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泉戶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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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圖:嘟嘟


    ——艾莉雅絲到底是誰?


    「咦?奶奶,這是怎麽回事?」


    「春男,現在有誰在你身邊嗎?」


    「有呀,嗯……就是……」


    我在線四基地台附近綻放的蓮花葉片海中,尋找艾莉雅絲的身影。


    身穿淡粉色和服的艾莉雅絲,輕觸蓮花的莖梗,親吻蓮花的花瓣,正在嬉鬧。注意到我的注視的艾莉雅絲,臉龐像花開一樣亮了起來,露出頑童的微笑。


    「哎呀哎呀,她就是你說的艾莉雅絲吧。」


    是呀——我回答的聲音很僵硬。


    真魅奶奶不認得艾莉雅絲。為什麽?


    告訴我,為了解決地傳身邊會出現美好夥伴的人,就是真魅奶奶。


    所謂的夥伴是指萊慕和鎌子,並不包括艾莉雅絲在內嗎?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忘了是什麽時候,萊慕曾告訴過我的事情。我將其說了出口:


    「奶奶不是跟萊慕說過嗎?說我『命中注定會有個小小夥伴』。」


    「是呀沒錯。不過我說的是小甜甜。對不起呀,奶奶活著的時候,小甜甜還隻是隻小小狗仔。」


    這是個蓮花不隻長在池子裏,還在草地上綻放的奇怪地方。盡管如此,我的腳邊還是發出啾噗啾噗的聲音,好像就要沉入水底。我受到強烈想要呐喊的衝動驅使。


    那麽,艾莉雅絲到底是誰啦!


    「奶奶,艾莉雅絲——」我講到一半就被打斷。


    「春男,我認為你最好不要在電話裏麵太常提到『艾莉雅絲』這個名字。奶奶現在要說的事情,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請你用帶有『曬衣竿』的句子回答;如果是否定的,你就說帶有『伸縮杆』的句子。」


    這樣講出來的秘密對話,很有用曬衣竿算命的奶奶的風格。雖然我差點笑出來,但我知道這意謂著奶奶在提防艾莉雅絲,所以我覺得很傷心。


    這個世界噂長的心境會反映在天氣。


    快要下午四點依然炎熱的盛夏日子,證明噂長心情大好。我雖然穿著全白的翻領半袖襯衫配上泳褲,也是慢慢滲出汗水。不過,我個人的心情卻是隆冬時光。


    艾莉雅絲的真實身分不明。


    不,艾莉雅絲的真實身分,隻不過就是個喜歡黃色笑話的二十公分性感公仔,是腦袋很好的室友罷了。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對吧,一定就是這樣沒錯。彷佛是要說給自已聽,我在腦海中不停重複。


    在我回答奶奶的這段短暫時間,思緒跳入了正在發生的種種事情。


    受到小小失蹤地傳的影響,六十幾個真幌中二年二班和三班的學生被帶到噂長的世界。順帶一提,這個異世界附帶一個期限:過了明天二十四時,活人就會到陰間去。


    變成歌沫公主地傳元凶,繼續唱歌下去遲早會失去聲音的小鳥兒。


    被關在噂長的世界長達一年半以上的由井妃唯,而且這位小姐還是覆寫睡眠這個地傳的元凶。


    再加上,能和真魅奶奶交談的線四地傳。


    我知道班導新藤老師就是生出地傳的母親噂長。這件事情,同學們還不知道。


    通往陰間的異世界、噂長登場,還有正在發生的四個地傳。隻要一不小心遺漏可疑事物,原本想保護的對象也會保護不了。可是我相信艾莉雅絲沒問題,艾莉雅絲並不奇怪。愈是了解她,就應該會知道她就是我的夥伴。


    說不定,隻是真魅奶奶的算命湊巧算不出來艾莉雅絲的來路而已。對,湊巧這樣。奇怪,所謂的「湊巧」是什麽意思?


    「春男,你認為艾莉雅絲是夥伴嗎?」


    奶奶的聲音對艾莉雅絲的存在表現出徹底的懷疑。我為了告訴奶奶不用擔心,便以堅定的態度說道:


    「比起鐵做的曬衣竿,我更喜歡氯乙烯做的,因為拿起來很輕!」


    我覺得隻要大聲回答,便可除去心中的陰暗疑心。即使如此,我還是應答得愣愣的。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請你就用這樣子的方式回答。那麽,春男,你一路走來都是跟那位艾莉雅絲一起解決地傳的嗎?」


    「我從來不曾在竹竿店買曬衣竿啦,我都是去五金大賣場買。」


    拐彎抹角表示答案是肯定的。我假裝是在談論曬衣竿的事情給艾莉雅絲聽。


    在艾莉雅絲身邊談論必須瞞著艾莉雅絲的艾莉雅絲的事情。老實說我心情很差。


    因為心虛,我不想讓艾莉雅絲進入視野,所以向後轉。


    我說「曬衣竿」這個詞匯說了十二次,「伸縮杆」則是九次。


    藉此,我訴說出了認識艾莉雅絲之後到今天為止的種種事情。


    奶奶的問法很高明,所以我傳遞出了許多資訊。艾莉雅絲十分聰明,善良溫柔,是個公仔。我重新了解到,自己原來對艾莉雅絲有這麽廣的認識。我很高興能讓奶奶了解艾莉雅絲。艾莉雅絲是個好夥伴吧?奶奶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


    我不停的重複曬衣竿和伸縮杆,是沒辦法說這說那的,我隻是,想要這麽問奶奶罷了。


    不隻是傳遞這邊的資訊過去,奶奶還告訴了我噂長的能力如何。這事很重要。


    隻要我用曬衣竿打倒噂長,噂長的身體就會消失,安息升天。打倒噂長當時尚未解決的地傳,效果不會馬上消除,過了一段時間後會自然得到解決。所以即使打倒噂長,還是得抓住依然在發揮效用的小小失蹤的元凶,也就是真幌中視聽教室的螢幕,才能回到現實世界去。


    日本人認為人對世間的眷戀期是七十五天。噂長消失後,地傳能持續效果的時間是七十五小時。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即使真魅奶奶能用曬衣竿算命推測出打倒噂長後的地傳影響時間,卻還是不清楚艾莉雅絲是何種存在。


