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訓從隔天開始.


    因為每天的社團活動依舊,所以特訓勢必得另外安排時間.除了集社結束後的空閑外,就連上課途中到放學為止,幸宏也要完成各種短暫而精簡的訓練,回到家後隨即開始研究拉力賽的賽跑路線.現在幸宏幾乎是把學校的課業丟在一旁,全心全意投入與井筒的比賽之中.


    [神庭,給我起立.]


    幸宏被大津的聲音驚醒,朦朧的意識突然醒悟,頓時發覺原來英文老師正站在自己身旁.幸宏緩緩從座位站起,大津見狀點了兩、三次頭,說道:


    [看在你從晚上念書念到白天才會累到睡著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回答我,cffeect的四個主要解釋是什麽?]


    [咦?]


    cffect的四個主要解釋?完全不知道,其它同學們也都是一副迷惘的神情.試著低頭從課本尋找答案,可是目前教到的進度,卻完全沒有跟此問題有關的注釋.


    幸宏小聲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竟然說你不知道?這可不像用功念書的神庭同學,這隻是常識問題而已耶.所謂cffect的四個主要解釋就是印象、影響、效果、結果,你給我站著.]


    大津頭也不回地走回黑板前.有同學小聲地叫:[去你的大津.]幸宏站著往課本看去,可是腦中思考的卻是與課程完全無關的東西.


    真糟糕,我必須趁這時讓腳部的肌肉休息才行啊.為了這種小事被叫起來罰站,會讓我的肌肉複原速度變慢的.


    今天是讓肌肉徹底休息的日子,叫做[超回複].所以幸宏會盡量休息.雖然會參加社團,可是他不會全力奔跑.最近井筒也沒有跑出特別亮眼的成績,他大概也是一樣,私底下拚命消化各種訓練活動.所以現在可說雙方都在互相觀察,就連負責打掃的次數也都差不多.自從聽了三枝的解釋之後,幸宏變得認真投入掃除工作.不單單隻是集社時的打掃,就連平常的教室清掃,幸宏也都會不經意的全力以赴.甚至隻要有閑暇時間,幸宏就會去觀察走廊與階梯的狀態.這次的比賽項目是拉力賽,必經定點與上下階梯次數雖有所規定,可是賽跑路線可以隨自己喜好來設定.三枝固然有數導幸宏幾條不錯的賽跑路線,但是自己多加思考也還是很重要的.同時,除了隨機應變的判斷能力之外,事前收集相關情報也會是拉力賽的關鍵之一.


    這樣說起來,這次要跑的第四賽道,起跑點與終點位置不同啊.


    幸宏忽地想起這件事.第四賽道的起跑點是在學校的正麵玄關前,終點則是在第三校舍的屋頂,是拉力賽中距離最長的賽道.而且因為定點高達六個,所以幾乎是要跑遍整座學校才行.幸宏腦中雖然已經規劃好數條賽跑路線,但是他也還完全不知道比賽時到底要使用哪一條,以及自己是否可以順利跑完整條路線.


    [神庭,你到辦公室來找我.]


    鈴聲敲響的同時,手拿教具的大津如此說道.幸宏心不甘情不願走出教室,移動途中,吉田還苦笑著對自己開玩笑說:[階梯社的,可別輕易認輸啦——]


    [你到底是打算怎樣?]


    大津把身子貼近椅背,慢條斯理開口說道.幸宏小聲地回答:


    [請問老師是指?]


    其實答案自己也心知肚明,可是幸宏就是看學年主任的說話態度不順眼.


    大津[呼]地歎口氣,接著用一如往常的凶惡表情瞪向幸宏,其貌可怖.


    [聽說你加入了階梯社.]


    [是的]


    [所以我問你到底是打算怎樣,回答我.]


    [我沒有打算怎樣啊]


    [我很尊重這個學校的自由開放校風.讓學生學著自主活動很重要,因為這對學生未來出社會有幫助.]


    [是的.]


    [但是,這不代表我可以認同學生所做的一切,你懂吧?]


    [我懂.]


    [那你為什麽要去做那種事?]


    大津的語氣變得有點粗暴,幸宏不知該如何回話,總覺得大津的問話方式伴隨著讓人難以開口說話的氛圍,就好像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聽自己的意見一般.


    [你不說話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


    大津盤著的腿交替,椅子[嘎]地作響.幸宏感受得到,就連周圍坐著辦公的老師們也都傳出一陣陣令人不快的緊張感.看到幸宏遲遲不開口,大津再度吸一口氣,發難道:


    [我啊,最討厭吊兒郎當的家夥.我認為該得到回報的是,就算做事笨拙不得要領,但卻有下苦心努力去做的人.而如果有人要妨礙這些努力的人,那我是絕不寬容.]


