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鬆田道:“這是張副局長讓我交給他的。”說完便退到了一邊。


    周成林接過信封,順手摸了一下,感覺信封裏既不是錢也不是卡,才放心地撕開封口,從裏麵取出一封信,讓他沒想到的是,信竟然是他的恩師王豔敏老師寫的,是向他推薦張樹東為教育局局長人選的。


    看完信後,周成林的心情為之一震。但他馬上又裝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將信放進抽屜,問劉鬆田:“人呢?”


    “在接待室候著。”劉鬆田說。


    “你讓他進來吧。”周成林道


    說實話,這個下午,周成林本來是不想見任何人的,為此,他把手機關了,辦公室的電話也拔了。這是他的習慣,人必須專下心來,才能沉到某一事務中去。這段日子見麵也好、掌握情況也好,周成林在熱鬧而又亂哄哄的場麵中已經隱隱感覺出些什麽。到底是什麽周成林一時說不準,但那份感覺很強烈,或許他正是被那份感覺牽引著才想盡快深入到工作中。


    對於張樹東,周成林並不熟。


    周成林到瀏陽河鄉做鄉長的時候,張樹東正好調離瀏陽河到另外一個鄉做副書記,再後來,周成林因為受到閆丙章他們的陷害而被充軍發配到政協做了有名無權的政協副主席,張樹東調任教育局做了炙手可熱的分管人事的副局長,所以,他們接觸不多。


    但周成林多多少少對張樹東有所耳聞,知道張樹東是個隻會討領導歡心沒有實際才能的幹部,但就這樣一個人竟然一路順風做到了教育局局黨組副書記,第一副局長。而且從他縣委決定他分管教育的那一刻起就有人打電話給他,向他推薦張樹東為教育局局長人選。


    尤其讓他沒想到的是,現在就連他的受業恩師王豔敏老師也向他推薦張樹東,故此,他頗感費解。


    就在周成林在思緒起伏感慨不已的時候,在劉鬆田的引領下,張樹東微笑著進來了。


    劉鬆田幫張樹東在紙杯蓄滿水後輕輕合上門退到了外麵。


    周成林雖然對張樹東沒有好印象,但仍然起身,讓座,然後目光不經意地掃了張樹東一眼。


    張樹東個頭雖然和周成林不相上下,但身材卻發福變了形,時下的領導肚在他的身上表現的尤為明顯,有點誇張的說,張樹東如若低頭的時候絕對看不到自己的腳趾頭。


    “有事?”周成林輕輕把目光擱上去,問張樹東道。


    張樹東挪了挪屁股,謙恭地笑了笑,那笑很有空調的味道。這詞也是官場上專用名詞,特指那些會對上司笑的人。空調的功用是什麽?夏天涼,冬天暖,總能讓人舒服。


    張樹東的笑就很讓周成林舒服,他的笑不僅讓周成林舒服,會讓所有見過他的領導都趕到舒服。


    “沒啥急事,”張樹東說,“聽說周縣長您分管我們教育局工作,我代表教育局的局黨組成員專程趕過來向您匯報工作,並躬請您的抽個時間到我們教育局指導工作的。”說完,便用一種非常虔誠的目光盯著周成林。


    周成林斷定,這不是張樹東今天跑到這兒的本意,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那封信,那封信才是他最想表達的東西,也是最私人的東西。可是他卻故裝清高隻字不提。既然他不提,周成林也故意不提,他再次笑笑,溫和而又客氣地說:“我剛上任,對於你們教育局的工作我還一點不熟悉,所以指示談不上,我看這樣吧,等我熟悉一下這些材料,我再去你們教育局搞調研吧。”


    張樹東臉上的笑僵了僵,僵得很短暫,幾乎不易察覺。他又等了等,向周成林隨意匯報了一些有關局內的工作,仍不見周成林有談信的意思,況且他的視線裏也看不到那封信,這才起身,識趣地告辭。


    周成林的心情就這樣讓張樹東破壞了。說破壞一點不為過,這個下午他本來要思考一些事情,也想對自己的工作有個整體構想,現在他卻不得不對付那封信。


    他與王豔敏老師的感情是在師專就培養出來的,在師專上學時,王豔敏視周成林為自己最得意的門生,始終以有了周成林這樣一個學生引以為豪。周成林也很尊敬王老師,參加工作以來,他們一直沒有斷過通信,遇到不順心的事,他總喜歡向親如母親的王老師傾訴,每次王老師都會給他最滿意的答複,尤其在他遭到閆丙章他們的陷害而被充軍發配到政協初始那一陣子,王豔敏老師幾乎天天打電話給他,給他鼓勁,讓他要經受得起困難和挫折的磨煉,做一個堅強的人,甚至不止一次邀請他辭職去榆陽師專任教,為此,他對王豔敏老師感激不盡,視其如親生父母。他也知道王豔敏老師是那種本性善良輕易不違反規則的人。但是張樹東跟王豔敏老師什麽關係,怎麽能拿到王豔敏老師的親筆推薦信?這讓周成林頗為費解。