    我壓抑著還是不願懷疑艾莉雅絲的心情,持續和奶奶交談。


    然後,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奶奶無法預言的事情,還有另一件。


    「咦?春男,你用曬衣竿打倒地傳的能力,是自然蘇醒的嗎?你看,這一點就很奇怪呀。除了把奶奶交給萊慕的能力蘇醒之鑰插進哈雷機車之外,春男的力量應該是不可能自動蘇醒才對呀。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能力蘇醒之鑰,指的是奶奶的愛車哈雷機車的引擎鑰匙。在認識萊慕前的三個星期左右,發生在五金大賣場「業餘木匠」的事。


    本來應當將我的能力蘇醒之鑰插進哈雷機車的引擎,讓噂長和地傳元凶的力量灌入我的身體。但是,由於我的力量是自然蘇醒的,所以沒必要這麽做。我覺得聽萊慕說這些話,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哎呀哎呀,結果鑰匙就留在萊慕手中了吧。就是因為這樣,讓伸縮杆隨心所欲伸長的能力才會在她身上蘇醒呀。她對自己獲得那樣的能力也大吃一驚。本來我就知道春男會得到具備特殊能力的夥伴,不過那指的是萊慕能以用伸縮杆占卜現在有沒有地傳正在發生的能力。」


    奶奶的預言出現了些微偏差地持續著。我本來以為奶奶的認證力,是像艾莉雅絲一到對方前麵就能知道對方是否為地傳元凶的能力。我回頭看,短短一瞬間捕捉到遠方艾莉雅絲躺在蓮葉上的身影後,便將這一幕告訴了奶奶。


    「這樣呀。艾莉雅絲能夠感受到地傳元凶的氣息是嗎……擁有和她這種完全相同能力的人,我隻知道一個。」


    「真的嗎?奶奶,那個人是誰?」


    「另一個能分辨地傳氣息的人,就是噂長。」


    艾莉雅絲擁有和噂長相同的能力?


    這究竟意


    指什麽?


    我變得特別想和奶奶悠哉地談論往事。我想拋棄一切。我打倒地傳元凶的力量是自然蘇醒的,讓奶奶覺得不可思議。萊慕得到隨心所欲操控伸縮杆的能力,是奶奶意料之外的。我的頭都痛起來了。


    就算是諾斯特拉達姆斯的大預言也會失準。奶奶的預言,偶爾也會出錯吧?


    或許線四具備了不讓人輕鬆脫口說出這種事情的機能。我發不出聲音。就像是手機切換到震動模式,我切換到了詼諧話語模式。


    奶奶問完艾莉雅絲三圍之外的資訊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春男你怎麽看?」


    沒必要用曬衣竿和伸縮杆回答的問題。奶奶就這樣等待著。


    「艾莉雅絲是假裝成春男夥伴的敵人,還是真正的夥伴?」


    終極的二選一。


    即使不是戀愛模擬遊戲,這也是一選錯就似乎會馬上連接到壞結局的選項。隻不過,我不是遊戲的主角。很遺憾不能接關。


    「春男對不起。關於艾莉雅絲,奶奶也無法預言什麽。不能成為你的助力,奶奶也很難過,不過還是要拜托春男自己決定。你信得過艾莉雅絲嗎?」


    我再度向後轉。二十公尺的前方,已經擺出了強烈的性感姿勢。坐在蓮葉上的艾莉雅絲,敞開腰際以上的衣服,用胸部夾住蓮花的莖。比蓮花花瓣更小的手掌空空如也。我們對上了眼。她的表情像是在說「你可終於看我了呀」地噘著嘴。她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維持著這個姿勢呀。奶奶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你信得過艾莉雅絲嗎?


    重要的二選一,但並不是迷惘的二選一。


    「奶奶,這問題的答案是曬衣竿。」


    艾莉雅絲並不是出現許多可疑行動的敵人,她是有很多下流言行舉止的夥伴。奶奶的溫柔聲音傳來:


    「這樣呀,我會祈禱的。祈禱艾莉雅絲小妹對春男來說,是很棒的夥伴。」


    奶奶給艾莉雅絲的名字加上「小妹」。這比她稱呼艾莉雅絲這名字,更加了幾分柔軟。我信任的夥伴,也得到了奶奶的信任。


    「謝謝您。」


    艾莉雅絲說過因為她的身體小巧而無法戰鬥,所以深感懊惱。不過,當我陷入危機時,她抱著跟自己身體差不多大的剪刀,為了我縱身往噂長的臉跳去。沒錯,我要是信不過這麽可靠的夥伴,那我還能信任誰?


    「哎呀哎呀,春男,真的很抱歉。好像是萊慕打來的插撥。你先別掛斷,等一下喔。」


    我嚇了一跳。線四竟然也有插撥的功能。


    不過好像沒有等待的音樂,傳來小規模的雜音。艾莉雅絲似乎注意到,我將手機拿開耳邊的動作。


    重疊交錯的蓮葉對艾莉雅絲來說,就像是運動競技場。一邊巧妙地取得平衡,一邊往我這邊來。剛敞開的衣服現在領子扣得端端正正的,我鬆了一口氣。


    來到我腳邊的艾莉雅絲說了一句:


    「春男談曬衣竿談得還真開心呢。」


    我有種秘密的對話遭艾莉雅絲識破的感覺,視線轉向另一邊。


    「我講伸縮杆也講得很高興呀。」


    「來電不漏接?明明是地傳竟然也有兼顧電話服務呀。啊,不過『來電不漏接』,不是ntt的注冊商標嗎?」(注1)


    地傳應該不適用智慧財產權吧。我暫且不提這在au稱為「切入通話服務」的事(注2)。


    注1  ntt是日本電話電信公司(nippon telegraph and telephone corporation)的縮寫,日本人習慣用此說法稱呼該公司。


    注2  au是日本知名電信公司kddi公司底下的提供手機相關業務的品牌。


    「重要的是,萊慕用線四聯絡的對象也是真魅奶奶,我覺得很高興。」


    因為線四是能讓人和故人中最難忘者通話的地傳。就算隻是多一個人在懷念寶明院真魅,身為她的孫子還是感到欣喜。


    「我還以為萊慕可能會打給貝比·魯斯。」


    喜愛棒球的萊慕,打電話給棒球之神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但是,一起笑完艾莉雅絲的這個笑話後,愉快對話留下的餘音卻悄悄生出了可疑之感。艾莉雅絲具備和噂長相同的能力,意思就是她會受到地傳元凶或地傳影響羅?不對,不是這樣的。我隻要在會受到地傳元凶或地傳影響的人身邊,身體能力就會提升,但以前我都待在艾莉雅絲的身旁,並不曾出現過能力提升的情況。艾莉雅絲是真魅奶奶和我都無法推測的特殊存在。


