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抵達陰間還有九小時四十六分


    帶著妃唯,我們到了真幌市市民會館。我希望盡量讓舞台好看點,體育館的設備太寒酸了。


    表示要移動到市民會館時,妃唯不知道為什麽撒嬌說想留在真幌中。她實在是個情緒善變的人。我沒辦法顧慮她了。總而言之隻能在抵達陰間前這剩不到十個小時內的時間,演戲給她看了。同學們也充滿幹勁。


    隻要妃唯產生體貼別人的心情,應當就會願意告訴我們螢幕的下落。我們賭的是這一把。


    我們每一個人都變成了麵包超人。如果有人肚子餓了,就把當作臉的麵包撕下來給他吃。從孩提時代開始就已經很親近的,純正的英雄身影。


    何謂體貼?


    諸如此類說教一般的話語,對國中生來說大概是最討厭最覺得麻煩的範疇了。即使如此,就算不帶有性感成分,國中生有時候也是會竭盡所能的吧。不,也許眾人之中還是有人是別有用心的。


    我要和心愛的人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因為將來也許會有個等著我出現的女朋友,要是我死在這裏,那就不能和她一起度過桃色時光了。


    所以,說是接下來要教導妃唯學會體貼,其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情操。


    因為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都死不得,國中生才拚命十個小時。


    往真幌市市民會館的途中,我們邊走邊決定關鍵的演員,分分秒秒都很珍貴。噂長說:


    「在這裏的二年二班和三班的同學們,有上台演戲經驗的,就隻有話劇社公演時演過公主的由佳裏同學。主角王子,還有身為王子親生母親的王妃,都是很重要的角色。」


    演戲必要的演員總計五名,雖然人不多這一點不錯,但其中戲分和台詞都很多的是王子、王妃和公主。噂長繼續說道:


    「王妃由我演出。問題是王子。要現在開始背台詞,再怎麽說都太亂來了。」


    阿船說:「哎呀哎呀,不能一邊看劇本一邊講台詞嗎?」


    噂長搖頭。「沒錯。要是這樣做,就很難讓妃唯全神貫注到故事的世界裏。不隻是說出台詞,還得要求具備能適當表現出台詞的演技。」


    現在不是沒有時間花在分配角色上了。走在我旁邊的小鳥兒,好像閃過了什麽念頭,一張臉亮了起來。


    「我認識可以演王子的人喔。春男同學曾經在幫我排戲的時候,演過王子喔。」


    小鳥兒說的沒錯。我在學校話劇公演當天的早晨,曾經和小鳥兒兩個人排過戲。


    不過現在要我演王子,讓我瞬間腦袋一片空白。


    「不,拜托饒了我吧,這樣安排我吃不消。」


    變成巨乳後態度明顯成熟許多的萊慕插嘴進來:


    「說要用這個劇本教導妃唯『體貼』的人是你吧!這就像是九局下半兩人出局要上場代打一樣,你可不能臨陣脫逃。」


    小花同學的雙手在巨大的胸部麵前交握,祈禱般地看著我。


    「田中同學可以克服考驗的,一定可以演好王子的。」


    沒有回應的我大概是一臉沒出息的樣子吧。艾莉雅絲丟出超越尺度的話:


    「喂春男!你現在精力充沛吧!就連小花都搖晃著這次變成巨乳的胸部在拜托你了呀。說起來,從上次的巨乳感冒到今天這段時間,小花應該來第一次月經了吧!就當是祝賀小花第一次月經來,你給我振作一點啦!」


    不隻是小花同學,連萊慕都滿臉通紅地低下頭去。快來人搗住艾莉雅絲的嘴啦。


    「唔,艾莉雅絲你在胡說什麽啦!小花同學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現在還有空道歉嗎?這個計劃中春男千萬不可缺席。要是順利,我就給你一大堆親吻當獎勵。」


    也不想想是誰害我得這樣賠罪?艾莉雅絲大概足想先付成功獎賞的訂金吧?從鎌子的肩膀上給了我個飛吻。


    鎌子汪汪地吠叫。意思大概是「春男大人沒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我又不是拿破侖。


    這麽重要的角色可以讓我演嗎?


    我還以為話劇社的指導老師會出麵阻止讓我這超級門外漢上台演戲,可是我的期望落空了。


    「春男同學沒問題的。你可以麵對同時引起四個以上地傳的我,裝出喜歡我的樣子好保護同學們。我敢用話劇社指導老師的身分打包票,你那樣的演技一定可以。」


    「唷,少女大神,讓我見識mb的演技吧。要是有什麽情況,我會在觀眾席妃唯的後麵舉大字報給你看的。應該找得到壁報用的模造紙吧。各位同學,你們希望少女大神演王子對吧?」


    阿船登高一呼後,整條路都響起了呼喊少女大神的聲音。


    包括發圈女在內的誇張女生們,笑著喊「我想看少女大神演王子!」。我一和中村同學對上眼,她就瞪著我像是在說「班長命令你演!」。這種發展太讓人招架不住了。


    致命一擊是小鳥兒的一句話:


    「春男同學,這是我們國小二年級之後再次同台演出呢。真讓人期待。」


    我投降了。小鳥兒已經想要登台演出了。呼喊少女大神的聲音停不下來,我身處其中自暴自棄地大喊:


    「好啦各位同學,我演王子就是了!我一定會讓這出戲成功!我們來演一場好戲吧!」


    內心焦慮的時候反而會不自主出現自信滿滿的舉止,這就是我的壞習慣。於是從往市民會館的隊伍中,爆出了如雷的歡呼聲。


    在場最冷靜的人恐怕就是我了。我詢問身為導演的噂長必須確認清楚的事。


    「另外,還有兩個角色要讓誰演?雖說戲分和台詞不多,但一個是狗狗,另一個是擅長唱歌的金發女神,感覺都不好演。」


    這次輪到噂長傷腦筋地開口。


    「狗狗角色可以用的布偶裝,本來是從隔壁鄉鎮的戲服出租店租來的,早就還回去了。現在要來做怕是不可能了。為了不破壞戲劇裏世界的氣氛,也隻能準備看起來像狗狗的服裝了。因為這出戲不是喜劇,所以用搞笑的演出方式演狗狗並不好。如果有人可以自然地演出狗狗那就不會出什麽問題。還有金發女神要讓誰來演呢?我希望這角色能由歌聲非常動聽的人來演。」


    在舞台上舉止自然的狗,以及以歌唱能力自豪的金發女神。我們這群人裏麵,不可能有一天內就能演好這種角色的演員。但是,我想起了某件事。


    解決下倒翁的地傳後,有兩個人一直透過窗戶看著我和小鳥兒在體育館練習的樣子。不對,不僅如此,這兩個人的腦袋特別聰明,而且機靈。戲分不多的角色,這兩位應該不會演不來。


    啊,也許會有點小問題。二十公分高的演員,就算站在舞台上,坐在觀眾席的妃唯也是看不到的。


    不過我這樣的擔心,被由背上的背包傳來的些許重量消除了。我回頭,看著這兩個人,在隊伍中的人妖石膏大聲說道:


    「噂長大人!請讓我演出女神的角色。雖然我是第一次演戲,不過最美麗的我,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好的女演員。」


