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裝有艾莉雅絲的背包,穿著泳褲的我移動到真幌中的泳池。


    罩著宛如南美式披風外套隻露出頭顱的浴巾,小鳥兒像是晴天娃娃一般朝我走了過來。這是小學時代的回憶。在更衣室內為了不讓別人看到自己裸體的樣子,所以都會這樣換衣服。這種換衣道具正式名稱是什麽呢?


    「嘿嘿,春男同學我等你好久了。你穿泳褲很帥喔。」


    黑色的底,加上有著擺動方式看來愚笨的火焰,從膝蓋上方的下擺燃燒著。這泳褲的圖案就像是飆車族車輛的塗裝。既然能得到小鳥兒的稱讚,那我就沒啥好抱怨了。


    「小鳥兒同學,那條浴巾很可愛呢。」


    晴天娃娃的浴巾圖案,居然會是麵包超人。圖案的設計是這樣。小鳥兒胸口上的部分是奶油妹妹正朝著頭不見的主角,正在投擲一顆新頭(剛出爐的紅豆麵包)。有點超現實主義。


    據說果醬爺爺和益男先生的配音員是同一位(注8),我無意中想起聽草一提過的小常識。小鳥兒保持著晴天娃娃的狀態,當場轉了一圈。


    「嗯,嗬嗬,很可愛對吧。我個人特別喜歡咖哩麵包超人呢。」


    8 益男先生是日本知名長壽動晝「蠑螺小姐」中,女主角蠑螺的入贅丈夫。


    小鳥兒喜愛的動畫清單。除了櫻桃小丸子之外又追加了一條。


    我在泳池裏嬉鬧的同學們中尋找妃唯的身影,卻沒能找到。她要是穿著那種超迷你比基尼出場,泳池大概會染成一片大紅色吧。被害羞的草一鼻血給染的。


    「春男同學,我們下水吧。」


    在我點頭之前,小鳥兒把晴天娃娃的浴巾從頭開始脫。


    浴巾的下擺緩緩上升,小鳥兒的身體逐漸曝曬在陽光底下。大腿,肚臍,謙虛隆起的胸部,漂亮的鎖骨。


    女生在脫身上穿戴的物品的時候,男生應該用怎樣的表情等待才對?我覺得很難為情忍不住想轉過頭去。


    從麵包超人的晴天娃娃跑出來的,散發格外成熟魅力的繞頸係帶黑色比基尼,不對稱的荷葉邊短裙在腰部下方搖曳著。我的內心也像泳池的水麵一樣平靜不下來——是那種水深兩公尺的流動泳池,沒有救生圈似乎就會溺水。


    「聽我說,我一直很想穿穿看這種泳裝呢。我覺得這件在腰部隻有半邊的短裙很可愛,軟綿綿的輕飄飄的。嘿嘿。」


    我希望你想像看看。國中的潦倒泳池邊,穿著黑色比基尼的國二女生。要不是透過背包的尼龍布傳來艾莉雅絲踢人的感覺,我說不定會因為景象太過刺激雙腳站不穩而躍進泳池。當然跳水是禁止的。


    「小鳥兒同學,你穿起來很好看喔。對了,我坐著就好了。」


    為了不弄濕背包,我隻有雙腳伸入泳池,人坐在泳池邊。


    「嗯,春男同學,那我下水去了……哇,好冰,好舒服喔!」


    盡管十一月了卻還能進入室外遊泳池,感覺真神奇。先在泳池邊坐下再滑入水中的小鳥兒,看起來也很開心的樣子。彷佛是在享受浮力一般,當場跳上跳下。把我的脛骨當成扶手抓著的小鳥兒,說道。


    「春男同學,我問你喔,那個由井妃唯同學,到底是什麽人?」


    我有種突然跳入冷水浴池的感覺。


    為什麽我身邊的女生都不管開場白這種東西,而是直搗核心呢?


    「嗯,我也很疑惑她是誰。」


    我隻能說話。要是提起地傳,那也必須說出小鳥兒身上發生的事。


    「這裏是所謂的小小失蹤這個地方都市傳說的世界對吧?由井妃唯同學該不會是比我們更早就待在這個世界吧?」


    宛如在揣摩劇本上寫的台詞的意思,小鳥兒正在思索妃唯的事情。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小鳥兒的敏銳持續著。


    「春男同學,這是我的假設啦。由井妃唯同學是在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先到這個世界的人。如果是這樣,那她是什麽時候來的呢?我記得星期五晚上有人失蹤過,是那個時候嗎?可是可是呀,失蹤的小孩不是全部都找到了嗎?所以說,由井妃唯同學是什麽時候來的?在現實世界中,我不曾聽說過有失蹤的國中女生這樣的事惰。」


    小鳥兒說得這麽透徹,讓我發覺一件重要的事。


    如果是現實世界的少女被帶來這個世界沒有回去,現實世界一定會因為該名少女下落不明而議論紛紛。


    妃唯說她在這個世界待了一年半以上。


    也就是說,現實世界沒有發生人員失蹤的案件很不對勁。如果沒有發生是有原因的,那麽可能就是這個世界的時間流逝不等於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逝。在這個世界過一個小時,現實世界可能過不到一個小時?假設妃唯在現實世界失蹤隻有幾個小時,可是在這邊的世界已經長達了一年半。大概可以這樣思考吧?不,這也不對。先前失蹤後又回來的八個學生,是在星期五晚上失蹤,星期六早晨回來。他們表示自己在無人的學校內過了一晚。而且妃唯也提起過八個學生的事,說他們是在三天前來的。果然這個異世界和真實世界的時間流逝是相等的。那麽為什麽我們居住的真幌市,並沒有出現一個名叫由井妃唯的少女失蹤的新聞?雙親和朋友不想尋找失蹤的由井妃唯嗎?


    「春男同學完全不了解由井妃唯同學。可是可是呀,因為由井妃唯同學非常可愛,所以你好像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有如夏天的泳池反射陽光,小鳥兒的眼眸閃閃發亮。她那由下往上看的眼神,讓我察覺到她是在詢問我。誰教她的聲音聽起來像自言自語。


    「不,沒有這回事。我沒有喜歡上她。」


    「這樣呀,太好了。如果春男同學交了女朋友,我會很傷心的。我一定會……的。嗬嗬,春男同學,幫我拿一下那邊的浮板,我要遊泳了。」


    小鳥兒有如自言自語的聲音,又恢複了柔軟和溫暖。但是,剛剛她說到一半的時候,我沒聽見她說什麽。不曉得她是不是說「我一定會吃醋的」?我想,她大概會這樣對我說吧。不論如何,她應該沒有說比艾莉雅絲的黃色笑話更過頭的內容吧。


    「春男同學,看我看我!」


    刺眼地反射著陽光的水麵。二十五公尺長的泳池有七條水道,在最靠近我的水道,小鳥兒從起點揮手。浮板和黑色比基尼,這種錯置組合真是充滿感官刺激。


    在泳池內的男女生大概各有二十人。心情大好的一個女生,排好從體育用品室拿來的平衡木,再鋪上軟墊,最後躺在上麵。好像連防曬油都擦了起來。真是自由呀。


    「少女大神,你打算怎麽辦?」


    刻薄的話語刺入背部,讓我回頭。


    是穿著學校規定的深藍色製服泳裝,班上第一的微少女,中村同學。在這遊泳池畔唯有她戴泳帽,彷佛隻有她一個人正在上遊泳課。


    「打算怎麽辦?什麽意思?」


    愣愣的複誦一遍,好像把比防曬油更需要小心火燭的原油倒到中村同學身上一樣。我班級的班長,熊熊燃燒宛如第二個太陽。


    「你跟小鳥兒走這麽近。妃唯不是很可憐嗎?而且,少女大神和小鳥兒在交談,這景象可是很稀奇的。為什麽你們會突然這麽熟?」


    妃唯才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沒辦法解釋這一點,急死人了。


    麵對什麽都沒多說的我,中村同學展開追擊。


    「你明明有妃唯這麽棒的女朋友還這樣!」


    「我並沒有喜歡妃唯。」


    出色的失言。


    還不知道噂長位於何處。如果不打倒噂長,恐怕就不能回去現實世界。不隻是我,同學每一個人都一樣。把妃唯的覆寫睡眠算進去,有四個地傳正在發


    生。在泳池開心玩水的同學跟我不一樣!我在內心呐喊。這是可憐英雄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的牢騷。


    「你說你沒有喜歡妃唯?什麽話?妃唯可是對你那麽一往情深。」


    「中村同學,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到那邊去嗎?我很忙。」


    或許我隻是想跟人吵架罷了。我是個小孩。話一出口我就立刻反省了。


    「少女大神,雖然有很多女生說你惡心,可是我沒這麽想過。可是,我發現你就是惡心,爛透了。你是說你忙著看小鳥兒的比基尼嗎?笨蛋!」


    中村同學輕撞了坐在泳池邊的我的肩膀一下。我簡直快哭了,為什麽我得被罵爛透了?為什麽要叫我笨蛋?


