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秧也是一位修仙選手。


    有了千瀨獨家讚助的燒烤, 兩個人一邊聊天, 一邊刷副本,一邊工作, 度過了一個充實又快樂的夜晚。


    熬夜這種事情,一般在剛開始的時候隻是無意識的。


    到了某個臨界點時, 會覺得有點兒困。


    而過了那個臨界點以後,就是熬夜最high的時候了。


    早晨六七點, 是千瀨最接近仙人狀態的時刻。


    在這個時間段, 她不會覺得困,不會覺得餓, 甚至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都快要修仙成功了呢。


    “秋秋啊。”千瀨拿鉛筆塗黑了一個廢稿, 語氣懶洋洋的,“換個歌,這個太抒情,不帶勁。”


    秋秧:“是嗎?我覺得還行啊。”


    耳機戴久了不舒服,千瀨幹脆直接開了外放。她把秋秧當成活體點歌台, 不介意音質的情況下可以很輕鬆地點播想要的歌曲。


    人工切歌,還能任意提要求。


    真·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本人沒什麽意見,按著千瀨的要求換了七八個歌單。


    “如果之後再聽見有人說明謀老師耍大牌, 我肯定信了。”秋秧說, “工作bgm要求都這麽高。”


    千瀨哼了一聲, 沒什麽力氣多說話。


    有點兒虛。


    “這張畫完我就睡啦。”千瀨說, “再不睡怕是真的要成仙了。”


    “哈哈哈哈哈。”秋秧在電話那段笑著, 聽起來精神還挺好。


    千瀨正在畫番外故事最後一頁的草圖。


    最後一個就快畫完的時候, 突然聽見一陣沉穩有力的敲門聲。


    這種敲門的節奏太過熟悉,千瀨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誰來了,從沙發上跳下去,啪嗒啪嗒跑過去開門。


    門打開的瞬間,她才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多想。


    魏臨風站在門口,手裏拎了一袋零食,勾了勾唇:“早。”


    千瀨:“………………早。”


    早他媽了個球。


    真是這輩子沒聽過這麽擲地有聲的“早”字,比魯迅先生刻在課桌上的還要力透紙背。


    千瀨又開始亂七八糟地瞎想,難得發揮一下漫畫家的想象力。


    魏臨風笑容逐漸斂去,顯然是已經看出了端倪。


    “家裏亂,就不請你進來坐了。”千瀨把手伸向他手裏的塑料袋,“謝謝你的禮物哈。”


    魏臨風沒動。


    袋子也沒拎得動。


    他很冷酷地站在門口擺著pose,殺手一樣莫得感情地開口:“又通宵了?”


    千瀨大驚失色:“我不是,我沒有,你在說什麽!”


    魏臨風:“……”


    還知道心虛,有救。


    魏臨風冷笑了一聲,把塑料袋提起來,直接邁步進了千瀨的屋子,反手關上門。


    千瀨後退兩步,震驚地看著他:“你這是在違法犯罪的邊緣試探,你要知法犯法嗎……”


    “我還沒那麽大膽。”魏臨風說,“去睡覺吧,都快中午了。”


    他說得很自然,也自然地進了千瀨的廚房,把袋子裏的東西一一放冰箱裏去。


    “蝦是活的,先做了。”魏臨風扭頭,“等你醒來熱一熱再吃。”


    “………………”


    千瀨震驚地看著他,就好像看著一個回家發現丈夫花天酒地一整夜還不生氣,繼續賢惠做飯的人.妻。


    “我我我去收拾一下就睡。”


    千瀨趁著他認真分類袋子裏的食材,連滾帶爬地回了臥室,手忙腳亂地收拾茶幾上的外賣盒跟畫稿。


    先收起來的肯定是畫稿,千瀨把畫稿疊成一摞,放進床頭櫃的抽屜裏。


    再要收拾外賣盒,魏臨風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臥室門口。


    千瀨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口,打算在他進來之前關上門。


    雖然魏臨風在她家已經算是來去自如,但是這人還挺有原則的,隻要千瀨關了門的房間,他就不會主動去開。


    走來走去的也隻有廚房和餐廳。


    她的臥室除非特殊情況,他是不會進的。工作室他問過一次,千瀨說是放工作資料的房間,他就再也沒提,門把手都沒碰過。


    這一次。


    就在千瀨即將關上門的刹那,魏臨風伸手,按住了門框。


    門頓時卡在原地,紋絲不動。


    千瀨抬頭,在兩人眼神對視的瞬間,臥室裏傳來了男人清潤的嗓音。


    “小明?明明?”


