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子恒的疑問, 柏十七難得掉一句書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這種事情你回去問問周王, 說不定他知道呢。”


    舒長風心道:殿下一心撲在軍務上,於地方庶務知之甚少,你讓十三郎回去請教殿下, 不是故意使壞嗎?


    趙子恒腦子倒也不笨:“我才不問呢, 又不是堂兄掌管鹽務。”憑著天生的直覺, 他覺得鹽道這趟渾水還是不摻和為妙。


    柏十七誇他:“聰明!”


    他倒信以為真, 還連連追問:“我哪聰明了?哪聰明了?”馬上就開始犯蠢。


    舒長風:真是白長了聰明像,卻是個笨肚腸。


    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柏十七去河邊找路過的船隻準備給家中捎句話兒, 趙子恒與舒長風在茶舍等候, 哪知道半個時辰之後她雇了馬車, 拉著個重傷垂危的人回來了。


    趙子恒還當她良心發現, 體諒他們路途遠走路回去辛苦,哪知道爬上馬車就聞到一股極重的血腥味, 車上被子裏裹著個人, 頭發淩亂胡須覆麵,柏十七還催促車夫:“趕緊走!”


    黃友碧大名在外但行蹤不定, 難得近來借住道觀, 沒想到柏十七送來一個不良於行的趙無咎就算了,又拖了個重傷快死不知名姓的傷員, 張口就喊救命。


    他掀開被子掃一眼傷口, 頓時頭大如鬥:“你看這人身上傷口, 顯是銳利的兵器所傷,誰知道是匪是官?不管是這兩類人,我都不願意沾手,萬一招惹上官司,你替我去衙門走一趟?”


    黃氏不診之患者第五條:為官為匪不診。


    柏十七麵不改色的撒謊:“黃老頭,你這就固執了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這人未必是官是匪,說不定是過往客商,被水匪搶了貨物砍成這般模樣,扔到河裏呢。你就眼睜睜看著他沒命?”


    趙無咎推著輪椅過來,撩開此人麵上的頭發瞧了一眼,與舒長風交換個眼神,心裏直犯嘀咕:這人瞧著有點麵熟,跟朝中一位要員生的有幾分相像。


    黃友碧被柏十七說服,與朱瘦梅合力把人抬進房裏去救治,留幾人在院子裏等候。


    趙子恒去換衣服的功夫,柏十七笑嘻嘻從懷裏掏出個東西遞過去:“殿下,送你個禮物!”


    趙無咎接過去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壓低了聲音審問:“哪裏來的?你怎麽會有這個?”卻是一方官印。


    “從他手裏搶來的啊。”柏十七回憶遇上此人的過程:“我給家裏傳信,結果在河邊看到水裏漂過來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拖到岸邊一看,他手裏死死握著這玩意兒,我覺得好玩,就搶了過來。”她講的維妙維肖:“本來我以為他死了,沒想到搶的時候這人眼睛睜的老大,跟倆牛眼睛似的。”她拍拍胸口:“嚇死我了!”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趙無咎才不相信她的鬼話,這家夥滿嘴謊話,也就哄哄黃友碧這樣狷介耿直的人。


    柏十七無語望天:“大約……是官印吧。”她雖沒見過,可也是讀過書的人。


    趙無咎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往旁邊拉,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巴:“你都知道是官印了,居然還敢哄騙黃老先生?他要是知道了怎麽辦”


    柏十七一臉虛心求教的樣子:“是啊,怎麽辦?若是黃老頭知道他救了個當官的,會不會救活了再掐死?”她捂嘴低呼:“天爺,那就是殺人了!”