    我是想要保護大家不受噂長的傷害呀,我隻是想打倒噂長而已。


    我想把湧上心頭卻無從訴說的話語全部衝走,所以把頭浸入泳池中。


    早在我變身之前,我就已經很崇拜具有男子氣慨的超人力霸王隊員和假麵騎士。我們好歹同樣是英雄,結果我卻被人說惡心。這真的很難笑。


    沒有戴網狀泳帽潛入泳池,為什麽感覺如此舒服呢?頭發一根根濕透,發燙的腦袋獲得徹底的冷卻,或許是因為覺得煩惱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


    我並沒有忘記背包內的艾莉雅絲。跳入泳池的瞬間,背包離開了我的肩膀,在水麵上漂浮。


    「春男同學,發生什麽事了?」


    我在泳池中站起來,抓住下半部濕掉的背包。可以看見在浮板另一邊的小鳥兒。


    「沒事,什麽事也沒有。我不小心滑了一下,就掉到水裏了,哈哈。」


    「嗬嗬,以春男同學來說,這真是難得的失誤呢。」


    我和微笑的小鳥兒相互凝視。隔壁水道正在品嚐暑假滋味的男生們當中的一個,向小鳥兒說。


    「小鳥兒妹妹,不要管那個已經有女朋友的少女大神,過來跟我們一起玩嘛!這件泳衣你穿很好看,可愛得要命呢!」


    大概是來到地傳的異世界讓人膽子變大了。輕易就敢在人前誇女生可愛,這是非常厲害的。那個男生應該沒有惡意,可是我的焦躁就如同這個泳池的水,已經積存充分了。


    「喂,你煩死人了。不準跟她說話!」


    我隻是在遷怒他人。我到底是怎麽了呀我。


    「怎、怎樣啦少女大神!你不是已經有妃唯了?」


    「我想跟小鳥兒在一起。拜托你們,讓我們兩個人獨處好嗎?小鳥兒,我們上去吧。」


    在人前隻喊小鳥兒不加稱謂,這還是第一次。


    「居然隻單叫人家小鳥兒?少女大神你太奇怪了!小鳥兒妹妹,來跟我們玩嘛!也有女生在這邊,她們說要大家一起玩水上排球。」


    小鳥兒直直地望著我之後,回頭對男生說。


    「抱歉,我要跟春男同學在一起。」


    我跟小鳥兒一離開泳池,就有個身穿宛如赤裸將軍的汗衫配休閑短褲的男生衝到泳池邊(注9)。是阿船。興奮的一張臉就像是溶化的雪人一樣,都被汗水濕透了。


    「唷,少女大神你聽我說!這個世界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別人,你聽了會嚇一跳!竟然有個假mb!我看到騎著摩托車的假mb了!」


    罩著晴天娃娃浴巾的小鳥兒去女子更衣室換衣服。


    9 赤裸將軍是已故日本著名畫家山下清的綽號。根據他描述自己流浪生活的著作改編而成電視劇和電影作品中,以他為藍本的主角打扮就是汗衫配休閑短褲,並非真的一絲不掛。


    簡直可以演出蘆屋雁之助(第一個演出赤裸將軍的演員)少年時代的阿船,穿著泳褲披著襯衫的我,還有背包中的艾莉雅絲,三人處在一棲的教室。我有很多事情想問阿船。


    「哎呀哎呀哎呀,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多嗎?我回家去騎腳踏車,順便換了衣服然後去探索了一番。我們不過是兩個半小時沒見,我就收獲一大堆呀。」


    「你說不過是兩個半小時沒見,意思是你查到很多東西囉?」


    彷佛是說「你這問題問得真是好呀」,阿船開始充滿熱情地說起話來。


    「是呀。那麽,我就馬上說給你聽吧。我當時馬上就嚇一跳,因為根本沒有相鄰的城鎮。我到了真幌市的邊境,看到的是有如牆壁的白色霧氣籠罩著,我試著用手去推,感覺到的是有如好幾十條羽絨被疊在一起的彈力,完全無法前進。沒有人,也沒有車。所以,我想要查查看電車有沒有行駛,便騎著腳踏車快速衝到車站,結果我聽到了摩托車的聲音。因為摩托車以非常快的速度掠過眼前,所以我看到的時間幾乎隻有一瞬間。上麵的人穿著騎士裝,安全帽不知道是半罩還是全罩。哎呀哎呀,我一瞬間還以為是mb呢。不過對方不是一身黑,而是純白色的騎士裝。而且感覺上身體的線條也截然不同,可以說怎麽看都是個女的。哎呀哎呀,總而言之我一定要找出那個騎摩托車的假mb。接下來我得向班上同學招募自願搜索隊。在泳池玩水是很好,不過了解這個世界也很重要。少女大神你要加入嗎?」


    連mb的仿冒晶都出現了,怎麽回事呀。


    「不,抱歉。我不能去搜索。阿船,那個假mb說不定是個危險分子,所以你別硬要去找出來啦。」


    「嗯,我知道呀。我想找的始終都是真正的mb。雖然現在不是每個同學都願意相信英雄mb的存在,但是隻要我收集好資訊,大家一定會相信我的。因為居然有假mb在,所以真正的mb一定存在於這個世界。我去找找就回來,那就先這樣囉少女大神。」


    與其在泳池完水看穿泳裝的女生,阿船寧願汗流浹背在酷熱的真幌市四處奔波。比起我這個泳褲男,那汗衫的寬厚背影看來更像是英雄。我得好好反省。雖說我怎麽樣都不能不顧小鳥兒,但是我太任憑阿船去調查噂長的世界了。


    「我認為呀,噂長愛春男愛得要死。」


    依然在背包內的艾莉雅絲傳來聲音。我背著背包沒有放下,直接問她。


    「愛得要死是什麽意思?」


    「純白的騎士裝加上安全帽,我認為會這麽打扮的當然是噂長。為什麽打扮成那樣,可能是因為她想跟你穿情侶裝吧。她想跟身為mb的春男穿顏色不同但是成雙成對的服裝吧。」


    盡管噂長的行動老是莫名其妙,但艾莉雅絲的話聽來頗為合理。


    又不是腦海中花朵盛開的新婚夫妻的夏威夷旅行。拜托不要穿什麽情侶裝啦噂長。


    和背包中的艾莉雅絲一起在教室等小鳥兒換衣服的時候,妃唯終於出現了。穿著超迷你比墓尼的少女,哭腫了眼睛,害怕地走過來。先開口出聲的人是我。


    「剛剛我很抱歉。因為妃唯也是受到噂長傷害的人。」


    我想要問她我唯一掛念著的事,也就沒有多餘的開場白。


    「妃唯,我在現實世界的真幌市,並不曾聽說過你失蹤的消息。大約一年半以前,如果有少女突然下落不明沒有回家,那應該會上新聞吧。為什麽沒有變成社會案件?」


    我在觀察妃唯的表情。沒有看見猶疑或是焦慮,而是流露出了無奈。


    「原來是這樣呀,連去報案小弟不見提出尋人都沒有呀。都是因為小弟的地傳能力覆寫睡眠害的!國小六年級時的小弟,曾經忍不住想要讓人生從頭再來一次。學校和家裏都有讓人不太開心的事情,小弟隻是輕鬆地在無意中那麽想而已。對吧,對吧,每個人都會這樣對吧?無意中曾經想過讓人生重來,沒錯吧!小弟這種隨意的態度當時遭到噂長利用了。小弟碰到噂長,得到了這種能力。在半信半疑的輕鬆態度中,小弟嚐試使用了地傳的能力,結果現實世界的人們真的不記得妃唯存在的事情。可是並不是這樣


    就可以讓人生重來一次呀!這麽做,隻是在人生中製造了漫長的留白。小弟,真是個大笨蛋呀。小弟希望有人救小弟,所以決定去找當時正在解決地傳的人。因為小弟知道,隻要解決這個地傳,妃唯就會回到眾人的記憶中。但是噂長看穿了小弟的行動,所以把小弟關入這個異世界。這樣呀,果然沒有半個人記得小弟呀……」


    拉長句尾說著悲傷話語的妃唯,感覺格外哀傷。我還是第一次聽穿著超迷你比基尼的少女的故事到掉眼淚。妃唯說的一點都沒錯,不隻有大人,國中小學生也會忽然不由得想要人生重新來過。因此妃唯變成了現實世界中空白的一個人。好恐怖的故事。


    「原來如此,謝謝你告訴我。妃唯,我們一起打倒噂長吧。雖然我們才剛剛認識,可是我不會忘記你的。我們是夥伴。」


    妃唯一瞬間露出吃驚的表情,隨即爆發出無比的欣喜。


    「阿春,小弟果然好愛阿春!嗯,千萬不要忘了小弟喔!接下來我們一起創造出難忘的回憶吧!」


    妃唯的臉活像是表情符號,用整張臉盡力地歡笑。


    「我們一起打倒噂長吧,妃唯。」


    找妃唯加入同伴一事,我很在意背包中的艾莉雅絲會有何反應。可是地傳解決小組的智囊對於加入新成員似乎是表示同意了。我放下背包,然後從裏頭取出不知何時已經穿好洋裝的艾莉雅絲,妃唯的臉變成了吃驚的表情符號。對於她真的很容易懂的表情變化我感到驚訝,彷佛清晰可見一個「!」。


    「阿春,這個沒有翅膀的妖精是什麽?臉好漂亮就像是人偶一樣,而且還有非常性感的身材!」


    艾莉雅絲對於別人誇獎外表很沒轍。對著夥伴展現傑出的款待笑容。


    「妃唯請多指教。我先告訴你我的身高、體重、三圍,還有我喜歡春男身體的哪個部位。」


    折翼的性感妖精要求妃唯來個毫無道理的自我介紹。妃唯直直地盯著我看。


    「身高大概一百五十公分吧,體重和三圍沒量不知道。小弟喜歡阿春的地方應該是眼皮吧,感覺好像總是沒有幹勁微微低垂,煩惱的時候看起來像是快睡著了,而且看起來也很溫柔!」


    「喜歡眼皮可真是專家級的呀。我是喜歡他看來沒有幹勁地交錯著的瀏海,隻有瀏海會睡得亂七八糟很奇怪對吧?」


    這兩個人真是狂熱愛好者。一直說我沒有幹勁,我可以生氣嗎?


