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第二校舍開始就是互相較量研判力。


    從今天的狀況來看,從第二校舍一樓到進入第三校舍為止,最短路線即會是最適合奔跑的路線。雙方都理解這件事,所以必然會想盡辦法阻擋對方,讓自己能夠在有利的位置奔跑。同時,他們還需要注意返家學生的人潮是否會出現。關於這點,手上握有最新情報的刈穀略占上風,但是三枝較為了解這個時間帶的學生行動心理,雙方可說是勢均力敵。


    「呼。」


    兩人吐一口氣,一同衝上第二校舍東南角的階梯。


    從二樓開始就可以聽見學生們的談話聲。刈穀刻意跑到外側,三枝也跟在他的背後。當學生要從走廊走入階梯的同一瞬間,他們兩人一起奔出至走廊並立刻道歉。大多數的學生都是一邊回頭尋找道歉聲的來源,一邊走下階梯。


    兩人在學生集團尚未全部走下階梯時繞過彎角,衝上上行階梯。刈穀搶入內側,三枝則是流暢地從階梯的中央位置向上奔馳。接著刈穀在通往三樓的樓梯間施展v字轉彎,與三枝拉開兩段階梯的差距。三枝追著刈穀抵達三樓,立刻朝對麵的門直進。當刈穀在開門時,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然後並肩奔至中庭,同時觸擊蒸氣鍋爐室的門,繼續衝往餐廳的所在位置──


    「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位肌肉猛男從餐廳奔出。他徹底散放身上的力量,鼓起快要爆裂般的大胸肌站在兩人麵前說:


    「幹得好啊!你們的左跑太漂亮了!看看你們的下腿三頭肌──」


    「請別擋路。」


    「讓開。」


    三枝與刈穀從肌肉猛男的身旁穿過,繼續在中庭奔馳。


    「…………」


    光頭猛男隻能無言目送他們離開。


    夕陽籠罩前方,中庭被第二校舍、第三校舍以及餐廳包圍,平時大多是覆蓋在建築物的陰影之下。同時因為特別教室大樓就聳立在中庭的左側,所以就連夕陽都少有機會映照至中庭。


    可是現在西沉的太陽卻宛如從第一體育館屋頂滑入一般,潛入第二校舍三樓一部分空曠的直線穿廊上,朝兩人綻放今天最後的餘暉。對兩人來說,夕陽的光芒不至於刺眼,僅隻是會稍微遮掩住視界。他們微微眯起眼,橫越過直線穿廊,從轉角右轉朝北側衝刺。中途雙方交換數次左右位置,但幾乎都還是並肩前進。


    「哈……哈……」


    刈穀在穿越與新校舍特別大樓銜接的空中走廊時,吐出熾熱的氣息。


    「呼……呼……」


    三枝在衝入與特別教室大樓相連的空中走廊下方時,呼出熱氣。


    兩人自第二校舍北西側的門重新奔入第二校舍內。


    「嘖。」


    刈穀咋舌一聲,因為三枝率先衝上階梯。兩人奔出至四樓後左轉,進入通往第三校舍的直線穿廊。


    左手側的橘色光芒射進昏暗的直線穿廊映照各處,兩人腳步聲「噠噠噠」地作響,還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雙方的體力都在逐漸減少,流出的汗水已經滲透到運動外套上。


    「!?」


    「!?」


    當兩人看見通往第三校舍的出口時──


    那裏出現了一位女同學。一瞬間,刈穀往右,三枝往左各跨一步,讓出道路給她前進。那位女同學發現兩麵人之後停下腳步,站在走廊正中間,仿佛祈禱般地在胸前握緊雙手。


    「!」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到了可以清楚看見對方麵孔的位置時,兩人同時確認她的容貌。


    「三枝同學。」


    出現的人是見城遙。她也同樣全身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她專注地看著三枝,大聲呐喊:


    「我喜歡你!」


    幾乎在同一時間,兩人穿過見城身旁。


    接著他們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並肩奔跑離去。見城站在原地反覆深呼吸好幾次後──


    坐倒下來。


    兩人穿過夕陽映照的走廊,衝入昏暗的第三校舍後立刻左轉,就看到橄欖球社的一年級生收拾好行李站在那裏。他們發現刈穀與三枝後馬上大叫並且嚴陣以待。


    對他們來說,階梯社是帶給他們痛苦回憶的集團。上次學生集會之後,他們不但被學長罵「你們侮辱了橄欖球社」,還被狠狠修理了一頓。雖然這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事,但他們還是無法忘懷當時的懊悔與憤恨。


    「可惡!放馬過來吧!」


    「這次我們不會輸!」


    即使對方是二年級與三年級的學長,他們也毫不畏懼地丟下書包,組好鬥牛陣(注:scrum,橄欖球爭球隊形的一種)。


    「!」


    刈穀與三枝看到橄欖球社員的反應後──


    「抱歉。」


    「失禮了。」


    突然在社員麵前左轉,衝上南側的階梯。


    「……什麽?啊!你們別跑啊!」


    「太卑鄙啦!」


    兩人聽著橄欖球社一年級的哀嚎,奔上第三校舍二樓。


    抵達二樓的同時左轉,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直進,到轉角再右轉。三枝在此遲了一步,領先在前的刈穀看到三枝落後,開始加速奔跑。