    我無視自戀石膏像,說道。


    「狗狗讓鎌子演。鎌子,你也是沒有不可能的吧?艾莉雅絲,背包裏麵還剩下一罐能變成最強的果汁,你要不要再來一次讓身體變大?」


    我都要上舞台了。那就把艾莉雅絲和鎌子都牽連進來好了。


    接下來的七個小時,轉眼之間就過去了。


    三點左右,十一名肌肉男挖通了變身隧道。隧道內有一部分需要補強,有空的女生們使用收集來的伸縮杆施工,萊慕則支援她們。


    小鳥兒、噂長、艾莉雅絲加上我,沒辦法從真幌市市民會館的話劇排練中脫身,所以目擊到鎌子變回狗兒


    的就隻有萊慕。可憐的是那些肌肉男,沒能看見挖通隧道就是讓鎌子變身這個目的完成的一瞬間,就被迫收工了。因為打赤膊的肌肉男在一旁的話,討厭男生的萊慕會哭出來。


    雖說這是為了演出具備真實感的狗兒不得不做的,但據說鎌子對自己變回狗完全沒有怨言。她好像曾對艾莉雅絲透露「我是狗狗模樣的時候,春男大人常常會抱抱我摸摸我,可是變成人之後春男大人就很少這樣做了,我覺得好寂寞」。不過講完的時候好像發出「嗚」的叫聲,那應該是擁有非常多的體貼的鎌子在逞強吧。


    三點半之前,萊慕和鎌子終於來到真幌市市民會館。我感覺像是等了好久好久終於等到的重逢,使盡力氣緊緊抱住杜賓狗模樣的鎌子,摸著它的身體。鎌子很開心。我把鼻子湊近它閃耀光澤的毛皮中,說了多餘的一句話:


    「鎌子就算是狗狗的樣子也很可愛喔,有滿滿的野獸的味道。」


    雖然我很喜歡鎌子那像是混雜了陽光照耀的泥土味道的體味,但我好像搞錯了表達方式。杜賓狗直接用咬的,給傷害少女心的我頭部前方一記招呼。


    因此睡意全消是沒錯,但好不容易記得的台詞好像也怏跑光了。


    加入鎌子,五名演員到齊,繼續排練。


    必須用通宵沒睡的腦袋記下台詞真的是地獄般的折磨。肌肉男草一送來慰問品提神飲料「眠眠打破」真是讓人感激。


    十一名肌肉男與萊慕急忙開始在體育館搭建舞台,萊慕收集來的伸縮杆逐漸組合出舞台的必要骨架。討厭男生的萊慕一邊含淚,一邊和肌肉男們一起辛勤工作。


    發圈女和誇張的女生小團體,一下子燙熨服裝,一下子幫忙補好破洞的地方。擅長家政的發圈女是幕後功臣。


    和我一樣完全沒闔眼的阿船與中村同學,則是負責收集小道具。話劇社道具不足的,就跑遍整個真幌市找來。這工作很適合大致掌握住真幌市哪裏找得到什麽東西的阿船。對隻要跟阿船一起,就能精神奕奕的中村同學來說,這也是個合適的工作。


    小花同學則是妃唯的保母。正在市民會館大廳的沙發上,講童話故事之類的給妃唯聽。小花同學本人因為在寫小說,所以也是個愛讀書的人。她知道很多童話,我也想聽小花同學說格林童話。


    其他的男生和女生,則是因為話劇最後一幕有花瓣從天而降的場景,正在努力收集粉紅色的色紙或包裝紙,再切割成花瓣的形狀。雖然簡單卻很辛苦,裝滿容量四十五公升的垃圾袋滿滿四大袋的工作成果,說真的很了不起。


    這麽說起來,誌願是當女演員的人妖石膏,緒果成了舞台布景。他直接登台扮演舞台背景不可或缺的大道具石膏像。也好啦,這也是如他所願能夠上台演出。而且是從開幕就一直演到閉幕。一般來說,要壓抑活人的氣息,持續站著動也不動是很難演的,但這對石膏像來說可是擅長的演技。


    種類不多的音響和燈光,則預定由精銳們操作。即使變成情緒亢奮的肌肉男,他們對所有名為機械的東西依然擅長。


    還有,在話劇真正上演之前還有別的事情。


    女演員們在巨乳的情況下穿不下衣服,傷透了腦筋。溫泉獅說:


    「能再見到大哥大姊們我很高興。嘿嘿嘿,我要回去溫泉了。不能看話劇演出真是遺憾呀。真不湊巧,我對沒有巨乳大姊姊的世界沒有興趣,再見羅。」


    我沒有跟溫泉獅說「噂長就算沒得到巨乳感冒也是個巨乳喔」。因為我知道溫泉獅是故意用戲謔的態度演出一場離別戲。


    我用曬衣竿讓溫泉獅升天,女生們的胸部恢複原狀。溫泉獅變成不會動的石像,幾個肌肉男小心翼翼地把它運回妖怪健康園地的露天浴場去。因為是異世界,就算沒物歸原處也沒人會頭疼是沒錯,但對引發巨乳感冒流行,因此發現妃唯而立下大功的溫泉獅,我還是想讓它回去它待著舒服的浴池裏。


    疲勞的眾人專注地做著各自負責的工作,到了晚上九點半。


    大概一小時半的話劇,真的是一次決勝負。


    異世界的最後兩個半小時,等若我們的是讓人想嘔吐的緊張。我不是誇大其詞,這場戲的結果關係到眾人的命運。我真是承受不了。好幾次像是海浪一波波打來的睡意,都遭到壓力驅散了。


    真幌市民會館舞台側邊,站著從昨天早晨到現在沒好好睡過一覺的五名演員。可是緊繃的氣氛宛如在燃燒生命一般,熱辣辣的。


    在舞台左邊的我,腦海中複習著到剛剮才結束共花了一個半小時的排練,當中得修正的地方。我搞錯台詞好幾次,也有該講台詞的時候沒講。正式上場時,這些錯都犯不得。


    手搗著胸口,我不停地深呼吸。真是沒出息,竟連深呼吸都在發抖。


    位在另一邊舞台右邊的,則是小鳥兒與噂長。隨著正式上場的時間接近,她們兩個也瞬間露出演員的表情。並不是化妝和服裝讓她們變成演員的,而是由內而外自然而然變身的。變成另一個人。即使站得遠遠的也看得出來,現在她們散發一種讓人不能隨意攀談的感覺。


    我已經檢查過了,變回狗的鎌子和變大的艾莉雅絲,開演之前就在幕還沒升起的舞台上就位之類的最後準備都齊全了。還是人類模樣時腳受了傷的鎌子,變回狗兒模樣傷還是沒好。它想辦法用三隻腳讓人看不出有傷的靈巧走動著。


    要是不動動身體哪裏就冷靜不了的我,則是開始忙著做類似柔軟運動的動作。小鳥兒、噂長、艾莉雅絲與鎌子,也全都在集中精神。隻有短短一天的排練就要上台演出,沒人對此叫苦過。我覺得這群成員真是太厲害了。可是,我這樣的人,得跟這麽厲害的成員一起登台。


    我不覺得我能演得很好。不能悲觀,也不能樂觀。保持這種緊張的感覺就好,別去想多餘的事情。我需要的,就是全心全意演出角色。


    用電腦舉例的話,就是我把我的cpu全都用來演戲了。嗯,可能是因為緊張吧,舉例也舉得差強人意,根本沒必要說這些。也許我是不放鬆就無法集中精神的人吧。


    舞台左側,幫忙演員們化妝到快開演時刻的發圈女,為了不希望燈光反射而打算去收拾附輪子的穿衣鏡。她和我四目交會,不經意地對我露出放鬆的笑容。她低下頭去,突然用右手的手指尖,按著自己左手的手掌,不知道為什麽開始扭扭捏捏的。怎麽了?