    [妨礙嗎?]


    腦海中浮現當時的情景,以及對三枝砸水桶的學生們所說的話.


    [我有說錯嗎?你們在走廊四處奔跑,又在階梯衝上衝下,如果撞到人怎麽辦?現在不就傳聞你們撞傷人了嗎?執行部好像也經常接到學生申訴,說自己被階梯社撞傷了哩.]


    [老師——]


    幸宏下定決心開口,他有一個一直不解的疑惑.


    [那些申訴內容,是真的嗎?]


    [你說什麽?]


    [真的有學生被撞傷嗎?雖然我入社隻有短短一個月,可是我沒有看過學長姐,當然包含我們,都沒有做過那麽危險的事.雖然發生過差點撞上的情況]


    [那不就是有嗎?]


    [的確是有!但是從未實際撞傷人過,而且我們絕對不會刻意撞傷人!會不會那些申訴內容搞錯了,或者是撞傷他們的其實是別的學生呢?]


    [你這是什麽態度!]


    大津用力拍擊辦公桌,周圍老師紛紛看向這裏.


    [你以為說這種借口有用嗎?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反而去指責別人,你們未免太沒分寸了!把學生從階梯撞下這種事,除了你們以外,難不成還有別人會做嗎?]


    [怎麽可以這樣說,我們真的沒有做那——]


    [報告.]


    一位女學生打開辦公室的門走進來.她往二年級導師的座位方向移動,大津往她身上一瞥,又吸口氣說道:


    [算了,你回教室去.]


    [謝謝老師.]


    幸宏裝模作樣道謝後,朝門口移動,他聽到大津喃喃說道:


    [跟品學兼優的堂姐真是不能比啊.]


    幸宏驚訝地回頭一看,正在和老師說話的女同學也突然拾起頭來,兩人目光交會.眼前的女學生就是美冬.


    幸宏急忙轉移視線,離開辦公室.他急促地在走廊步行,前進好一陣子才站定下來.


    [跟她沒關係吧]


    幸宏的心情非常不爽.


    [咦?這不是神庭嗎?]


    幸宏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頭一看發現是天崎站在眼前.因為她個子高,所以是以俯視的姿勢看著幸宏,幸宏小聲地打招呼.


    於是兩人就這樣一起走回各自的教室.途中天崎從自己的手提袋內拿出一瓶水壺,說道:


    [來,這是今天的份.你每天都有喝嗎?]


    [唔我每天都有喝,可是這飲料的味道,真的很難讓人下咽.]


    幸宏邊歎息著邊接過水壺.這是溶解蛋白質的運動飲料,幸宏被要求每天喝,而天崎也每天都會特地帶一瓶到學校來給幸宏.雖然自己知道這是增強肌力用的重要補品,可是麻煩的就是這味道實在太令人作嘔,難以下咽.


    [因為你這樣說,所以我這次有稍微調味.]


    [是嗎?可是不管加什麽應該都很難調和味道吧?這東西喝起來很刺舌耶.]


    [


    拿去,不可以嫌東嫌西,你要為了求勝而喝光它啊.]


    [啊,好的]


    對於幸宏有氣無力的回答,天崎笑著說道:


    [目前你最需要強化肌力,因為如果沒有足夠力氣,就沒有辦法敏捷行動.]


    [我了解,三枝學長也有這樣告誡我.他說井筒跟我在這點有頗大的差距,隻是我也不知道短時間內可以追上他到什麽地步.]


    [嗯,不過依我看,你們兩人下階梯的動作並沒有太大差異,所以你不用太沮喪.]


    [這個嘛,我下階梯的速度是勝不過天崎學姐啦]


    [重點在這裏.]


    天崎輕拍一下自己的裙子,幸宏[咦]地往下看.


    [重點是裙子?]


    意思是說穿裙子比穿褲子來得好活動嗎?那這樣一來比賽時就隻好穿上裙不對,那是變態行為啊.


    當幸宏如此思考時,天崎[噗嗤]地笑了出來.


    [哎呦,神庭,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蠢]真?]


    [咦?我搞錯了嗎?]


    [這裏才對,這裏,腳才是我說的重點,不是裙子啦.如果下半身不夠結實,就無法有效率地承受落地時的衝擊力,這樣會導致接下來的動作遲鈍,速度便會隨之下降,這就是我說的重點.所以如果你想讓下階梯的速度變快,就要加強鍛煉你的下半身.]