    「啊!我也覺得睡亂的瀏海不錯!」


    我這因為睡覺而交錯的瀏海,是奶奶遺傳給我的。


    即使我沒有出聲製止,安靜聽著兩人交談,但話題就隻有瀏海和眼皮。我身體的部位,或許沒有其他有魅力的地方吧,唉哈哈。


    我們以前和地傳戰鬥過的記錄,我大致告訴了妃唯。還有夥伴鐮子和萊慕,被噂長打倒的真魅奶奶。連小鳥兒正在變成歌沫公主的事也說了。


    「為了替寶梅院大師報仇,一定要打倒噂長。也必須幫助變成地傳元凶的小鳥兒。沒想到居然有遭遇跟我一樣艱困,變成地傳元凶的女生。」


    邊流淚邊聽完真魅奶奶的故事,妃唯現在表情堅定地拍著自己穿比基尼的胸口。


    「包在小弟身上!別看小弟這樣也還是個地傳元凶,所以要幹掉小弟沒這麽簡單。而且噂長顧忌到要把小弟關在這裏,應該終究不會到小弟的身邊來。因為一旦在小弟的身邊睡著,就算是噂長記憶也會遭到改寫。所以噂長對於小弟,感覺隻有厭惡。小弟會保護小鳥兒的。這樣好了,這樣好了,這段期間阿春和艾莉雅絲小弟就全力去調查噂長吧!」


    連噂長記憶都能玩弄於掌中的夥伴。沒想到妃唯竟然是威力強大的除魔師。


    「妃唯,小鳥兒拜托你了。」


    艾莉雅絲對妃唯眨了眨眼,回到背包內。


    我想離開教室的同時,看見小鳥兒從走廊走來。


    「春男同學,啊,妃唯同學也在呀。妃、妃唯同學,你、你的泳裝好厲害,真性感。」


    妃唯依然身穿超迷你比基尼,小鳥兒還是罩著有如南美式披風外套的浴巾。


    「小鳥兒同學,你換好衣服了嗎?」


    「我沒換。因為我希望可以隨時跟春男同學下水玩,所以就決定不換了。而且呀,班上每個同學就算離開泳池也都還是穿著泳裝。嗬嗬,因為很熱嘛。」


    一樓教室窗戶的另一邊,穿著泳裝的女生們正走過操場的樹蔭底下。也有好幾個穿著泳褲的男生對滑輪溜冰鞋很感興趣。我嚇了一跳,像是變成了邁阿密。


    「小鳥兒同學,我有事要拜托你。可以請你跟妃唯待在一起嗎?」


    「咦?跟妃唯同學待在一超?春男同學,你要去哪裏是嗎?」


    「嗯。」


    「這樣呀。嗯,那我等你回來。」


    純真的小鳥兒。即使是一般都會想問「你要去哪裏」的地方,小鳥兒也不會深入追究。


    「妃唯同學是春男同學信得過的人嗎?」


    奇怪的問題。但會這麽問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因為小鳥兒和我一樣,在來到這個異世界之前都不認識妃唯這個人。


    「嗯,妃唯就像是這個世界的居民。待在妃唯身邊就不會有危險。」


    「那麽,不在妃唯身邊的春男同學不就會碰到危險了嗎?」


    「我不會有事的。因為我有點厲害了。」


    「嗬嗬,對哦,春男同學是個厲害的人。」


    始終都純真的小鳥兒。我拜托她和妃唯在一起,她就乖乖地聽我的話。相信我到願意說我是個厲害的人也是她。


    「阿春,稍後見。」


    我對妃唯點點頭,向小鳥兒揮揮手後,離開了教室。


    前往打從來到異世界的時候開始,就最想去看看的地方——小花的家。


    昨晚拜訪過的小花住處,即使在太陽底下給人的感覺還是沒變。籠罩著如森林般寂靜的大宅院。小花如果不在這哩,下一步大概就要去虛幻樹海了吧。頭緒挺少的。


    我帶著放在真幌中學生出入口的曬衣竿前來。長度可以藏在傘內,所以是類似短刀的東西,適合室內戰。光是揮動長竿,就會打到牆壁或家具,感覺不好用。


    「春男,現在當然不是有禮按下對講機的時候。」


    即使這裏是異世界,我仍對無禮的行為有所反感,不過這也沒辦法。繞到房子後麵,我們從緣廊侵入民宅。第一次闖空門,這根本不是英雄該做的事情呀。


    跟現實世界中拜訪小花家的昨晚相同,我又在一樓的和室停下腳步。就是小花被祖父當成換衣人偶的地方。


    榻榻米裂開起毛,背對著我們倒下的日式衣櫃像是巨人的積木。天花板上隻有照明的電線無所事事地垂吊著,粉碎的日光燈變成乳白色的砂礫,堆積在榻榻米上。


    「好像隻有這個房間曾經發生過台風和地震。昨天是不是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


    「唔,我也不曉得。」


    沒有感覺到小花在家。視線停在從打開的壁櫃倒出來的木箱上,那個大小像是一半棺材的茶葉儲存箱。裏麵掉出來的東西,是和那儲存箱真的非常不搭調的好幾套衣裳。女仆裝、體操服、學校規定的泳衣、純白禮服。箱子裏麵好像還有別的,而且儲存箱還不隻一個。


    「春男,你拿一下那件禮服。」


    重疊好幾層荷葉邊的純白禮服,怎麽看都是小孩穿的。玩具珍珠項鏈,再加上透明的塑膠鞋。感覺好像可以玩灰姑娘遊戲。


    「小花。」


    在宛如廢墟的和室,艾莉雅絲低聲道。她的心情我懂。小花的故事和這些數不盡的服裝和小道具,更換的服裝數量和小花絕望的回憶是成正比的。


    即使對手是噂長,還是讓人同情到幾乎要哭泣。


    「啊,你看那個。是人偶。」


    在我肩上的艾莉雅絲手指著一個地方。壁翕上,有個像是毛巾被一般披掛在破損掛軸上的人偶,金色長發,潔白肌膚,端正的五官。跟艾莉雅絲一般大。


    我沒有多想便伸手去拿。人偶身穿如櫻花花瓣的粉紅色和服。


    「這跟艾莉雅絲有點像呢。」


    「換衣人偶大部分都差不多大小。就算是長相,也沒有多麽大的差別。每個都是輪廓很深,美貌無暇,不像是迎合各種男人的喜好製作出來的公仔多變。因為,是小女生的玩具嘛。」


    換衣人偶是小女生的玩具。這話說的,確實沒半點錯。


    「春男,這個人偶呀,放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和室裏麵真是可憐,臉蛋也不是真的有多髒。我們把她送去這個異世界的玩具店陳列吧,說不會有人買她回去。」


    善良的艾莉雅絲。即使不能說不能動,她還是對這個和自己一樣的人偶產生了同理心吧。我把身穿和服,和艾莉雅絲有點像的人偶,收進背包內。


    我離開了應該用不著再來的和室。


    屋內仍舊不見小花的蹤影。我心想會不會有什麽線索,同時靠近的是二樓主人不在的女生房間。小花一人獨處的空間也是和室,真是諷刺。


    宛如紙燈籠的間接照明,像是俄囉斯方塊的階段式朱漆衣櫃。書桌上放著筆記型電腦,這房間和最新電子產品不合,隻有那台電腦突兀地浮現出來。


    肩上的艾莉雅絲太靠近了,在我眼睛無法對焦的距離對我使了個眼色。看來在意電腦的不隻我一個。


    「擅自侵入民宅,隨便進入女生的房間,沒有獲得主人的許可就打開電腦。如果對方不是噂長,這些都是沒有人性的無禮行動呢。」


    大概是身為噂長的小花不在場的緣故吧,艾莉雅絲的聲音在緊張之中依然帶著玩心。


    啟動後的螢幕怪怪的。我不是指桌麵的喜好這一類,而是捷徑。上麵隻排列了兩個。「資源回收筒」和「word」。


    沒有ie也沒有電子郵件軟體,筆記型電腦看來沒有無線網路也沒有網路線,感覺就像是名叫windos vista的文字處理機。


    我打開存檔的文件,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是小花拿給我看的小說。勤快地傳送到我手機的文章匯築在一起。


    除了「轉感心情」之外,我想找點什麽和噂長有關的東西。有沒有我們現在在哪裏的線索呀?


