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天橋,看見先一步抵達的同學們。


    在這似乎連狗都會跑到暖桌裏麵縮成一團的冰凍世界中,大家因為我平安擺脫噂長,高興得當場跳起來。同學們好像在某處找到了防寒衣。仔細一看,大家穿的是成套的滑雪裝,也戴上很厚的手套。


    彷佛是社團成員在箱根公路接力賽中,攙扶一邊腳步不穩一邊把布條傳遞出去的跑者一般,戴著兔毛耳罩的小鳥兒攤開毛毯,沉默地上前抱緊我。


    小鳥兒的身體像是要滲透進我凍僵的身體般溫暖了我。背後傳來阿船的聲音:


    「哎呀哎呀,少女大神,你一定急死了吧。室外氣溫在這十幾分鍾之間一口氣降了四十度,實在很冷。噂長到底為什麽會如此悲傷?」


    我對就像是有人把乾冰塞進嘴裏,不停吐出白煙的阿船說。


    「都是我害的,因為我接連答錯她出的問題。」


    「回答問題呀,我還滿擅長的呢。那麽,出題的範圍呢?是時事題嗎?」


    我回給阿船一個苦笑,中村同學隨即微笑著說。


    「小鳥兒因為少女大神不在,一直都抱著背包不肯放呢。」


    小鳥兒把背著的我的背包交給我。冷空氣一進入包著小鳥兒和我身體的毛毯之間,我忍不住發抖。注意到我這種情況的小鳥兒再度抱緊了我。雖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很不好意思,但驅散寒冷在現在比什麽都重要。


    「嗯,少女大神,你暫時就先穿這個吧。另外,我們拿到曬衣竿了。」


    阿船遞給我的,是鐵製曬衣竿和一塊黑色皮革製品。看樣子是折好的衣服。


    「我覺得這一定很適合少女大神。」


    不隻是說這話的草一,引擎和吉斯也讚同地點頭。


    我打開一看,忍不住低聲說了句「……哈哈,這什麽啦」。


    中村同學開口。「因為呀,那邊的體育用品店旁邊正好是家機車用品店。直接在一條泳褲外麵穿滑雪裝感覺還是會冷呀。」


    謝謝你替我擔心。阿船給了我好幾個他說是在體育用品店找到的暖暖包。我把那些暖暖包塞在泳褲的褲腰,然後穿上黑色皮革的騎士裝。


    「嗯,不愧是真正的mb。真好看。」


    「穿騎士裝好看的國中生,我該高興嗎?好了,我們快點趕去虛幻樹海吧。我們必須盡量削弱噂長的力量。」


    眾人臉上籠罩陰霾。引擎一副像是對指揮官提出忠告的參謀的樣子,說道:


    「少女大神,依照計劃,接下來是要照我們的人數去找腳踏車,然後騎車去虛幻樹海。無可奈何的是現在情況很不好。由於溫度一口氣下降,路麵結凍得凹凸不平,我認為騎腳車過去有勇無謀。」


    引擎還是老樣子在口語中流暢使用成語。我一邊把滑雪裝套到騎士裝的外麵,一邊戴上像是棒球手套的厚重手套,說道:


    「阿船,這裏到虛幻樹海要多久時間?」


    「我想想看喔,距離大概是兩公裏吧。嗯,放心吧,我說的不是直線距離,是沿路前進的距離。」


    除了阿船之外的五張嘴,同時歎出來的氣變成肉眼可見。即使是歎息,白煙也沒有沮喪下沉,而是緩緩上升。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隻能落實做得到的事。


    「這樣呀,那就沒辦法了。大家要小心別摔倒了,我們先用走的吧。」


    瞬間,天空像是白天一樣變亮了。過了一會兒,巨響如海嘯般襲來。是代表噂長震怒的特大響雷。這怒火到底有多少伏特?


    怕打雷的小鳥兒抱緊了我。我繃緊一張臉,以免不由得反射性露出開心表情,然後說道:


    「看樣子,噂長好像追上無人車了。我們要快點去虛幻樹海。」


    噂長應該充滿悲傷,雙眼充血的在尋找我的身影吧。


    零下一一十度的世界,雪以風速十五公尺以上的速度狂吹,就連短短十公尺前方的景色都消失了。體感溫度應該又會再低個十度吧。覆蓋真幌市的雪,讓眼熟的街道,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某處雪國。


    為了盡量避免吹風,我們排成一排行走,感覺好像是在南極過冬的探險隊員。


    帶頭的是地理很好、體積巨大的阿船,後麵跟著是引擎、吉斯、草一、中村同學和小鳥兒,殿後押隊的是即使身體能力提升了還是完全不耐冷的我。慎重起見,我確認著後方的情況。前方嚐試多少讓心情暖和起來的吉斯,用運動用品店拿來的小型cd收錄音機,音量爆炸般地播放著tube的「season in the sun」。在極寒的世界裏聽到tube很有代表性的夏季歌曲,就像是個糟糕的玩笑。天呀,我好想去夏季的海邊。腦海中重複播放的井上陽水的「冰的世界」,已經開始第三遍了。


    我們大概隻前進了還不到三百公尺吧。冷空氣彷佛是壘球比賽中決心滑壘的萊慕一樣,朝著滑雪裝重疊的領口和脖子縫隙逐漸滑入。寒冷徹骨的風持續吹打著身體,這樣下去,在前方等待的就是敗給寒冷。或許別名就叫做凍死。


    思考似乎也結凍了。接下來約莫一百公尺,我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走過。即使如此,也沒有半個人說泄氣話。光是開口講話就冷透了。


    於是,最先投降的人沉默著,倒在滿是積雪的路上。


    「吉斯!」


    我聽到引擎的聲音。倒地的吉斯沒有回應,隻傳回tube宛如仲夏太陽的歌聲。我走近吉斯。


    「吉斯,怎麽了?你還好嗎?」


    「啊,少女大神……我沒事,大家不用擔心。對不起,因為我不習慣在這種冬天積雪的道路行走,所以跌倒了。」


    非常不會說謊的男人。吉斯的臉色變成像是冰海精靈(e)擬人化的帶有透明感的蒼白。我察覺吉斯無力的視線突然移向他自己的腳邊。我拉起他滑雪裝的褲管。從小腿到腳踝上麵的襪子都染成了一片紅色。在路燈朦朧的光線下很容易看出來,是血。


    「剛剛在先,咪噂長亂丟大量遊戲光碟的時候,在下的腳就被割傷了。坐在車上隻是有點剌痛沒什麽大礙,可是一走起路來,實在是痛得要命。對不起。」


    「吉斯用不著道歉。我背你,來。」


    阿船說,「喂,身為英雄的少女大神這樣硬撐亂來,要是到時候沒辦法跟噂長戰鬥就糟糕了。讓我來背他。」


    「我拒絕。沒有硬撐就不能算是英雄。而且這不要緊,我的身體能力提升很多了,背一個人算不了什麽。」


    屈膝背起吉斯後,我背上傳來充滿歉意的聲音:


    「少女大神,請不用在意在下,快前進吧。在下會自己隨便找棟建築物藏身,好好對抗寒冷。」


    在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的異世界,我不想跟任何人失散。現在集體行動的重要性更甚於校外教學時。


    「別說傻話了,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喂,少女大神,可是不隻是吉斯而已,大家都耐不住這種寒冷。這樣下去,要走到虛幻樹海根本不可能。大家都快變成冷凍食品了。」


    阿船說的對。噂長的悲傷不知停止。視野不佳的暴風雪中,氣溫終於降到零下二十五度。我該怎麽辦才好?