    [啊、是啊,說的也是,果然不是在說裙子.]


    幸宏羞紅了臉,急忙低頭向天崎道歉.


    細微的腳步聲從樓下往上傳出.幸宏從樓梯間回頭看,忍不住驚叫.


    是美冬.她看著幸宏,同時也往幸宏身旁的天崎看去,她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許多.


    []


    聿宏忍不住把頭低下.美冬沉默地從身旁經過,擦肩而過時,細聲對自己說道:


    [差勁透頂.]


    平穩的心情被破壞殆盡,剛剛消失的負麵情感又再度回到身上.當幸宏還未回神,美冬就已離開此處.天崎擔心地問道:


    [你不要緊吧?]


    [啊,我沒事.對不起,請不要擔心.]


    [要道歉的是我才對,我好像妨礙到你們了.]


    [妨礙到什麽?]


    幸宏回問,可是天崎卻隻是微笑不答.


    [辛苦了.]


    [再見啦!]


    今天的社團活動結束,幸宏拿起掃除用具準備打掃,雖然打掃是墊底者的宿命,可是他並不會對此感到反感,況且要打掃的位置也不錯.今天使用的場地是第三校舍的階梯,正好就是與井筒的比賽中通往屋頂終點的必經之路.可以打掃這裏,也就等於可以事先勘查賽跑路線.


    [今天是讓你休息的日子,所以別累壞自己,早點回家休息吧.]


    [明天見.]


    兩位二年級社員準備離開學校,刈穀和井筒也早早消失無蹤,獨自一人的九重顯得很無趣,但是她也已經回家了.幸宏對兩位學長姐道別後,跑上通往屋頂處的階梯,開始打掃.最近他了解到,一次清掃一層樓的階梯,才是比較有效率的做法.幸宏先用掃把掃過一遍地板,再用濕抹布擦拭幹淨,動作敏捷而細心.他一邊確認地板的細微破損與凹陷處,一邊下樓進行打掃工作.七點過後的校舍更深夜靜,令他感到莫名地自在.雖然現在已是晝長夜短,可是到了這時也是天色昏暗.即使如此,幸宏還是細心地打掃,不遺漏任何一件垃圾.


    []


    掃到二樓與一樓中間的階梯,幸宏聽到樓上傳來數個腳步聲.他感到有點失望,覺得專屬於自己的舒適空間,遭受到別人一汙染.腳步聲的主人很快地現身在車宏眼前,五、六位穿著學生服的集團邊笑鬧著邊從階梯走下.幸宏讓路到樓梯間的牆角,學生們毫不理會地從幸宏麵前走過,可是其中一人突然回頭.


    [嗯?]


    這人看到幸宏的同時皺起眉頭,幸宏也感到一陣詫異,他感覺眼前的人似曾相識.


    [咦?你是階梯社的社員嘛.]


    幸宏難以忘懷,自己在四月參觀社團,和三枝一起跑拉力賽的時候,看過這個人.他就是把裝水的水桶,朝三枝臉上砸去的其中一人.


    [你在這搞什麽鬼啊?]


    [算啦,別跟這種家夥扯上關係.]


    另一人過來打圓場.幸宏低頭,堅決不與對方目光交會.對方依然皺著眉,對幸宏說:


    [你在打掃嗎?幹嘛,想博取大家好感嗎?還是你被老師處罰了?]


    [這是我們的集社活動]


    [啥?你胡說什麽啊.]


    [喂——你別把氣出到學弟身上嘛.反正這些人一天到晚幹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早就司空見隕啦.]


    [嘖你們真是差勁透頂.]


    說完這句,他從幸宏身邊離開,往放在角落的水桶靠近.


    [喂?]


    他的同夥小聲喃喃道.


    水桶[碰]一聲被用力踢飛.灰色的水飛灑一地,在樓梯間擴散開來.其它的學生們見狀無奈地搖頭歎氣,然後又嘻鬧著走下階梯.


    []


    直到聽不見他們的聲音為止,幸宏一直站定不動.水不斷從階梯[滴答滴答]地滑下,幸宏站在昏暗的樓梯間,認真注視水的滑動.


    [這這是——]


    屬於自己的寂靜空間再度降臨,看著水的流向,幸宏忍不住喃喃自語:


    [好厲害,這樣就可以一眼看清細微的凹陷處和地板傾斜的方向,我怎麽一直都沒有察覺到這點呢?]


