊姊……送給我的禮物唷。」


    「可是……可是……是我害你吃了那麽多苦頭……」


    「沒關係。」


    聰裏以手輕輕抵著胸口說道。


    為什麽你有辦法露出那麽和藹的微笑神情呢?


    明明應該很難受才對,明明應該很痛苦才對,你為何還能笑得如此燦爛開懷呢?


    而且還是對著身為元凶的我……


    「當然啦,假如說這股《力量》沒害慘我的話,那就是自欺欺人,但那也是如今幸福生活的一部分。聰裏覺得啊,倘若一直置身在幸福當中,大概就無法察覺到其實自己很幸福吧。正因有那段難過的回憶,聰裏才能體會到現在這種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就是幸福啊。」


    「嗚、嗚、嗚嗚嗚……」


    再度傾泄而出的嗚咽聲,帶有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另一層意義。


    胸口附近產生的一股熱流立刻快速竄向淚腺。方才明明已經大哭過一場,怎麽還有辦法流這麽多眼淚呢……?


    「所以聰裏一點也不恨明日姊姊唷。反而很感謝明曰姊姊呢。」


    「聰、聰裏啊啊啊!!」


    感慨萬千的我張開雙臂抱住聰裏。


    『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個萬惡根源獨自一人露出幸福快樂的表情!』


    事到如今,我才更深刻地體認到明智同學這句話的含義。


    我實在很幸福,竟能得到這麽多親朋好友的關照。


    「真是的,剛才都已經稍稍變回往常的明日姊姊了說。」


    「都是聰裏惹哭人家的啦……」


    「有這回事嗎?」


    聰裏一邊搬出裝蒜的語氣回應,一邊伸手輕輕撫摸我的頭發。


    這下子真的搞不清楚誰才是年長者啊。


    沙耶則仿佛針對不在現場的某人喊話一樣,無所畏懼嘀咕著說道:


    「哼,或許你企圖藉此破壞我們的團結-但這下子你的期望落空了吧?可別以為凡事都能如你所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與她的絕對領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鷹山誠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鷹山誠一並收藏我與她的絕對領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