    舞台側邊昏暗如日落後三十分鍾的天空。發圈女無聲無息地往我走來。緩緩地將左手的手掌提高到好像要碰到我嘴角又好像碰不到的距離。她小聲地說。


    「你吃吧。」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發圈女的手上什麽東西也沒有,隻有化妝工具留下來的微微甜甜的香味而已。她又替我做了什麽菜嗎?


    我無法反應。發圈女贍小地低聲說道。


    「不對,應該是用吸的。」


    怎麽搞的啦?這麽說起來,發圈女應該也沒好好睡過一覺。睡眠不足是理所當然的,這好像不會給腦子什麽好影響。或許這也是原因,我沒讓思緒在腦科學中馳騁,而是對她說。


    「吃也好,吸也好,我要是對你的手這樣做,那根本就是變態了。」


    「什、什麽變態啦。人家的意思才不是要做那麽下流的事情。人家剛在手掌上寫了三次『人』字,所以想讓春男哥吞下去。哎呀,人家真是好好笑喔。春男哥要吞『人』字喔。」


    發圈女真是忙碌。獨自在那情緒激動後,轉眼間就不好意思起來了。對音樂和時尚總是在追求最尖端流行,明明是個漂亮女孩子,卻會做出手掌心寫人字吞下肚化解緊張這種笨拙的事情,我實在覺得奇怪。我發出吞咽的咕嘟聲,出聲說道。


    「謝謝,我已


    經吞下去了。」


    「剛剛,春男的嘴唇稍微碰到人家的手了。」


    就像是努力在對嘴的低語聲。發圈女慌張地把右手收回去。


    「嗯?抱歉,我沒聽到你在說什麽?」


    發圈女的雙手伸向我的胸口。


    「領結歪了喔……好了,這樣就沒問題了。春男哥演王子的樣子也不壞嘛。下次,你就穿這樣來跟人家拍大頭貼吧。」


    發圈女也不聽我的回答,就快步從舞台側邊往觀眾席走去。發圈女的心裏,已經有了回到現實世界之後的計劃了吧。那我就把從異世界回去後,要在自己房間的被窩裏大睡特睡當成是預定的計劃吧。


    我把發圈女忘了收拾的穿衣鏡往舞台左側的深處移動。


    昏暗之中,我和鏡子映照出來的自己對看。


    重要時刻的我,為什麽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打扮?


    和地傳元凶戰鬥時每次都是騎士裝配全罩式安全帽。


    為了平安回到原本世界而準備的話劇舞台,彷佛會出現在繪本中城堡舞會的王子模樣。純藍色的鬥篷,白色的緊身褲,金色的王冠。


    這個領結,是某個活寶參加派對時戴的東西吧。


    從舞台兩側的布幕縫隙窺視室內燈照著的觀眾席。大概有三百個位置的觀眾席,同學們坐了約五分之一。大部分的同學都坐在靠近舞台的前幾排座位。我最好還是不要看同學們的臉吧,這樣會更緊張。


    視線從觀眾席拉回來,正好看到艾莉雅絲與鎌子從舞台上回到舞台左側這邊來。就算集中精神大概也不會緊張吧,艾莉雅絲一臉老樣子的淘氣表情說道。


    「春男,我問你喔,我和鎌子誰變得比較可愛了?身為一個女演員我很在意這點。」


    扮演宛如迪士尼世界居民的女神,艾莉雅絲心情大好。綴滿亮片的小禮服,層層疊疊的蕾絲下擺很可愛。肩膀和背部大方地露出來很性感,這可讓人一目了然艾莉雅絲的風格強烈到嗆辣。可能是要表達奔放女神的個性吧,化妝走柔和風。與其說是女神,不如說像是發育過度的彼得潘裏的小仙子。


    另一方麵,演狗的鎌子則是沒有服裝也沒有化妝。這是當然的。那光澤閃耀的黑亮毛皮甚至連舞台用的油彩都不用上。


    艾莉雅絲一臉不知疲勞為何物的欣喜表情等著我回答。鎌子發出小聲的鼻音,擔心地搖著尾巴。


    我小心不讓兩名女演員的情緒受到影響,說道:


    「艾莉雅絲實在太適合演女神了,具備過人的成熟魅力,與其說可愛不如說是美麗。鎌子則是跟平常一樣很可愛。隻要維持這樣就是非常惹人疼了。」


    「嗯,答得不錯嘛,春男。」


    「汪。」


    兩名女演員在舞台側邊露出自然的笑容,似乎樂在當下。不隻是艾莉雅絲,鎌子也打從一開始就沒緊張過。緊張得亂七八糟的,說不定就隻有我。


    從側邊偷看觀眾席的艾莉雅絲小聲地說。


    「春男,小花把妃唯帶到觀眾席了。也就是說,終於要開演了。春男呀你是怎麽了,該不會是緊張吧?真是的,這種時候就把觀眾都當成蔬菜就好了呀!」


    繼發圈女後,艾莉雅絲也提供我還滿笨拙的緊張時放鬆精神的方法。我說道:


    「不管怎麽樣,阿船就是顆南瓜。」


    鎌子說阿船是西瓜,艾莉雅絲說阿船是紅燒肉。艾莉雅絲如常地吐槽我說「那才不是蔬菜咧」的時候,觀眾席的燈光逐漸變暗。


    應該是負責照明和音響的精銳們控製的吧。開演的鈴聲響起。


    明明自己就不緊張,卻還要不斷提供笨拙的放鬆法的艾莉雅絲說「萊慕個子雖然嬌小,但卻有著強大的爆發力,所以她是硝酸甘油吧」。艾莉雅絲,那已經不是食物了,當觀眾席有顆炸彈,比直接當觀眾在那裏,在另一層意義上更是讓人心跳加速呀——我還沒來得及回個這麽長的吐槽,布幕就開始升起。


    終於要開演了。


    緊張隻持續到我一步踏上舞台之前。


    我隻顧在眾光燈耀眼照耀著的地方,努力地讓亢奮的情緒驅動自己,埋首於戲劇之中。


    舞台上各種感覺都被削掉,或者就是成了一個敏銑的空間。隻有讓體溫升高的激情能夠殘存下來的世界。真是不可思議。台詞流暢地冒出來,一句,又一句。每句台詞我都能完整正確地說出口。


    我受到舞台上常常會一起出現的噂長和小鳥兒的演技的引力牽著走。每句台詞之間,台詞的強弱、表情與動作。不是把感情加在台詞上,而是隻要把台詞加在感情上就行了。噂長和小鳥兒的演技,不隻是高明,還能讓我變得容易演出。從她們兩個人嘴裏織出的許多台詞,有時是正中觀眾內心的射門,有時則給了同台演出者絕妙的協助。


    「想在這裏待更久一點」這樣的念頭掠過腦海,好像能夠感覺到來自觀眾席同學們的視線,照著形成戲劇世界的劇本中的台詞,宛如傳接球般地在演員的圈子之間順利地前進,不久後我離開這個圈子的時刻到了。我說完最後一句台詞,回到舞台側邊。


    剛剛我還隻能在這舞台側邊不停地深呼吸,現在則是舒暢的疲勞感籠罩著全身。


    我演了,從頭到尾演了。我確實地演出了角色!