    “調皮!”趙無咎在她額頭敲了一記,對她簡直無奈之極。


    黃友碧醫術超絕,此人也是命不該絕,三天之後悠悠醒轉,睜眼看到頭頂的橫梁,還當自己進了閻王殿,情緒激動之下大喊:“我有冤情——”他以為自己聲音洪亮,開口才發現嗓子幹涸的快要裂開了,發出的聲音極低。


    恰逢柏十七閑來無聊在榻邊坐著,迅速扭頭去看黃友碧,見他篷頭垢麵抱著醫書研讀,這三日幾乎沒怎麽合眼,一張老樹皮似的臉越發皺的厲害了,滿眼的紅血絲,一副要跟閻王搶人的架勢,沉浸在醫學的海洋裏一時不能自拔,根本沒聽到他的患者發出的微弱聲音。


    柏十七以手指抵唇,示意此人閉嘴,還殺雞抹脖子威脅他閉嘴。


    男人才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很快清醒過來,明白自己還在陽間滯留,並沒有淪落為河裏冤死的水鬼一隻,也知道謹慎為上,當即困難的點點頭表示明白,柏十七這才驚訝出聲:“醒了醒了!黃老頭病人醒了!”


    黃友碧丟下醫書忙忙 的過來探脈,翻眼睛看舌頭,一通擺弄,問患者:“你貴姓?”


    男人驚魂未定,一言不發。


    柏十七:“別是個啞巴?”


    黃友碧:“說不定遇上事兒被驚著了,嚇的說不出話來。”他居然信了柏十七那番鬼扯:“幸好一條命是救了回來,先好好養著吧。”坐回桌邊開了藥方遞給柏十七:“拿去給瘦梅煎藥,我得睡會兒,年紀大了扛不住。”他捶捶腰腿,撲倒在床上很快便睡了過去。


    床上的男人張口要說話,被柏十七捂住了嘴巴,小聲叮囑:“傷沒好之前,你就先做個啞巴吧。”


    男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居然認同了她的話,緩緩點頭,閉上了嘴巴。


    趙無咎聽說男人活了過來,撫摸袖中那一方印,與舒長風猜測他南下的緣由:“父皇派了個何琰勘查河道,派這一位來做什麽?總不會是他回家探親路過,被水匪給劫了吧?”


    若是尋常客商被水匪劫了也有可能,可這一位可是京官,誰會蠢到專跟官府作對?


    舒長風笑道:“總不會是為著江南鹽道吧?”他說完之後發現趙無咎表情奇特,頓時笑意凝固:“……不太可能吧?”


    趙無咎摩挲著官印上麵的字若有所思:“說不定真被你給猜中了,江南鹽道爛成什麽樣兒了,你難道還看不出來?私鹽泛濫,背後肯定有人縱著,恐怕獲利頗豐,上麵能派人來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就敢假作水匪截殺朝廷命官……”原本是一時的猜測之語,可是真講出來卻覺得後背森冷,隻恐與事實相去不遠矣。


    舒長風也被嚇到了:“他們……真敢這麽大膽?”


    江南鹽道,從上到下可都是肥差。


    朱瘦梅按方熬藥,親自端去喂病人吃藥。


    喂完了藥,又推柏十七出去:“我替他換藥,你呆著礙手礙腳。”


    柏十七自忖心靈手巧,屬於一點就通的人物,區區換藥包紮也難不倒她,居然還被朱瘦梅給嫌棄了:“不要我幫忙,你自己個兒忙去吧!”


    趙無咎坐著輪椅在院子裏曬太陽,見她出來招招手:“十七,過來。”


    柏十七顛顛跑過去,敲敲他的小腿,熱切道:“這兩天感覺怎麽樣?”


    趙無咎含笑道:“尚可。”


    柏十七不高興了:“這種事兒都可以打官腔,虛偽!”枉費她認識他一場,還假托漕幫的人送他來治腿,冒著被黃老頭發現的風險。


    趙無咎苦笑:“進展緩慢。”


    她才高興起來:“治病哪有那麽快的,有進展就是好的。”


    趙無咎看似閑談:“房裏那位醒過來都說了些什麽?”實則仔細觀察柏十七的神情,就怕她再扯個謊騙自己。


    柏十七嘿嘿笑,幹脆說:“他說不了話,啞巴了。要不您改日親去問問?”又叮囑一句:“不過他現在才醒過來,應該還處於危險期,萬一情緒激動發生什麽意外,到時候可別怨黃老頭救治不力啊。”


    趙無咎:“知道了,我會等他傷勢好轉一點再進去的。”


    柏十七:“您比子恒聰明多了,真不像是一家子的兄弟。”那一位隻知道憨吃傻玩,半點心計都沒有,簡直是宗室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害群之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藍艾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藍艾草並收藏害群之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