    幸宏不禁露出笑容,他當場彎下身子,認真地觀察樓梯間的地板.雖然水的整體流向是往外側滑動,可是有一小處一直積著水,大概是因為此處地板凹陷的關係.


    [咦?這裏該不會是]


    幸宏站起身環顧整層階梯.如他所想,凹陷處幾乎位在樓梯間的中央.幸宏的腦海中浮現出刈穀的背影,他再度低頭打量凹陷處.


    [原來如此.那這樣看來,凹陷處應該不是隻有這一處]


    [把樓頂到一樓的樓梯間都勘查一遍吧.]幸宏點頭心想.


    突然他感覺到目光,抬頭一看,眼前的人使他心跳加速.


    []


    美冬正站在二樓的走廊,一言不發地看著這裏.她與幸宏四目交會後,立刻轉身離去,可是幸宏卻被嚇得有好一陣子動彈不得.


    哇——太可怕了吧——


    幸宏在內心抱怨,算起來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邂逅].雖然覺得自己已經能習慣她的殺人目光,可是從事實看來,自己似乎自視過高了.多虧美冬剛剛立刻把視線撇開才沒事,要是她一直瞪下去,幸宏覺得自己可能會被嚇得變成一座石像.


    啊,對了,打掃打掃.


    為了轉換心情,幸宏故意把注意力轉移到清潔地板上.他擺正水桶,然後重新細心擦起地板.用抹布吸水到濕透之後加以扭幹,吸水再扭幹,如此反複幾次,樓梯間就變得清潔毫麗.接著幸宏開始擦拭階梯,被打翻的水有不少滑落到階梯上,幸宏邊擦邊走下階梯,出乎他意外地,這裏很快就清掃幹淨.


    [咦?]


    幸宏下至一樓,看到階梯旁的鐵製垃圾桶整個倒下來,這一定是剛剛的集團幹得好事.


    [真是的.]


    幸宏把垃圾桶放回原位,並且把散落一地的垃圾撿起重新放入桶內.


    [應該沒有了吧?]


    認真環顧四周,檢查有無遺漏的垃圾.


    不可思議地,幸宏一點都沒有憤怒的感覺,甚至已經把剛剛的事情忘了大半.[現在已經不是在意那些[小事]的時候了]


    的想法,在不知不覺中讓幸宏變得穩重.現在的幸宏可以充分理解當時三枝的心情,那些學生的幹擾根本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沒空去理會他們的幹擾.跟那些小事比起來,自己真正該做的是心無旁騖地投入所有心力,準備和井筒的比賽.


    沒錯,就算會被堂姐厭惡,自己也非這麽做不可.


    [這是最後一層樓啦.]


    把手拿的抹布換成掃把,幸宏開始打掃一樓的階梯.


    [大家看——!]


    第一體育館屋頂.九重微笑著把手上的黃色運動外套高高揭起,就像是要藉此打破灰暗的天空一般.


    [階梯社外套!我終於把它做好了!]


    全員一同往外套看去,有人讚歎著,一旁的天崎則是興奮地拍手.


    [很帥吧——明天你們兩個就要穿著這外套奔馳喔.]


    九重興高采烈地揮舞外套,刈穀見狀說道:


    [我以為你會閑得發慌,想不到你還是有做些正經事啊?]


    [真沒禮貌,我也是很認真為這個社團打算的耶.來,你們看你們看,這個很可愛吧?]


    九重把外套翻至背部給大家鑒賞,上麵用紅色寫著[kaidan]六個大字,正中央不知為何印製著黃金鼠的圖樣.學弟妹們麵對自信滿滿的九重,不解地歪歪頭.


    三枝開口問道:[為什麽會有黃金鼠的圖案啊?]


    [很可愛不是嗎?而且你看,每個人的圖案還都不一樣喔,我可是特別精挑細選過呢.]


    九重特地把數人份的外套攤開來給大家欣賞.確實每個人外套上的黃金鼠圖樣都各自不同,而且這些圖樣看起來還莫名地與社員們相似.


    [不,我是說,為什麽要把黃金鼠的圖案印製上去?]


    三枝一臉困惑,幸宏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僅隻因為[很可愛]這種隨便的理由,就把黃金鼠圖案印製到外套上,這樣不就等於完全忽略了階梯社的特色嗎?


    [什麽嘛,你們這麽不能接受嗎?難不成印個階梯上去你們就滿意嗎?那種圖案一點都不可愛啊.]


    [的確是不可愛沒錯,可是]


    [可是,印個黃金鼠上去這樣也沒什麽意義吧.]


    [什麽——這是我花費心思做的耶,你們怎麽可以這樣說!]


