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許怡江以為他受了傷至少會在家裏休息一天,沒想到他天不亮就出門了,據說還是項目上的事,要去事務所開會。


    大海也是一大早就結束了海洋館的活動被送回來,怡江以為他頭一次在外麵過夜,回來肯定要找她撒撒嬌,沒想到完全沒這回事。


    怡江把星辰弄起床,讓她在餐廳吃早飯,自己跑到院子去看大海,沒想到在花園遇見正陪大海玩的蘇喜樂。


    她有些驚訝:“樂樂老師,你怎麽在這裏?”


    蘇喜樂嘴裏塞了吃了,依舊哢嘣哢嘣像個小鬆鼠,手裏還抱著個餅幹盤子,看來是萍姨早上烤的餅幹點心用來招待她了。


    “我不放心你,想過來看看。”她拍了拍胸口,把餅幹咽下去,“還有星辰,聽說是諾如病毒感染了,所以我也過來看看她。”


    “不耽誤你今天上課嗎?”


    “你忘了,今天是周末呀!”


    還真是日子過得渾然不覺,都忘了哪天是哪天。


    大海已經撲進她懷裏,手裏抓著一把灰突突的東西:“媽媽,我跟樂樂老師都在喂狗狗,你也來呀!”


    怡江這才發覺草地上還有白白的一小隻,從頭到腳都毛茸茸的,眼睛像水洗過的葡萄一樣亮。


    她更驚訝了: “這又是哪裏來的?”


    “我今天帶回來的呀,小美爸爸送我的。他那裏有好幾隻小狗崽呢,他說我喜歡就送我一個。”


    所以狗狗今天跟大海一起進的門……叢嘉佑怕是還不知道吧?


    “二叔還不知道哦,等會兒給他一個驚喜。”


    果然。


    大海盯著怡江的臉看了一會兒,“媽媽,你的臉……怎麽了,生病了嗎?”


    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對勁。


    怡江拿出口罩戴上:“媽媽,前兩天摔了一跤,臉有點腫。”


    其實今早起來她已經照過鏡子,臉上的紅腫好多了,額頭的擦傷也可以用發絲遮住,可到底瞞不過孩子的心細。


    大海心疼地皺起眉毛:“太可憐了,大人也會摔跤的嗎?”


    他說太可憐的時候,怡江蹲下來抱了抱他。


    星辰這時也吃完早飯跑出來:“大海你回來啦?告訴你哦,我們不在的這兩天,媽媽摔跤了,二叔為了公主抱媽媽也受傷了。”


    “喂,不要添油加醋啦!”


    “是真的!”


    蘇喜樂在旁邊默默看著他們,連手裏的餅幹也忘了吃。


    星辰很快也被小狗吸引,跟大海抓著梁伍昨天連狗一起給他的幼犬狗糧,跟小狗玩去了。


    怡江對蘇喜樂說:“那天真是謝謝你,在學校附近鬧成那樣,我挺過意不去的,但我沒辦法,希望你能理解。”


    她不能讓趙成康接近她的孩子,拚了命也要保護星辰大海,不能受她少時的虐待,更不能成為那種人渣拿來威脅她的把柄。


    蘇喜樂連連擺手:“不不不,你不用道歉,也不要謝我。誰都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我……我……”


    她似乎有話說不出來,急的跺了跺腳:“算了,不要提那麽不開心的事了。你的傷真沒事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怡江搖頭,前天本來還有些耳鳴,她還怕自己的鼓膜又穿孔了。以前不是沒有過,她自己到醫院去做修補,醫生一看就知道傷怎麽來的,很同情,也很憤怒,可是沒有辦法。


    她現在擔心的還有另外一件事,就是蘇喜樂跟他們頻繁接觸下來,應該已經了解到,她跟叢嘉佑並不是家訪時他們認定的孩子父母,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們對星辰大海的看法。


    但蘇喜樂似乎沒有要討論這個話題的意思,她可能養過狗,對狗狗的習性很了解,陪大海跟小狗玩了一會兒,教他照顧狗狗的基本方法,然後就打算離開。


    萍姨正在廚房準備午飯,禮貌上怡江應該要挽留老師吃個飯的,然而跟叢嘉佑的約法三章裏又寫明她沒有這樣的權力。關鍵時刻還是萍姨有魄力,大手一揮:“哪有到了吃飯的時間讓客人走的,蘇老師你留下,今天我正好做幾個拿手菜,等會兒再烤點兒點心讓你帶走!”


    “這、這怎麽好意思?”誘惑太大,蘇喜樂已經連客套都言不由衷了,饞巴巴的眼睛有點像初來乍到的這隻小白狗。


    她告訴怡江,那是一隻大白熊,學名比利牛斯山地犬,長大了會挺大一個的,性情溫和又能看家護院,跟孩子們也會是好夥伴。


    正聊著,叢嘉佑回來了,看到蘇喜樂,問道:“樂樂老師,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看看大海媽媽,還有星辰。”


    大海他們也朝著車子跑過來,被叢嘉佑一邊一個半途撈起來:“你們又忘了?這幾天你們倆不能太接近。”


    兩個孩子咯咯笑,星辰大喊:“我的病已經好啦,二叔你快放我下來!”