    拿著收錄音機,停止tube歌聲的引擎發出混雜欣喜的聲音:


    「……那邊的看板上麵寫著車輛展售處。各位,請再稍等一下。」


    留下身體湊在一起像是在玩擠香油的我們,引擎有如找到海豹呼吸孔的北極熊一般,踏著輕快的腳步,消失在眼前蔓延的白雪簾幕中。


    兩分鍾後,返回的引擎在凍僵的臉上硬擠出笑容,說。


    「各位,你們有偏愛的車種嗎?」


    突然之間就從極寒的步行轉變為極樂的車內


    。


    我們坐的是新型君爵(elgrand)。不愧是地表上最棒的移動空間(廣告說的)。極品的真皮座椅,明明是坐著卻有種像是躺在床上的舒適。暖氣逐漸溫暖了凍僵的身體。


    「繼續無照駕駛,偷車賊偷的第二輛車。引擎要在這個異世界當次於噂長的壞蛋。」


    坐在第二列的吉斯開心地說道。中村同學從簡易背包拿出一些東西簡單處理過他的腳傷了。雖然有好幾盧割傷,但傷口並沒有多深。真是好運。


    操作導航也很熟練的引擎在駕駛座上說。


    「可惜的是這輛車沒有雪地輪胎,我會努力小心駕駛以策安全的。因為現在沒時間讓車子打滑,撞到什麽地方嘛。」


    「嗯,拜托你了。」


    坐在第三列的我,身邊的草一低著頭,用幾乎要被暖氣送風聲給蓋過去的微弱音量說。


    「少女大神,等解決了虛幻樹海的線四後,你就要去和噂長戰鬥吧?」


    「是呀。我奶奶說,同時引發兩個以上地傳的噂長是打不倒的,不過我隻有和引發三個地傳的噂長戰鬥並且打倒她這條路。雖然奶奶是最厲害的算命師,但我希望她的預言有時候也會失準。艾莉雅絲的事情也一樣。」


    我的夥伴艾莉雅絲這個公仔,現在下落不明一事,我已經告訴阿船、中村同學和小鳥兒了。然後,就在我在車內也向吉斯、引擎與草一說明艾莉雅絲的存在時,我知道沉默的小鳥兒像是要告訴我什麽,一直望著我的側臉。我看向她,她形狀優美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解決我的地傳是最簡單的。


    這我當然知道。我生氣了,想無視這麽說的小鳥兒,轉過臉不看她。


    就算是小鳥兒,應該也很清楚才對。隻要我用曬衣竿敲打她,歌沫公主的地傳的確能得到解決,噂長的力量就會減弱。但是,我不知道這麽做,小鳥兒的身體會出現什麽變化。有可能她在下一秒就會消失無蹤。


    這麽恐怖的事情,我怎麽可能做得到。


    概略說完艾莉雅絲的事情時,我們抵達了虛幻樹海。


    「引擎,開車辛苦了。沒想到竟然能搭同樣是國中二年級的同學開的車出來兜風,真是讓人嚇一跳的體驗呢。下次,如果要自我介紹,你最好說你的專長是安全駕駛喔。」


    在緊張的狀況持續之中,吉斯的開朗個性幫了大忙。我們下車,一跨出去,發現這短短的時間內積雪就高達腳踝。眼前鬱鬱蒼蒼的雜樹林,穿上了白雪與寂靜。


    「各位,你們可以在車上等我。我去解決地傳,馬上就回來。」


    可以的話,我希望遭噂長鎖定的同學們,都能待在視線範圍內。不過,即使同學們都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萬一碰到噂長,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保護他們。可是,要他們忍受寒冷,一起走到位於雜樹林中的基地台,我又過意不去。


    像是要驅散我的這種情緒,吉斯摸了摸腳,說道:


    「少女大神,基地台走一下就到了吧。難得都來了,請不要丟下我們自己去。我們一點都不怕冷喔。」


    小鳥兒已經跑到我的身邊。我和她對看,她用力點頭,表示她不打算離開我。我環顧周圍,引擎、阿船、中村同學和草一也都表情堅定地點頭。


    「萬一噂長出現在我們麵前,你們就趁著我和噂長戰鬥的時候,快點逃命吧。現在,已經沒辦法再諂媚討好她了吧。我這麽遜實在很抱歉。」


    吹打過來的暴雪讓鏡片變得濕淋淋的草一說。


    「沒這回事,少女大神一點都不遜,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因為不隻是美少女遊戲中的美少女,連噂長都迷上你。少女大神的異性緣果然很驚人,帥斃了。」


    轉眼之間,已經踏上雜樹林不成路小徑上的阿船低聲說。


    「大家快走吧。嗯,草野同學,我會告訴你除了受女生歡迎之外,mb其他厲害的地方喔。」


    開始談論mb的阿船帶頭,我們走進樹林內。


    一邊聽著別人的誇獎一邊走路,我在零下二十五度的世界中不好意思到臉頰發燙。


    雜樹林中光是能擋風這點,就讓情況改善很多。立刻就進入了虛幻樹海。剛剛走過沿著雜樹林邊緣的道路,瞬間出現刺眼的光亮。因為我在隊伍最後,所以高聲地說。


    「那是什麽光?是閃電嗎?」


    取代落雷巨響,回答我的是不輸給暴風雪的阿船的重低音:


    「……那是orbis。」


    中村同學說。「咦?orbis是什麽?」


    和車子相關的事情,我們這群人中最清楚的引擎回答:


    「就是設置在車道的自動取締超遠的機器,一般人都稱為orbis。一般都會記錄下違規車輛的速度、車種、車牌號碼,還有駕駛人的照片。剛剛的光就是為了拍照亮起的閃光燈。怎麽樣?你還想知道更多更詳細關於orbis的事情嗎?」(注21)


    說明很充足。中村同學搖搖頭。現在重點不是詳細了解orbis。我說。


    「為什麽那種東西會發光?別說是超速了,根本就沒半輛車經過。啊,該不會是——」


    我想到了一個可能。


    隊伍最後的我回頭,從樹林的縫隙看著道路。短短的一瞬間,我看到一邊揚起雪塵一邊衝過來,彷佛是用兩隻腳步行的怪獸的影子。身體能力上升,動態視力提高到極限的我,已經知道那是什麽。


    注21 orbis原本是個商標名,但日本現在習慣以此指稱所有的測速取締機器。另,日本的測速照相會連駕駛人也一起拍,不隻有拍車牌。


    「是噂長。」


    我們之間彌漫著緊張。我脫口而出令人討厭的真相:


    「噂長的移動方式好像從匍匐前進變成倒立前進了。」


    我們一邊發抖,一邊往基地台前進。噂長會倒立,應該是為了不要傷害我給她的螢光手環吧。


    我們走出樹林到一處開闊的地方,我知道這表示抵達基地台了。基地台一帶有風吹出來的雪堆,本來是一片綠油油的蓮葉,現在被雪覆蓋,隻有整片白色。


    「喂,有人在那裏。」


    走在前麵的阿船,巨大的背影僵住了。暴風雪中,看得到有人影微動。難不成是噂長?視野非常糟糕,看不出來是誰。隻不過,對方似乎也在觀察我們,人影停止了動作。


    為了保護大家,站到隊伍前方的我察覺到對方的真實身分,對著狂風大喊:


    「小花同學!」


    彷佛受到我的呼喚觸發,小花同學隨即倒在雪地上。


    「小花同學,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花同學穿的是初秋服裝。恐怕是在氣溫下降之前,她就離開中村同學家了。我立刻脫掉滑雪裝讓小花同學穿上,抱起她。大家聚集到我身邊,小花同學空洞的雙眼慢慢聚焦到我臉上,斷斷續續地說道:


    「……田中同學,小花覺得這次終於能和家母、家父交談,所以就跑來了。」


    中村同學呼喊小花同學。小花同學好像不知道聲音來自何方,在我的懷抱中開始說道:


    「小花看過影片信了。家母與家父的聲音,小花都是第一次聽到。小花非常了解,自己深受雙親喜愛。小花對家母與家父的回憶變多了:心想這次一定要透過線四和他們說上話……可是並不順利。」


    小花同學右手中有個小光點在閃爍,是亮著「通話中」燈號的手機。


    我接過她的手機,拿到耳邊。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說話:


    「怎麽了?小花,你在聽嗎?聽好了,小花沒有愛上任何人,一切都是小花的錯覺。世界上沒有男人愛小花,那隻是謊言。」


    這家夥就是那個他嗎?就是這種家夥害小花同學痛苦不堪的嗎?