    「春男,我覺得你的表情有點恐怖噯。該不會你對於我擅自把敞開的衣服穿好覺得不高興吧?可是,與其當一個主動脫衣服的女人,我更想當一個讓春男幫我脫衣服的女人呀。那好吧,領主大人。」


    我不是江戶幕府的官員。艾莉雅絲的想法中,「領主大人」的意思大概就是脫衣服的人吧。我總覺得隻要和艾莉雅絲交談,本來認真在苦惱的事情都會變得可笑起來,實在是不可思議。我態度嚴肅地說道:


    「既然萊慕能和奶奶取得聯係,那麽應該有辦法和她跟鎌子會合吧。我希望盡量別讓她們兩個人遭遇危險。」


    「嗬嗬,春男人真好,不過這種見外的說法是超不好的喔。夥伴得全部到齊,要不然就打不倒噂長。她們兩個不是會抗拒碰到危險的人,你得相信夥伴。」


    ——得相信夥伴。


    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嗯,說的也是。」


    噂長展示了壓倒性的能力差異,真魅奶奶說不了解艾莉雅絲。


    「啊,你鞋帶鬆了。真拿你沒辦法,我就好心幫你綁吧。」


    我能做的就是信任。


    艾莉雅絲雙手拿著我右腳球鞋的鞋帶前端,就在她奮戰著要打出蝴蝶結的時候,奶奶的聲音回到了我的手機。


    「讓你久等了。萊慕現在和小甜甜一起行動。還有,春男的學校好像因為失蹤的學生為數眾多,引發非常大的騷動。」


    隻留下鉛筆盒在視聽教室就消失不見的兩個班級的學生們。會引起大騷動也是當然的。我無視坐在球鞋腳尖位置的艾莉雅絲正在低語「下次,用鞋帶來挑戰龜甲綁法好了」,問奶奶說。


    「沒有方法能讓萊慕和鎌子到這邊來嗎?」


    「你說的對。萊慕和小甜甜也很想去找春男。唯一的方法,就隻有噂長主動打開異世界和現世之間的門。小小失蹤的地傳元凶,就是春男學校視聽教室裏麵的螢幕。對了,我聽萊慕說,小小失蹤的地傳出現了新的八卦。」


    我問了這新的八卦。就是即使現實世界和異世界彼此都不能隨時自由進出,而是有個像守衛的存在,那守衛有時候會打開兩個世界的門,有時候則會關起來。在那八卦當中,守衛就是噂長。隻要那家夥沒有升天,能讓小小失蹤出現效果的,似乎就隻有噂長而已。聽完之後,我說。


    「啊,對了。噂長說過要讓除了我之外,其他不相關的學生回到現實世界去。」


    不知不覺中艾莉雅絲已經打好了蝴蝶結。謝啦。


    「哎呀,既然如此,那個時候就是個好機會。我會轉告萊慕跟小甜甜的,要她們到春男學校的視聽教室去。」


    我和真魅奶奶用線四通話的此時,萊慕也沒有掛斷電話。在換我等待回音之前,我有件無論如何都想詢問的事。


    「奶奶,我、我想請問您。」


    為什麽明知道百分之百會輸,還是要戰鬥?


    這問題無法化為聲音說出口。我整理腦海中湧現的話語。


    我記得您在我小六第三學期的時候幫某個女生(小花同學)算命,跟那個女生預


    言了線四的地傳對吧。您明知道未來地傳並不會消失,還是去跟噂長戰鬥嗎?還是說您明明知道自己會輸?難道您連自己難逃一死都早就知道了?


    這些我說不出來。


    所以,我決定先詢問其他我掛念的事情。


    「奶奶,我想請問您。噂長的信裏麵,用了一個詞『轉感心情』。不是變換的『換』,而是感動的『感』。轉感心情,這個詞是奶奶創造的吧。這個造詞出現在給我的信件當中。為什麽噂長會知道奶奶的造詞?奶奶有沒有什麽頭緒?」


    「……哦這樣呀。看樣子,我必須先跟春男說清楚才行呢。」


    「是什麽事?」


    這時腳邊傳來微弱的拉力。艾莉雅絲解開剛打好的蝴蝶結,正在拉扯兩邊鞋帶中的一邊。不是想要逗我的戲弄,而是從我的小腿之間以冰凍的視線正凝望著某個深遠的地方。艾莉雅絲的表情變成了由恐懼和焦躁排列而成的結晶。在艾莉雅絲即將要隱身在重重疊疊的蓮葉後方之前,她沒有出聲而是用嘴型告訴我——


    噂、長。


    同一個時間點,奶奶的聲音傳進耳中。


    「因為呀,噂長是奶奶用曬衣竿算命四十年來的老顧客。」


    沙沙沙。背後傳來蓮葉遭到踐踏壓扁的聲音逐漸靠近。等我發現時已經太遲了。背後的人物奔跑過來的速度非常快,我違回頭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對方從後麵緊緊抱住。微甜的氣味。某個人的胳臂纏繞我的腰際。那雙手的指尖,塗著眼熟的金色指甲油。背後的那個人,透過我的襯衫疼愛溫柔地撫摸我的腹部。彷佛五條頭部是金色的蛇在互相逗著玩。奶奶混雜著擔憂的聲音傳了過來:


    「喂?喂?春男?」


    我拿著手機的右手上麵重疊了一隻手。漂亮纖細的手指蘊藏著讓人害怕的力量,金色指甲的女人搶走了手機。


    「春男同學的初吻被那個不曉得跑哪裏去的混帳公仔——搶走了呀——」


    將詞尾的母音清楚發音教人惡心的習慣仍然沒變。


    我緩緩轉過頭去,看到噂長拿著我手機的手。食指看起來,第一關節前端膨脹得圓圓的,不對,像是有什麽東西紮在指尖上。


    澎咚。


    那像是不太感覺得到重量的膚色乒乓球的物體,掉了下去。


    在蓮葉上滾動的,是艾莉雅絲的替死鬼,一個跟艾莉雅絲一模一樣的公仔頭部。


    頭發被拔掉,鼻子被削掉,嘴唇被刮掉,顏料畫上去的漂亮眼睛變成了兩個空洞。應該是額頭的位置插了片折斷的美工刀刀片。慘不忍睹。我不想讓為了不被噂長發現而躲在蓮葉背麵的艾莉雅絲,看到這麽淒慘的東西。