    從天而降到觸控器上麵的艾莉雅絲像名舞者。滑行般地跳舞,還有宛如佛朗明哥的舞步。讓遊標雙點擊也是拿手好戲。靈活。橫寫的文章流暢不間斷地卷動。


    「這是什麽?」


    艾莉雅絲倒抽一口氣。我知道原因,她看到了前天我沒能看到的小說結局,而當中出現了寶明院真魅的名字。這篇小說先前就屢次出現一部分的報導文學式的部分,內容有女主角少女因為意外失去了雙親,對鎮上的算命師坦白說出內心的哀痛等片段。然後得到了算命師不算安慰也不算鼓勵的話語。那是,預言。


    「在鎮外的雜樹林,總有一天你可以跟難以忘懷的故人交談。」


    穩穩站在觸控器上的艾莉雅絲轉頭,然後點頭。小說往下讀就會更明白。


    這個故事的女主角的結局,逐漸和小花的人生重疊在一起。


    不隻是小說的女主角,現實中的小花也是在國小六年級時找真魅奶奶商量,因此聽到遲早能在虛幻樹海和已死之人交談的事情。


    小花會知道哪裏受到線四地傳的影響,原因也是因為先得到了真魅奶奶的預言。


    我知道的,還有更多。小說中的女主角,從算命師那裏拿到了護身符。女主角因為不由自主的煩惱而沮喪過度,所以喜歡模仿既有慣用語創作諸如「跌倒了就睡一覺再起來」之類新詞的真魅奶奶,交給女主角的護身符,棗紅色的布上用金色的線繡上了「轉感心情」。這也是小花真實的經驗。


    小說的高潮是女主角能夠和在天堂的雙親交談。知道雙親深愛自己的女主角,決定向心儀的男生表白。因為以往不曾感受到雙親感情的女主角,不論怎麽努力都想像不出自己被某個人所愛的樣子。然後,小說的結局是兩個人結為夫妻。


    「小花會知道線四,是因為真魅奶奶的預言。我們以為噂長用的『轉感心情』是錯字,其實卻是真魅奶奶護身符上的話語。這麽一來,小花就是噂長的證據就不存在了。」


    艾莉雅絲整理了目前的情況。


    讓小花是噂長的可能大幅提升的,是她為什麽會知道線四的所在地。


    判斷小花就是噂長的,是因為她用了「轉感心情」這樣的錯字。


    「如果小花不是噂長,那到底誰才是噂長?而且小花到哪裏去了?」


    一切都回到了起點。


    然而,察覺到小花並非噂長的瞬間,艾莉雅絲似乎同時開始互相連接起至今為止忽略的各個如碎片般的可能。這就像是拚圖終於完成的感覺。


    在宛如解開早知解法的智慧環一般的完美中,彷佛沿著一次也沒走到過盡頭的單行道迷宮前進般的對話持續著。關於艾莉雅絲的聰陰才智,就算要用比喻來表現,也會不由得變得這麽多嘴。


    「阿船不是說過嗎?有個穿白色騎士裝的假mb。我認為那個應該就是噂長沒錯。」


    「嗯。現在想起來,從騎摩托車這一點看來,小花似乎就不可能會是噂長了。」


    「也是啦。不過,有件事情比這個更讓我在意。」


    「什麽事?」


    「阿船說假mb看起來像是女的。這種說法你不覺得奇怪嗎?」


    「嗯?噂長就是女的呀,所以這沒有問題吧。反而假mb是男的才會讓人感覺那家夥是誰呀。」


    「春男你誤會了。我指的不是這一點,而是白色騎士裝配上安全帽的打扮。而且明明對方是以沒辦法看清楚是半罩還是全罩的高速飄過去,阿船卻說看起來像是女的。」


    「還好吧,那種打扮應該是看不到長相沒錯,不過是男是女這種小地方還是可以看出來吧,例如身體的線條比較纖細之類的。」


    「也是有身體纖細的男人呀。而且我不認為那個情報狂阿船會隻靠著這種不清不楚的情報就擅自認定對方性別。摩托車可是以高速在他麵前狂奔過去的,能看到的時間非常短暫。一般提到騎摩托車的人,先人為主應該都會想到男人。盡管如此他卻說看起來像是女的。我認為這就是條重要的線索。」


    「線索?」


    「……啊,會不會是胸部?穿純白色騎士裝的人,胸部大到一眼就清晰可辨。所以,阿船才會認為對方是女的吧?」


    「嗯,大概,是這樣吧。啊,可是艾莉雅絲,你忘了重要的部分了。如果人妖石膏沒有騙我們,那麽噂長應該對胸部有自卑感才對,所以才會掀起巨乳感冒的風波。」


    「自卑感呀……對了!我知道了!春男,有件事我掛念很久了。我實在是搞不懂因為胸部小而煩惱的噂長,把大家胸部變大的這種想法。在不會遭旁人起疑感到不自然的情況下,獨自把胸部慢慢變大不就好了嗎?春男,所謂的對胸部有自卑感,我們都認定是來自於胸部太小,說不定其實是相反?胸部大所以才討厭巨乳,而且又不能某一天突然把胸部變小,隻好把全市的女生胸部都變大,讓自己的胸部不要那麽顯眼。」


    「嗯?啊,或許是吧。可是,真幌中有胸部那麽大的女學生嗎?」


    「春男,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喔。雖然噂長的行動都莫名其妙,可是我認為共通之處就是噂長喜歡春男,所以出現的行動都是希望獲得


    春男的好感。為了讓春男容易辨識所以用村長這個筆名投稿虛構地傳;用『轉感心情』,也是因為噂長認為用了真魅奶奶的話語可以讓春男開心吧。也就是說,就連那個開玩笑般的文風,也是希望春男能喜歡才寫出來的東西。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嗯……我覺得應該沒有這回事吧。你說的有意義,應該不會單純隻是噂長走辣妹路線,還是崇拜辣妹所以硬要使用辣妹語之類的吧?」


    「我說,春男,你剛剛提到了辣妹語對吧?你認為噂長的信看起來像是硬要用辣妹語寫出來的嗎?」


    「是呀,這有什麽問題嗎?」


    「慎重起見我再問一次,春男你的綽號少女大神是怎麽來的,全真幌中的人都知道嗎?」(注10)


    「嗯,我不太清楚。我去虛構會拿投稿稿紙的時候,有個一年級女生跟我閑聊幾句,感覺她沒有莫名其妙就討厭我,所以我想知道少女大神典故的,大概隻有二年級的學生而已。喂,艾莉雅絲,你的意思是噂長可能是真幌中一年級或三年級的學生嗎?我完全沒有認識這樣的人。」


    「……春男,為什麽公民老師不在場?」


    「咦,艾莉雅絲你是怎樣?怎麽突然轉變話題了?」


    「這個異世界隻有學生在。為什麽本來應該在視聽教室上課的公民老師卻不見人影?」


    「你在背包裏麵沒有聽到嗎?因為有人找公民老師,老師離開教室讓學生看影片,結果學生才被吸到這個異世界。我們剛來異世界沒多久,阿船就說過了呀。」


    「那麽,是誰找公民老師出去的?」


    「唔,是誰呢?」


    10 這裏的「少女」和「辣妹」在日文中同以ギャルゴ(gyarugo)一詞稱呼。辣妹一般指的是打扮誇張的高中女生,她們在語言使用上自成一格稱為辣妹語。


    「春男在現實世界進入視聽教室的時候,所有同學已經被吸入異世界了吧。如果被人找出去的公民老師回到隻剩下鉛筆盒卻沒半個人的視聽教室,一定會一陣慌亂吧,因為學生在上課的時候消失了。可是,春男進入視聽教室的時候,到處都沒看到公民老師的身影,也沒有慌亂的情況。第一節課上課的時段內,沒有聽到校內廣播之類的。這一定是有人直接跑到視聽教室,把公民老師關在某個地方,然後趁機把學生和春男帶到異世界來。公民老師之所以被關起來,大概是因為不能讓他阻礙春男到異世界來吧。原本要是春男沒有想早退什麽的,噂長應該是想要連同公民老師和學生和春男,全部一起帶到異世界來的。」


    「但是,假設我沒有早退,噂長打算在我們正在上課的時候打開異世界的門,我一定會趕忙跑去拿曬衣竿,在有人被吸進去之前,痛打那塊螢幕,說不定小小失蹤那個地傳就會因此解決了,不是嗎?」


    「真正的噂長沒有發現春男懷疑小花就是噂長這一點。所以,一開始就把小花帶到異世界來了。噂長的想法是,如果小花在異世界的事情讓你知道了,你必然會義無反顧要去異世界救小花出來。噂長很肯定你不會丟下小花不管隻想要解決小小失蹤的地傳。因為呀,噂長誤會春男喜歡小花喜歡到星期天晚上九點多還想丟小花家見麵的程度。」