    「怎麽啦,小花?我說中了,所以你無話可說了嗎?會保護小花的男人就隻有我一個啦。」


    「你這種垃圾,才沒有能力保護小花同學。」


    電話的另一邊,像是嚇得倒抽一口氣,畏縮了一下子。


    「啥?你是誰?哪來的小鬼呀。你是小花的什麽人?難不成你也是把小花當成換衣人偶玩弄的人?快點把小花交出來!我告訴你,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保護小花!」


    怎麽看都是個爛透的家夥。我抱著發抖的小花同學的肩膀的手,不自覺地使力。我說。


    「小花同學,由我來保護。」


    我掛掉電話。小花同學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在我的懷抱中微笑。好棒的笑容。受到地傳影響而嚴重吃醋的小鳥兒,從我的背後緊緊抱住我。


    中村同學和草一尷尬地低下頭去。吉斯與引擎說著「不愧是少女大神呀」,不知道為什麽一臉得意。對浪漫氣氛絲毫不為所動的阿船說。


    「少女大神,快點解決線四,然後移動到擋得住風雪的樹林裏去吧。」


    我從小花同學和小鳥兒之間抽身,站了起來。中村同學過來攙扶小花同學。我看到宛如遊戲器材攀爬架的基地台骨架變得跟樹掛一樣,裹滿了雪。好了,來解決線四吧。我牢牢握住可能是吸入冷空氣的冰冷鐵製曬衣竿。要是沒戴手套,是冷到沒辦法觸摸的。


    然後,有個家夥從雜樹林出來,到了明確表示要保護小花同學的我身邊。


    「你真的有辦法保護小花同——學——嗎——」


    大概是把我送的破爛運動服當成比基尼了吧。噂長隻隱約遮住了局部的身體和胸部前端,手腕戴著明亮的螢光手鐲。


    「……香奈子,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有順風耳。車子的引擎聲在這個世界的夜晚太大聲了,所以我知道引擎聲在虛幻樹海附近停止。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以為春男同學從天橋跳到車上去了,可是並沒有。春男同學,你又想丟下我讓我自己玩嗎?不對,不是這樣的吧?剛剛,小花同學和由佳裏同學都緊緊黏著春男同學對吧?春男同學不討厭剛剛那樣吧?春男同學你在劈腿。不對,這樣說也不對。我已經發現了,春男同學最愛的人並不是我吧!」


    盡管我怕氣溫會降得更低,但和我的憂慮相反,反而猛升了十度。即使如此還是隻有零下十五度。


    「我還是喜歡春男同學。即使我明明知道春男同學最愛的不是我,但隻要見到春男同學的身影,我的心就會溫暖起來。可是你拿著曬衣竿,意思就是你想解決線四嗎?你想打倒我嗎?」


    無法避免一戰了。我握好曬衣竿作足準備。


    「兩者都是。」


    我往和噂長所站位置相反方向的基地台跑去。


    「大家快跑!」


    我的叫聲成了扳機,同學們各自一溜煙地消失在樹林內。


    「唔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眼前是基地台的骨架。我使盡渾身力量,用最快的速度揮舞跟身高一樣長的鐵竿。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竿子重擊到基地台的瞬間,突然有隻白色的手從旁邊伸過來抓住竿子,被抓住部分的鐵立刻變成氣體。以基地台為背景噂長正在大笑。看樣子她連瞬間移動都有辦法做到。


    「你這個混帳怪物!」


    長度變成三分之二的曬衣竿也能解決地傳,不要放棄!我對著噂長空空如也的胴體回旋踢,但她的身體就像是戰車的裝甲。我重重踢中了噂長腰部,但她隻是露出悲傷的表情,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痛。


    「春男同學,這不是在玩性虐待遊戲吧?你是真的想打倒我對吧?春男同學,你弄錯了喔。」


    噂長的右手明顯地變得像是條鞭子。那鞭子手飛甩過來,直到我意識到自己在雪上仰麵倒下。我放開了曬衣竿,發出痛苦的呻吟。剛剛,我被打了巴掌嗎?噂長的聲音伴隨著潮濕的雪,落到我的臉上。


    「你記得我問過你『我喜歡春男同學的哪一點』這個問題嗎?答案是骨頭、脂肪、內髒、水分、蛋白質、腦漿。就算你心髒停止了,我愛你還是不會改變的。春男同學,聽我說。我本來以為在這個異世界抵達陰間之前,可以培養出你對我的愛的。我討厭你最愛的人不是我。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和春男同學的屍首一起度過最後的時光。」


    光是噂長打我巴掌,我的腦就已經嚴重天旋地轉。


    我用朦朧的視野發呆地看著天空。這片天正在呈現噂長複雜的心境嗎?暴風雪停了,天空出現極光。


    「我賞你個痛快,隻要屍體盡可能保持漂亮的樣子就好了。我會讓你窒息。」


    噂長坐到躺成大字形的我的腹部上。我動了動被雪埋起來的右手,曬衣竿在我伸手可及的範圍內。不過用曬衣竿打噂長毫無意義,因為竿子隻會變成氣體。


    噂長的手放在我的肩上,然後慢慢往脖子移動。


    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噂長的雙手圈住我的脖子,但還沒有施力。噂長正在舔嘴唇。我伸出去的右手,抓到了曬衣竿,突然心生疑問。


    奇怪?好像有那麽一次,是竿子就算碰到噂長也沒氣化。


    「早知道會這樣,當時在小花同學的房間殺掉你就好了,春男同學。」


    對了,就是在小花同學房間內的首度戰鬥。


    我隻能賭這一把了!


    我用力握住竿子,這微小的動作讓噂長有了反應。


    「曬衣竿的所有攻擊對我都沒用喔。」


    依然躺著的我,揮動右手手肘以下的部位。打到噂長側頭部的竿子前端,一如預期,變成了氣體。


    「春男同學你是笨——蛋——嗎——?」


    噂長張開大嘴。我就是在等這一刻。我把長度隻剩跟接力棒差不多的竿子前端,用力塞進噂長的嘴巴內。在小花同學房間的時候,嘴長用牙齒咬住了竿子。竿子那個時候,完全沒有融化。


    「唔!」


    噂長的弱點就是口中。但是,在竿子刺入噂長喉嚨深處之前,就「喀」的一聲被夾住了。竿子被噂長咬住,我連滾帶爬地總算站起來。


    「唔咕唔!」


    噂長也起身。我依然握著竿子,和噂長對峙。但是,竿子被噂長咬碎了。我的手中剩下半截的棒子。


    「咕嗯,唔嗯哇——」


    似乎產生了傷害,想吐的噂長跪了下去。我握著曬衣竿的部分,踩進堆積到腳踝高度的積雪,往基地台跑去。我很著急。短短不到十公尺的距離,我開始奔跑過了兩秒。不,是一秒多。高舉竿子的手揮下的瞬間,徹頭徹尾厲害得荒唐的怪物,從後方抓住了我拿著竿子的手。


    「我討厭春男同學做壞事的這隻手。」


    然後,彷佛是搶先我的身體一般,劇痛襲擊而來。因為噂長連同我戴著手套的右手,一並粉碎了曬衣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噂長的手緩緩放開,我戰戰兢兢地看向右手。無數的碎裂鐵片刺進手套,連襯裏的丙烯毛絨都跑出來了。本來應該是白色的長絨毛上,流著紅色的線條。


    「春男同學,很痛吧?這樣你就懂了吧,不要殘酷地對待我喔。」


    背靠著基地台骨架的我,被噂長從正麵抱住。


    宛如電腦繪圖的美麗極光底下,氣溫還是低於冰點。右手像是抓著暖暖包一樣,緩緩地滲入灼熱,控訴著幾乎要讓人嘔吐的強烈疼痛。鮮血啪噠啪噠地滴在雪地上。


    已經完了,曬衣竿沒了。我慣用的右手,已經握不住竿子


    。


    大家都逃走了嗎?可是隻要沒打倒噂長,這個世界就沒有哪個地方是能夠徹底逃離噂長的吧。


    「哎呀,春男同學,你在哭嗎?我用舌頭幫你舔掉眼淚。」


    來到這個異世界後我常哭,常被女人擁抱。對此我隻能苦笑。


    又要被噂長舔了嗎?我用快要被淚水溺死的視野,看到有根曬衣竿靠在正麵樹木的樹幹上。


    為什麽這種地方會有曬衣竿?


    我想起來了。傍晚在虛幻樹海和艾莉雅絲走散之前沒多久,我因為趕著去找逃離噂長的小花同學和艾莉雅絲,所以直接把曬衣竿丟在這個地方。


    隻不過,我現在要怎麽做,才能拿到那根曬衣竿?


