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神樂坐在椅子上沉思。


    茫茫然的,毫無任何主旨或要點。她覺得這樣或許會讓她想出什麽法子,不過,其實她也已經無所謂了。


    (……真是叫人厭煩啊。)


    禦神樂露出笑容,這個笑容帶有濃厚的自嘲意味。是啊,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麽呢?


    不久前,禦神樂從這個昏暗的室內醒來,她立即理解自己被那個銀發少女給關了進來。雖然室內黑暗,但是她馬上就了解自己被關在何處,這裏是廣播室內的播音室。她這陣子每天都到此報到,所以絕不會弄錯。不抱著任何希望準備去開門,情況也如她所料已經上鎖。這扇門設計成無法從內側開鎖,所以根本出不去。雖然門的荒唐構造讓禦神樂不滿,不過就算現在大吵大鬧也無濟於事。


    禦神樂從和控製室相連的玻璃窗觀看室內尋找其他人,可是結果也和她想像的一樣,室內空無一人。她努力改變角度,讓自己可以勉強看見從控製室和走廊相連的門。但是,播音室的門上隻有裝著小片的毛玻璃,偶然間從走廊通過的人要憑此發現禦神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如此,禦神樂還是賭上一線希望,敲打門窗大聲呼叫。持續一會兒之後,她的喉嚨痛了起來,於是就近拉把椅子坐下,全身筋疲力盡。


    她後悔沒有隨身攜帶手機,不該將其放在書包內。當然,就算她有手機,大概也會被那個少女搶走吧。看看手表,現在已經是演講會結束的時間了。她歎口氣,心想自己八成已經被判定為缺席。


    事後向委員會說明事情原委,或許可以被視為特例網開一麵。


    禦神樂一開始是這麽想的。可是,仔細思考之後,她發覺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引起這場騷動的部分原因大概是自己的支持者。


    跟那個少女接洽的,大概是我們之中的某人吧。


    這樣一想,很多事情就連帶的浮現腦海。在有關天崎的資料內,記載著山上桔梗院學園學生水戶野凜的情報;襲擊自己的就是她,禦神樂對她銀發的紀錄有印象。還有,資料上也注明水戶野是危險人物。原定計劃大概是要讓她將神庭關進來吧,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選擇襲擊自己,難道她隻是想隨便妨礙其中一位候選人?不對,她對自己很明顯是抱持敵意的。


    (……真的是,太叫人厭煩了啊。)


    為什麽事情都無法順利進行呢?不論何時,總會有人扯自己後腿。去年的選戰,禦神樂本來也是穩操勝算。可是某個來路不明的輕浮男子卻將選舉廣播更改為搞笑節目,利用一時的臨場氣氛取代實務能力,搶走她學生會長的位子。


    回想起來,同樣的事在自己這輩子可說是層出不窮。打從懂事開始,禦神樂就覺得世上的笨蛋簡直多不勝數,甚至認為做事不肯三思而後行的人很悲哀。就讀小學時,曾有讓五、六人分為一組,集體進行自由研究的作業。當時禦神樂的組別成果格外優秀,可是導師不但不誇獎,還責備禦神樂。


    受到責備的理由,是因為禦神樂一個人主導了一切,其他組員都成了她的部下。禦神樂認為這是對的,反正就算跟大家討論,也得不到什麽有建設性的意見。那倒不如自己決定一切,直接分配職務比較快。作業並非由她一手包辦,她有分析過組員的能力,分配適當的工作給他們實行,組員也樂意聽從禦神樂的指示。


    可是,其他組別那些腦筋差的笨蛋,竟然跑來扯別人後腿,跟老師打小報告說「那一組並沒有真正同心協力完成作業」。禦神樂雖然反駁說這是職務分配,但是老師不肯接受。更糟的是,組員似乎因為受到責難而心生膽怯,沒有人敢站出來為禦神樂說話。當時導師說的話言猶在耳。