    「哎呀哎呀,現在好像有多達四個地傳正在發生呢。被地傳耍得團團轉導致失去理智,這樣可是不行的喔。春男拜托你冷靜下來。」


    不愧是奶奶。就算麵對的是噂長,聲音也仍舊穩重。內心當然是已經波濤洶湧了。奶奶隱藏著對噂長的敵意,試圖安撫我。這就是奶奶替此時此地的我著想的最好證據。


    「嗬嗬嗬嗬,春男同學的童貞我會細細品味的。我跟春男同學真的是最合得來的一對。」


    噂長似乎因為緊抱著我而感到心情大好。強烈到足以殺人的陽光開始照射下來,蓮葉和茂密的雜樹林聞得到夏天的綠色味道。因為背後有個瘋子,我的心情則是像冬季的草木,又冰冷又枯萎。


    「明天,我和春男同學一起泡澡的時候,要是浴缸裏麵沒有半片花瓣感覺會很寂寞呢。所以我想來摘蓮花,沒想到竟然能偶遇春男同學,真是太棒了呀,嗬嗬嗬嗬。」


    噂長看來無意和奶奶好好地交談。拿著我手機的那隻手也開始撫摸我的腹部,見到我真的讓她十分欣喜的樣子。天空中明明就沒有飛機飛過,卻出現了心型的飛機雲。真的是亂來一通。


    「不是玫瑰花瓣浴,而是蓮花花瓣浴,這興致還真是高雅呀。」


    諷刺好像沒有用。噂長大概以為我是在誇讚她,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後再度把手機拿到耳邊。


    「嗬嗬,真魅奶奶,您想幫您的曾孫取什麽名——字——呢?」


    「我隻有一句話要說。香奈子,你正在失去自我。」


    奶奶不說「噂長」而是說「香奈子」,讓我覺得怪怪的,不過奶奶叫香奈子的聲音沒有憤怒也沒有憎恨,感覺是充滿了憐憫,有種奇怪的調和。奶奶繼續說道:


    「現在的你不是平常那個溫柔的香奈子,你這樣子跟春男喜歡的類型差太多了。你不是活了半個世紀這麽久,好不容易才碰到春男這個初戀對象嗎?與其突然要跟人家生孩子,不如從手牽手的約會開始比較好吧?是呀沒錯,要慢慢花時間下去。」


    將針對噂長的憤怒完美包覆住,奶奶的聲音像是在和善地告誡。奶奶的用意,是要讓噂長冷靜下來。


    隻不過,噂長接下來的行動出乎意料。


    噂長撫摸著我腹部的單手,突然伸進泳褲裏麵,迅速握住了我的那個。


    心型的飛機雲之中,像蛇一樣的閃電掠過。憤怒和喜悅合作出來的天氣。


    「悠哉地牽什麽手,要是出現生理反應可怎麽辦呀。不快點讓生殖器結合,咕嘶咕嘶、哆咻哆咻的話,是不——行——的——喔——」


    噂長捏爆她手上的我的手機,宛如是在變魔術。範圍超出她拳頭的手機兩端,像是被切斷一般地掉落,手掌剩下的手機塑膠部分,融化成液體往下流。裝滿我喜歡的動畫歌曲,容量達到2gb的sd記憶卡,永別了。


    「春男同學,我弄壞你的手機了。請原諒我。」


    調戲。沾滿塑膠化妝水的手也伸進了我的泳褲。皮膚上黏稠的液體滴到腹股溝,太丟臉了。噂長維持從背後牢牢抱住我的這個姿勢,開始用雙手緩緩地上下搓揉我的那個。


    不快感讓我差點吐出來。不對,是差點死掉。


    「香、香奈子,手機有沒有弄傷你的手?還、還有,請你,可以不要摸那個嗎?因、因為我沒有洗澡,不幹淨。」


    要是能夠立刻痛揍她,不曉得感覺會有多痛快。


    跟我身高差不多的氯乙烯製曬衣竿直立靠在附近的樹幹上,但這種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我希望避免戰鬥。和躲在蓮葉後麵的艾莉雅絲一起平安離開噂長麵前,比什麽都重要。


    「呼呼,春男同學真是個容易害羞的人呀。手機這種東西沒了也沒關係吧?和死掉的算命老太婆講話,很煩人又一點都不好玩。」


    一瞬間,怒火爆發。


    我抓住噂長伸進我泳褲裏麵的手。噂長那施力過度的手簡直無法從泳褲裏麵拔出來,即使如此我也不鬆手。聽到噂長說奶奶的壞話,要我繼續演戲下去太難受了。因為殺死奶奶的,就是在我眼前的噂長。


    冷靜,千萬要冷靜。腦海中某個遙遠的她方,這樣的呼籲宛如警報正在大響。


    「怎麽了春男同學……該不會你討厭我碰觸你的男人性器吧?感覺不好嗎?這就怪了。受到喜歡的女人使勁搓揉,男人的性器應該會變得硬邦邦衝勁十足的才對。春男同學的還是軟綿綿垂頭喪氣的呀。為——什——麽——呢——」


    我不是超級被虐狂。感覺到的是和性興奮完全相反的恐懼。


    天空籠罩充滿雨水的烏雲,心型的飛機雲逐漸被逼到邊緣。這家夥的內心好懂到令人不敢相信。依照我的回答,氣溫可能急降到冰點之下,刮起大風雪吧。我不能凍死在這裏,我要裝出喜歡噂長的樣子。


    噂長碰觸我那個的手停止了動作。咖沙咖沙。背後雜樹林的茂密枝葉,傳來人的氣息。趁著噂長的手鬆懈下來,我迅速將她的手拔出泳褲。


    人的聲音馬上傳來:


    「啊,田中同學,還有新藤老師,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呢?」


    在隨意生長到膝蓋高度的草叢中,凝視著這邊的那個人是小花同學。


    我讓小花同學誤會了。


    這個異世界中的小花同學的房間內,艾莉雅絲的身影被小花同學看到的時候,我雖然表示是因為喜歡換衣人偶所以才會拿著艾莉雅絲而蒙混過去,但那完全是個大失敗。換衣人偶是會刺激小花同學痛苦過去的物品。這很正常。因為小花同學以前被親祖父強迫成為一個換衣人偶。


    「啊,小花同學。剛剛很抱歉。」


    一邊按著泳褲一邊賠罪很愚蠢。雖然懷疑她是噂長的時候,我舍棄稱謂隻叫她小花,但現在恢複原狀。我真的很想誠心誠意地向小花同學道歉。


    別有大蝴蝶結的純白荷葉邊上衣,配上圓點圖案的緊身七分褲,小花同學跟平常一樣,宛如一位年長的千金大小姐。和雜樹林不搭調的服裝。還有,在強烈的日照底下,不知道為什麽上衣看起來是濕的。上衣緊密地貼在肌膚上,淺黃色的胸罩隱約可見。


    從枝葉中走出來的小花同學對我說道:


    「田中同學突然跑出寒舍所以小花很擔心。原來田中同學跑到這裏來了呀。」


    我知道小花同學的視線停留在我襯衫腹部的位置。現在還從後方抱著我的噂長,雙手就在那裏重疊著。小花同學像是裝作沒看到,低著頭開始說話:


    「因為,寶明院女士預言過遲早能在這個地方和死去的人交談,所以從那一天開始,在虛幻樹海散步成了小花每天的例行公事。那個時候線四的幾卦完全沒有傳播出去,不知不覺中小花隻要到這裏來,內心就能獲得平靜。」


    聽到這些話,我想起來是有個年約國中生的女孩子獨自在虛幻樹海中徘徊的八卦。那個女生就是小花同學吧。那麽想要和去世雙親交談的小花同學,用線四聯係上的對象,卻是留給她最痛苦回憶的祖父。她稱為「那個他」。這樣是得不到救贖的。在解決線四的地傳之前,我希望想辦法讓小花同學能和雙親說上話。


    噂長說。


    「這麽說起來,小花同學,昨天晚上很抱歉把你關在壁櫥裏麵。因為我以為春男同學一定是喜歡小花同學,所以就打翻醋壇子了。嗬嗬,不過看樣子春男同學愛的人是我,都是我誤會了。讓我再度向小花同學介紹吧,明天就是這世界的末日,這位是明天一整天將無時無刻都要和我性交然後一起殉情的我最愛的人,春男同學。」


    好糟糕的介紹。要是我能高聲否認不曉得該有多好。然而持續討好噂長是唯一的安全牌。嚴密注意小心不惹敵人生氣的英雄,沒有比這更爛的人了。


    「田中同學要和新藤老師一起殉情嗎?」


    小花同學不了解現在是什麽情況。雖然我想解釋卻沒有辦法。似乎隻有小花同學站的地方有陰影,她那哀傷的神情讓人看著就難受起來。


    噂長從小花同學這樣的表情猜疑到了什麽。


    「該不會小花同學對春男同學有意——思——吧——?」


    噂長一邊撫摸我的腹部一邊說這句話。亂七八糟。力量不足的我,任由噂長擺弄。無法掙脫她的手,真沒出息。艾莉雅絲依然屏住呼吸,躲藏在蓮葉背麵。


    這種情況下最沒有失去自我的人,說不定就是小花同學。她保持著顫抖的聲音,彷佛是要驅散悲傷地說著話。小花同學講起話來永遠都很努力。


    「田中同學,願意替小花擔心,說小花是個充滿魅力的女生。那些話帶給了小花勇氣。田中同學,就是小花初戀的人。」


    小花同學的心意讓我十分高興。可是,這番話是在這種情況下最不該說的一種話。


    盛滿噂長憤怒的特大號閃電一瞬間照亮整個天空,宛如巨人咆哮的轟隆巨響遲了幾秒後,從天而降。就算是rpg裏麵學會雷屬性魔法的黑魔道士,應該也沒辦法產生這麽驚人的雷鳴吧。小花同學發出短短一聲尖叫,當場跌坐在地。


    「嘿,是這樣哦。小花同學一臉穩重的樣子,還真是勇氣十足呢。竟然能在別人麵前講出愛的表白。哦——小花同學喜歡春男同學呀——不過,我不會把春男同學交給任何人的。我不準這種事發生。」


    噂長的表情帶著殺氣。也許,我假裝喜歡她好蒙混過去的表演已經到了極限。我轉過頭,賞了噂長的臉一個頭槌,大喊:


    「小花同學,快跑!」


    我的頭槌這種小意思,對噂長來說大概就像是小水花濺到臉上吧。我悲慘地被噂長揮開,倒到蓮葉上麵。真難看。


    噂長一邊踐踏小朵的蓮花,一邊往小花同學走去。


    並不知道新藤老師就是所謂的噂長這種瘋子的小花同學,不安地望著樣子跟平常不同的老師,嚇得全身僵硬站著不動。


    噂長對我之外的人類極度不關心。她答應我要讓無關的同學們平安回到現實世界去。但是,噂長對宣稱喜歡我的女生毫不留情。小鳥兒才剛對我產生好感,馬上就被變成地傳元凶,陷入或許會失去聲音的慘況。


    「咕啊啊啊——!」


    我逼著不由得要投降跪地的情緒和身體振奮起來,以前傾的姿勢死命奔跑。我對噂長的腰使出擒抱,直接把她推倒在蓮葉叢中。仰姿倒地的噂長翻轉身體,以仰臥起坐的要領想要起身。我拚命地壓製她,大叫:


    「香奈子,這種女生一點都不重要啦,不要管她了。我愛的人是香奈子呀。所以,跟其他女生應該無關吧!」


    跨坐在蹲長身體上的我。噂長的表情停在笑容的樣子僵住了,用氣音正在說些什麽。


    跟其他女生無關,跟其他女生無關,我愛的是香奈子。


    瘋狂和喜悅的自言自語。不知所措的小花同學責難我:


    「田中同學你太過分了,意思是你沒把小花當一回事嗎?」


    聽她這麽說我很難過,為了防衛因為嫉妒而瘋狂的噂長,我隻能這麽做。小花同學,對不起。


    維持著仰躺姿勢的噂長,雙手抱住我的頭,往自己的胸部拉去。我的臉埋進噂長純白色的皮革騎士裝的胸部。


    「那種事情一點都不重要。嗬嗬,春男同學,你就告訴這個可憐的女生你真正的心意吧!你根本就不愛飛機場型的女生對吧?」


    噂長說的話是絕對的。我從頭部被硬壓到她胸部的狀態解脫出來。無法告訴小花同學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都是在演戲,實在很痛苦。


    我一邊幾乎要哭出來,一邊望著早已眼眶泛淚的小花同學。


    「是呀,沒錯。我對小花同學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你實在很礙事,快點滾到別地方去吧!」


    小花同學的過去常受到親祖父的言語傷害。對她說這麽過分的話,我的心也發出了慘叫。然而這是為了讓小花同學能夠平安逃離這裏的話語。噂長伸出雙手,環繞著我的脖子,然後用力一拉,再度把我的臉埋進胸部。因此我看不見小花同學的表情。


    也許她正在傷心哭泣。


    不,也許是對我感到厭煩了。


    這樣也好。討厭我也沒關係,隻要小花同學能到別的地方去。隻要小花同學能平安逃離這個地方。


    「對不起,小花不知道原來新藤老師和田中同學是兩情相悅。小花不會妨礙你們兩位的。我不會討厭田中同學。所以,田中同學,請不要說小花礙事。」


    我抬起臉,感覺到噂長的視線正出神地看著我的臉。蓮葉摩擦的聲音緩緩地遠去。小花同學為了和我們保持距離,難過地往後退。但是,似乎無意離開這裏。她往後退的腳步停止,當場以淚濕的雙眼望著這邊。


    「啊!」


    突然,小花同學發出短短的尖叫。身體能力提升,連


    視力也變得跟非洲原住民一樣好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藏身起來的艾莉雅絲跳到了小花同學的腳邊。


    小花同學會尖叫也沒什麽好奇怪的。突然看到會動的人偶,任誰都會嚇一跳。我和艾莉雅絲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確保大家平安無事。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自己怎麽樣都沒關係。


    我用雙手包住噂長貼著頭發的臉頰,不能讓噂長看到艾莉雅絲的身影。


    「春男同學讓開一下。我得好好懲罰小花同學才——行——呀——」


    本來噂長的五官是很端正的,但我第一次了解瘋狂能改變一個人的長相到這種地步。噂長的兩個眼睛,就像是在灰白色的陰霾天空中無拘無束四處移動的黑色太陽。血色飽滿得要命的紅嘴唇則是劇毒的果實。亂七八糟的頭發緊緊纏繞在皮膚上。


    「香奈子,你可以閉上雙眼嗎?」


    「我不能閉上雙眼。我要在三十秒之內將小花同學粉身碎骨。」


    「我會在三十秒內讓香奈子銷魂蝕骨喔。閉上雙眼是一種禮貌嘛。」


    一演起戲來有時候台詞會異常詭異是我的壞習慣。奮不顧身的即興演出。跨坐在仰躺著的噂長的身體上,我的身體緩緩前傾,將我的嘴唇,重疊在那宛如劇毒果實的嘴唇上。


    啊唔。唔啾。


    我和噂長之間出現了讓我毛骨悚然的擬聲。噂長像條毒蛇的舌頭分開我的雙唇,伸了進來。我萬分絕望。


    「春男同學,有人在看你還作風這麽大膽。真不錯,我想要更深入的吻。」


    噂長的唾液似乎有毒,神經毒。她彎曲的舌頭要是繼續深入我的口中,我覺得自己會陷入昏迷。


    我一邊接吻一邊往上看的視野前方,在小花同學腳邊的艾莉雅絲對我輕輕點頭。艾莉雅絲應該會簡短地對小花同學說明情況有多嚴重吧。彎身的小花同學用雙手扶著艾莉雅絲。然後,艾莉雅絲對我露出一臉我搞不懂的表情。她清楚確認我們眼神正在交會後,鼓起臉頰,閉上眼睛給我看。我又不想玩互瞪看誰先笑出來的遊戲。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直到她們兩個人消失在雜樹林枝葉中的最後,艾莉雅絲都凝視著嘴巴被噂長饑渴地吸吮著的我。臉上流露出可說是無奈的感情。艾莉雅絲哭了。她們兩個人平安離開了基地台。


    鬆了一口氣和接吻的不適感,讓我快要哭出來。


    「香奈子,接吻就先保留到明天吧。現在先一起摘蓮花吧——好痛!」


    我還沒說完,後頸就被咬了。


    「是春男同學主動吻我的吧!嗬嗬嗬,我不會停下來的。因為,我變得好想要喔。」


    想要什麽東西?好恐怖的要求。


    「不過我和害羞的春男同學的第一次,不可以在外麵來啦。至少讓我這樣種個草莓吧。唧唧、唧——」


    被人種草莓的經驗我隻有艾莉雅絲和鎌子各一次。但我知道是怎麽回事。噂長種草莓的方法豈止是熱情洋溢,根本就是第一次吸血的吸血鬼。簡單來說就是差勁得亂七八糟。


    「唔咕。」


    後頸感覺像是受到砂紙摩擦。就在噩夢持續之際,心情大好的噂長影響下的氣溫攀升得更高。大概超過了攝氏四十度了吧。我汗都流得滴滴答答了。雖然身體努力調節體溫是好事,但這樣汗流不止,又被吸血的話就糟糕了。不曉得是會先脫水,還是會先中暑。


    接吻的時候噂長好像對時間沒有感覺。足足五分鍾,我變成了一根冰棒,被又吸又舔。不隻後頸,還有耳朵、下巴、鎖骨、喉結。不知道是在中意什麽的噂長,一邊低語著「真美味」,一邊忘我狂親。


    「對了,春男同學,就讓小花同學看看我們打得火熱的樣子吧。」


    我們的位置已經相反了,現在躺著臉朝上的人是我。跨坐在我身上的噂長環顧四周。蓮花肆意綻放的草地上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她好像事到如今才察覺到。