    咚。


    我和艾莉雅絲彼此互看。壁櫥的拉門內側傳來了什麽東西碰撞的聲音。這對心髒很不好,就連膽子大的艾莉雅絲也在觸控器上麵嚇得抖了一下。


    把艾莉雅絲藏入背包之後,我緊握曬衣竿,戰戰兢兢地打開拉門。


    「唔咕、嗯,唔唔。」


    身穿睡衣的小花倒在壁櫥內的坐墊上。


    嘴巴被人用膠帶纏繞,眼睛蓋著意圖用來遮蔽視線的橘色發帶。被拉到背後的手腕,還有腳踝,全都被人粗魯地用膠帶捆綁住。


    「振作點,我馬上救你出來。」


    我趕緊把小花從壁櫥內抱住,拉出來。解開膠帶,拿掉發帶。雖然手腕跟腳踝有點發紅,但看來沒有受傷。


    「……小花好像睡著了。感、感覺好像聽到田中同學的聲音,所以才亂踢亂打要告訴田中同學小花在這裏。」


    「小花,你沒事吧?」


    點點頭的小花,視線跳躍到書桌上。


    「田中同學看完小說了吧,真不好意思。嗬嗬,還有呀田中同學還是第一次省掉稱謂隻叫小花呢。」


    「嗯,真的很抱歉,我擅自看了你的小說。看過小說就知道了,小花曾經讓寶明院真魅算過命對吧?」


    再恢複「小花同學」稱呼的時機很難掌握。


    「是的。大概是國小六年級的第三學期吧。其實田中同學的奶奶寶明院女士告訴過小花,說總有一天小花能和已死之人交談這個預言,不要告訴田中同學。小花必須向寶明院女士道歉,因為就結果來說,小花把那個回憶寫成了小說,讓田中同學因此知道了。」


    為什麽奶奶要小花封口不說呢。那個預言傳到我耳中是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小花向周圍東張西望,害怕地說。


    「不好意思,請問,新藤老師在哪裏呢?」


    果然新藤老師的名字在這個時間點冒了出來。我搖頭。


    「昨天晚上田中同學說要過來,所以小花在家裏等。小花想穿睡衣見客很丟臉,於是打算換衣服,正在煩惱穿什麽才好的時候,門鈴響了。小花想啊田中同學已經到了呀,隻好穿著睡衣隔著大門詢問,結果來的人是新藤老師。小花心想怎麽回事,門一開卻看見一個從未看過的新藤老師。頭發濕濕的像是剛洗好澡,身上穿著純白色皮革騎士裝,臉上沒有化妝,沒有擦眼淚隻是在哭。她哭著說『對不起我很愛他,一想到他我就連自己都克製不住』,還說希望小花接下來可以去一個地方。」


    星期天晚上,沒有癡呆症的班導師哭著找上門。這故事真匪夷所思。


    「嗯,所以,小花就跟著新藤先生走了?」


    小花有時候會不馬上回答對話中提出的問題。在說答案之前先從方程式講起。


    「新藤老師大肆稱讚小花的作文。小花雖然很熟悉課本上麵的古文或散文,可是除此之外不喜歡讓性格爽快的現代國語老師看作文。所以,現代國語要交作文的時候,小花總是先請新藤老師幫忙看。新藤老師本人也在創作話劇社的戲曲,所以也能徹底了解小花投入心思寫出來的作文。新藤老師和隻會一味注意文法和標點符號的現代國語老師不一樣,能夠好好地讀出字句深處的感情。題目是『人際關係』的論文,小花也是最先請新藤老師幫忙看。小花在想著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人愛小花的心情中寫下那篇論文,看完之後新藤老師哭了。靜靜地,為了小花流淚。那次之後直到昨天,小花才再度看到新藤老師的眼淚,所以小花心想老師要帶小花去哪裏都無所謂,就穿著睡衣,上了老師的摩托車。田中同學對不起,田中同學都專程要來跟小花見麵了小花還爽約。昨天晚上真的很抱歉。」


    聽到一半就能夠預測後續發展的話語。


    夜晚的真幌中、視聽教室、散發白光的螢幕,以及,這個異世界。


    「新藤老師說了好幾次『我一定會讓你回去原本的世界,你不用害怕』。然後就用膠帶把小花綁起來了。新藤老師隻希望小花答應她一件事,就是不要單獨跟田中同學兩個人聊天聊得很開心。她對小花說『如果你那麽做,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態度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不知不覺中窗外浙浙瀝瀝地下著雨,而且似乎還起風了。窗外,電線晃動著,房間變得昏暗。


    「不好意思,田中同學,新藤老師怎麽了嗎?田中同學是不是知道些什麽?那邊放著的曬衣竿是田中同學的對吧?還有剛


    剛小花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田中同學在跟誰講電話嗎?」


    「嗯,我會告訴你一切。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小花前傾著身子朝坐在榻榻米上的我靠近。


    我的視線從她的臉稍微往下移,因為睡衣的扣子從上麵往下開了兩個。真是丟臉的條件反射。注意到這一點的小花漲紅了臉。


    「對不起,小花先去換衣服。」


    主動先對盯著自己胸部的男生道歉,這就是小花的作風。她從朱漆衣櫃拿出衣服。


    「小花抱歉,我去外麵等你。」


    「沒關係,田中同學請待在這裏。在聽田中同學說之前,小花拿點什麽飲料過來。」


    如果能不懷疑小花是噂長,單純以小說讀者兼朋友的身分來玩,或許會比較好。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帶著曬衣竿之類的東西來了。


    我從背包拿出艾莉雅絲,她聲音嚴肅地說。


    「艾莉雅絲,我有了新的疑問。」


    「怎麽了?」


    推論出新藤老師就是噂長的艾莉雅絲,我希望能聽到她疑惑的反應。


    「為什麽真魅奶奶能夠預言小花總有一天能和已死之人交談?」


    「咦?那是因為真魅奶奶很會算命呀,不是嗎?」


    「這個算出來的結果不會太怪了嗎?」


    艾莉雅絲大概是正在思考哪裏不對勁吧。對腦袋沒有自信的我乖乖地等著她說下去。


    「真魅奶奶應該是因為算命,所以擁有看見未來的能力吧。真魅奶奶留給春男的信,上麵說春男會繼承她,擔負起解決地傳的責任。與其說這是真魅奶奶算出來事先看見的,不如說是她感受到春男具備解決地傳的能力吧。因此才會認為自己死了之後,春男的能力會開花結果。所以才沒有特別預言這一點吧。先準備好的信件也是一樣,隻是人沒死的話收回就好了的東西。感覺上真魅奶奶的想法是自己和噂長一戰,萬一死了就當成遺書才先準備好那封信的。可是,我對那封信的想法好像不一樣。」


    艾莉雅絲的表情出現未曾有過的悲傷。我看穿這是她想開口說痛苦的事情時的反應。不知不覺中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迅速增強的風甚至震得窗戶玻璃喀喀作響。


    艾莉雅絲的聲音顫抖如那窗戶玻璃。


    「真魅奶奶是明知和噂長戰鬥的話百分之百會輸,卻不顧一切還是去戰鬥的吧。」


    「咦,為什麽會有這個結論?」


    「真魅奶奶給春男的信,如果她打倒噂長就沒必要留著可以收回。可是,她對去找她算命和諮詢人生的顧客小花所說的話意義是不一樣的,她沒辦法因為事後發現真的出錯而訂正什麽的。所以那真的是預言。小花在國小六年級第三學期時聽到真魅奶奶的預言,意思就是正好在真魅奶奶即將和噂長戰鬥的時候。那個時候出現預言之類的很奇怪呀。因為,自己馬上就要去戰鬥了,如果打倒噂長那地傳應當就不會發生了吧。可是,真魅奶奶還是算出來有一天應該會發生線四的地傳。盡管如此她還是去和噂長戰鬥,明明知道未來地傳並不會消失。真魅奶奶拜托小花不要告訴春男是在哪裏得知線四這個地傳,原因就是在此。真魅奶奶明知自己會輸給噂長,還是去戰鬥了。」


    盡管這假設很驚人,但我有種隻有這樣才說得通的感覺。奶奶為什麽明知自己贏不了,還是非得一戰呢,我不懂的隻有這一點。


    「艾莉雅絲,我還想透過線四和真魅奶奶說話。」


    「嗯,這次愛講多久就講多久吧。」


    我回神過來,發現雙手抱著艾莉雅絲。因為要是我不和某個溫熱的身體接觸,身體彷佛就會溫度下降到凍結。


    「喂,春男,有腳步聲!」


    艾莉雅絲慌張地說。我的反應完全慢了,想起奶奶的事,我太過浸淫在傷感之中。


    拉門靜靜地拉開。


    「啊,田中同學,那是什麽?」


    穿著洋裝的艾莉雅絲,抱著這樣的艾莉雅絲的我。接下來如果要向小花說地傳和噂長的事,是不是別隱瞞艾莉雅絲的存在比較好?不對,足隱瞞比較好吧?因為煩惱這些,反應又變得更慢。僵硬得動也不動的艾莉雅絲,完完全全是個公仔。這種時候,我們是不是假裝成公仔和人偶愛好者就好了?


    「沒有啦,這個,是我很寶貝的公仔啦。哈哈、哈哈哈。」


    幹笑。要我演戲似乎太勉強。


    「那、那個是,換、換衣、換衣,換衣人偶對吧?」


    小花的聲音直打顫。彷佛看見了頭發會變長的市鬆人偶。


    「要、要是穿衣服穿個三次那就會穿太多了呢。沒錯,這是換衣人偶。還滿可愛的對吧,哈哈。」


    現在不是講無聊吐槽的時候呀。小花一步也沒有踏入房間的意圖,人偶愛好者似乎比美少女遊戲大神更糟糕。然而,小花和我保持距離的原因並不是如此。


    「田中同學也想把小花當成換衣人偶嗎?」


    我心想為什麽小花說話這麽跳躍,隨即馬上明白了。是小花的祖父留下的陰影,換衣人偶刺激了她最敏感纖細的地方。


    「小花冷靜下來聽我說,我絕對沒有想要對你那麽做。」


    「討厭!別過來!」


    小花雙手捧著的餐盤在晃動,茶杯裏麵裝的大概是紅茶吧。味道真香。


    「田中同學知道一個男生對用小花自稱的女生,不用稱謂隻用小花喊她的意思嗎?」


    小花和不用稱謂的意思?和小花交談時她打出來要我接的球,有時我會弄混成觸地彈跳球或是高飛球。對話的球現在飛去哪裏了呢?