    我在內心呐喊。


    正當我不由得獨自擺出勝利姿勢時,亮晃晃的亮片從舞台左側的陰暗處接近。艾莉雅絲把臉湊近我,低聲地說:


    「春男辛苦了。你演得很完美呀,果然英雄就是正式來就會變厲害呢。哎呀,我說的正式來可不是什麽黃色笑話喔。」


    這話我聽了非常高興。艾莉雅絲揮揮手,為了自己最後的登台演出往舞台走去。禮服上的亮片盡情沐浴在觀眾的視線與燈光中,神秘而耀眼。


    我從舞台側邊望著四名可靠演員的身影。


    這個時候的我,與其說是同台演出的人,或是不曉得能否回去原本世界的命運共同體,不如說隻是在以普通戲迷的心情望著舞台上女演員們的人罷了。


    穿著荷葉邊層層疊疊的純白禮服,小鳥兒完美地演活了公主。完全融入角色的小鳥兒,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最吸引觀眾目光的。優雅的舉止與從平常口吻想像不到的清澈又惹人憐愛的聲音,讓觀眾在不知不覺中忘了幾小時之前還穿著真幌中製服的小鳥兒的身影,沉浸在故事的世界裏。


    演戲經曆最久的噂長,雖然好像都是在演獨角戲,不過也以不遜於燦爛豪華禮服,存在感十足的演技,完美詮釋了王妃。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聲音。噂長開口發出的聲音,有時甜美,有時也能傳達激烈的感情。噂長彷佛是嘴裏隱藏了具備好幾根弦的樂器,將各色各樣的台詞編織得充滿魅力。


    艾莉雅絲因為演出女神而情緒亢奮。用讓人聽了陶醉的美聲,唱出今天剛學會的歌。女神這角色要求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對命運坎坷、生為二十公分高公仔的艾莉雅絲來說,完全相符。不枉她沒有隨興演出講什麽下流話,她以集中到極限的專注力,非常誠心誠意地演出話劇。


    至於鎌子,完美得無從挑剔。除此之外我沒什麽別的好說了。優秀聰明的狗演狗這個角色,某種意義來說是犯規吧。舞台上的犬科哺乳類角色,不論是狼還是狸,我想鎌子一定都能演得很棒吧。


    然後,轉眼間戲劇就到了最後一幕。裝滿四個四十五公升垃圾袋的花瓣飛舞之中,小鳥兒引吭高歌。我起了雞皮疙瘩。這和歌沬公主的地傳效果無關,小鳥兒的歌聲就是非常有力,能夠療愈人心。驚訝望著舞台的同學們之間,沒人坐的座椅背後,舞台兩側的陰暗處,全部都籠罩在小鳥兒的歌聲中,無限蔓延——可以這麽想。


    肩膀和頭發沾上


    花瓣的公主,留下被演戲和餘音繞梁的歌聲打動的同學們,緩緩地回到舞台側邊。


    等到將來,這一定會變成能講很多回憶故事的事。從開幕到閉幕的一個半小時,感覺眨眼之間就過去了。


    布幕降下。我們這邊看不到同學們的樣子,但我們知道他們的心意。厚重簾幕另一側,響起了如雷的掌聲。六十個人左右拍手,會有這麽大的聲音嗎?


    我們成功演出了這出話劇。


    答謝安可,我們幾個演員走到布幕前麵。因為我們的出現,掌聲像是膨脹了一樣變得更大。


    觀眾席的燈光亮起。同學們想起演這出戲的原本目的,視線集中到妃唯身上。雖然有女生在哭、有男生一臉興奮不斷拍手,可是妃唯麵無表情。


    行不通嗎?


    憂慮掠過腦中。因為落幕應該已經消失的緊張又回來了。演完話劇,因為滿足而表情閃耀光芒的女演員們也臉部僵硬。


    隔了感覺就像是永遠的十幾秒後,妃唯傳來審判的聲音:


    「我……是嗎?要是這樣跟大家玩樂下去,就會奪走明天等待著的幸福。大家不能幸福,就會發生不快樂的事情,我也會變得不太快樂……其實螢幕——」


    然後,妃唯坦白說出螢幕的下落。


    「就在這裏。在這間市民會館的頂樓。」


    我大吃一驚。藏螢幕的地方竟然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真幌市市民會館。以前,妃唯和噂長很少外出,但曾經來這裏觀賞過戲劇。這裏是妃唯和噂長充滿回憶的地方。由於把螢幕藏在這裏,所以幾個小時之前妃唯才不想離開真幌中吧。因為有可能會讓人不小心發現螢幕。


    結果,直到妃唯主動說出之前,沒人能找到螢幕。


    同學們跑去收回螢幕的時候,我們這群演員在更衣。平常擅長迅速換衣的艾莉雅絲,穿上牛仔褲配針織衫這種簡單的服裝後,來到我的身邊。我雖然隻穿了條褲子,但因為話劇打動了妃唯的內心而情緒激動。我對身為既是同台者也是戰友的艾莉雅絲說:


    「艾莉雅絲演得真好。幸好妃唯肯老老實實說出螢幕的下落。」


    「演戲真好玩。果然我就是適合站在眾人矚目的舞台上呢。雖說妃唯的事要不是不順利我也還有備案,但其實沒必要啦。哈哈,該不會春男你要換的衣服是那個吧?」


    慘了。我能換穿的就隻有騎士裝。可是至少比打領結的王子裝扮好吧?我決定勉強穿上平常的戰鬥服。艾莉雅絲哪說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艾莉雅絲,你剛是不是說有備案?」


    接下來地傳解決小組的智庫要公布答案了。


    「選擇真幌市市民會館演出而不是體育館,雖然也可以說是這邊設備較為齊全,但其實這是次要的原因。噂長複活的地傳裏麵,應該有個『頂真』的地傳吧。」


    說到這裏,我恍然大悟。


    所謂的頂真地傳,就是在真幌市市民合館看了我們演出的話劇後,演員和觀眾隻要在這個市民會館內交談,講出來的話就會變成頂真形式。而且不能講謊話掩飾內心的真話,會強製讓人講出真話來。


    「我終於懂了。原來如此,你是打算萬一妃唯沒能得到體貼他人的感情,那也可以用頂真地傳的力量硬是問出螢幕的下落吧。」


    「你可別怪我為什麽不先講頂真地傳的事情喔。因為要發揮頂真地傳的效果,話劇也一樣是無論如何都得演好。我不希望因為有備案就讓大家鬆懈下來。我呀,一心隻想要春男跟眾人都能安全回到原本的世界。我可不太喜歡完全沒有備案,隻能賭運氣孤注一擲。」


    明明比誰都還會講超尺度的下流話而且講不停,這種時候卻能徹底成為安全為上的策士。我真感謝這樣的艾莉雅絲。我對準備從隻有我在換衣服的舞台左側走出去的女神演員的金發背影說道:


    「艾莉雅絲的歌聲,真的是最棒的。完全不輸給小鳥兒,我聽得很陶醉。我認為艾莉雅絲真的很適合當演員。」


    「我真高興。雖然我早就知道在歌唱實力方麵,春男會覺得我跟小鳥兒不相上下,可是春男喜歡的人是我還是小鳥兒?告訴我嘛,現在這個身體就可以做四十八式體位了喔。春男想跟誰做愛?」


    艾莉雅絲露出頑童的笑容。


    「你、你突然胡說八道什麽啦!做愛這種詞我……」


    說到這裏,我總算察覺到了。我被強製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頂真地傳的力量正在影響我。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傻笨的我就要走投無路了。


    「我……說得出口喔。咦?奇怪?呃,可以的話,我們兩個人就——」


    這個時候,傳來同學呼喊艾莉雅絲的聲音。


    「變大的艾莉雅絲小姐真的是完美的女神!請讓我們用手機拍照!」


    露出滿足笑容的艾莉雅絲說:「好的,我馬上過去!你們真是誠實呀。色狼春男拜拜!」


    即使艾莉雅絲離開了舞台左側,受到地傳力量玩弄的我這個可憐人還是繼續說個沒完:


    「就來一次認真的對話吧。如果知道我們對彼此都有好感,談過之後,我就會下定決心跟唯一喜歡的人約會個幾次,然後介紹給父母親,等到兩人有充足的心理準備過了一段日子後,那個,所謂的做愛我認為男女之間遲早會發生,不過要做的時候,我想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


    我說完了。這就是我心中沒有虛假的真正想法。不用我多說,這比上台演王子更丟臉。


    不知不覺中,阿船從觀眾席跑來找我。


    「少女大神你還真厲害,剛剛是在練習下場戲的大量台詞嗎?哎呀哎呀,mb出道當演員的話,我也會繼續追星下去的。」


    換好衣服,我從舞台左側的階梯走剄舞台上方的窄通道。


    往頂樓的途中,我從狹窄的通道上往下看,在多達三百個座位的觀眾席中看見噂長與中村同學的身影。中村同學應該沒有原諒噂長。她們沒有發現我,我雖覺得偷聽別人說話不好,中村同學傳來的聲音卻讓我動彈不得。


    「噂長老師,話劇演得很棒。噂長老師努力要讓我們平安回到現實世界的心意,我已經感受到了。」


    雖然遣詞用句很像她仰慕新藤老師的時候,可是語氣卻讓人有種在牽製對方的奇怪距離感。


    「要再演一次大概也沒辦法。這出戲的完美不隻來自演員,還有眾人的同心協力。中村妹妹,謝謝你。啊,不對,抱歉,中村同學。我忍不住就用老樣子的稱呼叫你了。以前我們還滿親近的呢,哈哈。」


    無視噂長尷尬的笑聲,中村同學淡淡地說。


    「我聽小花同學說了,她透過線四和父母親說上話了。她用的手機是噂長老師的吧。而且,噂長老師好像還問她要不要一起生活。她很高興喔。」


    「太好了。我希望小花同學可以得到無比的幸福。隻要我能做的,我什麽都願意為她做。我本來還擔心,小花同學是不是每天都過得不好受,但她有中村妹妹這樣的朋友,所以我就不再擔心了。啊,中村同學,抱歉。」


    「沒關係,就跟以前一樣叫我吧。我知道小花同學的雙親死於噂長老師引起的地傳,可是既然小花同學因為線四的事感謝噂長老師,還很期待要一起生活,那我也不能再多說什麽。阿船船對他被失去理智的噂長老師撞飛一事,早就不在意了。所以我也決定不要繼續耿耿於懷了。今天觀察噂長老師一整天,我覺得你不是怪物,終究還是我很熟悉的那個老師。以後也請你繼續關照了,噂長老師,不對,應該說新藤老師。」


    我覺得兩人之間原本緊繃的氣氛,突然柔和了下來。噂長用明顯興奮過度的聲音說道。


    「剛聊你叫我新藤老師了。請多關照喔


    ,中村妹妹。是的,我並不想變成怪物。我引起的地傳不小心奪走了三個人的性命,我這麽壞,可是我還是希望同學們再叫我新藤老師,再受到同學們的喜愛。我會努力讓同學們喜歡我的。」


    傳來沉重門扉開啟的聲音,中村同學到市民會館的大廳去了。觀眾席上剩下噂長獨自一人,她哭了起來。盡管我沒著到離去的中村同學是什麽表情,但我想應該是美麗的笑容吧。噂長的眼淚一定也是高興的眼淚。


    中村同學原諒噂長了。這麽說起來,中村同學自己也遭受過失去理智的噂長襲擊,但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恨過這回事。替朋友著想的中村同學,應該是覺得自己如果討厭要跟小花同學一起生活的人,小花同學並不樂見吧。中村同學所言是真正的肺腑之言。這裏有頂真地傳,她沒辦法說謊。


    噂長也往大廳走去了。我才往前走,眼前的門就開了。小鳥兒一臉驚訝地現身。


    「哇,一開門就突然看到春男同學。頂樓的螢幕找到了,我們一起過去吧。」


    換回製服的小鳥兒,剛才公主的清澈氣質為之一變。


    她牽起我的手,往頂樓走。


    我心裏想著的是今天一整天都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噂長想和小花同學一起生活,她果然已經不想再跟妃唯一起生活了。為什麽?


    ——我引起的地傳不小心奪走了三個人的性命——


    剛剛噂長說的話讓人掛念。三個人是什麽意思?小花同學的雙親之外,還有一個人是誰?


    如果那個被噂長害死的人不是我不認識的,那麽說的就是真魅奶奶吧。可能是噂長散播會害人罹患致死之病的地傳,因此讓真魅奶奶病死。嗯?怎麽怪怪的?有三個人。把小花同學雙親的死和真魅奶奶的死加起來感覺不對勁。


    ——不小心奪走了三個人的性命——


    噂長充滿歉意的聲音再度在我腦海中響起。「不小心奪走了」這種說法,彷佛是對噂長來說完完全全都是意外,聽起來像是因為意外還是什麽,才害得三個人失去性命。關於小花同學的雙親,這種說法是說得通的。但是,真魅奶奶就說不通了。噂長是出於個人意誌害死真魅奶奶的。而且,噂長對這條罪深感後悔。既然如此,與其說「不小心奪走了」,不是應該說「奪走了」才對嗎?是我想太多了嗎?但是這不是單純的說錯話而已。在頂真地傳麵前,內心真正的想法會正確地化為句子講出口。噂長的心中是認為真魅奶奶的死不是自然而然,而是她害的。


    妃唯的言行舉止,噂長的言行舉止,接二連三地在我腦海中蘇醒。


    然後,我得到了某個答案。


    剩不到一個小時就要抵達陰間了。下午十一點十分。


    男生們拿著裝有兩公尺以上的投影螢幕的桶子,同學們集合到真幌市市民會館的頂樓。


    交談的對話並沒有變成頂真形式。大概是因為這地傳隻在市民會館建築物內部有效,到了頂樓就失效了吧。


    真幌中的頂樓有不倒翁。拿著阿船給的揚聲器,不倒翁使盡全力,準備進行「不倒翁大人倒地了」。這是為了讓眾人迅速移動到真幌中頂樓的策略。阿船點燃表示行動開始的煙火。衝上夜空的煙火,發出「啲思——」的幹燥聲響。