    沒必要煩惱這些了。因為片刻都不願離開我的小鳥兒,一臉毫無生氣像是女鬼的表情在看著受傷的我。我們視線一交會,小鳥兒在想什麽就像是流入我體內,我全部都懂了。


    小鳥兒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戰鬥。名為「自製」的戰鬥。失去自我,因嫉妒而發狂,不能對噂長動手。因為她和我約好了。


    我們彼此點頭示意。小鳥兒抓住了曬衣竿。


    背對著小鳥兒的噂長什麽都不知道,正在舔著我的臉頰,可是隻要小鳥兒跨出一步,就會發出踩到積雪的聲音,應該就會引起噂長的注意了。


    機會隻有一次。


    小鳥兒深呼吸後,投擲曬衣竿。


    氯乙烯製的輕巧綠色竿子,無聲無息地被吸入我伸過噂長肩膀的左手手掌中。絕妙的傳送。


    我抓住竿子的微小聲音,好像讓噂長敏感的聽覺有了反應。但是,噂長事到如今才發現,根本就不成問題。


    我維持背對的姿勢,半回轉左肩,用曬衣竿敲打基地台。


    基地台發出像是慘叫的噪音。線四升天了。


    我內心思考的,是別離與謝罪。


    真魅奶奶對不起,我再也不能和您交談了。


    小花同學對不起,我本來希望能想辦法讓你和令堂令尊說上話的,現在卻奪走了這個機會。


    刺耳的噪音停止了,噂長倒在我的腳邊。好像還有意識,正在不停地劇烈喘息。


    這樣一來,現在同時發生的地傳就是三個。我想起了噂長在保健室說過的話。


    「順帶一提,引發三個地傳的時候呢,我想想喔,應該是竿子會變成液體吧。」


    我豎起曬衣竿刺向蹲在地上的噂長背部。前端幾公分融化了,變成綠色的液體。果然,有三個地傳時的噂長,還是無敵的。


    就在我想和小鳥兒跑離這個地方的時侯,背後傳來一個並非噂長聲音的聲音:


    「田中同學,請留步。」


    我停了下來。這是新藤老師的聲音。噂長用雙手抱著自己的身體,說道:


    「哎呀,我現在跟裸體沒兩樣呢……田中同學,我在這個異世界做了很可怕的事情吧,對不起。雖然我想這不是道歉就能獲得原諒的,但我真的覺得很抱歉。我要怎麽做才能贖罪呢?」


    情況急轉直下。


    雖然我認為要是不打倒噂長,就無法讓眾人平安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但其實並非如此。減少了一個地傳,噂長就恢複了冷靜。


    可能沒必要和同時引起三個地傳的噂長戰鬥了。說不定這樣是有機會說服她的。我像是祈禱一般地說。


    「噂長,不對,新藤老師。可以請你現在就讓大家回到現實世界嗎?」


    噂長爽快地說。


    「可以呀,我馬上辦。我們立刻過去真幌中吧。」


    離開虛幻樹海時,氣溫已經有二十度。不是負的,是正的二十度。伴隨著極光,噂長的瘋狂徹底消失了。我和小鳥兒與噂長,一起回到停在虛幻樹海旁道路上的君爵轎車。從車內下來的吉斯聲音顫抖地說。


    「這、這、這不是噂長嗎!」


    其他的成員也下車了。引擎和阿船都藏不住驚訝的表情,草一則搶先小花同學與中村同學,發出像是女生的尖叫。


    因為太過暴露,所以我們把多的防寒衣給噂長。穿上衣服的噂長對我們深深鞠躬。


    「各位同學,我很抱歉事情變成這樣。」


    大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麵麵相覦。我開口:


    「詳情稍後再說。等回到現實世界之後,你們再問個過癮吧。」


    然後我們脫下滑雪裝,進入引擎駕駛的車子。阿船低聲地說。


    「哎呀哎呀,真希望有人告訴我現在是什麽狀況呀。」


    總而言之,接下來就是要讓噂長把大家送回現實世界去。剩下的就隻能祈禱了。祈禱下落不明的妃唯和艾莉雅絲會在真幌中。


    「田中同學,你的手怎麽了?」


    坐在第二列的小花同學回頭說。正往第三列正中央座位靠近的我點了點頭。


    「嗯,沒什麽啦。更重要的是,小花同學你不是在發燒嗎?不會覺得難受嗎?」


    「不會呀,我沒事。」


    由於室外氣溫急速升高,車子行駛過積雪逐漸溶化的遒路,往真幌中前進。我突然聽到跟路麵一樣濕答答的聲音,原來是噂長在哭泣。


    「小花同學對不起。你是因為被我關了一個晚上,所以身體才不舒服的吧。」


    我對坐在旁邊的噂長說話,詢問車上的每個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請告訴我們,新藤老師為什麽會變成噂長?」


    接著,噂長娓娓道來。


    嗯,這件事不說不行吧。各位也許已經聽田中同學說過了,我真正的年齡是五十歲。


    ……哎呀,你們還不知道嗎?喂,那邊平頭小弟你也太驚訝了吧?你叫吉斯同學是吧,我記住你了。


    不過,我都跟別人說我是二十六歲。嗬嗬,要講年齡實在很不好意思呀。我從出生的時候開始就是這個樣子,因為我是長生不老的。


    突然聽到這種話,你們也莫名其妙吧。東舟道同學你說什麽?你說長生不老就像是燈塔水母?嗬嗬,雖然很遺憾我並不是人類,可是我也不是燈塔水母喔。東舟道同學還是老樣子,很博學多聞呢(注22)。


    呃,回到主題吧。


    總之,我沒有雙親。那麽,我是如何誕生的?嗬嗬,這個問題太難了,我就公布答案吧。生下我的是真幌市。不對,我出生的時候還隻是真幌村。真的好讓人懷念呀。


    中村同學,你的表情是在說「村子生的,這是什麽意思」呢。這話聽起來的確很異常。那麽,我先問各位,你們認識從真幌市出去到外麵的人嗎?哎呀,這樣問好像不好懂呢。我想想看喔,這種情況應該是說,你們認識從真幌市搬到市外去的人嗎?這樣問比較好懂吧。


    各位都在搖頭呢。一點都沒錯。雖然偶爾有轉學生轉進來,但各位不曾看到有人轉學到外麵的學校去吧。隻要有轉學生,大家就要寫送別的話給他吧。


    嗯,為什麽我要問你們這個問題呢?


    因為出生在真幌市,或是搬進來真幌市的人,最後都沒辦法走出這塊土地的。吉斯同學說「校外教學的時候不就有去市外嗎」,是呀,你說的對。那麽,我就來詳細說明這是怎麽回事吧。


    注22 燈塔水母(turritopsis nutric)性成熟的個體可以回到水螅型,不同於一般水母有性生殖之後就會死亡,燈塔水母可以不斷重複水螅型變水母型,水母型變水螅型的過程,故稱為長生不死的水母。


    首先呢,真幌市的人並不是完全不能到市外去的。隻是,不能去其他的城鎮居住。所以五十年前還是個小村落的這塊土地,現在已經發展成了地區都市。這也是理所當然啦。因為,明明有搬進來的人,卻根本沒


    有搬出去其他地方的人嘛。


    哎呀,東舟道同學好像有話想說的樣子?好的,請說吧。嗬嗬,好像在上課呢。


    「謝謝。我在暑假接近尾聲的時候,從圖書室借了一本叫做《真幌市史稿》的書來看,真幌市應該是由原本在這塊土地的妖怪村和欺騙村,兩個村合並而成真幌村,然後真幌村才變成真幌市的。現在還保存了真幌市妖怪町和真幌市欺騙町的地名。」嗬嗬,東舟道同學果然知之甚詳呢。你的補充幫了我大忙。


    我是以妖怪村的噂長這個身分誕生的。村民祈禱村子發展,我才誕生出來。所以我叫做噂長。嗬嗬,想利用村長和噂長同音來吐槽也沒關係喔田中同學(注23)。


    「如果有個為了讓妖怪村發展所以誕生出來的新藤老師,也就是噂長,那麽欺騙村也有個噂長嗎?」小花同學問得好,你真是機靈呀。


    沒錯,噂長本來有兩位,我們是雙胞胎。哎呀,草野同學,你的臉色好差。「還有另一個噂長呀?」你說的對,不過用不著害怕。我的雙胞胎妹妹,欺騙村的噂長老早就已經死了。「噂長不是長生不老的嗎?」田中同學,你馬上就提出問題了呢。如果我上社會課的時候,你也能這麽專心,成績一定會進步的。哎呀,對不起,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吧。「是真魅奶奶用曬衣竿讓她升天的嗎?」不是喔,不是你說的這樣喔。


    注23 兩者日文登音相同。


    是我殺死她的。


    接下來,我們沒有插嘴,專心聽噂長說話。


    我的命運就是必須持續產生地傳。由於自然而然累積了產生地傳的力量,我得定期引起地傳以釋放力量。產生地傳的力量累積得愈多,我就愈會受到難以忍受的疼痛侵襲。隻要引起地傳,我就能從那種疼痛中解脫。順帶一提,現在累積的力量隻夠產生一個地傳。由於隻要使用這種力量就會更加失去自我,所以我都是在忍受侵襲全身的疼痛。