    「這個,抱歉,我不知道。」


    「意思就是他們的關係是情侶。已婚的女性不可以用小花自稱,男性則可以喊她小花。隻有情侶才能如此。小花前天已經向田中同學表明想要交往的心意了,剛剛,田中同學喊小花的意思,應該是對那一天可否交往的問題的回答吧。昨天晚上,田中同學說要對小花全力放手一搏然後就掛掉電話了。小花心想如果對象是田中同學,就算害怕但不論田中同學要對小花做什麽都沒關係。能夠變成田中同學的女朋友,發生什麽事情小花都無所謂。但是,小花討厭被當成換衣人偶,這是唯一不能接受的事。」


    小花情緒激動,快要哭了。我想請她冷靜下來,於是抓住她的手。這一點都不好。她揮開我的手,沿著走廊跑走。


    我正打算去追小花,窗外就響起雷鳴,爆炸一般的巨響。大概是落在真幌市外麵的某個地方了。


    從我手中跳出去的艾莉雅絲,敏捷移動到窗邊。竭盡全力打開了窗戶幾公分,感覺到雨濕的空氣和冷冽的強風。


    「這種天氣是怎麽搞的?大概三十分鍾以前明明隨便就超過三十度的,現在應該連十度都不到吧。好像從夏天一口氣變成了冬天……咦?」


    從二樓的窗邊看著天空的艾莉雅絲。她的視線往下的瞬間,小小的背變得僵硬。


    「艾莉雅絲怎麽了?」


    「春男,我問你,這個家隻有小花和她住院的奶奶兩個人住對吧?」


    「嗯,是這樣沒錯。有什麽問題嗎?」


    「院子裏麵,停了輛哈雷機車。剛剛有那麽一輛機車嗎?」


    機車?


    我起身打算移動到窗邊之時,聽到了機車的聲音。


    滋碰、滋碰。


    彷佛是硬要破壞鋪滿某種東西的地麵可怕聲音,我反射地望向聲音的源頭。我大吃一驚。因為有兩根擦了金色指甲油的纖細手指,正戳破拉門的紙伸了進來。


    無聲無息。隻能聽見風聲雨聲,以及艾莉雅絲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沒有聲音的兩根手指在拉門的另一


    邊消失。從我坐著的位置,可以看到拉門紙上麵的孔洞的另一邊的走廊天花板。有兩個像是邊緣塗成白色的黑色棋子的東西出現在那兩個孔洞。接著,我察覺到那是人類的眼睛。


    透過拉門的孔洞,宛如坑洞的暗沉眼眸。不動的眼球,像是嵌入了拉門的孔洞。


    隔著一扇拉門的地方,傳來有若外頭豪雨般充分濕透的聲音。


    「春——男——同——學——,找——到——你——了——」


    我知道隻要一句話就會讓人發瘋。發音中的母音故意強調拉長的女人聲音,因為瘋狂導致音調都亂七八糟。恐懼在我整個身體內流竄,讓我動彈不得。薄薄的拉門對麵有個怪物。臼齒打顫的聲音像是響板。


    「春男!曬衣竿!」


    艾莉雅絲的聲音宛如解除了鬼壓床狀熊,我用力握住曬衣竿。自己的武器看起來非常可靠。雖然說起來曬衣竿,本來就不是什麽厲害的武器。


    彌漫著刺痛般的緊張,拉門緩緩地開了。就像是水壩潰堤一樣。但溢流過來的不是變混濁的水,而是異常的感情漩渦。


    怪物穿著的純白色皮革騎士裝濕漉漉的,腳邊的走廊木頭地板都積水了。頭上沒戴安全帽,滴水的頭發如不祥的蛇一般緊貼在騎士裝的肩頭上。純白的皮膚,簡直像是塗了番茄醬的濃豔大紅色嘴唇,發出了甜膩的聲音。


    「呼呼呼。你——好——人家不要再以班導師的身分來找你,人家想以一個女人的身分來見你。可以不叫你田中同學,改叫你春——男——同——學——嗎——?」


    噂長麵對著我的表情看起來是呈現出絕對的好意。我被這個人愛到異常的程度,一目了然。


    「最好不要那樣使盡全力拉長尾音說話,聽起來很惡心。新藤老師就是噂長對吧?」


    聲音一邊發抖,我還是試圖說笑。


    眼前這個有著新藤老師的外表,新藤老師的聲音的怪物,恐怕隱藏著我不曾對戰過的強大能力。這就是噂長。感覺根本就像是徒手進入空腹獅子的獸籠中。這不是試膽程度的大驚小怪,簡直是膽子都要被吃了。


    「呼呼,對不起喔。因為好不容易終於和春男同學在這個異世界見麵,所以人家高興得聲音都發抖了……嗯,很高興你沒有用死板板的敬語和人家說話。不過,人家希望你不要用噂長這種呆板的叫法,可以叫人家香奈子嗎?」


    噂長光著腳,在榻榻米上發出啪噠啪噠的腳步聲往我走來。我有種變成俎上肉的感覺。肉食動物一麵舔舌一麵逼近隻剩下幾步的距離。


    我讓一切的情緒都爆發在緊握的曬衣竿上。殺死奶奶的仇,變成歌沫公主的小鳥兒,獨自一人被關了一年半以上的妃唯。


    全部都是眼前這個家夥害的,我不能退縮,不能畏懼。


    「啊啊啊啊——!」


    感覺到非人存在就在身邊,我的臀大肌就是彈簧。榻榻米彷佛變成了蹦床,我從屈身的姿勢直接跳起。將右手拿著的全長四百二十公厘的曬衣竿,如撞球的球杆朝著噂長的臉刺去。


    噂長站得直挺挺的,悠閑垂著雙手的姿勢。就在我以為曬衣竿要刺中噂長臉部的瞬間,竿子卻像撞到混凝土牆一樣停住了。噂長張大嘴巴,牢牢咬住曬衣竿。上顎的牙齒和下顎的牙齒就像是老虎鉗,我進退不得。


    然後,竿子的前端被噂長的嘴巴咬碎了。不鏽鋼的竿子簡直就像是零食美味棒一樣。


    「討厭啦,春男同學真是的,這麽急性子。討厭啦,這麽想跟人家做嗎?不過反正都要塞到嘴巴裏,還是別塞竿子之類的比較好吧。唔呼呼呼。」


    些微下垂的眼睛對我送了個秋波。不隻是咀嚼的力道,似乎連低級話題都很行。新藤老師的眼睛形狀十分清楚,因為不像平常那樣戴著眼鏡的關係吧。


    「真是沒品,直接又下流的難聽話。那種勾引人的話術,我家的春男才不會當一回事呢。要是你那麽想做,那你自己用曬衣竿插那邊不就好了?」


    堅守下流話就以超特級下流話還以顏色這個信條的艾莉雅絲,不可能在窗邊繼續沉默。下流話的反擊,噂長的臉失去理智般地扭曲。落雷又來了,擊中的地方比剛才更近。一瞬間窗戶的另一邊變得明亮,一會兒後轟隆聲響傳了過來。


    關懷學生的溫柔新藤老師已經不存在了。她對艾莉雅絲投以我不曾見過的,冰冷到可怕的視線。


    「閉嘴你這個爛人偶!人家對你最不爽。明明就隻是個弱小的人偶,竟然敢和春男同學形影不離!現在,人家正在跟春男同學講話,你要是不閉嘴,就扭斷你的脖子!」


    我把斷掉的曬衣竿前端對著噂長的喉嚨。


    「喂噂長!你要是敢對艾莉雅絲動手,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你——想——怎——麽——樣——?」


    噂長的聲音恢複了瘋狂。隱藏著物理的壓力,如同野獸的咆哮讓對手害怕。我不由得放低對準噂長喉嚨的竿子。


    「為什麽,你那麽寶貝那種人偶?身體那麽小的女人,根本就不能和春男同學相愛吧。什麽爛人偶艾莉雅絲,連個充氣娃娃都比不上——!」


    噂長抓住放在走廊的全罩式安全帽,把它像折紙一樣折成小小的。這不是真的吧?大小如籃球的安全帽,變得跟顆壘球差不多大。


    「喂,你給我向艾莉雅絲道歉!我不準你說傷害艾莉雅絲的話!」


    「叫人家香奈子啦——除了人家以外,不要對別的女人好——啦——這樣會傷人家的心——啦——」


    安全帽壘球縮小到跟高爾夫球差不多。


    「傷了你這種家夥又如何。」


    我高舉前端被咬碎,變得尖銳的竿子。我要敲打噂長那已經發瘋的腦袋。


    噂長露出悲傷的微笑。我看見噂長的手上,握著像是彈珠的某種東西。我意識到那本來是安全帽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噂長拇指一彈,塗上指甲油的指甲讓彈珠變成了子彈,擊中進入往下砍狀態的竿子。子彈把竿子從我的手中打飛出去。