    兩人的目標是前方北側走廊的窗戶。刈穀衝到距離最近的窗戶,三枝則是伸手去開他右側的窗戶。刈穀已經先一步打開窗戶的錯,然後開窗跳了出去。


    刈穀「磅」一聲在傾斜的鐵皮屋頂著地,接著三枝也在他右側落地。這裏是從第三校舍一樓通往舊社團大樓的專用階梯,兩人跳落在其屋頂上。階梯朝舊社團大樓以右而上的方式延伸,換句話說,目前是三枝的位置領先在刈穀之前。


    「!」


    但是刈穀早一步起跑。他敏捷地跑到三枝左側,兩人在狹窄階梯的屋頂上齊頭並進。他們奔至空中走廊的屋頂向左彎,卡住內側的刈穀稍微領先。


    兩人奔馳在屋頂上,發出「鏗鏗」的聲響。接著在舊社團大樓的三樓外側牆壁前減速,伸手觸擊牆壁後折返,跑回第三校舍。以高度來說,兩人目前的所在位置與第三校舍三樓同高。但是即使他們就此巧妙地跳回三樓走廊,上行階梯的次數也還差一次,所以他們一起從階梯上的鐵皮屋頂,朝二樓的窗戶減速奔跑跳下。這次刈穀往剛剛三枝打開的窗戶飛跳,三枝則是輕跳一下,從刈穀剛剛打開的窗戶入內。兩人回到第三校舍後,一起關窗並將之鎖上後從走廊往東側奔馳。


    最後隻剩下第三校舍北側階梯的上行階梯,終點就在屋頂,先抵達者獲勝。三枝雖然稍微落後刈穀,但是他位在右方,也就是內側。北側階梯是設計成以順時鍾方向朝上延伸,所以三枝隻要保持現況繼續在刈穀的右方奔跑,自然就能夠在有利的位置奔入最後的階梯。而刈穀如果不趁現在卡進右方,最後必然會處在劣勢。


    「!」


    「?」


    可是刈穀卻向前直衝,完全不理會三枝在右方的優勢。三枝為了要死守內側,刻意緊靠牆邊奔跑。


    階梯近在眼前。


    就在這一瞬間──


    「你失誤了半步,會贏的是我。」


    刈穀小聲說道。


    三枝當然不會被這種話語影響。


    但這是事實。


    如同刈穀所說,三枝就真的踏在與他計劃中誤差半步的位置。


    那是一個無關緊要,在平時根本不會有任何影響的「誤差」。


    然而,這對現在的刈穀來說卻是最完美的──


    對三枝來說卻是最致命的──


    關鍵「誤差」。


    刈穀盡全力衝上階梯,三枝則在內側謹慎地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如


    果刈穀使出v字轉彎,他就必須要小心地配合刈穀的角度奔跑。


    兩人進入轉角。刈穀向前大跨一步轉身過彎,用兩步繞過轉角。三枝敏捷地移動位置卡到刈穀前方,接著刈穀在樓梯間踏出第一步。


    並在踏出第二步時從三枝的視界內消失。


    「什麽?」


    三枝忍不住回頭尋找刈穀的身影,此時刈穀出現在他的右方。


    「怎麽可能!」


    三枝瞠目結舌。刈穀馬不停蹄,向前傾斜身子,使出v字轉彎。


    刈穀並未在第一步就過彎。他刻意大幅度向外側移動,然後在第二步進入可供使用v字轉彎的位置並施展出來。以奔跑的軌跡來說,這不能稱之為v字,反而比較接近l字。他在幾近直角的角度轉彎,把原本應該要流向側邊的力道強硬地扭至前方。這可說是會對左腳造成相當大負擔的技巧,隻要一承受不住,整個人就會摔向側邊。


    其實此技巧尚未完成。刈穀自從在暑假的共同集訓遭天崎封鎖v字轉彎之後,就私底下反覆嚐試改良與練習出這項絕技。他把這招當作是對付三枝的秘密武器,從未在任何人麵前使用過。然而因為三枝巧妙的安排,使他沒有足夠的時間把技巧練習至爐火純青。再者,如果此技巧沒有在今天讓他致勝就沒有意義。今天這場比賽,刈穀抱持的不是必勝的「自信」,而是絕不能輸的「堅持」。


