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上樹梢, 蕭懷予才離開皇宮。


    目送著蕭懷予離開的背影,蕭韶自嘲的笑了一聲。


    真好笑,誰會想到, 一國的皇上和太子居然加起來連環算計一個普通人。


    “主上, 今天暗部有了新的發現。”黑衣人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了。


    “什麽事?”蕭韶皺了皺眉:“暗部?他們什麽時候居然又有動靜了?”


    “這是一封信件,是從夏朗身上發現的, 是前朝餘孽留下的。”那人雙手奉上了一封信。


    蕭韶接過那信,卻沒有立刻打開:“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不知道為什麽, 他拿到這封信的時候, 心裏卻奇異的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就仿佛是......一直懸空的心終於找到了答案。


    夏朗到他身邊,果然是有目的的。


    他這樣的人, 怎麽會無緣無故來到他的身邊?


    那這樣,他對他, 也不用留手了。


    “吩咐下去,捉拿刑部侍郎夏朗,”蕭韶閉了閉眼:“關入......天牢。”


    又是一個雪天,夏朗坐在窗邊, 閑閑的敲著手上的棋子,看著手上的棋盤,沉思。


    門吱呀一聲開了, 陳玖走了進來, 給夏朗續上新的燭芯。


    夏朗抬起眼來瞟了一眼:“誒?旺喜?快過來!”


    陳玖小跑的走到了夏朗身邊:“請問大人有何吩咐?”


    “沒什麽吩咐, 你過來,我教你下棋吧,”夏朗笑咪咪:“大雪天一個人好無聊啊。”


    陳玖一怔,然後低低垂下眼:“奴才愚鈍,學不會的。”


    “學得會學得會,”夏朗親切的拉過陳玖的手:“來,你坐我對麵,我教你。”


    陳玖推拒了半天,最後還是拗不過夏朗,隻能坐在了夏朗身邊。


    “來我教你,”夏朗從棋簍裏摸出一枚白色棋子,塞到了陳玖手裏:“你看這棋譜,這個叫做打劫。”


    黑白雙方的棋子大龍糾纏在了一起,都僅存最後一口氣,最後形成終結的“劫”。


    “現在如果黑子下,則可以吃掉一個白子,如果輪到白子下,則可以吃掉一個黑子,如果一直這樣糾結,這棋就下不下去啦,”夏朗握住陳玖的手,給他解釋:“所以圍棋裏麵規定不能一直下這個地方,你要去別處找一處地方下一手,讓對方也跟著你下,這樣才能回來繼續下這個地方。”


    “可是......”陳玖皺眉,夏朗算不上一個好老師,他沒有從最基礎的開始教他,而是一開始就帶了看了這種難解的殘局,但是還好他本來就會下棋,這樣語焉不詳的描述,他居然聽懂了:“那如果是這樣,要怎麽才能贏下這步棋呢?”


    “很簡單,隻要你不在乎,”夏朗笑著拉住陳玖的手,“啪”的一聲落在右下角的那個地方。


    那裏的一小片白子,如果陳玖不管就會陣亡。


    “這就是你找到”劫材“,”夏朗說:“如果你在意的話就去救活他,如果你不在意的話,那就繼續下中間的大龍就行。”


    陳玖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夏朗下了那個地方。


    “好了,“夏朗說:”現在該你找”劫材“了。“


    “找到一個我會在乎,會跟著你往哪裏落一手的地方就行,比如這裏,”夏朗從手心裏推出一顆溫暖了很久的白色棋子,拉著陳玖的手落了下去。


    黑子左上,白子中下,黑子右中,白子上左,一人一步,把那所有的“劫材”都走了個一幹二淨。


    就像是兩個人互相亮出自己的底牌,一輪接著一輪,直到最後。


    夏朗說是教陳玖下棋,其實就是自己握著陳玖的手在下棋,而現在,他捏著陳玖的手久久的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陳玖看了一眼棋局就知道了緣由——沒有“劫”了。


    黑子圖窮匕見,無路可走。


    如果這個時候它不能再下出一步讓黑子在乎的棋子,那麽黑子就要拿到那條大龍的勝利了。


    半晌,黑子啪的一聲落下,落在了很邊角的一個地方。


    那裏隻有一個孤零零的白子。


    一條白子和一條大龍,孰輕孰重,三歲稚童都應該知道。


    “旺喜你說,你會走哪裏?”夏朗放開了陳玖的手,把選擇權交給他:“一顆白子還是一條大龍?”


    白子還是大龍?答案昭然若是。


    “小的選這裏。”陳玖指了指那條大龍,棋子落下,贏得了這一場博弈。


    黑子潰敗,夏朗看著陳玖一顆一顆將黑子從棋盤上提起,然後在放回棋簍,麵上卻沒有任何沮喪的表情。


    “那這一顆就是我的了,”等到陳玖完全提起了夏朗的大龍之後,夏朗把那一顆孤零零的白色棋子提了起來,心滿意足的捏在了手裏。


    而此時,白子已經幾乎是必敗之勢。


    陳玖有些不理解,夏朗為什麽會找了這樣一個毫無競爭力的劫材?