    『禦神樂同學,大家一起同心協力完成的作業,會更有價值哦。』


    「世上的笨蛋真多」禦神樂聽完導師的話,如此心想。


    即使如此,她在進入國中之後,也習得了見風轉舵,避免與人衝突的本事。總而言之,形式是非常重要的。倘若表麵上做到讓人覺得是同心協心,那麽就算實際上是自己執掌大局也無妨。即使內心輕視他人,隻要不將想法表露出來,就無人知曉。對於無能的家夥,隻須稍微撫慰他們的自尊心,很快的他們就會變為己方。接著,她隻要再叫這些部下說出她的想法即可。所謂的會議,不過是一種為了證明「我們同心協力工作」的場所罷了。禦神樂早在會議開始前就做出了結論,再來僅僅是為了禮俗而浪費時間。可是,隻要這麽做,師長們就會笑著允許任何事。


    在這個滿是笨蛋的世界中,禦神樂深信,自己可以成為掌控一切,主導一切的少數分子。


    然而父親卻不承認她的能力。


    『綾女,你還隻是個小孩啊。』


    父親露出沉痛的神情,毫不留情的說道。禦神樂無法諒解父親,她想要做出一番事業,讓不肯承認她的父親跌破眼鏡。所以,她才拒絕就讀父親擔任理事長的學校,轉而選擇學生自治意識強烈的天栗浜高校。此校的學生會位高權重,如果能當上學生會長支配全校學生,那麽父親一定也不得不認同自己。禦神樂對此十分期待,在內心勾勒有朝一日父親驚歎的模樣,暗自竊喜。「怎麽樣啊,父親?你還有什麽話說?」


    可是,這個夢想也輕而易舉的破滅了。


    禦神樂在去年打輸選戰之後,決定要報仇雪恨。有幾位禦神樂的支持者當選幹部,所以她甚至想過要靠幹部將遊佐拉下台。然而在第二學期結束時,父親竟然叫她去國外玩一陣子,她孤身被送往加拿大的親戚家。原本以為寒假結束後就可以回國,但是當假期快結束,打電話回家時,卻意外的聽到家人告知她已經提出休學申請書的事實。當她還搞不清楚三七二十一,不知做何是好時,父親對她說:「你給我留在國外冷靜一下。」


    又這樣小看我……


    父親輕視自己,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禦神樂感覺到這件事,悔恨得不得了。她誓言這次一定要一雪前恥,盡管她能以二年級身分入學,卻刻意選擇當一年級生。她認為,如果不從跌倒的地方站起來,就永遠踏不出下一步。從那屈辱敗北以來,如果不背負相對的弱勢戰鬥,她就覺得無法勝過遊佐和父親。


    ……可是,結局卻是讓人感覺如此不堪啊。


    禦神樂茫茫然的心想,不管再怎麽努力,結局還是一樣。她不認為自己沒有過失,那些女孩之所以會找上水戶野,也是因為擔心禦神樂落選才會出此下策。身為一個領導,應該要時常讓屬下安心才對,她在這方麵的努力不夠,所以才會引發現在這種狀況。雖然禦神樂很不滿她們做出如此膚淺的行為,但是並不會因此而責怪她們。說穿了,她們對禦神樂的信任也不過爾爾。嘴上口口聲聲說相信禦神樂,但其實還是在心底藐視她、擔心她,這正是禦神樂最厭惡的行為。她寧死也不想被人擔心,因為那會讓她感覺被當作蠢蛋。


    「唉……」


    正當她歎氣的時候。


    她感覺有人出現。急忙回頭一看,與走廊銜接的門被整個推開。


    幸宏衝進廣播室,尋找禦神樂。昏暗的控製室內空無一人,他環顧四周尋找電燈開關。開燈後,觀看播音室狀況用的巨大玻璃窗因為光源反射,形成一麵鏡子,模糊的映照出幸宏的身影。然後,他看到有一個人待在玻璃窗的另一邊。


    「禦神樂同學!」


    幸宏衝上前,抓住播音室的門把。轉不動,門被鎖上了。他急忙拿出鑰匙串,找出貼有廣播室標簽的鑰匙,再看看廣播室鑰匙旁的附近兩、三把鑰匙。找到了,是播音室的鑰匙。接著插入鑰匙,轉開門。


    「太好了,找到你了。」


    「……你來幹什麽?」


    禦神樂悠


    然的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奔進來的幸宏。幸宏頓時啞口無言,眨了眨眼說:


    「……啊,嗯,我是來找你去參加公開演講會的啊。現在還來得及,快走吧!」


    幸宏勉強找回該說的台詞,維持開著門的模樣叫道。可是,禦神樂卻不為所動。


    「現在還在舉行嗎?時間早就過了吧,我想我大概被當作缺席啦。」


    「放心吧,雖然對大家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們拖延時間了。而且如果兩位學生會長候選人都不在,監察委員會也沒辦法一次將雙方都判定為缺席吧。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快跟我去禮堂吧。」


    「……這樣啊。不過你不介意嗎?這可是你勝過我的最好機會喔。隻要你直接前往禮堂,投票形式就會更改為信任投票,這麽做對你來說也比較有利吧?」


    麵對氣喘籲籲,一邊調整氣息,一邊說話的幸宏,禦神樂的說話態度顯得十分冷淡。幸宏先是為她冷靜沉著的氛圍吃了一驚,然後重新想起播音室的電燈還沒打開,伸手按下門附近的開關。


    天花板的日光燈發出光亮後,禦神樂輕輕眯起眼,轉頭看向幸宏。不知為何,她看起來臉色慘白,幸宏不禁倒吸一口氣。


    「發生了什麽事?」


    幸宏想起水戶野的電擊槍,做出負麵聯想,背部發寒。可是,禦神樂卻微微搖頭說:


    「你難道沒察覺嗎?你以為引起這場騷動的人是誰?一定是我那群不成熟的同夥啊,她們是一群不相信我會勝利的人。因為她們的餿主意,我落到了這步田地。不過,我也真是被她們輕視到家啦,竟然以為我會輸給你呢。」


    禦神樂靠上椅背,撩起頭發。幸宏靜靜的注視她。


    「雖然很不甘心,不過這也是我罪有應得啊。你剛剛說有拖延時間,意思是指改變了節目行程嗎?還真是荒唐啊,照理說這種事應該是沒用的啦。至少,如果我的立場相反,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隻要你遲到一秒,我就會毫不猶豫以缺席論處。


    我必須為這場騷動負責。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已經失去了作為學生會長躬先表率的資格。所以你大可不必理我,我沒有立場怨天尤人啊。」


    「…………」


    幸宏注視禦神樂,努力試著從她的一舉一動卻了解其言下之意。然後,他確信一件事。


    「禦神樂同學,這招太賊了吧。當我來到這裏時,你應該就認定我不會丟下你不管。可是,你現在卻故意這麽說,想必是為了以防萬一吧?」


    禦神樂的眼瞳骨碌碌的轉了轉,露出一抹微笑說:


    「你果然很聰明啊。」


    「你隻要先承認這場騷動是由自己的支持者所引起,那麽我就算邀請你參加公開演講會,到時也不能拿此事指責你,萬一監察委員會怪罪下來,我還不得不幫你說話呢……我並不聰明,不過這點事我還看得出來,因為我這幾天經過禦神樂同學鍛煉了啊。」


    「客套話可以免啦,我們走吧。」


    禦神樂微笑道,從椅子站起身,朝門口踏出一步──


    一個踉蹌,倒了下來。


    「禦神樂同學!?」


    幸宏急忙奔到她身旁。


    禮堂人聲鼎沸,大家都察覺到學生會長候選人缺席的事實。盡管至今不斷拖延時間,可是那也已經到達極限了。


    「因為這樣──所以說……為了往後創造更好的校園──」


    井筒獨自在這種氣氛下持續發表演講。學生會長候選人以外的所有候選人及推薦人都已經演講完畢,禦神樂的推薦人亦同。隻要井筒一結束演講,就再也沒有理由拖延時間。因此他必須成為最後的堡壘,盡全力高談闊論。


    可是,學生早就對演講感到厭煩了,這也當然。台下的學生四處竊竊私語,偶爾也會聽到幾句抱怨的聲音,但是因為監察委員會以保護選舉公平為由,封鎖所有出入口禁止學生離開,所以他們就算不甘願,也隻能聽下去。從現在的狀況來看,學生的不滿幾時會爆發都不稀奇。


    (我的天啊,他真的還沒來嗎?)