    「可惡。」


    三枝憤恨地咬牙。他立刻改變奔跑方向,試圖對刈穀施加壓力。


    可是,他有半步的誤差。


    這個微小的失誤阻礙了他的行動。與刈穀之間的差距本來或許觸手可及,但是三枝現在卻差了半步。


    然後,刈穀超前了三枝。


    三枝仿佛看到刈穀的轉身動作「颯」地一聲席卷了周遭空氣。


    接著刈穀竭盡全力施展v字轉彎,以驚人的速度從三樓走廊上消失。盡管三枝拚死追趕,還是無法再超越刈穀。


    v字轉彎。v字轉彎。v字轉彎。刈穀繞過屋頂的最後三個轉角,一路領先。先衝出開放中屋頂出入口的人是刈穀,接著三枝才狼狽地跑至外側。


    三枝承受著從側麵吹過來的強風。


    他眯起眼搖搖晃晃地前進數步,刈穀倒在前方不遠處呈大字型不停地喘著氣。


    「萬歲──!贏了,贏了耶!健吾獲勝啦──!」


    九重在他身旁興高采烈地飛跳,相當激動,刈穀揮動手臂趕她走開,她雙跑到天崎身旁,兩人一起跳起像是社交舞的舞蹈。


    三枝在刈穀身旁躺下休息。


    「看來我調查的不夠徹底,想不到你還藏有那種技巧。」


    「因為尚未完成,所以我從沒有在大家麵前使用。今天隻是運氣好成功罷了,而且要不是你有半步誤差,勝負還很難說。」


    刈穀淡淡地回答,三枝麵露苦笑繼續說:


    「那半步的影響的確很大。要是沒有那點失誤,說不定我就可以阻擋你超前。」


    「是啊,你應該辦得到,因為你的計算根本萬無一失,我在賽中也一直覺得這次勝負對我來說真是太不利了。不過,最後勝利女神站在我們這一邊啊。」


    「你的意思是『萬般皆是命』?」


    「不。」


    刈穀否定三枝的猜測,轉過頭對三枝說:


    「我說的就是女神。你那半步的失誤並非從第三校舍才開始,而是在更早之前就出了問題。你一直沒有察覺到問題,所以最後也來不及更正。」


    「…………」


    「那個女孩子是二年級的見城吧?你當時看起來雖然毫無反應,但是其實你內心有所動搖對吧?你就是在那時犯下了半步的失誤。」


    「…………」


    「她對我來說不過就是一位同學罷了,但是對你而言似乎不同。托她的福,我獲勝了。」


    「…………」


    「總之就是這樣啦。」


    「…………刈穀學長。」


    三枝仰望在西側殘留些許赤色餘暉的群青色天空說道:


    「我覺得我不該再繼續留在階梯社。」


    刈穀沉默不語。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我一直以來都是個缺乏自信,非常膽小的人。我總是擔心,如果我繼續在這個社團待下去,或許有一天我會把一切搞砸,或是我惡劣的個性會讓大家失望。因為我根本就不是像大家想像中的那種人。」


    「…………」


    「刈穀學長,求求你,請讓我離開社團。我不該待在這裏,也沒有待在這裏的價值。是大家都太看得起我了。」


    一旁可以聽見九重的嘻鬧聲。天空從群青色轉為黑色,赤色的餘暉早已消失無蹤。


    「……我不了解你在想什麽,也不想去了解。」


    刈穀回答三枝:


    「我隻清楚知道一件事。三枝,隻要你沒有戰勝我,你就不能離開階梯社,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三枝麵向刈穀,兩人四目交會。刈穀露出賊笑說:


    「很遺憾,你依然是階梯社的一員。這件事千真萬確,絕不會更改。」


    「…………………………是啊,你說的對。」


    出入口傳來新的聲音,聽起來是欣喜若狂的叫聲。井筒大聲鬼叫,神庭則用很興奮的聲音在喊話,九重聽到他們的聲音更加雀躍了。


    三枝坐起上半身。神庭走了過來說:


    「辛苦你了。」


    神庭手拿毛巾遞給兩人。三枝接過毛巾後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對這個情景似曾相識,隻不過四個月前彼此立場是顛倒的。


    「你們兩位真是太厲害了,比賽秒數縮短在十分鍾內耶。刈穀學長是九分五十五秒一一,三枝學長是九分五十六秒三四喔!」


    神庭非常高興地向兩人報告。凪原有開啟電腦的計時程式,所以他大概是用那程式計算秒數的吧。


    「對了,神庭,我有事想問你。」


    三枝抬頭看向一臉歡喜的神庭,先問起麵色轉為認真的學弟腳的狀況。神庭害羞地笑著回答:「啊,我沒事,我現在已經可以一個人走路了啦。」可是其實他走路時仍然拖著右腳,而且一看就知道腳還很腫。但是三枝顧及神庭的意願,點頭沒有多問,緊接著提出真正的疑問:


    「『請你把這場比賽跑完,然後和刈穀學長較量,因為答案就在那場比賽之中。』你跟我比賽時,為什麽會說出這番話?」


    「……因為在那之前,我一直都無法除去心中的異樣感。」


    神庭輕輕地歪過頭,緩緩說出每一句話。


    「異樣感?」


    「是的。我直到那一瞬間為止,不知為何一直對三枝學長的態度抱有莫名的異樣感。但是遇見他們之後,我才想起我曾在大約半年前,有聽三枝學長說過一次真心話。當時學長的言行和現在的學長比較起來,該怎麽說呢……讓我有一種不一致的感覺,所以我想學長可能是在欺騙我們。」