    怡江把星辰接過去,叢嘉佑把大海從右邊換到左邊,還想再跟他鬧一會兒,突然一凜,甩甩了腳說:“什麽東西?”


    低頭才發覺是那隻走路都搖搖擺擺的小狗,不知什麽時候爬到他腳麵上來了,毛茸茸的一團。


    大海喜笑顏開:“狗狗是我們的新朋友!”


    “哪兒來的?”


    “小美和他爸爸送我的呀!”


    叢嘉佑怒目看向怡江,她眨眨眼睛,表示無辜。


    看她做什麽,她也剛剛才知道狗狗的存在。


    叢嘉佑眼前發黑。他就不該抱著僥幸讓大海跟梁伍父女去參加活動!這下倒好,人登堂入室倒也算了,還把狗都帶進來養了,看來這家裏做主的人都不是他了!


    大海趴他肩上不撒手,狗也咬住他的褲腿不鬆口,他走一步就在地上拖一步,真真舉步維艱。


    “誰把這條討厭的狗抱走!”


    大海心有餘而力不足,怡江抱著星辰也騰不出手,蘇喜樂趕緊彎腰把狗抱起來。


    這頓飯吃得有點別扭,莫名多了一個不太熟的人和一隻完全陌生的小狗。


    照叢嘉佑的脾氣,他應該會忍不住又提“約法三章”裏的規矩,或者不喜歡狗就直剌剌說不準養要把狗送走……可他大概是顧慮蘇喜樂畢竟是孩子們的老師,什麽都沒說。


    飯後,他說:“樂樂老師,你會彈琴吧?”


    蘇喜樂愣了一下:“嗯,會呀。”


    “星辰說她喜歡聽你彈琴,你能彈點曲子陪陪她嗎?”


    “沒問題啊。”


    她坐在客廳的三角鋼琴邊,樂聲剛起,星辰果然就跑過來,爬上琴凳坐在她旁邊。


    大海對音樂不感冒,抱著小狗到院子裏野去了。


    叢嘉佑拉怡江到他房間去幫他手腕換藥,他大中午的趕回來吃飯大概就是為了這個。


    大少爺太怕疼,昨天體內腎上腺素暴增,自有一股英雄氣概強撐,今天萬一喊得太慘會被小護士笑話。


    紗布被血漬和藥膏粘住皮肉,一拉扯他就喊:“好痛啊,你輕點兒!”


    怡江隻好低頭幫他吹一吹,他手背拂過輕輕暖暖的風,全身肌肉又不由得繃緊了。


    居然也就不叫疼了。


    怡江趁機趕緊給他換好藥,他抬手一指:“把我公文包拿來。”


    他從裏麵取出一份文件夾放她麵前,曲指敲了敲:“這是今天本地的晚報,上麵這份聲明是趙成康發的。聲明跟你脫離繼父女關係,不需要你贍養。”


    怡江一震,拿起來細細看那一小塊鉛字。


    “律師說,人身關係無法通過這樣的聲明來解除,但對你來說多少是個安慰。你的戶籍也早就獨立出來了,將來他再敢來找你,就不再是家庭糾紛。我知道你擔心他會打星辰和大海的主意,隻要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他有這樣的機會。”


    “他現在……人在哪裏?”


    “他會在這裏被拘留十天,然後回家去,短期內不會再來。其實本來可以有機會讓他坐牢,但那樣可能會讓他更加有恃無恐,過幾年出來了又照樣纏上你,不如當作把柄來牽製他,讓他不敢亂來。”


    來日方長,隻要他不敢輕易再來騷擾她,他們還有時間,可以想其他辦法來懲治他。


    最重要的是,怡江不能再受傷害。


    他現在手裏雖然有那份錄音,但真要定罪把他送去坐牢,還需要更多證據鏈條。取證的過程勢必要去走訪怡江的媽媽、以前的鄰居、同學、老師等等,她要麵對些什麽,他們都很清楚。


    這個社會,沒有想象中那麽寬容。


    他知道她足夠勇敢,真的豁出去讓她去麵對,她也做得到。可她現在不是隻有她自己,她已經有了兩個可愛的寶寶,有了獲得幸福的可能性,不值得再為那種人毀掉現在的生活。


    他自作主張安排的這一切,是目前能為她做到的最好的選擇。


    “謝謝。”


    怡江放下文件夾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卻已經像是放下一段沉重的過去。


    是的,她真的做夢也想徹底擺脫那樣一個家庭,逃避、奔走、割舍,這一刻終於在形式上是做到了。


    他懂得她的顧忌和心情,正如她也明白他的苦心。


    這樣就很好了,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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