    千瀨:“……”


    這下何止是被發現在花天酒地了,簡直就是妻子回家正要做飯,一推開臥室門發現兩個白花花的身子糾纏在床上。


    秋秧一連叫了好幾聲都沒有人回應,猝不及防地給千瀨補了最狠的一刀:“明謀老師?”


    千瀨:“……………”


    千瀨安靜了。


    別說千瀨,萬籟聽了都想俱寂。


    魏臨風那張嚇人的臉沒有半點兒波動,他麵無表情地看了千瀨的臉好幾秒。


    視線抬了抬,在看見千瀨臥室茶幾上堆著的燒烤一次性餐盒時,終於皺起眉。


    “你不想胃好了?”魏臨風冷眼看著她。


    千瀨:“……”


    他怎麽這麽不按套路出牌?


    自己最喜歡的漫畫作者都在眼前了,怎麽著也該意思意思激動一下吧?


    難道他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沒聽清秋秧在說什麽?


    不管怎麽說,千瀨手忙腳亂地跑進臥室,把手機拿起來,關掉揚聲器,又對著電話那邊“喂”了兩聲,開口道:“我先睡啦,東陽老師你加油,晚安。”


    說完又扭頭看著魏臨風,很蒼白地笑了一下:“我陪作者熬夜的,沒辦法嘛,工作的事情。”


    魏臨風確實氣得厲害,但他還不至於氣聾了。


    就算他不知道,那一聲“明謀老師”清晰響亮,怎麽可能聽不見。


    魏臨風長歎一口氣,不想在這個時間跟她糾結那種小事。


    “去睡覺,現在。”魏臨風說。


    如果真的是因為工作而不得不熬夜,他絕對不會說什麽,他自己也經常通宵做事,平時也會值夜班。


    但千瀨的工作分明想什麽時候做都可以。


    而且她的身體也不太好。種種跡象表麵,她已經不能再這樣瞎折騰了。


    千瀨害怕他真的發火,總覺得魏臨風一巴掌能把她扇飛,像火箭隊或者灰太狼一樣,變成天邊的一顆星。


    她聽話地滾去睡覺。


    魏臨風沉著一張殺人臉,低頭,彎腰。


    ……很賢惠地給她收拾起燒烤餐盒。


    除了餐盒,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擦了一桌子的橡皮屑,扔了滿地的廢紙團,擦嘴的麵紙,吃了半包的薯片。


    魏臨風在手指碰到桌子上的可樂罐時,又想發火。


    桌子底下已經躺了一罐空的,桌子上還放著半罐。沒喝完,還是冰的。


    手裏一使勁,易拉罐被捏得麵目全非。


    千瀨還在亢奮期,沒那麽容易睡著,剛偷偷摸摸從毯子邊兒伸出半隻眼睛,就看見魏臨風麵無表情“虐殺”可樂罐的場景。


    嚇得立馬縮了回去。


    每熬一個通宵,就有兩個易拉罐慘遭殺害。


    千瀨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問魏臨風:“魏魏,這幾天你都去哪裏了呀?”


    “睡覺。”


    魏臨風的聲音又冷又硬,鋼針似的,直接把千瀨紮回了毯子裏。


    在魏sir的殺人眼神之下,千瀨隻能閉起眼睛裝睡。


    裝著裝著,還真睡著了。


    她是被一陣很香很香,又有點兒嗆人的油煙味給熏醒的。


    從油煙味裏就能聞到很鮮香的味道,還帶著辣味,直往人鼻子裏鑽。


    千瀨打了個噴嚏,走出門去。


    魏臨風正站在那兒做飯,廚房裏煙霧繚繞,油煙味又香又嗆人。


    千瀨家油煙機壞了好幾天了,她一個人又幾乎不開火,也就沒招人來修。


    平時烤箱都比油煙機用得多。


    這也得虧是魏臨風做飯,要是她自己做,估計屋子裏的味兒就隻剩下嗆人了。


    魏臨風不知道在炸什麽東西,煙霧繚繞間千瀨看見他的側臉。


    一如既往的冷硬,不帶半點表情,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這人難道沒有嗅覺的嗎?


    千瀨捂著鼻子打了好幾個噴嚏。


    魏臨風聽見她這邊的動靜,沒轉身,就說了句:“起來了?”


    手裏的鍋一抖,爆起一陣火光。


    千瀨心驚膽戰,生怕魏臨風在搞什麽黑暗料理,炸了她的廚房。


    幸好魏臨風還有點兒數。


    廚房沒炸,倒是出鍋了一盤炸得黃橙橙的蝦。


    蝦表麵裹著少量的麵粉和雞蛋液,中間點綴著切成小段的紅辣椒,橙紅相間,色澤頗為誘人,香氣也直往人鼻子裏躥。


    這他媽隔壁小孩能不給饞哭了嗎?