    「半年前?我在前年前有跟你說過真心話嗎?」


    不記得有這種事。


    「倒不是直接說。你還記得嗎?當我還在參觀社團時,我們曾有一次一起奔跑,然後學長被別人用水桶砸。」


    「我記得。」


    想起來了。的確有這件事,但是不記得當時說了什麽。


    「當時三枝學長說過『我們了解自己在做壞事,可是我們就是想要不停奔跑』。」


    「!!」


    太驚人了,實在讓人無法不吃驚。想不到竟然會在那種時候──


    「因此,當我發覺那才是學長真正的想法之後,我認為現在的學長隻是


    在說謊。盡管我仍然不清楚為什麽學長想要退出,以及刻意用惡劣態度對待我們的原因,但是我知道,想要找出原因就必須讓學長和刈穀學長拚勝負才行,所以我才……」


    神庭不再多說,似乎是在等待三枝的回應。三枝點了數次頭,再度躺下回答:


    「……我害怕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把一切都搞砸。總有一天大家會看穿我的真麵目,到時候我就真的會喪失所有……神庭,我不是你所想的善人啊。其實我是個陰險又無情的家夥,你不要太高估我,我根本就──」


    「喝啊──」


    九重飛撲過來,一股腦兒地壓在三枝與刈穀的腹部,讓兩人同時痛苦地呻吟。


    「小三三你真是會找麻煩耶!總之這樣就是可喜可賀啦。好,我們回家吧!啊,對了,小三三你今天要負責打掃工作喔,因為你輸了,所以要清掃場地。」


    九重一個人舉手朝天比出「yeah」的手勢,刈穀把她拎起來往旁邊一扔。


    「你這家夥……是想壓死我嗎?」


    「幹嘛啦──我隻是打個招呼啊。」


    「你很重耶。」


    「喂──你怎麽可以對女孩子說這種話。」


    「你給我閉嘴。」


    刈穀按住腹部站起身。三枝也同時站起,輕輕拍掉臀部的灰塵笑了。


    「三枝學長,你怎麽了?」


    神庭不安地問道。三枝搖搖頭回答:


    「沒什麽,我隻是覺得很想笑而已。」


    這太可笑了。


    三枝看了一會兒四處高跳的九重,然後再看看一臉不舒服注視九重的刈穀。接著轉移視線看向天崎,同時發現一旁的井筒跟凪原正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不自覺地對看一眼,隨即慌張地轉開視線。凪原羞紅了臉低下頭,井筒則是不停的搖頭,然後拍打自己的臉頰兩三下。這幅景象讓人覺得頗為溫馨。


    然後,三枝把視線轉回到一臉茫然的幸宏身上。


    「果然我是最傻的。」


    三枝喃喃說罷,輕輕笑了。


    「好好好,讓我們圍成一個圓圈!階梯社所有人集合,圍成一個圈吧!」


    九重再次跑過來,拉住三枝的手臂。天崎、井筒還有凪原都一步步靠近。


    「三枝學長,這也在你的計算之中嗎?」


    井筒笑著吐槽三枝,三枝不禁露出苦笑。


    「三枝,你終於笑了。到比賽結束為止,你看起來都很可怕啊。」


    天崎愉快地說道。三枝搖頭回應,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啊!夏夏老師,你上哪兒去啦──?健吾大勝利,小三三要留在階梯社了耶──!現在我們要圍成一個圓圈……咦?」


    三枝聽到九重的話,轉頭看向出入口,小夏正悠閑地走至屋頂。這樣一想,剛剛的確都沒有看到她,她是去哪兒了呢?


    「!」


    當三枝看到從小夏身後出現的少女之後,目瞪口呆。


    是見城站在那裏。她低著頭躲在小夏背後,完全不是她平常會做的事。


    「見城同學,有事嗎?」


    天崎開口問道。小夏快速舉起手說:


    「誰負責打掃工作?」


    「什麽?」


    幸宏反問小夏。


    「夏夏老師!要負責打掃工作的人已經決定是小三三了!所以……喔~」


    亢奮的九重說到一半,突然把頭轉回來。雖然不像神庭那般敏感,但這時三枝也有非常不祥的感覺。


    「打掃工作。」


    小夏把見城推到麵前。她緊抓著丈二金剛的見城雙肩,露出詭異的笑容。


    「這不是真的吧……」


    三枝不祥預感成真,苦惱地抱頭。


    遊佐在學生會室「呼」地鬆了口氣。


    「這回真是千鈞一發啊,想不到他可以把刈仔逼到這種地步。幸好我有提早把木村同學加入布局中。」


    遊佐頻頻點頭說道。然後他切換放在桌上的電腦畫麵,螢幕上顯示出天栗浜高校的網站。遊佐點擊滑鼠數次之後,連結至目的地,露出滿足的神色。


    「要是階梯社在這種地方半途倒社可就麻煩了,我還得讓刈仔他們更活躍才行啊。」


    螢幕上排列著前陣子運動會時拍的照片,上麵各自留有說明。他點擊其中一張照片,放大顯示。


    那是紅隊在表演應援時的照片。照片下的說明寫著「應紅隊應援團長的要求,應援團與階梯社的熱心社員也參與表演」。說明文中的應援團與階梯社兩者的文字色彩與其他文字不同,把遊標移過去點擊文字之後,就可連到社團的介紹網頁。