    我們排成一橫列手牽手。雖然妃唯已不是危險的威脅,但負責在最旁邊和她牽手的人還是我。我的右手牢牢握住她的手。


    「不倒翁大人——」


    不倒翁嚴肅的聲音傳來。我左手牽著的是萊慕。我盡量維持自然的態度,對雙馬尾的側臉問道。


    「萊慕,請問一下,幾點了?」


    其實我知道現在幾點。為了不讓萊慕識破,我沒和轉頭過來的她視線交會。


    「手機有時鍾,可是現在不能鬆手。」


    「抱歉,拜托你,幫我快速看一下就好。」


    「好吧。那我放手了,你、你就抓著我的肩膀,用力抓也沒關係。不要離開我喔。」


    萊慕對於馬上就要被不倒翁帶走卻還在乎時間的我,似乎感到有些訝異。她鬆開和我牽著的手,從製服口袋拿出手機。我滑開抓著她肩膀的手。


    「萊慕,抱歉。」


    就在萊慕打開摺疊手機的那一瞬間,我搶過她的手機。萊慕一臉吃驚地看著我。幾秒鍾的靜止後,她想要再次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掌在半空中揮動。


    「——倒地了。」


    聲音一停,橫列正中間的中村同學立刻特意動了一下,眾人被拉到半空中。


    萊慕浮現疑問的臉龐,短短一瞬間就消失在夜半時分的天空裏。


    真幌市市民會館的頂樓,隻剩下我和妃唯。妃唯似乎摸不著頭緒,說不出半句話。


    我用還牽著沒放的右手拉著妃唯跑。我忘了傷口的疼痛,竭盡所有力氣緊緊握住,反正妃唯也沒有痛覺。我拉著她回到真幌市市民會館內部。


    「阿春,現在是怎樣?你為什麽要放開萊慕同學的手?還有,還有,你為什麽這樣拉著我的手?奇怪了,我們要去哪裏?」


    即使學會新的感覺,妃唯在我麵前好像依然沒有停止演戲。她裝出恐懼的表情,我發出自然且冷酷的聲音,本來難以開口的事情此時流暢地脫口而出。


    「妃唯,我問你。殺死真魅奶奶的,不是噂長,是你對不對?」


    我們穿過市民會館的玻璃門。頂真地傳開始了。不論妃唯再怎麽擅長說謊,她都不能再說謊了。


    「……聲音自己跑出來,我明明不想說的。這是怎麽回事?害死……寶明院真魅的人……就是我。」


    十一點十五分。


    我離開真幌市市民會館,我得帶妃唯去個地方。她乖乖地跟著我。


    我一邊走過隻剩下四十五分鍾就要抵達陰間的世界,一邊開始說道。


    「噂長是給你生命的母親,也把你當朋友、當孩子看待。所以,妃唯的罪過她也覺得是自己的罪過。雖然噂長說她殺死了真魅奶奶,但是我怎麽想,都找不到她那麽做的動機。」


    噂長給了能夠終結她長生不老性命的真魅奶奶,打倒地傳元凶和她自己的能力。我繼續說道。


    「而且真魅奶奶是死於疾病。怎麽想都怪怪的,噂長絕對不會擴散會讓人生病致死這樣的地傳。就連噂長同時引起四個地傳失去理智時,明明還有力氣再引起一個地傳的,她卻沒有製造出一個殘酷的地傳。噂長總是創造有哪裏笨笨的,讓人發噱的地傳出來。盡管如此,能夠變成最強的果汁那個地傳的元凶自動販賣機,卻跟我坦白說噂長說自己殺了真魅奶奶。我很苦惱,覺得滿是矛盾。不過,我想到了一個唯一的可能。」


    半夜裏,我們兩個人的腳步聲就是背景音樂。


    氣溫十度多一點。同學們應該都回去現實世界了吧。我看了一眼妃唯,她臉上浮現類似不知所措的表情。我沒辦法分辨她是在演戲,還是呈現真實的感情。我光是要講出腦海中的話語和繼續往前走,就已經竭盡所能了。我想睡得要命,而且也非常疲憊。


    「阿春,阿春,你說的可能,是什麽意思?」


    「一切都是我的想像,是最糟糕的假設。妃唯你是不是玩弄了真魅奶奶的記憶?」


    「奇怪了,光是玩弄記憶就可以殺人嗎?我怎麽不知道。」


    「你別再給我看可笑的演技了。反正你也不懂殺死是什麽意思吧。我本來以為覆寫睡眠不是什麽殺人的方法,不過我錯了。真魅奶奶生了危害生命的病,這樣的記憶卻被消除了。所以,她沒有去看醫生也沒有接受治療,直到臨終之際都不覺得自己生病了。不對,是她隻要感覺到自己有病,你就會再次修改她的記憶。是這樣對吧?」


    妃唯變得


    麵無表情。即使不懂「悲傷」和「死亡」,但已經學會「體貼」的妃唯,應該多少有點感覺到我現在非常不高興的感情吧。想要盡可能讓現場氣氛快樂的妃唯,閃爍其詞地說:


    「阿春,我,知道這該用什麽話來說。如果是戲劇,就會說這樣的場景很正經。」


    我用不帶憤怒也不帶厭煩的聲音說:


    「對,你說的沒錯。剛剛開始我和你就是在說正經的。好了,你快回答我。」


    萬一被妃唯的演技要著玩,被騙得團團轉,我可沒有一點點能夠保持冷靜的自信。不過妃唯似乎舍棄了說謊。


    「這個問題真是討人厭呀。可是,感覺阿春好像非常不快樂的樣子,所以我就說出答案吧。這樣一來,阿春的心情應該也會鑾好一點吧。」


    我什麽也沒回答。妃唯繼續說道。


    「沒錯,我消除了寶明院真魅對自己已經生病了的記憶。因為,那個算命師想要打倒噂長大人,也是唯一能夠打倒噂長大人的人。要是噂長大人死了,我就會不快樂了。盡管如此,我告訴噂長大人我玩弄了寶明院真魅的記憶讓她死亡後,噂長大人卻一臉看起來很不快樂的表情,把我帶到了這個異世界。阿春,阿春,其實我知道喔,噂長大人那麽做是想消除我的存在。感覺噂長大人對我非常不高興。所以羅,我消除了噂長大人腦海中關於我的記憶。忘了我的噂長大人,丟下我不管,自己回去原本的世界了。」


    沒有悲傷的家夥真是可憐。妃唯遭到深愛的噂長消除自己的存在。這應該是可怕,而且是極端的悲傷。妃唯不能用悲傷的態度訴說自己悲傷的過去,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的妃唯困擾地笑著。如此悲傷的笑容,可以的話我真不想看。


    「為什麽你不單獨把玩弄真魅奶奶記憶這件事情,從噂長的記憶中消除就好了?這樣的話,你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過日子了。」


    「咦?我呀,做了一件好事喔。因為我讓敵人從噂長大人眼前消失了。阿春呀,如果你房間有蟲子,你也會啪的一聲拍死它讓它消失吧。可是,為什麽噂長大人卻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在看我呢?」