    “先刷牙。”魏臨風從廚房端出來另外兩盤菜,“刷完喝點溫水。”


    千瀨立刻跑去刷牙。


    吃飯時,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提早晨發生的事情。


    魏臨風一直都是那副臭臉,千瀨自然也不敢往槍口上撞,主動去問他是不是在生氣。


    千瀨秉持著不聽不看不知道的三不原則,多吃了滿滿一碗飯。


    那盤炸蝦不光賣相很好,味道也是一絕,椒鹽都恰到好處。


    千瀨一吃這種油炸的東西就開始想念她的可樂,不過早上可樂死無全屍的樣子還印在腦海裏,她甚至覺得自己隻要一打開冰箱,就能看見可樂屍橫遍野。


    魏臨風吃飯的樣子和往常一樣,充滿了男人味。


    吃的很多,也很迅速。


    他吃完飯,又安靜的等待千瀨吃完,身子稍稍舒展,靠在椅背上,溫聲喊了句:“千瀨。”


    千瀨嚇得一抖,手裏的筷子掉到地上,咕嚕咕嚕分別滾向了兩個不同的地方。


    她連忙完彎腰去撿,誰知魏臨風竟跟她看中了同一根筷子,兩個人的手指在筷子上方,猝不及防碰到一起。


    千瀨又是一抖,魏臨風率先反應過來,手指更往下探出一些,撿起了那根筷子。


    那個瞬間千瀨心裏電光火石地想了很多。


    她想難怪人們把這種情況說成是“手指觸電一般縮了回來”,她真的覺得自己被電到了,電得心裏小鹿滋兒哇亂撞。


    她又想,這哪裏是什麽筷子,分明是愛神丘比特的箭,一箭射到心坎兒裏,射得她羊癲瘋似的抖。


    千瀨的浪漫細胞和直男神經瘋狂打架。


    她訕訕縮回了手坐好。另一邊魏臨風已經把兩根筷子都撿了起來,再次看向千瀨,表情嚴肅地繼續說:“你為什麽怕我?”


    千瀨:“………啊?”


    “我似乎沒有對你發過火。”魏臨風說得很認真。


    千瀨愣了一下,竟是也認真思考起來:“確實……沒有?”


    “那你為什麽怕我?”魏臨風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狀態放鬆又溫和。


    ——可這也掩蓋不了他凶悍的眼神。


    千瀨確實也沒那麽怕他,隻不過他那種眼神掃過來的時候就是會讓人下意識地一抖啊。


    這是大概就是本能吧。


    可是他這麽一說,千瀨不由地認真思考起兩個人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魏臨風沒對她發過火,不但沒發火,還處處照顧她。


    這種照顧太過自然和隨意了,放在生活中就跟打個招呼點個頭一樣平常,像是餃子包多了就給隔壁鄰居送過去一點兒似的,以至於心大的千瀨根本沒有多想。


    這會兒吃飽喝足,慢悠悠地一回憶。


    魏臨風對她好像真的很好。


    太好了,好得有點兒反常。


    眼看著千瀨的表情漸漸從呆滯變得凝重,魏臨風也大概明白了她在想什麽。


    他覺得這種事兒還是不能操之過急,很慎重地解釋了一下:“我對待你,就像照顧鄰居家的小孩一樣溫柔。”


    千瀨:“………”


    魏臨風:“你會害怕鄰居的家長?”


    一般小孩兒多少都會有點害怕自己的父母,這一點魏臨風也考慮到了。


    千瀨竟然仔細地思考了一下,回答說:“不看著我很惡心地笑的,就不怕。”


    魏臨風立刻坐直:“有鄰居這麽對你?”


    “……小時候有。”千瀨說,“住隔壁的一個叔叔,不過後來被抓走了,再也沒見過。”


    魏臨風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的放鬆的姿態全都不見了,他又皺起眉頭,看上去特別心情不好。


    但他默默地在心裏給那些不知名的同事們點了個讚。


    千瀨沒把這種童年陰影放在心裏,又看了看魏臨風,說:“平時沒人會怕你嗎?”


    “有吧,因為我會跟他們發火。”魏臨風說,“同事,下屬,嫌疑人之類的。”


    他頓了頓,那道炙熱又誠懇的目光再次看向千瀨:“可是我從來不凶你。”


    “…………”千瀨猶豫著點了點頭,語氣不太確定地,“好像是。”


    “所以,不用怕我。”


    魏臨風做完總結,很有領導架子地站起來,轉身走了。


    如果不是他的手裏拿著一摞碗筷,就真的像個開完會的領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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