    直到後來很久以後,他偶然遇見了這幅殘局的完整卷,才恍然大悟,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晚了.....


    像是猜出了陳玖所想,夏朗微微一笑:“人們可能都認為,一顆子根本比不過一條大龍,但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外麵的響動,還沒有等陳玖和夏朗反應過來,一群的官兵就凶神惡煞的衝進來:“官兵!上前捉拿前朝餘孽!”


    陳玖身體猛然一震!驀然站起來,慌亂之間打翻了桌子上的燭台!


    “怎麽了?旺喜?”夏朗看到陳玖如臨大敵的樣子,還以為是他被嚇到了,安慰道:“別害怕,官兵捉前朝餘孽,放心,和我們無關的。”


    他想去安慰一下陳玖,但是燭台被推到了地上,房間裏陷入了短暫的黑暗,夏朗一時看不清他在哪裏。


    還沒有等夏朗摸索到地上的燭台重新點上,亮光就回來了,而隨著亮光到來的,是蜂擁而來的官兵。


    木門被人一腳踹開了:“前朝餘孽束手就擒!”


    陳玖暗中一抖手腕,窗戶無風自開,下一秒就打算破窗而出!


    “——夏朗!”官兵高昂的聲音終於說完了後半句,然後在陳玖慌神的那一刹那,他和夏朗都被製住了。


    陳玖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滯,最後還是放棄了抵抗。


    “誰是夏朗?”麵前的人一個小廝服一個官府,誰是夏朗一目了然,他也隻是象征性的問了一句。


    “我是,”夏朗的雙臂被人強行扯在了後麵,背上就傳來劇痛,他覺得自己可能脫臼了:“但是官兵大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臣不是什麽前朝餘孽——”


    “嗬,是不是等你進牢裏和大理寺去說吧!”借著火光,官兵能看到夏朗姣好的容顏,一聲冷笑。


    這種以色媚主的玩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帶走!”他一聲曆嗬,夏朗被幾個官人強行壓出了房內,隻留陳玖一個人留在黑漆漆的房內。


    陳玖被放開,但是肩膀也一陣劇痛。


    他不敢暴露自己有內力的事實,也被卸掉了一隻胳膊。


    他捂著胳膊低喘著氣,目送著夏朗離去。


    一時間本來應該能聯想到的自己的計劃曝光宮內的暗樁有恙夏朗這條暗線被人拔出這些想法都不見了蹤影,陳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


    ——這麽大的雪,夏朗好像沒有批外衣,會不會冷啊.......


    【叮,男配陳玖好感度加二十,當前好感度九十】


    “我不是什麽前朝餘孽!我連見過他們都沒見過!你們這樣抓人,有證據嗎!”


    “我要見皇上!我是無辜的!”


    “你們冤枉人!我乃刑部侍郎!你們這樣是違反律法的!”


    夏朗被關押進了天牢,一路上一直在抗議,但是沒人理他,最後牢頭重重的將他推了進去,然後鎖上了門。


    哐當一聲落鎖的聲音落下,從始至終,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也沒有人來跟夏朗解釋一句為什麽。


    夏朗隻穿了在室內穿的中衣,現在猝不及防到了和冰窟差不多的牢獄裏,隻覺得渾身都冷的在發抖。


    到底發生了什麽?夏朗不明所以,他明明好端端的待在家裏,為什麽就莫名其妙被送進了監獄。


    但是今天天色已晚,沒有人會給他答案了。


    好冷啊,夏朗努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個小團,盡力汲取自己身上的溫度。


    他小時候凍傷過,從那以後就開始非常怕冷,即使是在春天也要穿比別人厚兩三倍的衣服,如今蹲在連夏天都透著森森寒意的天牢裏,隻覺得自己的全身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到最後,甚至開始耳鳴。


    他有一個毛病,就是冷到極致了之後反而覺得身體開始灼熱的發燙,然後他就會去摳去撓,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被他抓出了道道血痕,直接鋒利,直接滲出了血珠。


    夏朗卻覺得這樣挺好,寒冷不能讓他清醒,但是疼痛可以。


    他這個毛病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隻告訴過一個人,那個人給了他一塊玉佩,告訴他,有了他,這輩子不會再有人欺辱他。


    腰間的玉佩冰涼刺骨,但是夏朗卻毫不在意的把他握在了手心,告訴自己,沒有關係,熬過這一夜就好。


    隻要明天拿著這塊玉佩去見皇上.....他就會救我出去的。


    他一定會聽我伸冤的......我根本不是什麽前朝餘孽。


    蕭韶,我好冷,你在哪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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