    「接下來總算可以更新網頁啦。」


    圍棋棋盤放在電腦旁。遊佐在棋盤上放下新的棋子,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加藤說完話,三枝夫婦同時歎息。


    「他竟然在幹這種傻事……」


    父親麵有難色地說道,母親低下頭陷入沉思。


    「真是抱歉,我們家的宗司給貴校添麻煩了。雖然我們是雙薪家庭,但一直以來還是盡可能注意對他的教育,隻是看來我們應該更嚴加管教才對。特別是最近,我們連跟他交談的機會都很少。」


    父親稍微調整西裝的衣襟,用低沉的聲音說話。原本在沉思的母親接著喃喃說道:


    「他以前是個成熟且聽話的孩子,隻要是我講的話都會遵守。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突然變得完全不聽我的話,不管我說什麽他都會反抗我。三枝會就讀這間學校,也是因為他自作主張……啊,對不起,我沒有要貶低這裏的意思。隻是,他當時完全不跟父母溝通,就擅自填寫入學申請書,然後私下辦理入學手續。當時我也知道這是他自己的事情,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在他身上,可是我還是希望他多跟我們談談。


    從小我就很注重孩子的教育,但是現在我都不知道我哪裏做錯了……我覺得我已經喪失了自信。」


    加藤看著垂頭喪氣的母親,以及麵色凝重,閉口不語的父親,低吟一聲。


    「雙親這種存在,真是叫人感到不可思議。」


    他一邊看著因夕陽西沉而轉暗的窗外,一邊開口說道:


    「我也有個跟三枝差不多年紀的兒子。其實他就念這所學校,可是卻一點都不聽我的話。明明就沒什麽本事,卻還老愛挑別人毛病,我真不知道他怎麽會有這種個性。老實說,他也經常讓我不高興。」


    「…………」


    三枝夫婦趣味盎然地看著加藤,他繼續說道:


    「可是,有一次我父親竟對我說,我的兒子跟我年輕時很像。父親說我以前也都不聽他的話,隻會成天誇口胡言亂語。然後這件事讓我想到一句話,不過我已經忘了是在何時知道這句話,也忘了是聽人說還是書上看來的。」


    講到這裏,加藤站起身走向窗邊。他勉強可以看見中庭,以及隱約浮現的溫室。


    「當孩子出生的時候,『雙親』也隨之誕生。人如果沒有子女,就不可能會成為雙親,這是一個恒久不變的事實。小孩呱呱墜地時,『雙親』也同時來到這個世間,隻不過不會哭鬧。當小孩一歲,雙親也是一歲;孩子們長大成人,雙親也同時成人。所以我覺得雙親這種存在,真是叫人感到不可思議啊。」


    「……原來我們身為雙親的資曆,也隻不過是生澀的高中生啊。」


    父親喃喃說道。加藤麵向他回答:


    「再者,就算當了十年、或是二十年的雙親,隻要有新的小孩誕生,那又得要回到零歲,因為這時才剛成為『兩位子女的雙親』。簡直就可說是惡鬥連連啊。」


    母親歎了一口氣。


    「


    可是即使如此,教育子女這件事還是讓人樂此不疲,雙親真的是很不可思議啊。


    沒關係,請你們不要想得太複雜。我要說的重點是,包含我在內,我想所有的雙親都可以更加倚賴他人的。如果我們總是想要自己來處理問題,我想我們會累到喘不過氣來,而且對子女而言亦同。倘若我們太過嚴厲,子女一定無法承受。」


    「但是,根據您剛剛所說的內容,三枝他現在做的事根本就是亂來啊,這樣我們還該認可他嗎?」


    父親所說的話相當嚴苛。加藤點了點頭回到椅子上就坐。


    「您覺得聽起來像是在亂來嗎?雖然不應該,但請容我說一句個人意見,我不認為他們是在亂來。」


    「這是為什麽?」


    父親挺身問道。加藤稍停一會兒繼續回答:


    「因為他們在自己的集團中有訂好規則。這個不可行,那個不可做。懂得對自己訂下規則的學生,不會去做真正『亂來』的事情。當然,我想他們一定有不夠成熟的地方,可是,真正應該要嚴格指導的不是他們,而是不懂得規範自己言行舉止的學生。