    我承受住外在無法感覺到的極端憤怒。我發現這不是因為太過強烈的怒火由內而外湧現出來的,而是有如隕石墜落一般來自外界的震撼。


    我的聲音搶先我的感覺一步,我用聽起來就像是來自陰間的聲音說道。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是怪物。」


    我對接下來陷入沉默的妃唯說。


    「你在真幌市市民會館的大廳,應該聽小花同學說過許許多多的故事了吧。那麽,我也要告訴你一個我放在心裏很久的故事。」


    妃唯應該是覺得我沒頭沒尾突然就講起故事了吧。不過,我這麽做是有用意的。


    因為我開始說的,是去年三月,噂長為了教導妃唯「悲傷」所寫的獨角戲劇本的台詞。


    我本來以為這劇本很怪。噂長寫的劇本,就算內容是要教導人類感情或是社會規範,也會是娛樂十足的有趣作品。然而,就隻有這部劇本,是單純簡短的朗讀劇。為什麽?一定是因為沒有時間寫。


    那為何非得要急著寫出來?這是我個人的推測就是了。噂長可能是發現不懂悲傷的天真妃唯可能已經殺死某個人。所以,急急忙忙寫下這個劇本。就算是這樣,也來不及念給妃唯聽了。沒有悲傷也沒有體貼的人,如果隻顧追求自己的快樂愉悅,那麽就會變成沒有罪惡感,下手也不會猶豫的怪物。噂長察覺此事時為時已晚。


    總覺得說教味很重,也沒有起承轉合,平淡的十五分鍾的故事。我在雙峰胸罩斜對麵的魚鬆堂文具店埋伏時,死命把這劇本背下來。


    過了十一點半。連路燈都沒有的未鋪瀝青道路。月光下,聽完故事的妃唯說:


    「唔……好像不是多快樂的故事呀。阿春,阿春,剛剛說的故事是什麽呀?」


    「這是噂長送給你的禮物。等一下我還有禮物要送你。我們走吧。」


    我牽著滿臉問號的妃唯,進入虛幻樹海。


    五分鍾後。我用從萊慕那搶來的手機,撥了萊慕的電話號碼。


    線四。讓我心裏做好和真魅奶奶最後交談的準備的鈴聲很短,立刻就接通了。這世界再過三十分鍾就會是陰間了,現在和陰間的訊號是最清楚的。


    「喂,奶奶。」


    「春、春男?怎麽了?你打倒噂長,回到現實世界了嗎?」


    「我打倒噂長了。奶奶,您是知道解決地傳的責任遲早會有人繼承,才去和噂長戰鬥的對吧。明明就知道百分之百一定會輸還是去了。」


    「……春男就跟奶奶一樣聰明呢。奶奶確實是明知贏不了還是去戰鬥。可是,香奈子並無意要打倒奶奶,是奶奶自己疏忽,沒發現自己生病了,才會沒多久就死了。丟下春男就那樣走了,奶奶很抱歉。」


    手機螢幕的燈光照到妃唯的臉,她雙眼濕潤。我知道這不是假哭。妃唯受到自己第一次出現的感情打動。


    學會了「體貼」與「悲傷」,她正在感同身受我失去奶奶的「悲傷」。而且,得知真相是帶給我這種悲傷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讓她全身發抖。


    「……唔,這是什麽?這種感覺是什麽?非常不快樂,非常不開心。非常寒冷。非常……悲傷。」


    以前妃唯說出口的「悲傷」一詞都因為是演出來的隻有空洞,但剛說的「悲傷」,的的確確裝滿了感情。


    妃唯不想接過手機,我硬把手機按到她耳邊。


    「我已經教會你『悲傷』了。好了,你給我拿好。用你了解悲傷的心,好好地向我奶奶道歉。」


    「阿春,你騙人。你不是說要送我禮物嗎?我不喜歡悲傷。禮物在哪裏?」


    「我給你向我奶奶道歉的機會,就是我送你的禮物。你應該沒有怨言吧?」


    妃唯用顫抖的手接過手機。即使拿到耳邊,她還是說不出話,隻一味落淚。奶奶溫柔的聲音傳來。


    「哎呀,你是哪位呀?你在哭嗎?是誰對你做了過分的事情了?」


    「……是我,做了過分的事。」


    「哎呀,這可不好呀。你做了什麽事?方便的話請告訴我。」


    奶奶擅長跟別人做心理諮商。妃唯一口氣想起了活到現在,那些她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悲傷」記憶。一下子嚐到悲傷的滋味,妃唯的淚水愈發止不住。


    「我不知道,那樣做很過分,我真的不知道。」


    「沒關係啦。人就是有不懂的事情嘛。不懂的事情現在懂了,那就很棒了。」


    接下來對話的頂真充滿不可思議。


    妃唯坦承自己的罪過。真魅奶奶並沒有責怪她,而是靜靜地聽妃唯說。


    妃唯對真魅奶奶大哭,不停賠罪。


    兩人之間沒有原諒不原諒這類的話。她們交談了約莫十幾分鍾。把還沒掛斷的手機拿開耳邊,妃唯說:


    「阿春得快去真幌中才行。隻剩下十分鍾多就要到陰間了。」


    「妃唯,你不想回去現實世界嗎?」


    「我不能回去。我奪走了噂長大人和阿春重要的人。而且,噂長大人在疏遠我。我覺得噂長大人一定是想讓我升天。我可以識破別人的謊言,所以我總覺得噂長大人就是這麽想的。」


    我腦海中浮現跟小花同學說「我們一起過生活吧」的噂長身影。


    我想要認為噂長並非故意忘了帶妃唯走。噂長本來應該是希望妃唯直到最後,都不懂「悲傷」之類的情感,隻要一直快樂就好了。唉,結果我還是不知道,噂長對今後的妃唯究竟有何打算。


    妃唯拿開的手機傳出奶奶的聲音。我接過手機。


    「春男,你不


    能到這裏來。」


    奶奶好像看穿了我。


    可是,我到剛剛都沒有半點覺得死了又何妨。我隻是覺得一次就好,想讓妃唯和奶奶對話,才到這裏來的。結果電話講著講著,回去的時間就飛快減少。這就是錯過末班電車的感覺吧。妃唯真心誠意地向奶奶道歉,不論如何這是好事。或許我是太困太累了,完全沒有湧現這樣下去可能會死的真實感。


    「……真魅奶奶,我以前很愛奶奶喔。不對,是現在也很愛。我現在還是根本不曉得,要不要原諒害死我愛的奶奶的妃唯。如果妃唯要和這個世界一起自殺,那麽我想親眼看到最後。」


    「奶奶認為,一定要盡量支持春男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不過,這事奶奶反對喔。奶奶也很愛春男喔。喜歡春男的女生,在春男活著的世界一定有很多很多,所以春男千萬不能到這邊來。春男,拜托你成全奶奶的願望好嗎?要保重喔。」


    線四的功能還有我不知道的。對方,也是可以掛斷電話的。既然有插播功能,這或許也是很正常的。


    我凝視著掛斷的電話。奶奶太奸詐了。這樣拜托我,我就隻得乖乖聽話了。螢幕通知我再過十分鍾就要抵達陰間了。已經完了。雖說身體能力提升,但從這裏起跑,要在日期變成明天之前跑到真幌中,實在是太嚴苛了。