    他拿出信,再次仔細讀了一遍。


    王豔敏老師在信中寫道:周成林,得悉你通過公開選拔競聘副縣長成功,老師我很替你高興,在此,老師奉勸你一句,在以後的道路上要善於把握。隻有善於把握自我,我們才能衝破叢叢荊棘和障礙,達到成功的彼岸。另外,我聽說你現在分管教育,而且我還聽說河陽縣教育局局長人選一直沒有確定,因此我向你推薦樹東,希望你能把樹東列為教育局的局長人選。當然,這純屬我個人之見,不敢影響你的工作。


    周成林一連看了幾遍,雖然信寫得很委婉,但是周成林還是能看出來。


    這也是王豔敏的風格,從不強加於人。但是,她的意見周成林能不考慮?別說是委婉,就是蜻蜓點水般點一下也可以改變周成林的決定。


    周成林真是歎服。無論如何,張樹東能把關係走到這一步,可見他費了多大心機。一個人能穿透重重迷霧抓住另一個人的要害,就足以證明他不簡單。


    王豔敏便是他周成林的要害。


    真是想不到,上任第二天,張樹東就抓住了他的要害,給他製造了一個棘手的難題。


    周成林深深歎了口氣,決計先把信放到一邊。


    也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自己有必要去教育局看看,再說,他現在已經走馬上任,去教育局搞調研屬於師出有名,於是,他叫上劉鬆田一起向教育局趕去。


    走下樓,劉鬆田剛準備叫司機趙剛,周成林製止了他。


    劉鬆田不解的看了周成林一眼,道:“周縣長不是要去教育局的嗎?”


    周成林道:“是的。”


    劉鬆田大惑不解,道:“那……我們怎麽去?”


    周成林道:“我們打出租去。”


    劉鬆田雖然迷惑不解,但是還是跟在周成林的身後走出了政府大院,來到了大街上,攔住了一輛出租,幫周成林把車門打開,等周成林上車坐好之後,他又幫周成林把車門關好,然後從車後繞過去,來到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周成林之所以不坐專車而打出租,是想對教育局進行一次突擊調研,了解到教育局實際情況,他感覺坐專車過去太顯眼,勢必會驚動教育局的那幫領導幹部,既然想摸到實底,就不能打草驚蛇驚動任何人,所以他才沒讓劉鬆田叫車。


    教育局在縣城的西北角,屬於老城區,縣一中、縣實驗三小和育英中學都集結在那一片,交通非常擁擠。


    周成林他們趕過去的時候正趕上工人下班學生放學的高峰時期,所以出租司機把車開的如同蝸牛爬行那樣的緩慢,等他們趕到教育局的時候離教育局的下班時間不多了,僅僅有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但至少還是趕上了。


    但是讓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當出租車載著他和劉鬆田停在教育局辦公大樓門前的時候,他發現教育局已經大門緊鎖,整個教育局裏已經人去樓空,偌大的院子裏除了看一個看大門的老頭坐在那裏悠哉的抽著煙,再也沒有其他人,整個院子裏空蕩蕩的,顯得異常的孤寂和冷清,根本不像一個辦事機構。這讓周成林不由得為這裏的安全擔憂起來。


    整個教育局裏就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大爺在這裏看守,萬一發生安全事故著火失盜怎麽辦?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現在還沒到下班的時候所有的幹部和工作人員就都已經撤離,下邊的老師極其其他單位的工作人員來這裏處理公務又怎麽辦?


    而且就在三天前,縣政府還專門召開了整頓機關工作作風動員大會。


    在整頓機關作風動員大會上,縣政府頒發了河陽縣關於整頓機關作風的若幹規定,規定各單位必須按照規定的時間上班坐班,處理日常工作事務,並且要求各單位下班之後還要安排人員二十四小時值班。現在教育局就一個看門的老大爺在,說明教育局根本就沒有貫徹執行縣政府的文件,根本沒把縣政府的指示當做一回事,根本沒把整頓機關作風當成一項工作來開展。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教育局自從古森出事之後一直處於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態,但也絕對不應該混亂到如此的地步,還沒到下班的時間工作人員就撤完了,這讓下邊來辦事的人員該怎麽辦?難道讓他們大老遠的從鄉鎮來再灰溜溜的回去嗎?


    再說了,古森是出事了,但是教育局還有其他副局長在。


    現在看來,那些副局長都挖空心思忙著爭奪局長的寶座去了,沒有一個安心做好本職工作的,這讓周成林對教育局的未來和當前局勢莫名地擔憂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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