    九重不滿地嘟起嘴.眾人沉思一會兒後,刈穀突然笑了出來.


    [怎、怎麽了?健吾?]


    [不錯啊,黃金鼠,對我們階梯社來說是再適合不過了,優子你的品味真是絕佳哩.]


    刈穀[嗬嗬嗬]地不停微笑,原本以為這是諷刺,可是刈穀看起來卻是發自內心地感到愉悅.他拿起一件印有與他相像,略顯孤傲的黃金鼠的外套穿上.


    [你是幾時測量大家尺寸的?這外套穿起來頗合身吶.]


    [啊,健吾你幹得好!領悟力果然夠高,果然有品味的人們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啊.]


    九重示威般地對幸宏等人[呼呼呼]冷笑,然後拿起一件印有矮小而幹勁十足黃金鼠圖案的外套,高興地穿上.


    [也罷,既然刈穀學長都稱讚了]


    [說的也是.]


    三枝和天崎伸手拿起各自的外套,井筒也跟著照作.幸宏無話可說,隻好抓起最後一件外套的衣領,拿到自己手上.外套的背麵印製著一隻黃金鼠,單手拿著便當在奔跑.


    [好耶——!我感到熱血沸騰啦!你們兩個明天要盡全力加油喔.大家跟我一起呼口號吧,耶——耶——歐——!][啊?]


    [耶——耶——歐——!]


    幸宏不禁呆住,井筒卻是高聲吶喊,其它社員也舉起手高呼.


    [明天要辦出一場最棒的階梯賽跑!]


    [遵命!]


    [歐——!]


    幸宏看著興奮情緒高漲的其它社員.


    對自己實在無法一起燃燒熱情,感到無所適從.


    [我回來了——]


    回到家中,看見整齊排列好的鞋子,幸宏感到訝異.因為今天美冬比自己早回到家,平常美冬總是比幸宏晚回來.


    [啊,幸宏你來一下.]


    千秋打開客廳的門,探頭向幸宏招手說道.已踏上階梯的幸宏就這樣被堂姐召回,尾隨堂姐走進客廳.


    []


    []


    []


    [有事嗎?]


    希春、小夏和美冬三位部在客廳內,異常肅靜地各自坐在餐桌旁.千秋沉默地到小夏身旁坐下,並且朝此處看過來,大概是示意幸宏就坐.


    [怎麽了?為什麽一片死氣沉沉的?]


    幸宏在空位就坐.位置正麵坐著希春,斜對麵坐著千秋.幸宏坐定後,原本低著頭的希春拾起頭,正視幸宏說道:


    [小宏,我問你,你最近很致力社團活動吧?]


    幸宏嚇得身體僵硬,立刻朝美冬看去,可是她沒有看幸宏.她麵對小夏,然而目光卻不是停留在小夏身上,似乎是看著遙遠的某處.


    [嗯嗯,對啊.]


    幸宏勉強作出回應,喉嚨一片幹渴,視線在美冬、小夏和千秋的身上打轉.


    [姐姐覺得這樣很好,也為此感到很高興,最近小宏越來越健壯了呢.]


    希春說得紅起臉頰,可是現在的幸宏已經沒有心情吐槽.她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


    [不過,讓姐姐有點在意的是,小宏你到底是參加哪一個社團呢?]


    []


    來了.


    終於切入正題.幸宏再度朝美冬看去,但是她果然完全沒有注視這裏.她什麽都不做,隻芷靜靜地望降遠方.


    [我不是刻意要盤問啦,隻是我們突然想到,好像一直沒有聽小宏說過自己是哪一個社團.畢竟我們是一家人嘛,同住一個屋簷下,而且又多多少少有血緣關係,知道家人參加哪個社團,也是很正常的啊,一般總是會聊到這些話題的嘛.]


    []


    幸宏不知該如何回話,他怎樣都無法直視希春.不知不覺中,他的視線開始計算餐桌上的年輪.如漩渦般的無限循環,四處擴散的年輪.在年輪上彷徨一會兒後,希春再度問道:


    [為什麽不說話呢?]


    顫抖,希春的聲音在顫抖.雖然細微不明顯,但是聲音的背後包著一種強烈的情感,讓幸宏莫名的可以感受得到.他咽下一口口水,可是喉嚨立刻覺得幹渴.


    [為什麽都不說話呢?告訴姐姐你參加的是什麽社團,是那麽麻煩的事情嗎?小宏,你說話啊.]


    氣氛非常緊張,手掌已經滿是手汗.幸宏將手掌握緊,又張開,把手汗往褲子上擦.