    地傳很好用。可是,任何願望都能實現的另一麵,就是我真正的願望是連地傳都實現不了的。那就是我能愛某個人,有某個人愛我。和心愛的人一起活下去這個願望。我向往普通人的工作。


    所以,我沒辦法體諒跟我一樣長生不老的舍妹。我隻能獨自麵對自己的苦惱。


    舍妹和我使用假名,混進了人類社會。我們並不是像居住在了無人煙深山裏的妖怪那樣過日子。即使我交了朋友,和對方往來能到五年左右就算很好了。因為外表上完全沒有變老,對方會開始覺得我怪怪的。我隻能每次都將人際關係歸零重來,以這種方式活下來。可是,舍妹不一樣。她不走出來外麵,總是在家等我回去。我對這樣的她感到厭煩。舍妹很聰明很體貼,喜歡看書。她好像在念各種各樣的書,學習這個世界存在著怎麽樣的人類。舍妹好像隻要跟我在一起就覺得幸福了。我不懂她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她擔任噂長的欺騙村,人口比妖怪村少,所以她創造地傳的能力也差。


    產生地傳的力量逐漸累積,就會帶來疼痛。我曾經和舍妹說「我的痛苦無人能理解」。那一天是我們的生日,舍妹雖然送給我她準備好的禮物,但她那麽做讓我很生氣。長生不死的人,過生日一點都不高興。我從來沒有要送舍妹禮物的念頭。所以,被我拒絕的舍妹露出深深受傷的表情,引起了某個地傳。其實她一直都在累積產生地傳的力量。她也在忍受疼痛和痛苦,藉著她那累積又累積的強大力量,她產生了一個地傳,效力是讓她能重生變成拯救我的人,然後她就死了。那個地傳強大到,連應當是長生不老的舍妹的性命都奪走了。舍妹最後笑著對我說,那個地傳就是生日禮物。


    那已經是,四十三年前的故事了。


    宛如是個遙遠世界的故事。長生不老的雙胞胎姊妹。不釋放壯大的地傳力量就會受難以忍受的疼痛折磨的那種痛苦。妹妹因為有姊姊在就能得到救贖,卻領悟到自己到不能拯救姊姊。為了拯救姊姊,希望自己重生變成地傳。我在無人的異世界的三更半夜,在同學駕駛的車輛內的真皮座椅上聆聽著,誕生於昭和時代某個村落的雙胞胎的悲慘故事。噂長的過去雖然是一團亂,但聽到這故事的我們,情況也是一團亂。事到如今,或許沒人說得出口「我才不相信這種鬼話」。隻對報導文學感興趣的阿船,用力點頭。


    「你見到重生過後的令妹了嗎?」


    「沒有。我在那之後一直等待,可是並沒有出現將我從噂長命運解救出來的人。舍妹走了,我覺得格外孤獨,所以希望有人別忘了我能注意到我的存在,不管是誰都無所謂。然後,我遇見了寶明院真魅小姐。」


    聽到奶奶的名字我嚇了一大跳。我看著噂長,噂長也看著我。噂長的心情似乎又再度陷入低潮,窗外吹起寒風。駕駛座上的引擎靜靜地打開暖氣。


    「我本來以為她是個地傳創造出來可以打倒我的人。因為我沒有辦法自己殺死自己。隻要創造出能夠打倒我的人,那個人就會注意到身為噂長的我,願意了解我。我很高興出現了想要了解我的人,即使是個想打倒我的人也沒關係。我認識了藉著算命帶領很多人得到幸福的寶明院真魅。我請當時還是高中女生算命師的真魅小姐幫我算命。真魅小姐用算出來的結果,了解到我的痛苦。然後,她給了我護身符,寫著『轉感心情』的護身符。我希望像她這樣的人,可以永遠了解我這種不合理的存在。所以,我擅自把能夠讓持續出現的地傳元凶升天,能夠打倒我的力量,托付給了真魅小姐。會拿曬衣竿當武器,是因為真魅小姐就是用曬衣竿幫人算命的。」


    多麽為難別人的故事。原來是因為這樣,奶奶才被迫背負以曬衣竿解決地傳的命運。我說。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一直沒有被奶奶打倒?是噂長很難死嗎?」


    「……我沒有出現在真魅小姐麵前,乖乖地被她打倒,是因為我內心深處還存在著一個念頭:我相信會有愛我,能讓我打從心底愛他的人出現。一次就好,我想談戀愛。所以,身邊有隨時能讓我的人生歸零的真魅小姐在,我就不是永遠不會死了。我失去想談戀愛這個非常微小的願望,變得忍受不了孤獨,希望能馬上有個了斷。」


    車子不知不覺中已經穿過真幌中的校門。


    「噂長,請你先讓所有同學回到原來的世界去,然後再繼續說你的故事吧。」


    室外氣溫是帶著悲傷的十度。我們進入寧靜的真幌中。


    還有十五分鍾就是午夜十二點。再過二十四小時多一點,這個異世界就要抵達陰間。但是,噂長宣示她要讓大家回去原來的世界。現在,找擔心的是消失的妃唯與艾莉雅絲。


    穿過學生出入口,走在最前麵、拿著手電筒的阿船說。


    「看樣子大家好像玩累都睡著了。」


    「是呀。雖然很抱歉,但隻能叫醒他們了。要離開異世界了。」


    我們叫醒在各間教室躺在體育課用的軟墊上,或是睡在不知道從哪裏拿來,上麵還有價格標簽的睡袋裏的同學們。從先咪逃出來的精銳們似乎睡不著,聚在教室的角落。他們看到我們,好像由衷鬆了一大口氣。


    我集合不明就裏的同學們到視聽教室去。


    艾莉雅絲和妃唯果然不在真幌中。


    「怎麽了怎麽了?突然叫我起床讓我嚇了一跳呀。是不是大家要打枕頭仗?」


    還是穿著浴袍的桑島,醒來後悠哉地說道。我讓阿船站上視聽教室的講台說明:


    「各位,雖然事出突然,不過現在要回去原本的世界了。大家開心吧!」


    鬧哄哄的視聽教室。身穿滑雪裝的噂長站在教室後方的角落,像是個轉學生般態度冷淡。因為底下是破布比基尼,所以沒有脫去外衣。有個女生往噂長身邊穿


    著騎士裝的我走來。是在教職員辦公室發飾被噂長切斷的女生,發圈女。


    「少女大神,你過來一下。」


    和我在一起的小鳥兒也跟了上來。


    「為什麽你穿著這種像是騎機車的人會穿的衣服?唉,少女大神還是老樣子,給人有點惡心的感覺。」


    「你是怎樣啦?專程跑來告訴我說我惡心嗎?」


    「不是啦。那個人看起來像香奈子老師,不會有問題嗎?」


    我回過頭去,和表情沉痛的噂長四目交會。我對發圈女說。


    「沒問題啦,她應該不會再次突然偷襲你了。因為她是平常的那個新藤老師。」


    「哦,這樣呀。那麽,為什麽你會拿著曬衣竿?好好笑喔。」


    我很難回答。這該怎麽解釋才好?這個時候,其他的同學高聲地說。


    「現在要回去是很好,可是沒看到由井妃唯同學。」


    聽了這話反射性地看向噂長的,是剛剛搭乘君爵的成員們。我們發現到了,以手抱頭的噂長,從指縫看進去的臉正在詭異地笑著。


    「春男同學,你什麽時候交了女朋友?我討厭你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女朋友。由井妃唯?我聽到這名字頭就痛了起來。」


    無憂無慮鬧哄哄的教室裏,我想聽到噂長冷透內心的聲音的,隻有少數幾個人。最後,還保有一絲理性的新藤老師的聲音隻恢複了一次:


    「……各位同學,快逃離這裏。」


    隨即,情況驟變。即使引起三個地傳,本來應該還能自製的噂長跳到教室中央,開始大吼大叫。瘋狂再度占據了噂長的心。


    「我要把春男同學變成隻屬於我的東西!我要把春男同學變成隻屬於我的東西!」


    從虛幻樹海到真幌中的途中,在車上泣訴自己過往的噂長已經不在了。


    阿船低吼般地說。


    「喂!大家!快點離開視聽教室!」


    草一、引擎、吉斯、中村同學和小花同學,想帶領其他同學到教室外麵去。一頭霧水的同學們看到彷佛變成另一個人的新藤老師,全都嚇得說不出話。


    小鳥兒蹲在教室角落。我朝著噂長跑去。


    「我要讓春男同學以外的人全都消失。這樣的話,我就再也不用為嫉妒所苦了啊——!」


    噂長抓起兩張教室內的凳子丟出去。凳子飛向教室前方和後方,彷佛要固定住牆和門一般刺了進去。


    突然吹起的強風襲擊教室的窗戶,玻璃破裂。外麵大小如高爾夫球的冰雹,像是要破壞這個世界所有的玻璃窗似的開始狂下。世界再度回到冰點之下。女生們尖叫,同學們到處亂竄。


    噂長抓住身邊女生到懷裏,往教室的角落移動。她詢問抓住的女生「由井妃唯是個怎樣的女生?」。被噂長抓住的女生,不明白自己陷入何種情況,隻是恐慌地直搖頭。


    我慣用的右手還沒恢複握力。就在噂長即將和我對峙時,我用左手拿起曬衣竿,往上一躍。擁有三個地傳的噂長,可以讓曬衣竿融化變成液體。即使如此,找還是在空中高舉曬衣竿。噂長發現我的存在,視線糾纏在曬衣竿上。彷佛在說「用竿子攻擊我沒用的」。是呀,我早就知道了!