    井筒一邊演講,一邊對站在幕旁的刈穀使眼色。但是刈穀的指示卻絲毫沒有改變,依然要井筒「繼續拖延時間」。


    (媽呀,我已經束手無策了啊……)


    井筒念完準備好的演講稿,已經沒有其他主題可演講,再這樣下去演講就會自然而然的結束。井筒從台上眺望學生們,下定決心叫道:


    「那麽,在最後,我想要獻唱一曲!」


    「嘩──」井筒稍微加大聲量的宣告,出人意外的響遍全場,原本漫不經心的學生們再度集中注意力。當然,絕大多數人視線的意涵都是在質疑「這家夥在胡說什麽?」


    「是、是這樣的,為了表現神庭幸宏有多麽熱愛這所學校,我想要獻唱校歌。今天先由我獻唱,等到神庭當選之後,會在上任演講時讓他為大家高歌!」


    井筒一邊抓住麥克風解釋,一邊感覺自己的行為真是胡來到極點。他離開演講台,移動到舞台中間。眺望一片啞然的學生們,一度緊緊閉上眼。


    (井筒,拿出勇氣!)


    他吸一口氣,然後──


    『大家好,請問各位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很抱歉耽誤各位時間,我是學生會長候選人神庭幸宏。』


    聲音響徹禮堂。


    「嗚喔!?神庭,你在哪裏啊!?」


    井筒不禁抓住麥克風叫道。環顧四周,找不到他的身影。回頭看向刈穀,他豎起食指,指著天花板。


    「天花板?」


    學生們受到井筒的聲音引導,一同仰望天花板。站在幕旁的刈穀見狀差點跌倒。他大力舉起手,指向較剛剛稍微斜前方的位置,並試著說話傳達訊息。


    「咦?什麽意思?國一起?擴一氣?對不起,我聽不懂。」


    由於井筒握著麥克風說話,所以完全浪費了刈穀好心給的提示,但是井筒自己毫無察覺。


    『呃──我這裏好像聽不到禮堂的聲音,所以我打算直接在此開始對談。』


    神庭的聲音再度傳出,「啊!」井筒刹時驚覺。


    「聲音是從擴音器傳來的啊!」


    「你太後知後覺了吧!」


    從禮堂四處傳來吐槽井筒的聲音,頓時引起一陣笑聲。井筒全身發熱回罵:「少囉唆!」


    「呃──大家好,我是即將卸任的學生會長遊佐。」


    接著遊佐很自然的出現。他從井筒手上拿過麥克風,不理會說話聲和幸宏從擴音器傳出的聲音重疊,開始說道:


    「其實在最終演講開始之前,我和監察委員長,以及兩位學生會長候選人討論過,怎樣才能讓最終演講以最符合本次選舉的形式進行。討論的結果,我們認為還是讓神庭同學,以及禦神樂同學兩人再次以直接對談的形式來發表演講為佳。由於事情決定的突然,為了準備器材花了不少工夫,導致耽誤各位時間,我在此向各位鄭重道歉。現在一切準備就緒,請各位安靜聆聽兩位的最終演講。」


    經過遊佐麵不改色,理所當然般的宣告之後,學生們的騷動立刻平息。所有人安靜下來,傾聽擴音器傳出的聲音。


    「辛苦你了,其實我很想聽你獻唱校歌呢。」


    遊佐輕拍目瞪口呆的井筒肩膀,然後將麥克風遞給他,走下舞台。


    『那麽,對談開始。』


    神庭宣告的時機恰到好處,仿佛雙方已經排演過一般。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教職員辦公室起了一場騷動。


    校內廣播突然傳出。聽到廣播的不僅隻有教職員辦公室,連校長室、大會議室、視聽教室、甚至走廊都無一幸免。


    換句話說,現在神庭和禦神樂的聲音正在全校播放。


    「這聲音是從廣播室傳來的嗎?他們到底在幹什麽啊?」


    教務主任站起身,打算走出辦公室,可是小夏卻擋在門前。她手舉白板,上麵寫著「禁止通行」。


    「神庭老師,請問你在幹什麽?我沒空陪你嬉戲啊。」


    教務主任想要推開小夏,可是小夏動也不動。甚至還瞪視主任,讓他反而嚇退了一步。


    「你、你那態度是什麽意思?我告訴你,要是欺人太甚,可是會受到懲戒處分──」


    「主任,別生氣、別生氣。請你冷靜一下,我想這應該是學生會幹部選舉的一環啊。你聽,這不就是禦神樂的聲音嗎?」


    此時,大津插進來打圓場。雖然主任的表情顯得不能接受,但是聽到大津提及禦神樂,就試著聽了一下廣播。事實證明的確沒錯。


    「我們先靜觀其變吧,這樣對彼此都好。」


    「……看來你也變得不明事理啊。」


    教務主任抱怨了一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那麽,對談開始。」


    幸宏對麥克風說道,然後看向坐在對麵的禦神樂。她也點頭回應。


    雖然禦神樂謊稱剛剛的踉蹌隻是一時疲累,但是幸宏並不那麽認為,因為他看過水戶野帶來的電擊槍,就算兩人就此前往禮堂,禦神樂也有可能會在演講途中倒下來。幸宏以顧全大局為由說服禦神樂,然後提出替代方案。