    [快告訴姐姐啊,小宏.]


    [希春姐,直接把話講明了啦.]


    千秋低聲說道.希春大聲怒斥:


    [千秋你不要插嘴!]


    希春拔樹撼山般一吼,幸宏可以感覺到千秋的恐懼.四位姐妹中應該最具腕力的堂姐,在現在的希春麵前,卻像個嬰兒般無力.


    [那,那個,小宏,我們不是在生氣喔,也不是在不高興什麽的,我們隻是想]


    啪.某樣東西似乎斷掉了.


    幸宏頓時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清醒,領悟了周遭的一切.這個不幹不脆的空間,讓他感到非常惱火.


    [不必多說了.]


    [咦?小宏你說什——]


    [我說已經不需要再多講了!一直跟我拐彎抹角的.問我是參加哪個社團?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之前就問過坐在那的美冬了吧?可是你還故意一步一步逼我說出來!是啊,我就是參加違反校規,甚至還違反社會規範的社團


    .可是啊!待在階梯社,也比待在這搞辦家家酒來得好上一百不,好上一千倍啦!]


    [幸宏!你這家夥說什麽!]


    [千秋住手!冷靜下來!]


    [別阻止我,我要好好罵他一頓!]


    [你想怎樣啊!隻會一天到晚勒我的脖子,很痛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叫你住手嗎?你可能覺得有趣,但是對我來說隻是困擾而已耶!]


    幸宏手指千秋大聲咆哮.她的動作停頓下來,準備要站起的身子無力地坐回椅子上.


    [小宏?請你冷靜下來,好嗎?]


    [你也一樣,整天亂叫什麽小宏啊,我一直部很討厭這個稱謂!你以為我都幾歲了?很煩人你知不知道!]


    [!]


    希春顯得很震驚,她掩口濕了眼眶.幸宏憤怒地[碰]一聲踢飛椅子,最後把手指向最令他痛恨的女人罵道:


    [如何!這樣你就滿意了吧!這樣你就爽了吧!我早就知道你討厭我了,可是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用這麽肮髒的招式.太差勁了,你這個人才真的是差勁透頂啊!但是我絕對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我要繼續待在階梯社!不管你用什麽手段整我,我都絕對不會離開階梯社!你等著看吧!]


    美冬絲毫沒有動作,就連看也不看幸宏一眼,就好像他的怒吼聲完全沒有傳進耳朵裏一樣.雖然這個樣子讓人看了非常憤怒,可是幸宏很幹脆地轉身離去.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什麽好說,一切都結束了.幸宏留下四人不管,走回房間.


    []


    []


    []


    []


    遺留下來的四人不發一語,雖然希春慌慌張張環顧四周,但現在的她,恐怕不管什麽都看不進去.千秋一副呆滯樣,她還沒有從衝擊中恢複.


    然後美冬——


    流著眼淚.大顆淚珠一粒粒掉落下來,維持與剛剛不變的姿態,不停地落淚.微微顫抖的嘴唇,闡述著拚命忍耐啜泣聲的姿態.


    小夏緩緩站起,用茫然的表情再一次朝姐妹們看去,低聲說道:


    [我去換衣服.]


    然後走出客廳.


    為什麽我總是要遇到這種混帳事?


    幸宏趴倒在床上心想.發生的一切都讓人感到非常不愉快,為什麽大家都要這樣妨礙自己呢?難道就不能放任我自己一個人嗎?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行嗎?為什麽大家一定要多管閑蕾,要一直出言幹涉呢?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都消失吧,所有人都從這裏消失吧.


    叩叩.


    幸宏聽到敲門聲,但是他不予理會.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不管做什麽都是多管閑事而已,他不想再讓任何人對自己多做批評.


    叩叩.


    再度聽到敲門聲,幸宏把頭塞到枕頭下.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吵死了!給我消失啦!]


    幸宏跳起來怒吼,敲門聲停止.


    [真是的]


    再度躺回床上,[呼]地鬆口氣的瞬間——


    砰!


    幸宏聽到強烈的敲擊聲.睜開眼回頭看,門板中央明顯地隆起,並且出現許多龜裂.


    [怎、怎麽回事?]


    幸宏從床上站起,遠離門邊.強烈的敲擊聲再次傳出,門受到衝擊,不停晃動.


    砰!砰!砰!嘎吱吱吱吱吱吱!


    門鉸鏈彈飛,門板緩緩倒下.走廊上的情景漸漸出現在眼前,幸宏不禁懷疑自己有沒有眼花看錯.