    我高舉著的手肘直接重擊噂長的臉,跳躍肘擊。噂長發出不清不楚的聲音,倒在地上。我對獲得自由的女生說。


    「你沒事吧?」


    「呃,啊,唔,是的。」


    我站在那個女生麵前,拿著曬衣竿對準倒地的噂長。弱點是口中。因為謠言從口出,所以噂長的弱點也是口中,這讓我有種奇怪的欽佩(注24)。噂長越過我的肩膀對女生說話:


    「你也喜歡春男同學嗎?」


    注24  日文的漢字「噂」念作uwasa,為謠言之意。


    「噂長,冷靜下來。」


    「我不要,我根本就冷靜不下來。」


    噂長把凳子往地板用力一敲。木頭的座椅麵掉了,隻剩下四根鐵製的椅腳。然後把四根鐵椅腳從玩射飛鏢遊戲的近距離朝我丟來。要用左手拿著的曬衣竿打飛四根鐵棒雖然不是做不到,但我不禁思考反彈出去的鐵棒會飛到哪裏去。這間教室內還有許多同學,不能讓鐵棒反彈出去。話雖如此,我也不能閃開。因為我後麵還有個女生。我隻有一瞬間能下決定。我轉身,手貼著女生背後的牆壁,用騎士裝的背麵擋住四根鐵棒。由於鐵棒的前端不是尖銳的,所以沒有剌入我的身體,但劇痛到讓我暫時不能呼吸。轉過身來,我對噂長說。


    「……唔……喂,噂長!地傳變成三個後你就變弱一點了呢!我還以為飛過來的不是鐵棒,而是美味棒零食呢!」


    我丟出好久沒講的玩笑話。隻是在逞強而已。不過背部並沒有受到致命傷。先前的情況可是糟糕到連玩笑都開不出來。


    「咦?啊?這是什麽?發生什麽事情了?少女大神,你剛剛是在保護我嗎?」


    我為了讓背抵在牆上發抖的女生放心,說道:


    「就算代替你死,我也一定會保護你。」


    不論如何,說出這種話我實在不好意思。不過沒關係,這一定是我最後的賭命一戰了。吉斯的聲音傳來:


    「少女大神,教室的門打不開!」


    好幾個男生在拉刺入牆和門的四根椅腳,但好像拉不出來。夜晚的冷空氣從玻璃破掉的窗戶潛入。阿船說。


    「在門打開,大家聚集到教室的角落,不要到少女大神和新藤老師那邊!」


    桑島罕見地用驚慌的聲音說。


    「這是怎樣啦?田中為什麽要和新藤老師戰鬥?不是在打枕頭仗嗎?」


    桑島,拜托你忘了枕頭仗啦。阿船說。


    「沒錯,少女大神是保護我們的英雄。哎呀哎呀,因為現在的新藤老師不是我們熟悉的那個老師。」


    堆積在視聽教室講台上的真幌中報刊(俗稱真幌報)散落一地,有一個拿起報紙的女生說。


    「少女大神該不會就是阿船同學說的mb吧?」


    中村同學回答了這問題:「沒錯,少女大神就是mb。他暗中解決了很多地傳!所以,現在他正在和暗中產生地傳的大頭目戰鬥!」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我和噂長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關注,噂長笑著往我過來。簡直是新幹線試運轉般的衝刺,不過情況還是比先前好。因為這就像是有四個地傳時可以突破音速的協和號,現在正在低空飛行。


    噂長的飛踢彷佛是要削掉我的脖子一樣飛過來,我以兩條胳臂的內側擋下噂長的腳背。我的身體能力也提升到了極限。噂長盯著我左手的曬衣竿,似乎認為我無法以受傷的右手攻擊。


    「看我的厲害!」


    我豎直無法好好握拳的右手掌,重擊噂長的下巴。右手雖然痛得要裂開,但我不打算停手。我跨坐在倒地的噂長身上,拿掉左手的手套,用左手搗住噂長的嘴巴。這樣她應該就不能呼吸了吧。


    痛苦掙紮的噂長雙手亂揮,我的上半身吃了好幾個拳頭。即使是躺在地上的姿勢,噂長的毆打還是具備如同小貨車撞向身體的力道。我咬牙忍耐。再一下子,再一下子,要等到噂長喘不過氣。


    「噂長,我讓你吸一大口氣。」


    我放開搗住噂長嘴巴的左手。噂長張開大口,用力呼吸。我迅速把右手拿著的曬衣竿換到左手,像是要用魚叉收拾河裏的魚,將竿子的前端刺進噂長才剛張開的嘴巴裏。


    「咕呼、嗚嗚、喀呼!」


    我感覺到竿子確實刺進了噂長的喉嚨深處。噂長的身體雖然一度痙攣,但立刻用力咬住竿子。竿子的前端被咬著,噂長的雙手碰觸竿子,竿子變成液體粉碎了。我的手裏還留


    有一公尺以上的竿子。噂長因為喉嚨遭刺受傷,蜷曲身體,一邊嚴重嗆噎一邊蹲在地上。某個女生出聲: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少女大神想要嚇我們嗎?我真的沒辦法想像少女大神會是英雄!少女大神你倒是說說話呀!」


    是平常就特別藐視我的女生小團體當中的一個人。不好意思,現在我沒空照顧你。我趁著噂長撫摸自己脖子的時候,移動到教室後方的後門邊。


    牆和門各刺了兩根凳子的椅腳。我對依然不停在拉的男生們說。


    「大家讓開一點。」


    我用左勾拳粉碎了合板製的座椅麵。目睹這一幕的男生和女生,對我突然爆發的力量大吃一驚,瞪大眼睛喧鬧起來。少女大神有夠強的!好像在看少年漫畫!我不是在作夢吧?少女大神是最厲害的!


    「沒錯沒錯,少女大神也就是mb,會拯救我們的。大家快點到走廊去!」


    阿船呼喊,帶領同學們從教室後方離開。和噂長對峙的我,背後有四、五個女生在糾纏不清,是那個藐視我的小團體。


    「喂!少女大神,你不要裝沒聽到,回答我呀!竟然把椅子打壞,嚇死人了!如果是在整人,我可絕對不會饒你!」


    噂長依然獨自蹲在窗邊。我對這群女生說。


    「這看起來像是在整人嗎?快點去教室外麵!」


    「你是怎樣?明明是惡心的少女大神就不要命令別人!你在氣什麽啦!」


    有沒有什麽話能說服這群女生啦?這時發圈女走了過來。


    「各位,你們就乖乖聽少女大神的話吧!」


    「優奈你怎麽了?為什麽要幫少女大神說話?」


    「問題不在於人家幫他說話!少女大神剛剛救了人家。現在他也是在努力想要救我們大家呀!」


    女生們在發圈女(優奈是她的名字嗎?)散發出來的氣勢底下麵麵相覷,總算是彼此點頭了。太好了。總之隻要所有人都離開這裏就好了。


    接著,我聽到草一的聲音:


    「少女大神,小心!」


    噂長以一跳縮短距離,從背後緊抱住我。


    「春男同學,請你不要在我麵前這樣子跟非特定多數的女生講話。」


    女生們尖叫,有好幾個扳開想要出去走廊的人潮跑了出去。從背後抱住我的噂長,用雙腳纏住我的軀體,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好恐怖的背負。不知道為什麽,發圈女沒有逃走。


    「香奈子老師,拜托您放開少女大神!」


    發圈女想要拉開噂長勒住我脖子的手。


    「唔唔,優奈……快點離開這裏!」


    「怎樣啦?人家就是想救少女大神!重點是,你為什麽裝熟直接叫人家的名字啦!」


    抱歉,我忘了你姓什麽。總不能叫你發圈女吧?