    「咕唔。」


    我忍不住呻吟。盡管不是直接遭受攻擊,但右手還是麻痹一般地作痛。竿子化為粉末,不鏽鋼的雪灑落在榻榻米上。天花板出現了一個小洞。看樣子甭說是子彈了,噂長甚至可以用手發射大炮。


    「春男!你沒事吧?」


    當武器的曬衣竿沒了,噂長清清楚楚炫耀了強大的力量給我看。雎然我並沒有哪裏受傷,可是心境宛如敗者。灰心喪誌萬萬不可,即使即將走到絕望也一樣。


    「我很好,艾莉雅絲,沒事沒事。」


    就算這情況不是能心想沒事就沒事,但輕鬆說句我沒事是必要的。盡管我在校內馬拉鬆大賽的當下會示弱,可是在戰鬥的當下我並不願示弱。


    「春男同學,戰鬥一點都不美麗呀,我們別這樣吧。」


    我對噂長的審美觀沒有興趣,卻產生了疑問。


    「你不是為了和我戰鬥,才專程邀請我們到這種偏遠的異世界來的嗎?」


    噂長笑逐顏開。甚至像是新藤老師警告忘記帶東西來的學生說「真拿你沒辦法」時的,溫柔笑容。


    「因為春男同學帥得要命,所以接下來春男同學會認識形形色色的女生,會受到形形色色的女生深深愛慕。即使春男同學變成人家的男朋友,即使和人家結婚,即使人家生下春男同學的小孩,即使人家和春男同學有了孫子,這一點也一定不會改變的。人家已經討厭再看到春男同學和人家以外的女生說話,也討厭春男同學在人家沒看到的地方跟人家以外的女生說話,也討厭人家以外的女生提到春男同學。討厭春男同學的眼睛映照出人家以外的女生的身影,討厭人家以外的女生吸入春男同學


    呼出來的二氧化碳。這個異世界呢,正緩緩地走向死後的世界。大概再過兩天,就會抵達那個世界。人家呀,夢想就是完全獨占春男同學。人家人生的最後一程要和春男同學一起度過,我們一起殉情吧。在那個世界,人家就不用擔心春男同學會被人家以外的女人搶走了。」


    犯罪動機也瘋了。一整段老是出現「春男同學」和「人家」的話教人光火。


    「噂長,這是怎麽一回事?如果你想和我殉情,那你就把其他同學平安送回原來的世界呀!」


    「好的。因為人家隻需要春男同學,人家會讓其他人回到現實世界去的。隻要人家和春男同學之間沒有人礙事,人家也不打算加害別人。」


    「也就是說,如果我跟你一起殉情,其他人就會得救了對吧?」


    「春男你在說什麽!」


    艾莉雅絲呐喊。噂長垂眼散發出女人味,露出野獸聞到誘餌味道的表情。


    「好呀。唔呼呼呼,人家就放大家一馬吧。啊,可是,小鳥兒同學的歌沫公主地傳不會解除喔。」


    「什麽意思?」


    麵對著噂長,現在的我確切地感到恐懼。但是,噂長的嘴巴一說出艾莉雅絲或小鳥兒的事,我的膽怯就會暫時麻痹。我想她如果提起萊慕、鐮子或同學們的事,我也一定會如此反應。


    「隻要人家活著,這個噂長的世界抵達那個世界的話,以後就不會再發生任何地方都市傳說了。不過很遺憾,現在正在發生的地傳則會維持原狀。所以,隻要春男同學沒用曬衣竿讓地傳的元凶升天。那個地傳就會持續下去。小鳥兒同學要是這樣繼續唱歌,最後就會失去聲音。如果春男同學能用曬衣竿讓我的地傳力量升天,現在正在發生的地傳應該也可以順利平息吧。」


    「為什麽讓要小鳥兒同學變成地傳元凶?」


    這問題是我心想著要是見到噂長,一定要當麵問個清楚的。


    「因為小鳥兒同學喜歡春男同學呀。少根筋又可愛的小鳥兒同學喜歡春男同學,要是你們兩情相悅變成情侶,那情況就太糟糕了。她愛春男同學,人又囂張,感覺很礙眼,所以人家就把她變成地傳元凶了。既然她是個擅長演戲和唱歌的女生,搶走她的聲音感覺不是很痛快嗎?」


    「你在胡說什麽?是因為小鳥兒同學對我抱持好感,你把她變成地傳元凶和蜚子那樣的非人存在,所以才會帶來她失去聲音的影響吧?」


    噂長張大如鮮血赤紅的嘴唇笑了。


    「呼呼呼呼呼呼,春男同學這種爛演技對人家是行不通的喔。小鳥兒同學呀,從國小二年級開始可就一直單戀著春男同學呢。小鳥兒同學跟人家說過的。國小二年級的時候,春男同學在歡迎新生的娛樂節目中,演棵連句台詞都沒有的大樹吧。從開幕到閉幕,一直兩手拿著樹枝的角色。春男同學努力演好那個角色,一邊流汗,一邊麵帶笑容。因為故事設定那是棵會帶給人們幸福的大樹,所以好像非得麵帶笑容不嗬。據說春男同學明明手很酸,卻始終保持微笑。盡管最後因為累了所以笑容好像僵了,不過那樣的身影似乎深深感動了小鳥兒同學。小鳥兒同學說,她最喜歡的演員就是國小二年級時的春男同學。小鳥兒同學很開心地告訴人家,說春男同學是讓她愛上戲劇的原點,她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喜歡春男同學。那番話人家想忘都忘不了。因為,春男同學別說會有哪個女生喜歡,甚至還到處惹人討厭,人家本來以為是這樣很放心的。所以,人家要先把小鳥兒同學變成蜚子。」


    我想起昨天去看麻耶女中話劇時,小鳥兒提起國小二年級時看過一個演員的事。而且,那麽久以前的記憶現在鮮明地蘇醒過來。在變成頂真地傳舞台的真幌市民會館的座位階梯平台上的交談,小鳥兒說過的,升上二年級之後,馬上就喜歡上某個人的事。


    我好想笑。


    小鳥兒說的二年級,不是國中二年級,居然是國小二年級。她居然從變成非人存在之前,就已經喜歡我了。居然因為喜歡我,所以聲音要被搶走。


    這次我好想哭。


    「人家呀,一提到春男同學的事,就會變得無法正常判斷。春男同學,那種天生少根筋傻呼呼的女生不用管她啦,我們來討論我們的未來吧。」


    雖然已經沒有武器,但是噂長說的話我聽不下去了。


    「我已經厭煩和你說話了。虧小鳥兒同學還認為你是個非常溫柔善良的好老師!」


    我使勁握緊的拳頭朝著噂長的臉打去。完全沒有毆打女人臉蛋的抗拒感。我不是在打女生的臉,我是在打噂長的臉。


    盡管從極近的距離出拳,噂長還是以無聲無息的步伐往旁邊移動了半步。失去平衡的我,拳頭從噂長的臉邊擦過。回避了我的拳頭,噂長緊抱住我前傾的身體,甜膩的氣息吹上我的耳朵。


    「人家曾經作夢有一天可以這樣環抱春男同學。啊啊嗯,真是快樂到腳都要軟了呢。」


    窗外的集中豪雨像是轉緊水龍頭一樣輕易地停止。不僅如此,風靜雲消,成了夏季的烈日當空。加熱過的空氣立刻從微開的窗戶吹了進來。令人難以置信,剛剛外麵感覺不到十度的空氣,好像又恢複成原本三十度以上的溫度。


    「春男同學覺得外麵的天氣骨碌骨碌地改變很奇怪嗎?這個噂長的世界,天氣或氣溫呢,都是人家心情的呈現。人家傷心的時候會下雨,氣溫也會下降;生氣的時候則會雷電交加。反過來說,高興的時候就會一口氣溫度升高變成酷熱的日子。所謂的常夏真是棒呢。因為人家正在跟春男同學擁抱彼此,所以外麵的溫度馬上就要超過四十度了喔。」


    繼續下去放晴的異世界就要變成浴室的除濕暖氣機了。窗邊的艾莉雅絲大叫。


    「噂長,放開春男!」


    遠方有落雷。噂長的心情竟然又改變了。沒有哪種氣象比這更異常。


    「咕唔。」


    噂長抱住我身體的雙手力道加重。我依然站著不動,隻讓頭部跟指尖活動。


    「喂!你這爛人偶,人家現在要和春男同學接吻,你就閉嘴乖乖在一旁看吧。沒想到人家居然能得到春男同學的初吻,嗬嗬嗬嗬,真是太爽啦。」


    噂長的胳臂有如老虎鉗緊夾住我的身體,逃脫不了。窗外正在變成赤道正下方的夏至一般,家家戶戶的屋頂眼看就要燒傷了。


    「春男同學,人家實在是小鹿亂撞呢。」


    再十公分嘴唇就要碰觸到的距離,我對著一邊出神凝視著我一邊逼近的噂長的臉狠狠地吐了口水。


    「唔、咕啾、嗯、咕嚕。嗬嗬嗬,真好喝。春男同學的口水人家可是很歡迎的喔。因為是第一次,所以人家本來想說親嘴就好了,不過要不要來個用舌頭舔來舔去的吻呢?這樣的話,人家就可以盡情品嚐春男同學的口水了。好想再多喝一點呢。」


    噂長是個天大的變態。看樣子她真的很愛口水。氣溫大概又升高了吧,窗外的景色因為熱氣而晃動。我的感覺就像是被放在水波爐裏麵的冷凍食品。即將要被特別討厭的女人親吻,我的心情都結冰了。