    肩上架著一把木刀的小夏站在自己麵前.


    平時綁起來的馬尾長發放開,如同夜叉一般垂在身後.身上穿的是全黑且繡有升龍的學生長衣,胸部纏著繃帶,腰際係著細腰帶.踩在倒下的門板上的,是手工製的靴子:從結實的重量來看,小夏穿的恐怕是工業安全靴.


    [哼.]


    小夏給予殘破不勘的門板致命一擊,接著踏過門走進房間.


    [做、做什麽啦?]


    雖然氣勢上已經被壓倒,但幸宏還是故意虛張聲勢說話.真正感到憤怒的是自己啊,才不會輸給這種程度(?)的威嚇哩.


    [我來教訓你.]


    小夏揮動一下木刀.


    [對一無所知卻愛擺架子說大話的小鬼,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


    [你是在說什麽啊]


    [少羅嗦,你這小鬼.]


    木刀[咻]地向自己襲來.幸宏舉起抵擋的手臂發出[嘎]的聲音,接著感覺到骨頭折斷般的痛楚.他立刻按住手臂,痛楚直達指尖,疼痛感讓整隻手臂發熱.


    [好痛你幹嘛打我啊!]


    [少廢話!你這小鬼!]


    [不要一直罵我小鬼啦!]


    [叫小鬼是小鬼有什麽不對!]


    學生長衣飄逸.一瞬間,幸宏腹部遭受踢擊,沉重的觸感就像鉛球踢人身體一般.幸宏痛得蹲下身子,身體突然冒出冷汗.


    [你這小鬼小鬼小鬼小鬼小鬼小鬼小鬼小鬼小鬼小鬼小鬼!]


    木刀流利地朝自己亂斬.幸宏遭受毫不留情的攻擊,整個人坐在地板上站不起來.他勉強用手防禦頭部,身體縮成一團抵擋,每一道斬擊都讓他感到非比尋常的疼痛.


    [停你住手啊,幹嘛一直打我]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幸宏感到困惑,雖然內心感到憤怒,可是他找不到機會反擊施展無情攻擊的小夏.不知不覺中,幸宏變得像石頭般動彈不得,隻能持續承受小夏的木刀.


    [你剛剛說話不是很囂張嗎?]


    小夏一把抓住幸宏頭發,把他整個人強拉起來.木刀強而有力地抵在幸宏的喉嚨上,讓他無法呼吸.幸宏咳嗽一聲,吐出口中的空氣,並伸手抓住小夏的肩膀,企圖使力推開她,可是小夏的抵抗力卻意外地強.兩人互瞪對方,彼此之間的距離近得鼻子幾乎可以互相碰觸.


    [啊,哈咕.]


    [你以為你算老幾啊?明明就是一個什麽也不會的小鬼,卻還敢擺架子鬼吼鬼叫!你竟敢讓姐姐還有美冬為你掉眼淚,你知道那兩人有多擔心你嗎?你大概是不懂吧,因為你隻是個小鬼頭嘛.]


    幸宏砰地一聲被推飛,撞到牆壁,讓他終於可以從小夏身邊解脫.幸宏立刻怒吼還以顏色,他絕不甘心這樣被壓著打.


    [擔心?擔心什麽啊?希春姐就算了,美冬那家夥怎麽可能擔心我!她根本就是討厭——]


    碰.拳頭重擊牆壁,幸宏不禁閉嘴.


    [所以我說你什麽都不懂.美冬討厭你?你在說什麽夢話啊?那孩子雖然從小就因為不善於表達情感而經常遭到誤會,可是她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啊.這次的事情也是,那孩子一直獨自煩惱了很久,是千秋與姐姐強硬地質問她,她才邊哭邊把事情告訴我們.她說你在學校好像受到欺負,因為你加入了名叫階梯社的奇怪社團,所以打掃時被高年級的同學踢飛水桶,遭受了各種欺壓.]


    []


    幸宏震驚,感覺世界正在搖晃,一時之間還無法立刻理解小夏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哀怨地說雖然希望你退出階梯社,可是她沒有那種力量跟權力.姐姐聽了以後決定先問過你的意見,所以那時才會找你過去!可是你呢?你少給我在那邊擅自發火啦!你自己才是絲毫不信任姐姐跟美冬,在內心裏厭惡著她們哩.你最好識相一點,混帳小鬼!]


    砰.木刀的尖刀剌入牆壁,刀身距離幸宏的顏麵隻差分毫.他終於嚇得腳軟,無力地滑坐在地板上.小夏[咻]揮動木刀說道:


    [把你的屁股轉過來.]