    背後的噂長對接二連三逃到走廊的學生們說。


    「你們就算跑出去,也回不去現實世界喔。」


    話一說完,視聽教室黑板前方放下來的螢幕開始發出刺眼的光亮。


    「大家再等一下喔。隻要進去螢幕裏麵,就可以回去現實世界了。」


    這是陷阱。因為對開始想要打倒在場所有人的噂長來說,同學們四散奔逃會很傷腦筋。


    看樣子我無法直接拉開噂長宛如蛇纏繞住我脖子的雙手。跑到走廊去的同學們,聽到可以回去現實世界,又想要回來教室裏麵。


    噂長纏繞的胳臂能讓人停止呼吸,我振作開始站不穩的雙腳,往螢幕前方移動。我死命地揮動單手。各位同學,快離開這裏!不過噂長用撒嬌的聲音引誘眾人:


    「來吧!我後麵的螢幕在發光對吧?各位同學,過來這邊。我照順序讓你們回家喔。」


    同學們好像無法判斷情況,從教室後方觀察著這裏。由於小花同學和中村同學,阿船加上引擎、吉斯、草一,還有發不出聲音的小鳥兒死命導引同學到走廊去,在教室內的學生好不容易少於半數。但是,出去走廊的學生也想看教室內的情況,所以似乎沒有離開。噂長好像焦急起來,說。


    「小花同學,由佳裏同學這樣好嗎?同學們要是不集中到這裏來,我就要喀的一聲捏斷你們心愛的春男同學的脖子喔。」


    我沒事!我連這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花同學與小鳥兒都用了無血色的臉看著這邊。教室籠罩著緊張,一種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的氣氛。打破這種沉默的,是小花同學。


    「新藤老師,不對,噂長,如果你要對田中同學不利,小花不會饒過你的!」


    小花同學第一次大聲說話。


    「小花同學能拿我怎麽樣?嗬嗬嗬嗬嗬嗬!」


    彷佛是要蓋過噂長瘋狂的笑聲,精銳們大叫:


    「不準你對少女大神動手!」、「你說說看少女大神做錯了什麽呀!」、「停止體罰!」。


    草一和阿船也喊:


    「不可以打倒我們的英雄!少女大神加油!」


    「噂長快住手!就算大部分的案子時效是二十五年,我也一輩子不原諒你!」


    隻有身穿浴袍的桑島搞不清楚狀況,說出嚴重會錨意的話:


    「雖然田中是個不太起眼的學生,不過他對真幌中是必要的人。嘿,我是不知道老師在生什麽氣啦,可是罰他當打掃值日生一個星期,差不多就可以放過他了吧!」


    噂長厭煩地說道。


    「這是怎樣?竟然有這麽多男生喜歡春男同學?肮髒死了。」


    呼吸困難,我的腦袋應該十足缺氧了。模糊的視野中,我看到了小鳥兒。


    她一邊努力動著發不出聲音的嘴巴,一邊走過來。


    春男同學,春男同學,春男同學。


    噂長嚷嚷著。


    「由佳裏同學,你不能再靠近了喔!你應該不想看到心愛的春男同學沒命吧?大家快給我離開教室,春男同學是專屬我一個人的東西。」


    同學都明白了。明白隻要離開教室,噂長就會殺掉我,接下來不知道能否平安回去原本的世界。同學們擔心我的安危,祈禱地看著我、替我加油的身影,讓我不禁差點哭出來。一路解決地傳過來,我從不曾像這樣得到誰的支持。我不想讓大家看到我淒慘輸掉的難看模樣。我不能輸。但是,我該怎麽做?


    終於,意識也幾乎要中斷了。我什麽都無法思考,彷佛待在夢中。


    「你們看,螢幕在發光了喔。現在,這個異世界和現實世界已經連結了。大家快過來。」


    在沒有人動得了的情況下,我發現眾人的視線在我與噂長的身上流轉。脖子被固定,徹底動彈不得的我。順著眾人的視線,噂長轉過頭去。


    然後,就在下一個瞬間。有股爆炸般的氣流湧向我的喉嚨。不知道為什麽,噂長被吹飛出去。


    「咳咳,唔呼,呼呼呼。」


    我專心呼吸。跪在地上的我,眼前看到的是兩道影子正在和噂長對峙。那個背影,是將伸縮杆當二刀流使用的眼熟雙馬尾少女,還有穿著我運動服的身材修長女子。她們兩個人回過頭。


    「我不是說過,要是變成地獄了,我也要登場嗎?」


    「汪汪汪!」


    我抓住落在腳邊的曬衣竿,起身。


    「萊慕!鎌子!」


    「總算能到這個世界來了。而且一來馬上就要戰鬥呢……那個就是噂長嗎?」


    萊慕的聲音英氣煥發,但我看見她臉頰上有一道像是眼淚流過的痕跡。


    「萊慕,你哭了嗎?」


    這話讓萊慕的感情大爆發。


    「因、因為,真魅大師說她和你用線四通話到一半就斷線了。真魅大師還有我還有小甜甜,大家


    都非常擔心你呀!」


    「汪!」


    噂長蠕動著站了起來。萊慕從螢幕飛出來的伸縮杆,似乎打中了她的後腦杓。噂長一邊按著頭,卻用看來優雅的動作以手梳整頭發。噂長說。


    「嗬嗬嗬嗬,雙馬尾小鬼頭和變成人的狗出現了呀。哎呀,這裏喜歡春男同學的女生又變多了呢。」


    「我、我才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因為,我們,是解決地傳的好夥伴,所以我才過來的。」


    這種場麵讓萊慕倉皇失措。到底是在搞什麽啦!在會錯意亂講話這方麵,顯然是在場人士中無人能敵的浴袍帥哥說了一些話:


    「嘿,田中!雙馬尾的可愛女孩身上穿的,不是麻耶女中的製服嗎?這樣呀這樣呀,田中你成功搭訕麻耶女中的學生了呀。哈哈,好多可愛的女生都聚集到你身邊呢。她是第幾號女朋友?」


    「桑島,你不要瞎扯了。萊慕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子。對吧,萊慕?」


    「咦?是、是呀沒錯。我、我才不是什麽女朋友……嗯,才不是呢。」


    萊慕口齒不清。明明她那麽期待要在地獄登場的。


    壘球社打群架時,比誰都還要大顯身手的萊慕,即使是地獄般的戰鬥或吵架,也一定會想辦法趕來參與的吧。真是靠得住。


    螢幕的光逐漸黯淡。噂長似乎在控製小小失蹤地傳的力量。


    「要是繼續有誰跑出來就傷腦筋了。反正,我也不會讓大家回到原來的世界去,不需要小小失蹤的地傳效果了。」


    我向兩個好幫手說了。


    說現在的噂長用曬衣竿打也沒有用,口中是唯一的弱點。雖然說起來很好懂,但要攻擊任何人的口中,一般都會遭到抵抗的。雖然噂長這個對手,讓人逐漸感覺不到具備什麽像是禁忌的東西。


    我才把這些話說完的時候,噂長就衝了過來。她的目標似乎從我轉向銾子。以流星之遠從正麵奔跑過來的噂長,使出了擒抱。鎌子直接倒地。


    「隻會汪汪叫的飛毛腿女生太礙事了。到底是在汪什麽我根本聽不懂。如果吸幹你的腦漿,可能就會懂你在想什麽吧!」


    「不準你碰小甜甜!」


    萊慕手上的兩根伸縮杆瞬間伸長。動作快到讓人錯覺是不是這個空間突然出現了兩根長棍。但是,噂長依然跨坐在縑子身上,用手掌擋下了兩根伸縮杆。


    「我不能讓這種棍子傷到我的臉。」


    「汪!」


    鎌子像是彈簧彈跳般坐起上半身,試圖咬住噂長的頸部後方。噂長臉往後仰,閃過了鎌子的猛咬。衝過去的我,用膝蓋重擊正中噂長端正的臉龐。噂長從鎌子身上被打飛出去,直接撞上沒有螢幕的牆壁,撞出一個大洞。崩落的混凝土裏麵出現了當骨架的鐵條。就是這個。