    「奇怪?小花同學不見了。算了,就等下次見麵我再收拾她好了。現在要忙著接吻。」


    彷佛含有劇毒的草莓般的香甜嘴唇逼近我。


    「可以別再管她嗎?」


    「不行。和春男同學有關的女人們,都有必要好好懲罰。我已經讓搶走春男同學初吻的艾莉雅絲變得破破爛爛,讓喜歡春男同學的自大小鳥兒遲早會失去她可愛的聲音。至於在我麵前敢跟春男同學愛的表白的小花同學嘛,對了,我就弄爛她的臉,讓她再也無法跟別人表白心意好——了——」


    我落淚。為什麽我要受到這種瘋子親吻,卻絲毫無計可施。


    「奇怪?春男同學你該不會在哭吧?我真高興。我也覺得幸福到想哭呢。嗬嗬嗬,春男同學也跟我一樣對吧。」


    然後又過了五分鍾,我終於因為噂長大範圍的到處都舔過,還有種好草莓而得到解脫。


    感覺脖子一整圈都塗上了紅色顏料。


    雖然出血沒有多麽嚴重,但噂長黏稠又沒幹的唾液沾在我脖子上麵。惡心透了。


    我沒力氣擦拭自己的嘴巴,隻是躺在草地上不動。現在大概是下午三點半吧。


    彷佛可以直達宇宙的清澈藍天,純白的積雨雲。夏季的風情。要是再加上蟬鳴,就太完美了。


    「我們去摘花摘個三分鍾,然後再繼續接吻吧,春男同學。」


    可怕的中場休息。


    噂長哼著歌,開始摘蓮花。我注意到她哼的歌很耳熟,是齊天烈大百科的片尾曲「第一次的親親」。老實說聽到這首歌讓我很不安,不過歌手的名字叫做安心爸爸。我心想真想對噂長說這無聊的吐槽,同時噂長開心的聲音從十幾公尺遠的地方傳來:


    「我真慶幸引起了線四的地傳。而且還正好在春男同學利用線四講電話的時候碰到春男同學,真的是太好了。啊,但我忘了跟真魅奶奶說了。春男同學這麽棒的存在,是因為春男同學的母親跟某個人做愛才誕生出來的。而春男同學的母親,是因為真魅奶奶跟某個人做愛才誕生出來的。所以,我忘了跟真魅奶奶道謝,為了她懷孕生產還有其他種種事情道謝。」


    真誇張的致謝。都到了這個時候,真魅奶奶應該不會想聽到別人恭賀她生小孩吧。


    「香奈子引起的地傳,全部都是有意義的嗎?巨乳感冒是因為對胸部感到自卑,想要讓自己的胸部變得不引人注意才引起的吧?」


    噂長回到坐起上半身的我的身邊,說道:


    「被你識破了呀。沒錯,就是這樣。可是,春男同學是無比的巨乳狂吧。嗬嗬嗬,所以我現在已經對自己的胸部沒有自卑感了喔。」


    這麽說起來,巨乳感冒流行的時候,我被貼上了無比巨乳狂的標簽。被認為喜歡大胸部應該也能討噂長的歡心吧,我不用辯解什麽。


    「會搶走別入眼睛的不倒翁,意義是什麽呢?」


    「那些看著春男同學的女生,視線太過冷淡了吧。雖然沒有女生喜歡春男同學我是很放心啦,但又覺得春男同學有點可憐。所以我想搶走那些無關痛癢的女生的黑眼珠,所以創造了這麽個地傳。這樣的話,能用黑眼珠望著春男同學的人,就隻剩下我了。嗬嗬,真的是個好點子呢。雖說實際上隻有搶走小鳥兒的黑眼珠而已啦。」


    因為那些看我的視線太嚴酷,所以引發搶走女生們黑眼珠的地傳。噂長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像從這個時候開始,噂長的理智就飛得天外老遠了。如此讓人難以共鳴的事情,世界上也幾乎沒幾件。


    「能讓人變成最強的果汁,意義是什麽呢?」


    噂長彷佛是傾訴對我的愛有多深,用甜膩的聲音說話。繼續解答著地傳所隱藏的意義。


    「那是因為呀,我想看看能夠


    打倒喝了果汁的普通人的春男同學厲害的表現。不過,因為我希望喝下去的人不會像我一樣因為能力太強而煩惱,可以輕鬆提升力量,所以決定讓幸福感變成副作用。春男同學打倒肌肉男的時候真的好帥喔,嗬嗬嗬。」


    好奇怪的談話內容。哪個世界的敵人大頭目,會以想看和自己敵對的英雄英姿這個理由,就將力量給予不相關的人。噂長竟然想看我和肌肉男戰鬥。


    「香奈子說給予『帶來幸福感』這種效果,意思就是香奈子在引起地傳的時候,不僅能決定要帶來怎樣的影響,還能決定細部條件和效果嗎?」


    「當然羅。因為我每次都是誠心誠意在創造地傳的。就跟話劇社的劇本一樣,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喔。地傳是為了我和春男同學才出現的,就算是話劇大賽的頂真地傳也是一樣。」


    「那個地傳,不是什麽要體會寫下台詞都變成頂真劇本的故人所懷抱的感情才有的嗎?我記得比賽是在那個寫劇本者的忌日辦的。」


    「啊,多少是有一點這個意思啦。不過本質不同。一般所謂的接龍遊戲,是輪流講話逐漸進行下去的吧。如果用了『n』這個鼻音當結尾,就接不下去了。那個地傳具備的力量是,不論說出多麽讓對方難以回答的話語,隻要對方內心浮現出了話語,就會強製且讓對方無意識地說出口。隻要不離開那個地方就行。那是一個聯係內心之聲的地傳喔。因為我知道春男同學會去舉辦那次話劇大賽的會場真幌市民音樂廳,所以才引發地傳的。雖然在學校這樣的師生立場讓我不能和春男同學說話,但到了校外,春男同學跟我,立場就會變成男人與女人了吧。」


    我真希望你在校外也能清楚認識教師和男學生的立場。我安靜地繼續聽下去。


    「要跟春男同學說話,我覺得自己一定會因為緊張過度而無法好好說話。但是,本來那時候應該可以聽到春男同學的真心話,結果我們卻沒講上話。真是遺憾。」


    仔細一想,頂真地傳時出現了小鳥兒有史以來威力最大的炸彈發言——


    要不要跟我結婚?