    那些學生隨隨便便就會『亂來』,而且他們不認為自己有錯,或者該說,他們不懂得去思考自己是否犯了錯誤。因為他們沒有規範自己,所以會輕而易舉地把責任歸咎到周遭的事物上。我們真正該嚴厲教育的是那些學生,而不是像令郎那樣的學生。」


    「…………」


    三枝夫婦陷入沉默之中。加藤微笑說道:


    「請你們的心情別那麽沉重。為子女著想是重要的,但是我想做法可以不要那麽閉塞。除了我們校方之外,我想一定還有很多人可以協助你們。說穿了我們隻不過是比孩子早出生二、三十年罷了,會有所迷惘和煩惱也是理所當然,因此我們才更應該尋找夥伴啊。


    放心吧,孩子觀察家長的眼睛是雪亮的。隻要肯持續付出真心,就算一時半刻還無法打開他們的心扉,最後也總有一天做得到。我相信,即使我們不刻意去鞭策,孩子最後也是會卓爾不群。」


    原本一直低著頭的母親,突然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說:


    「我想,我們還是應該跟宗司好好談一談。」


    「……不,且慢,我們應該先給他一點空間。」


    父親提出反論。不一會兒,夫婦兩人開始爭論。


    「培育種子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啊。」


    加藤看著他們,引以為鑒般地喃喃說道。


    需要打掃的區域是第三校舍北側階梯的屋頂到一樓。


    三枝與見城默默地打掃。兩人不隻沒有交談,連眼都沒對上過。


    「……唔,真讓人看不下去耶,怎麽一點進展都沒有啊?」


    「那個,我剛剛也說過好幾次,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偷看比較好。」


    「你胡說什麽!掌握社員的大小事也是身為社長的重要工作啊。」


    「這種藉口你也說得出來……」


    幸宏等人在第三校舍某間房內,從監控攝影機的影像觀察兩人。除了幸宏以外,九重、井筒、天崎凪原、以及小夏等合計六人。唯一不在場的刈穀則是在剛剛丟下「別幹傻事」一句話之後,就先回家了。


    「那你就回家啊,幹嘛留在這?」


    井筒在幸宏身旁吐槽,讓他露出曖昧的微笑。其實幸宏也想離開,但是小夏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他走。


    「小三三也太不夠意思了吧,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瞞著我們。我看他一定是想要退出階梯社,然後和見城同學快快樂樂地談戀愛!他們打算一起回家,一起待在房間情話綿綿,啊,說不定還會接吻哩!?好大膽喔──」


    九重一邊偷看兩人的舉動,一邊拍桌叫道。幸宏露出苦笑,看來九重對這次的事情下了個與事實完全不同的結論。


    「啊,他們好像已經掃完了耶……」


    井筒失望地說道。九重不知為何抱持著危機感,緊張地說:「這樣不行啊。」


    「既然這樣隻好使出那招了,瓶蓋,上啊──!」


    九重突然手指幸宏,但是幸宏完全不能理解九重的舉動。


    「你在發什麽呆啊?還不趕快去騷擾見城同學!你就對她說:『小姐,你很正喔。』然後小三三就會高喊:『不準對她出手!』出麵英雄救美啊。」


    「……你說的劇情未免太老套了吧。」


    「喝啊!」


    幸宏的腹部挨了一拳,井筒在這時瞪大眼睛自告奮勇。


    「很好!井筒,上啊──!」


    「我明白了!」


    這群人怎麽這麽瘋狂啊……


    當幸宏感到不敢置信的時候,一旁專注看著電腦螢幕的凪原小聲地驚呼:


    「社長,螢幕整個暗下來了。」


    天崎也麵向九重說道:


    「咦?什麽?這是怎麽回事?」


    幸宏等人重新看向螢幕,直到剛剛還顯示三枝與見城的影像,現在變成一片黑暗。凪原嚐試切替其他攝影機,但都無功而返。


    「怎麽搞的啊──!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九重怒踏地磚,幸宏則鬆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三枝學長技高一籌啊……」


    他再一次體認到這件事。


    「你在做什麽?」


    見城看到三枝把濕抹布蓋上攝影機,好奇地詢問。三枝轉過身回答:


    「嗯,我在防範狗仔隊。」


    「狗仔隊?」


    見城一臉訝異地環顧四周。當然,她所見範圍內沒有其他人。


    「……真不好意思,要你陪我做這種麻煩事。」


    三枝在腦中確認是否已遮掩好所有攝影機。


    「啊,沒關係,這沒什麽啦……」


    三枝說的話讓見城驚訝了一下。她一邊低著頭掃動掃把,一邊回答。


    「我想,我應該還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


    「……沒有,沒那回事啦。倒是……我、我問你喔。」


    見城猛揮掃把,像是拚命地想要把灰塵從角落掃出來般急促地說道:


    「你、你剛剛應該什麽都沒聽見吧……?我剛剛好像有點失常,你可別太在意,我說的不是什麽需要特別介意的事啦。」


    「嗯。」


    三枝先給予見城肯定的答案。他死也不能說因為見城的告白,使他的計劃完全失敗。不,其實該說的不是這些,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訴見城。