    我把竿子靠在視聽教室的牆上,立刻去追消失在隔壁教室的噂長。


    噂長揮去混凝土的粉塵,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追擊神速的是鎌子。複仇的擒抱來自幾乎是趴在地上的前傾姿勢,鎌子的頭撞進噂長的肚子。但是,傷害看樣子是各占五成。鎌子與噂長直接在地上翻滾,先站起來的是噂長。


    「這條臭狗!」


    噂長背對著我,正在對想要站起來的鎌子揮拳。她的拳頭是媲美鑽石硬度的大炮。


    我也猛衝。隻不過,噂長好像認為就我的速度而言,她打倒鎌子後還有充分的時間可以處理我,因此依然背對著我。不過我們可是有團隊合作的。萊慕的伸縮杆抵住我的背部,接著一口氣猛力伸長。


    加速度三倍的我用鐵棒喵準噂長的臉揮去。這是崩落的混凝土裏麵用來當骨架的鐵棒,因為不是曬衣竿所以不會變成液體。


    可是,噂長即使隻有三個地傳,還是強得如犯規一樣。


    鐵棒被噂長的胳臂輕鬆擋下,就像是小樹枝一樣應聲折斷。一連串的動作,噂長擋下鐵棒的手直接出拳,重重打進猛力衝刺的我的腹部。是一記帶來連整個胃都要吐出來的地獄般劇痛的重拳。讓人流淚的反胃襲擊而來,我吐在教室的地板上。「汪!」在我的視野中,鎌子被噂長抓住前襟,摔到牆上。嘴裏發出隻剩呼吸的叫聲,鎌子精疲力盡倒地不起。


    後方支援的萊慕衝上前來。因為難以忍受的嘔吐感,嘴角掛著胃液趴在地上的我,對萊慕發出不成聲音的喊叫。


    不能過來!


    萊慕擁有讓伸縮杆自由伸縮的特殊能力,因此攻擊距離長,攻擊力度強,但並不是像我一樣,身體能力正在特別提升。防禦力就跟普通人一樣。不過,萊慕還是在明知自己若受到噂長攻擊就不妙的情況下衝過來。她將雙手拿著的其中一根伸縮杆往噂長投擲,噂長隻以手腕的動作就若無其事輕鬆揮開,表情一臉從容。噂長和萊慕之間的距離隻剩兩公尺,萊慕用伸長的伸縮杆全力揮棒。這是萊慕自豪的一擊。如果是棒球,這會是能飛一百公尺的平飛強球,充滿了精準速度和力量的揮棒。


    噂長好像看透了伸縮杆的軌道。她舉起手,想要擋下萊慕的揮棒。但是,在噂長背後的鎌子再次使勁用身體衝撞。具備鎌子全部體重和十足速度的一擊,確實讓噂長失去平衡。本來想擋下伸縮杆的噂長的手垂了下去。


    然後,萊慕的揮棒在噂長毫無防備的臉上爆炸。


    噂長的膝蓋一彎。我還以為她會直接倒地,但,短短幾秒後,她抓住了衝撞她的鎌子的腳踝。然後,直接被噂長揮動的鎌子,身體撞上萊慕。噂長把鎌子整個身體當作武器。


    用全身承受鎌子的萊慕,纖細的身體在慢動作的世界中無聲無息地從天而降。與其說她是直接倒地,不如說她隻是一味順從重力墜落到堅硬的地板上。


    我沒有握力的右手按著肚子,匍匐般用膝蓋爬到萊慕身邊。被丟出去後爬起來的鎌子,也在萊慕身邊彎身。但是,鎌子看來也搖搖晃晃了。鎌子並沒有注意到,噂長正在她頭上竊笑著。


    甚至連喊「鎌子小心!」的時間都沒有。噂長如同踢空罐一般,提腳用力一踢,鎌子的身體以吹飽後放開的亂衝氣球般的力道撞上牆壁,天花板的表麵四處剝落。鎌子彷佛是泄了氣的氣球,倒在天花板正下方鋪設油氈的地上。


    我大概是用很凶狠的眼神瞪著噂長吧,噂長雖然表情悲傷卻用帶笑的聲音說道:


    「下一個就輪到春男同學了喔。說起來,隻要把使用曬衣竿當武器的春男同學的左手和右手打爛,春男同學就不能用曬衣竿解決地傳,這個世界裏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打倒我了。」


    噂長舔著嘴巴往我走近了幾步,我後退了。萊慕和鎌子被打倒的憤怒,輸給了本能的恐懼,我不由得後退了。一回頭,看到通往視聽教室的牆壁持續崩塌,出現兩個人可以輕鬆通過的大洞。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跑掉了,我隻有瞥見阿船和中村同學的身影。或許是我露出十分沒出息的表情吧,所有同學的臉上都籠罩著不安。


    我抓住靠在視聽教室牆壁上的曬衣竿。但是就算我手拿曬衣竿,噂長應該也感覺不到絲毫威脅吧。她踩著從容的腳步逼近,然後大叫:


    「春男同學,我會讓你隻痛一下子就解決一切——!」


    奔跑的噂長,充滿瘋狂的衝刺,宛如是通過大氣層的隕石。蹲長彷佛在燃燒的身體以眨眼一次的速度靠近。就在這一瞬間,我的腦海出現了一個答案——


    我贏不了噂長。


    唯一有可能打倒噂長的我都不由得這麽想,這才是我到這個異世界之後首度感受到的真正絕望。我的腦袋已經斷絕希望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高舉曬衣竿痛毆噂長。隻要碰到噂長的身體,竿子就會變成液體,毫無效果的攻擊。有個聲音在說這些都無所謂了,什麽計劃什麽戰略什


    麽團隊合作都不重要了。能奪走對手士氣,讓人不由得自暴自棄的噂長,沒別的好說了,就是強。


    我距離噂長不到三公尺的刹那。我注意到噂長的視線稍微從我身上移開,我揮動自認非常靠不住的武器曬衣竿。不對,是正要揮的時候。我拿著的竿子前端打到了什麽,我反射性地看過去。


    春男同學,你不會輸的。


    我覺得自己聽見了應該是聽不到的,小鳥兒用形狀優美的嘴唇說出來的聲音。竿子打到的是小鳥兒。一被竿子碰到,小鳥兒就像被麻醉,雙腳一軟慢慢倒下。


    奇怪?為什麽小鳥兒會來衝撞曬衣竿?


    噂長的慘叫響徹教室。我聽到後就懂了。


    小鳥兒衝撞曬衣竿,意思就是小鳥兒的歌沫公主地傳得到了解決。隨之而來的,就是噂長同時引起的地傳隻有覆寫睡眠和小小失蹤兩個。


    然後,我發覺一件恐怖的事情。


    小鳥兒明明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還是為了多少削弱噂長的力量主動犧牲。倒地的小鳥兒別說是想起身的樣子,甚至是連動也不動了。


    「春另——同——學——!」


    噂長自豪的雙腿,速度從跑長距離直線的方程式賽車,降到獵豹賽跑的等級。噂長露出豁出去的表情,為了抓住我跳過來隻花了零點幾秒。不過,我揮動曬衣竿隻花了零點一秒。


    別了噂長。這次我一定要讓你瘋狂的心徹底消失。


    奶奶的預言瞬間一閃而過。同時引起兩個地傳以上的噂長絕對打不贏。不過我覺得奶奶的預言失準了。我覺得我能打贏噂長。不對,是我不覺得自己會輸。哈哈,這兩個意思是一樣的吧?


    使盡全身力氣揮動的曬衣竿,前端重重擊中噂長的胸口鎖骨一帶。或許我連確認手上是否感覺到反作用力都沒有。噂長的身體深處像是爆炸一樣卷起黑色狂風,隨即馬上停止。噂長就像是無風落下的葉子,緩緩地當場倒地。


    她用彷佛包含了所有痛苦、悲傷、喜悅、憤怒、寂寞以及五十年疲憊的聲音,說道:


    「……謝謝你打倒我。」


    噂長如睡著般閉上了雙眼。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倒的萊慕和鎌子已經起身。雖然看來有無數的瘀血和擦傷,但算是沒有大礙。


    我跑向沒有出現起身動作的小鳥兒身邊。最可怕的想像在腦海中流竄。小鳥兒出事了,就算打倒噂長回到原來世界,也一點都不好。


    然後,就在我抱起小鳥兒的時候,我聽到從視聽教室趕過來的吉斯的聲音:


    「少女大神慘了啦!小小失蹤的螢幕消失了。」


    這個異世界還有短短二十四小時,就要抵達死後世界。


    艾莉雅絲和妃唯依然下落不明。


    我們還是沒能回去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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