    勇敢的求婚。原來那是由衷的真心話嗎?事到如今我對小鳥兒的感情還是會不好意思。那個時候我並沒有乖乖地聽進去小鳥兒說的話。我誤以為那是因為小鳥兒是蜚子(非人類),所以才會對我有意思。現在的我就可以坦率地麵對小鳥兒的感情了。我的心逐漸淚濕。


    啪吱、啪吱。


    蹲在我前麵的噂長一邊摘下蓮花的莖,一邊雙手愈抱愈滿。花朵瞬間失去水分,變成大量生產的幹燥花。噂長似乎很擅長讓植物和我的內心枯萎。在尚未打倒噂長的現在,並不是悠哉回憶小鳥兒笑容的時候。


    我繼續問道:


    「變身隧道是為了什麽引起的呢?」


    「那個呀。是因為我想春男同學可能還是比較喜歡同年紀的女生,勝過成熟的女人吧。嗬嗬嗬,每個女人都會有想變身的願望呀。我呀,就想變成國中女生呀。嗬嗬好丟臉喔。」


    「那麽,在隧道內隻靠著自己的肉體奔跑到超越時速一百公裏,這個條件也是香奈子決定的吧?」


    「沒錯,是我決定的。假如訂的是三十公裏之類的,要是有不了解我用意的動物之類的跑過去,變身成不知道什麽東西,可就傷腦筋了。不過,春男同學的夥伴杜賓狗穿越隧道變身,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是呀。既然變身隧道的條件訂得那麽嚴苛,那除了鎌子之外,沒有半個人有可能受到地傳的影響。訂下時速一百公裏,是有什麽樣的意義嗎?」


    「嗬嗬,春男同學你在說什麽呀?我會訂超過時遠一百公裏才會產生變身效果的這種限製,理由其實很簡單呀。因為我就能夠用那種速度奔跑,所以就那麽訂了。」


    虛幻樹海吹過一陣風,半蹲著的噂長手中的幹燥花飛舞起來。


    竟然可以跑到時速一百公裏?


    噂長的力量究竟強大到什麽地步?


    我一邊發抖一邊坐到草地上,噂長補充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說明:


    「因為當時引發的地傳隻有一個,我的極限大概就是一百公裏左右吧。」


    一個地傳就這樣,那麽現在同時引發多達四個地傳的地傳,到底能以多快的速度奔跑?


    不要跟我說能和音速匹敵。這根本是場惡夢。


    「講為什麽引起地傳實在很無聊,不要再講了啦。這種事情就算知道了也沒有意義呀。嗬嗬,我們馬上就要一起殉情了嘛。讓我們談論更多彼此的事情吧。」


    「那麽,最後再跟我說一件事情好嗎?最後沒有成功就結束的地傳,人妖石膏像的『石化素描』,有什麽意義?」


    「嗯……那個呀。我本來在想,能不能把春男同學變成石頭,帶到這個世界來。不過,如果不能在春男同學的那還變大的狀態下石化,那就沒辦法那個了,所以就結果層麵來說,幸好沒有成功就結束了。嗬嗬嗬嗬嗬。」


    不知道是哪一點有這麽好笑,什麽徵兆都沒有,噂長突然就站起來,開始雙腳交替輕跳著走路。要是她認真起來,也許輕跳走路都可以達到時速一百公裏吧。我也覺得想要看一下是否真的如此。


    然後,我發現她哼的歌曲換了。現在是南方之星的「erotica seven」。


    我的貞操危機已經逼近到眼前。


    「春男同學,我已經徹底暢談地傳了。嗬嗬,早就過了三分鍾了喔。」


    中場休息結束,噂長再度索吻。她的舌頭像風車般地舔著大紅色的嘴唇,轉了兩周。


    我該怎麽辦?


    「聽我說,我呀,想要就這樣接吻下去直到太陽下山。」


    快思考。我不能在這裏和噂長繼續接吻。


    快努力思考逃脫的方法。


    距離這裏十公尺以上的樹木立著根曬衣竿,我要跑過去拿起來,然後狂敲身為線四元凶的這個基地台嗎?這樣的話地傳的數目會變成三個,噂長的力量應該會稍微減弱吧。為了不刺激噂長,我緩緩地站起來。


    「接完吻之後,接下來去晚上的真幌市約會吧。就算被別人看到也沒關係喔,隻要讓那個目擊到我和春男同學的人消失就好了。身為春男同學的女朋友,我不準有人打擾我們約會。」


    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噂長已經變成我的女朋友了。


    於是我想起自稱是我女朋友的女生。


    將要給我的信托給小鳥兒,衝出真幌中的妃唯。期望和噂長戰鬥的少女。受到噂長囚禁在這個異世界長達一年半以上的少女。


    「香奈子已經和妃唯見過麵了嗎?」


    「妃唯是隔壁三班的學生嗎?奇怪,沒有這個學生呀……啊,奇怪,非為?飛圍?」


    噂長的反應很奇怪。簡直就像是正在努力要想起自己忘記的名人的名字一樣。不對,看樣子不隻是這樣而已。噂長用拿著幹燥花的手抱頭,失焦的視線急促地落到腳邊。本來那麽糾纏不清的視線明明是對著我的,現在卻像是完全忘了我的存在,隻是一味低語著「妃唯」。


    噂長,不認識由井妃唯嗎?


    「我說的是由井妃唯呀。就是香奈子給予她覆寫睡眠這種能力的女生呀!她應該被關在這個異世界裏才對吧!」


    「覆寫睡眠?關在這裏?由、井、妃、唯?」


    怎麽回事?


    「討厭啦,啊,我頭好痛。春男同學對不起,我去休息一下再回來。如果身體狀況不好,我就會變得不想跟春男同學打情罵俏了。好痛喔,唔唔。」


    頭發滿是幹燥蓮花的噂長消失在雜樹林內。展現著她自豪的腳程,彷佛具備一級方程式賽車等級速度的壓路機,一邊削平雜樹林的高樹


    和矮樹,一邊以時遠幾百公裏奔馳。


    我在這裏整理獲得的資訊。


    真魅奶奶從四十年前開始就認識噂長。


    噂長並不知道艾莉雅絲還活著。


    真魅奶奶不認識艾莉雅絲。


    噂長不認識由井妃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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