    三枝抬起頭注視見城。他在日落的校內,專注地看著見城那仿佛要融入昏暗陰影中的姿態。見城朦朧的臉龐微微變得清楚可見,她突然抬起頭,視線與三枝交會。


    「…………」


    三枝幾乎窒息不能言語,她的眼瞳在暗夜中依然淡淡地散發著光輝。她靜靜地注視著三枝,眼神中帶有幾分不解和幾分焦慮。


    三枝勉強自己開口說話:


    「見城──」


    「……嗯。」


    見城的表情變得相當認真,可以看得出來她用力抓緊掃把。


    「這句話我原本沒有打算對任何人說。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想再遲疑了。或許我說的話會給你帶來困擾,但是請你聽我說。」


    「好、好的……」


    見城點點頭。她雖然有稍微擺動頭部,可是視線還是一直集中在三枝身上。


    「……嗯,我……我喜歡你。」


    三枝的說話聲相當沙啞,根本無法判斷他說的話是否有傳達給對方。可是,開了一次口之後,他感覺喉嚨似乎清爽許多,於是轉移視線一口氣告白:


    「我想,在一年級的時候就對你一見鍾情。我第一次跟你


    在體育館交談時,內心激動得不得了。但是,說穿了我跟見城同學也不算是好朋友,對彼此也不熟,所以你不用太在意我說的話,就是這樣。」


    「…………」


    「嗯,你就忘記我現在說的吧。我隻是覺得不把心意表達出來會很難受而已。打掃工作做到這就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家沒關係,剩下的事我會處理。」


    三枝掃起殘餘的垃圾倒入垃圾筒,接著把抹布放進水桶內──


    他的臀部被掃把輕輕打了一下。


    溫柔的輕拍隻為了挽留。


    「好好好,準備鑒賞今天的愛情便當吧!瓶蓋,把便當打開!」


    「……九重學姊,雖然我已經懶得抵抗了,但還是請你別這樣做。」


    「懶得抵抗就不要抵抗啊──!這是社長命令。」


    「你怎麽可以濫用權限啊?」


    「啊,我竟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麽事?」


    「我應該幫愛情便當拍照啊!然後匯整一年份一字排開,看起來一定很壯觀。好,就從現在開始行動好了。小三三過來!幫瓶蓋的愛情便當做紀錄。」


    「請你住手!這根本是惡作劇嘛!」


    「照片拍下來當成手機的待機畫麵來用也不錯。」


    「一點都不好啦!」


    星期六中午,階梯社成員正在第一體育館屋頂這個老地方,上演「愛情便當嘻鬧劇」這出老戲碼。


    三枝一邊看著電腦螢幕,一邊啃著自餐廳買來的「烏賊燒」。九重在離他不遠處,一如往常地搶走神庭的便當嘻鬧,天崎則微笑看著他們兩人。


    「對了凪凪,你先幫這個便當拍照,然後我們盡可能在校慶之前整理出愛情便當相簿啊!」


    「請你不要多管閑事!快把便當還給我好不好!」


    凪原很高興地拍攝著九重與幸宏的爭論。小夏在一旁展示自己的便當,裏麵好像有一條像蛇的東西。


    「好──!照片拍好了喔,這樣一來校慶就有看頭了!」


    「我怎麽這麽慘啊……」


    附帶一提,三枝吃的「烏賊燒」並不是煎餅烤成烏賊模樣,而是把「章魚燒」的餡從章魚改成烏賊的料理。這是料理同好會平時常在研究的創作料理之一,或許是因為道地的味道頗受好評,所以餐廳將此料理采用為正式菜單,成為廣受支持的餐點。


    「…………」


    真是和平。


    三枝仰望秋高氣爽的天空,涼風雖讓人感到寒冷,但同時又讓人覺得豁然開朗。


    不,說不定隻是自己想太多了。嗯,大概是想太多了。


    因為心情愉快,所以周遭的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美好。


    三枝把視線轉回電腦螢幕。桌麵的一角置放著一個資料夾圖示,他注視圖示一會兒,不禁露出微笑。


    在那之後,三枝趁「電腦研究會」沒人在的時候,跑去電腦教室。


    他要找的機器在教室的角落,是一台看起來被棄置已久的古老電腦。一年前,這台機器被三枝當作專用機使用。


    不知為何這台機器沒有被丟棄。三枝輕輕拭去機殼上的灰塵,嚐試按下電源開關。與暑假時相同,機器依然可以使用。


    「?」


    三枝瀏覽著排列在藍色畫麵上的各個圖像,然後發現在右上角有一個陌生的筆記本圖像,他對此圖像點擊兩次,開啟內容。


    「給三枝。打開桌子的第一個抽屜,那裏有我們要給你的禮物。」


    內容寫著簡短的一句話。三枝不禁猛然回頭,但是教室內空無一人,現在這個時候不可能有人。


    「…………」


    三枝輕輕打開抽屜。當他以為抽屜內空無一物的時候,就在深處找到一張dvd光碟。三枝取出它,盒子上寫著「前資研社誠心獻給你」。


    他思索一會兒後,把dvd放進電腦內開始讀取。


    接著視窗開啟,喇叭開始播出樸素的bgm。螢幕上出現巨大的藝術字「koesn-mistaksis」。


    「!」


    令人懷念的畫麵,以及令人懷念的文字陣列。這並非英語,也不是任何一國的語言,單純是把「資訊研究社」所有社員名字取羅馬拚音的第一字排列而成罷了。如果硬要讀音,大概是念做「康思·密斯塔克希斯」吧。