    「唔、咕、唔咕。」


    「很痛嗎春男同學?對不起啦,忍耐一下喔。要是人家鬆手,春男同學應該就不會和人家接吻了吧?呼呼,所以要來硬的。」


    噂長的腕力過猛,我幾乎要失去意識。


    即使如此要是這家夥把舌頭伸入我的口中,我一定會咬碎它。這種狀況中,我能想得到的攻擊方法就隻有這麽點能耐。


    「我說噂長呀,有關春男的嘴唇,我就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原本心蕩神馳的噂長變得麵無表情,望著在我肩膀後方的艾莉雅絲的雙眼溫度低於冰點。噂長跟我說話的時候表情基本而言還算穩定,


    不過麵對艾莉雅絲的態度就大為不同。


    「春男他呀,已經有過初吻了喔。春男的初吻是跟我親的,我們的吻可是無可比擬的最完美的吻。你那肮髒的舌頭哪能相提並論。」


    得知真魅奶奶遭到噂長殺害的當下,為了鼓勵深深陷入低潮的我,艾莉雅絲吻了我。那一吻,確實是我的初吻。


    噂長的臉第一次僵硬。視線緩緩地從正對麵揪住我的臉,發出瘋狂的聲音。


    「春——男——同——學,這是真——的——嗎——?」


    「沒錯,是真的。又不關你的事。」


    我看到窗外奇怪的景象。直至方才都在加熱的世界為烏雲壟罩,開始下雪。暴風雪,還有落雷。


    窗戶開的一條小縫,吹入了像是打開冷凍庫的結冰的狂風。溫度一口氣降到冰點以下。


    「春——男——同——學,是——屬——於——人——家——的!」


    瞬間身體浮了起來。噂長連同我的雙手把我的身體抱起來。


    下一秒,我在她臉的另一邊看到天花板,發覺自己倒在榻榻米上。眼角浮現淚水的噂長,大紅色的嘴唇強壓上我的嘴唇。


    「唔、啊啊、唔啾、咕。」


    噂長如饑似渴的嘴唇吻上我的臉。鹹鹹的,噂長在哭。我感覺到黏糊的溫度。噂長的舌頭舔舐我的臉,柔軟的嘴唇吸取我的嘴唇。接著,又是無數的吻落下。即使意圖掙脫,我也依然是動彈不得。


    「唔、嗯、啊啊,春男同學。你好像還沒發覺,那人家就告訴你吧。春男同學和現在的人家呀,能力的差別是天差地遠喔。春男同學呀,該不會你以為人家不會再侵犯你嗎?隻要人家想,就什麽都可以跟春男同學做喔。要是春男同學沒有喜歡人家,人家就要隨心所欲對你的身體亂來。啊嗯、唔。」


    噂長的愉悅的唾液讓我的臉變得黏黏的。我不甘地幾乎要哭出來。她緊抱住我的力量太過強大,肋骨好像都快斷了,也沒辦法好好呼吸。噂長的舌頭想要進入我的口中,門牙感覺要被她的舌頭弄斷了。我嘴巴微開,等噂長的舌頭伸入後使盡全力咬住。剩下的攻擊手段就隻有這個了。但是,噂長依然露出陶醉的神情。感覺像是咬到強力的橡膠。確實是柔軟沒錯,牙齒合完全咬不進去。一旦進入口中的舌頭,是沒有辦法趕出去的。我不想看到噂長高興的表情,隻得用模糊的視野看著天花板。那裏,有個小小的影子往這邊飛撲過來。


    「你是不可能侵犯春男的。春男的那個,才不會為了你起立!」


    是艾莉雅絲。她讓原本應當在書桌內的剪刀,在空中微微張開,刀刃向下,雙腳踩在左右的把手上。


    因為那聲音而回頭的噂長,剪刀的尖端插入了她的臉。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按住自己的臉,噂長痛苦呻吟。她的雙手力量減緩,空氣一口氣進入我的肺。麻痹感在雙手的末端流竄。看樣子因為遭到過大的力量緊抱,血液都被迫停止流動了。雙手白得令人不敢置信。彷佛長時間跪坐之後得到解脫的雙腳,雙手依然陣陣麻痹。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維持仰躺的姿勢踢開噂長的肚子。彎成ㄑ字形的噂長直接用背部猛力撞上玻璃窗,消失在暴風雪的遠方。


    刀刃帶著些微鮮血的剪刀在榻榻米上滾動。我馬上抱起在一旁的艾莉雅絲。


    「艾莉雅絲謝謝你!我們先逃出這裏吧!」


    將艾莉雅絲收入背包,踹破拉門,滾到走廊。


    有透明的東西差點飛到我的臉上。碰到牆壁之後那東西就碎了,看樣子應該是碎玻璃。真厲害。以極端高速衝撞的玻璃在破碎的瞬間失去原形,回歸到無數的分子。一瞬間就產生出透明的霧,也沒有墜落地麵就消失在空氣中。


    「春——男——同——學,站——住——!」


    從玻璃破掉的窗邊,純白色的皮革上滴了幾滴血液的噂長現身。手上拿著碎玻璃,似乎已經準備好要第二次擲出音速玻璃飛鏢。眼角的尾端有點擦傷,純白色的臉流出紅色眼淚的女人。


    「這個爛人偶竟然敢傷了人家的臉,人家也要把你的臉剁碎!首先就把你跟春男同學接吻過的嘴唇切碎!」


    我想逃。


    正當想跑的時候,我的泳褲的大腿部分長出了不知道什麽東西。短暫的刹那。那裏綻放出一朵玻璃花又凋零,留下的隻有被刺傷的尖銳痛楚。雙腳不聽使喚,我人直接倒在走廊上。我繃緊神經留心玻璃飛鏢的攻擊,可是完全無法看見。噂長根本沒有用整隻手擲出,而是光靠手腕的轉動就能丟出。


    「咕,唔咕。」


    痛楚一點都不重要,我必須逃離噂長。


    「春男同學,抱歉弄痛你了。可是如果不這麽做,春男同學就會丟下人家不管了。春男同學,人家不會放過爛人偶的。人家的臉受傷了,就不能要春男同學愛人家了。春男同學,人家的臉,漂——亮——嗎——?」


    我忍住不讓卡在喉嚨的「我本來就不愛你這一型的」脫口而出。


    刺中大腿的玻璃好像刺得不深,但鮮血一條又一條沿著身體流向地麵。我在走廊維持半蹲的姿勢,同時動腦筋。


    沒有曬衣竿,臉上擦傷的噂長逐漸逼近,即使全力衡刺大概也不可能逃走吧。現在就隻能先暫時撤退,然後重新再來了。我和艾莉雅絲能夠平安逃離噂長眼前的方法,我想到了。


    「我完全不會討厭噂長的。抱歉艾莉雅絲做出蠢事傷了你的臉,可是要是你沒有用臉擋住飛過來的剪刀,我的臉就會受傷了。我真的很感謝你替我當了替死鬼。」


    我決定耍個把戲。大腿的痛可以讓我露出痛苦的表情,而且一想到真魅奶奶是被這個瘋癲的噂長殺死的,輕易就能落淚。如果能讓噂長認為我是為了她哭太好了,能講出謊話的話應當就會變成好的演技。


    「唔呼,春男同學人家好開心喔。謝謝你為了人家流淚,人家想拜托溫柔的春男同學一件事。人家饒不了爛人偶,想要爛人偶的小命。」


    我窺視背包內部,艾莉雅絲已經領會到我想做什麽了,不愧是艾莉雅絲。她用赤裸的背部麵對著我,我輕撫她的背,拿出了電池。五號碳鋅電池。艾莉雅絲的小小心髒還有些微溫度。


    「這是什麽?」


    「這是艾莉雅絲的心髒。」


    我把電池丟給噂長。接了過去,細細觀察的噂長一邊微笑,一邊捏爆電池。


    「春男同學,人家問你喔,如果又有另一顆電池,爛人偶就能複活吧?人家想要爛人偶的本體。」


    「說的也是。竟然傷了你這麽美的臉蛋,艾莉雅絲做的事情真的很過分。好吧,你就幫我處罰她吧。我馬上把艾莉雅絲給你。」


    噂長就像是惡靈古堡的僵屍一樣緩緩地走過來。我一麵小心不讓噂長看見背包內部,一麵拿出人偶。


    是剛剛在和室看到的那個很像艾莉雅絲的人偶。我早就猜想到交出電池後,噂長會要求身體也要交出。在我拿掉電池之前,艾莉雅絲迅速地把自己穿著的洋裝換到換衣人偶的身上。幹得好呀。


    「噂長,不,艾莉雅絲現在沒意識了,我就叫你香奈子吧。其實艾莉雅絲喜歡我,讓我非常頭疼。這種爛人偶,就隨香奈子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


    噂長漫不經心地笑了。窗外的暴風雪停了,出現春天般的暖和日照。完全好懂的家夥。沒看表情,也能了解噂長的心情。不會說謊的敵人。


    「唔呼呼呼,春男同學非常開心吧,終於了解人家的苦心了。那種人偶呀,一點魅力都沒有。爛人偶的小小嘴唇,親起來也不過癮吧。畢竟相愛的兩個人要是沒有濕黏黏的熱吻就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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