    「阿春,我們跑去真幌中吧。我想在最後做件好事,就是不讓阿春到陰間去。因為,阿春如果去了,會有許多人悲傷的。小鳥兒同學、艾莉雅絲小姐、小花同學、阿船同學、草一同學、桑島同學、中村同學、吉斯同學、引擎同學、鎌子妹妹,萊慕同學……」


    就算跟我說「你死了會有人悲傷」,我也不能立刻有什麽感覺。但是,聽到剛獲得悲傷這種感情的妃唯,列舉一個又一個名字給我聽後,我恢複了精神。沒錯,我正在步向萬物死亡的終點呀。


    自己就這樣死了,我比什麽都悲傷。


    我和妃唯跳起來,把基地台拋在背後。


    離開虛幻樹海時,是下午十一點五十三分。


    剩下七分鍾。如果不能用時遠一百公裏奔跑,應該就辦不到了。世界並不在意再過一下子就要抵達陰間,依然安穩地存在著。寧靜的夜晚。


    此時,我聽到「唔哦哦哦哦哦——」宛如野獸咆哮的聲音。就像是在巨大的喇叭麵前聽到重低音一樣。聲音的魄力,讓人全身顫抖。吸收了月光的巨大黑影,讓沒鋪瀝青的道路上的砂石作響,逐漸逼近。


    我倒抽一口氣。整片視野都是如黑暗蔓延開來的毛發,雖然沒有接觸到身體還是感受到熱度。在我眼前的,是身體大如象的巨犬。嘴巴吐著跟特大尺寸床罩一樣的舌頭,露出來的犬齒巨大到好像連混凝土都能咬碎,讓人感受到滿滿的力量。但我沒有尖叫。因為不管身體變得多大,溫柔的眼神還是一點都沒變。


    「汪汪,汪嗯嗯嗯,汪!」


    表示喜悅而胡亂吠叫的狗。這就是鎌子。體型變大,眼神和情緒似乎也變激昂了。在鎌子背上的艾莉雅絲和萊慕,一開始就用哭泣的聲音說話:


    「春男。」


    「你這個人。」


    床罩般的舌頭舔著我的臉,我被鎌子的唾液弄得濕答答的。我抬頭說道。


    「呃,這是怎麽回事?」


    鎌子翻開像是牛才會有的強壯前腳,抓住我和妃唯。大小像單人沙發的狗掌肉墊,接著把我們放到它背上。


    身體還沒變回原狀的艾莉雅絲的聲音傳來。


    「等一下再跟你們解釋啦,現在要先衝去真幌中!」


    接著就是時遠一百五十公裏的世界。


    喝下變成最強的果汁讓身體變大的艾莉雅絲,本來的身體就是小小一個,沒必要喝完一整罐。所以果汁剩下幾乎滿滿一罐。這麽說起來,我記得艾莉雅絲第一次喝的時候,因為效果太強結果變大了整整三天。這次她把剩下的果汁給鎌子喝,靠著鎌子更加發達的嗅覺找到我們。盡管沒有厲害到讓腳傷恢複,但獲得超強肌力的三隻腳要狂奔已是綽綽有餘。


    「回到現實世界後,你要好好說清楚剛才跟妃唯在做什麽!」


    在鎌子背上,艾莉雅絲的話語被強風吹散。我努力提高音量回答她。我抓著一把鎌子的毛發,右手的握力尚未恢複。我看到有隻手用踏實的力量覆蓋住我的右手,是萊慕。


    「這次,我死都不會放手了!」


    剩下四分鍾就要到陰間了。我們在如此千鈞一發之際,抵達真幌中的視聽教室。


    我吃驚的是所有同學都還在這裏。他們在等我回來。謝謝你們。小鳥兒走出來說道:


    「春男同學,你回來了,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小鳥兒緊緊抱住我。我說:


    「嗯,我回來了。來吧,大家一起回去現實世界吧!」


    同學們響起歡呼。設置在視聽教室的螢幕開始發亮。我用曬衣竿輕輕碰一下,讓鎌子的身體恢複原狀。往我走來的妃唯,慢慢地說:


    「……請你,也用曬衣竿,打我。」


    傷腦筋。我的視線轉向佇立在妃唯背後的噂長。噂長察覺到我無聲的問題「噂長這樣好嗎?」而回答:


    「我已經不是噂長了。我不是長生不老,也沒有引起地傳能力了。因為由井妃唯是從全無誕生出來的地傳元凶,所以隻要我不再是噂長她就無法活下去。她會消失的。」


    同學們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因為「這樣就能平安回去了」的希望而臉龐發亮的同學們,一個又一個走進螢幕裏。我無法對妃唯說什麽。噂長從背後抱住妃唯,說道。


    「春男同學擁有解救地傳元凶的能力,一定可以把你帶到好的方向去。一年半前,我決定當作由井妃唯不曾存在過。但是現在不一樣。我希望下次你可以在美好的雙親照顧下,認真正經地活過人生。春男同學,由井妃唯對真魅女士做的事情……我真的萬分抱歉。」


    噂長的淚水流到妃唯的臉頰上,妃唯碰觸著噂長重疊在她腹部前方的手說道:


    「我很慶幸能讓噂長大人生下我。到今天為止我一直都裉快樂,不過最後我很慶幸我懂得悲傷了。如果在不懂悲傷的情況下消失,我覺得那必定是最可悲的。阿春,不是有個詞匯叫做『罪過』嗎?明明是我讓阿春的奶奶消失的,可是我卻要在沒有贖罪的情況下消失,對不起。」


    妃唯沒有「死亡」的概念。她認為自己要消失,一直都認為自己會就這樣消失。


    同學們接連消失在螢幕裏。還有一分鍾就要到陰間。我不願讓一大群人見到妃唯消失。艾莉雅絲、小鳥兒、萊慕和鎌子也都消失在螢幕裏了。教室的角落隻剩不倒翁和人妖石膏。


    我拜托了妃唯一件重要的事情。


    妃唯說那應該可以,答應了我。人妖石膏對妃唯說「美麗的我就好心陪著你一起升天吧」,不倒翁用全身就是個頭部的身體用力點頭。


    我用具備解救地傳元凶力量的曬衣竿,對著不倒翁和人妖石膏一棍。


    然後,我給了妃唯靜靜的一棍。妃唯的形體變成光粒子的殘像,當場留下空無一物的空間消失了。以前在不識悲傷的情況下一路笑著活過來的妃唯,即使是已經懂得悲傷的現在,依然笑著消失。


    我和噂長走進螢幕。在異世界最後一瞬噂長滴落的淚水,也許會送到陰間去。盡管我很想陪著哭,但還是忍下來。


    我祈願妃唯能靠著解救地傳元凶的能力,投胎轉世過著幸福的生活。


    我最後拜托妃唯的事,就是問她能不能幫忙使用覆寫睡眠。


    我從昨天就知道,藉著這螢幕飛越異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時,大家才剛睡著沒多久。


    我希望在這場睡眠中


    ,發生在異世界和地傳有關的記憶,以及新藤老師是噂長的事情,能從同學們的記憶中消除。新藤老師從今以後也是我們的導師,不是敵人。同學們隻要留下在異世界大玩特玩,品嚐美食的記憶就好了。既然異世界沒有敵人,那連存在英雄的記憶都不需要。我希望同學們也忘了我解決過地傳的記憶。


    再也不會出現地傳的真幌市,就不必再呼喚mb這種角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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