    但是隻有一處與三枝的印象相違。原本應該是全小寫的遊戲標題,現在加入了一個大寫s。雖然三枝大概可以理解原因,但是他刻意不去思考追究。


    三枝試著開始遊戲。


    遊戲做的相當差。


    才開始一會兒,就馬上找到文字中有錯字和漏字。


    街道的畫麵也還留有錯誤。不過那些地方是無法移動之處,所以不會對遊戲造成影響。


    戰鬥場景頗豪華。使用魔法時的特效很漂亮,但是隻能給予敵人大約五十點的傷害值。「在遊戲初期就把威力不強的魔法做這麽漂亮,後期的演出要怎麽處理呢?」當三枝這麽想的時候,竟找到了可以無限攻擊的連段。隻要使用這招,就可以在敵人反擊之前再度進行攻擊,玩家再弱也都可以過關。


    進入某個區域之後,敵人突然變得很強。


    雖然遊戲中有不少笑料,但是大多都跟故事本篇沒關聯。


    在事件場景中,因為角色的立姿圖太多,就出現了台詞與說話者搭配錯誤的情形。


    還有些時候會無法使用已經習得的戰鬥技巧。


    原本應該令人感動的場景,卻因為文字上的錯誤太多而掃興。


    而且這遊戲的對話設計還很長,難道是設計成電子小說故事了嗎?


    道具數量多也就罷了,可是竟然有些道具是僅僅名字不同,內容與效果完全一樣,這是怎樣啊?


    原來如此,這個遊戲的設定是小女孩角色較強,猛男角色較弱,所以中頭目會被貓拳一招打飛出去。


    故事劇情太過突兀,這也是因為容量不足的問題嗎?


    還有,這個美少女劍士也太強了,光靠這個配角就可以過關了吧?


    ……諸如此類,問題一堆。


    這是個把製作者心中有趣的、嶄新的、想做的、想訴說的,以及覺得帥氣的構想全部大鍋炒的作品──


    製作者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構想都攪和在一起,結果整個遊戲變得亂七八糟,水準幼稚又拙劣──


    可是卻是個非常拚命做出來的成品。


    「…………」


    三枝在途中結束遊戲,取出dvd,將其放回盒子。


    然後低頭看了一下,再把它放入書包中。


    接著關掉電腦的電源開關。他本來想在電腦內留一兩句話給大家,但是因為被先發製人,所以幹脆作罷。


    三枝走出教室,要關上門的時候,他停下動作……


    低頭行了個禮。


    然後,他這回才真正與「電腦研究會」告別了。


    如果要問這次騷動到底改變了什麽,或許最簡單的答案就是什麽都沒有改變。我沒有辭去階梯社,那場騷動也沒有破壞自己和社員之間的關係,而且自己與刈穀的約定也還是有效。倘若我再度跟刈穀提出挑戰,刈穀也一定會接受,然後其他社員想必也不會坐視不管。


    但是,我已經不想那麽做了。


    現在我也還是會有被無力感壓迫的時候,也不時會怨歎自己的軟弱,並且嫉妒他人的堅強。可是,我覺得這些情感已經不會再讓我去期待破滅或感到絕望。我知道自己一個人不可能負擔世界上的全部,但是我也不會因此放棄一切。


    至於雙親,雖然我現在還無法全盤接受,但是我想總有一


    天隔閡會自然消滅。對,或許再過十年,我就能夠更加了解父母的心情。我現在就是用這種心態,來麵對雙親。


    我變得有餘裕能夠去思考這些事。


    或許我是運氣好吧。因為我找到了一個能夠接受半吊子且個性惡劣的我的地方,他們給予了我一個安定而堅固的生存場所。


    因為得到了這個立足點,我才總算能夠有餘裕環顧周遭,同時也變得可以樂觀地看待未來的人生。在以往我無可依歸時,根本不會想到這些事,我甚至不相信我的人生還有未來。


    我覺得我終於可以向前邁進,尋找下一個人生目標。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刈穀與井筒出現了。刈穀下達指示,眾人起身準備離開屋頂,不理會九重在一旁喊叫:「明天也要拍愛情便當照片喔──」


    三枝也蓋起筆記型電腦,站起身。


    「好──」


    今天他也要繼續努力尋找「最完美」的前進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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