    [?]


    幸宏聽得到因恐懼而引起的牙齒碰撞聲,他緩緩歪歪頭,小夏高舉木刀說道:


    [什麽都不懂的笨蛋小鬼,被打屁股也是應該的吧?快把屁股轉過來!]


    幸宏已經喪失思考能力,踉踉嗆嗆地把身子轉向後方,四肢著地跪在地上.他這時終於察覺到自己有多笨,以及自己是多麽幼稚.


    [嗚嗚嗚]


    幸宏濕了眼框.雖然他想盡力忍住,可是眼淚還是從眼角流出來.他咬緊牙,使力閉上眼,把眼淚強壓回心中,但還是有數滴淚水止不住地溢出.


    []


    幸宏等著受罰,他準備好麵對即將到來的疼痛.這是他應得的懲罰,是上天給羞傀不堪的笨蛋小鬼的天罰.


    可是木刀卻沒有揮下來.


    [對不起,打壞你的門了.]


    小夏留下這句話之後,走出房間.幸宏回頭,房間內早已不見堂姐的身影,隻剩下殘破不堪的門板遺留在地上.


    []


    幸宏無力地坐在地板上,眼淚決堤而出.他拿來床上的枕頭,整張臉埋進枕頭裏.


    然後,哭泣了好一陣子.


    無機質的門板上,隻貼著寫有[美冬]兩字的貼紙.


    與用華麗擺飾文字來裝飾門麵的希春,和在自己名字下方掛上完全沒有關聯性名牌的小夏,還有在紅葉上掛有[autumn],這個與自己名字相關英文名牌的千秋都不同,單純地隻有兩個文字的門板,就在自己眼前.


    []


    幸宏舉起右手,輕輕握拳的手準備敲門,可是在僅差數公分距離處停了下來.他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正在顫抖.幸宏鬆開不知何時握起拳的右手,然後再度輕輕握拳,並稍微與門拉開距離,重整心情.接著作勢敲門,可是又停了下來.幸宏微微張口,嚐試在不出聲的狀態下說話.隨後閉上嘴唇,暫時把手放下,然後立刻舉起手,身子又再度呈現出動彈不得的狀態.


    []


    幸宏再一次在腦海中整理要說的話.他慢慢地深呼吸,再度把手放下,並且小幅度地試著揮了一次手.他重新握起拳頭站在門前,練習敲門似地空揮幾次手後,點點頭,可是又低下頭.接著舉起手,搔搔前發,還用左手捏捏自己的小腹,然後再往大腿方向伸去.


    右手突然往門前伸出,可是又在隻差一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幸宏焦慮地原地徘徊,地板發出[嘎吱]的聲,讓他嚇得趕緊停止動作.


    []


    幸宏注視眼前的門,再一次深呼吸.這次他用力握緊拳頭,過會兒又稍微放鬆力量,一鼓作氣地敲了門.


    叩叩.


    敲門聲比想象中來得響亮.幸宏的緊張感已經到達極限,雖然等待了一下,可是房間內沒有任何響應.


    [美冬姐你還醒著嗎?]


    幸宏硬逼自己從喉嚨深處擠出話來.雖然勉強發出聲音,可是說出話的同時,也把到目前為止構思好的計劃給忘光.一片空白的腦袋隻能說出隻字詞組.


    [我,那個,該怎麽說才好呢.那個剛剛的事,很對不起.]


    說出這句話後:心情輕鬆不少.在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變輕鬆的情況下,繼續開口說道:


    [啊,還有那個,怎麽說呢,不需要為我擔心啦,我不要緊的呃,雖然很難說明,但是那個,我沒有遭受欺負,不,應該說是我不在乎.我說真的,我是真的不在乎.階梯社也不是什麽奇怪的社團,那個社團很有趣的雖然的確是個會給別人造成困擾的社團,因為活動內容就是在學校的階梯跑來跑去可是,嗯會讓我有熱血沸騰的感覺.所以就算會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我也不會太在意.反而是對,會讓我從中學到對我有益的事.像上次就啊,對不起,我不是要說這個.那個我是說真的很對不起,我是個笨蛋還有,我其實是很喜歡美冬姐的,真的.]


    幸宏猛力低頭賠不是,額頭[碰]一聲撞到門板.可是他沒有多餘的心力感受痛楚.


    [嗯,那就這樣,晚安]


    幸宏不知道美冬有沒有聽到自己說話,因為門的另一側沒有任何回應.他退後一步,再一次低頭致歉,返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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