    可是,聲音真的有播放到禮堂嗎?


    幸宏隻是將控製室內全部的設備都打開電源,然後將一切疑似播音開關的開關全部開啟,並不曉得聲音到底有沒有傳到禮堂。兩人都對廣播設備不熟悉。


    總而言之,隻能姑且一試了!


    幸宏深呼吸一次,首先發難:


    「既然最終演講是以這種形式進行,那麽我們也不打算演講,而是要照以往,采直接對談形式來發表意見。


    我一直覺得禦神樂同學的公約有一種限製學生自由的氛圍。尤其是經費審核這件事,之前我們也爭議過,我認為這會對少數的學生造成不利。由於我自己有參加奇怪的社團活動,所以對這件事感覺特別危險。」


    幸宏刻意挑釁般的說道,禦神樂聽完回答:


    「到了這個地步,再找藉口推托也不好,我就明確了當告訴你吧。你質疑經費審核會對小規模的團體不利?我可以回答你,你說的沒錯。老實說,我想整頓這些小規模的社團跟同好會。神庭同學,尤其是你參加階梯社更是我的眼中釘啊。都已經是高中生了,不要還做那種小孩子般的舉動好嗎?」


    這席話足可說是如雷貫耳,但是深深地打動了幸宏的內心。禦神樂正毫不保留的說出自己的心聲,她現在說的話不帶有任何華麗的矯飾,完全是發自內心的話語。


    「我能理解你想責備階梯社的心情。可是,其他的團體──」


    「那些團體真的有必要登記成社團或同好會嗎?我希望他們當成私人興趣經營即可,這樣我一點意見都沒有。我隻是希望他們別讓學生會增加多餘的工作罷了。」


    「那你認為學生會的職務是什麽?不就是應該要為學生──」


    「你別開玩笑了,學生會可不是打雜的啊。你想創造快樂、或是讓學生懂得自律的校園,我都不反對,但是學生會的工作是要領導全校學生啊。可不像你想的『去承擔一些麻煩的工作,然後隻會受到部分學生感謝』這麽輕鬆呢。我才想問你,你把學生會當成什麽啊?」


    幸宏早就知道禦神樂能言善道,現在幸宏連自己的意見都無法全盤托出。他覺得自己仿佛是被對方壓倒性的力量給消滅,這種假想的情景不禁讓他為之一震。


    (嗚哇,真是刺激……總覺得好有趣哦。)


    然而他身體顫抖的理由不是因為膽怯,而是一種雀躍感,那是一種高昂的情感表現。他想繼續議論,想再和對手交換意見。


    「我認為學生會應該要支援每一位學生。雖然你說學生會隻會受到部分學生感謝,但是學生會該實行的根本目標是成為『推手』,也就是成為學生們的基底,推動他們向上提升。如果學生會以為自己是握有特權的精英,那別說是部分學生,根本不會受到任何學生感謝。


    還有,你剛剛提到領導全校學生,那請問你到底想要創造什麽樣的校園呢?我認為雖然你很柔性的標榜要讓學校的行政工作簡單化、提升團結心等,但是實際上卻是在縮小學生自治的權限,由少部分學生掌控學校的一切。」


    說起來很奇怪,幸宏在說出這些話時察覺到,或許這就是自己對禦神樂抱持的疑問。


    「縮小?是啊,我就是這個意思,因為他們不必要的自由太多了。在我看來,不管大小事都讓學生討論根本沒有意義。大多數的學生對這種事都漠不關心啊,那我就讓他們省下這個麻煩,由少數真正關心議案的人來思考跟決策就夠了。這樣一來,不僅能得到較多有建設性的意見,也不必花費太多時間。」


    禦神樂的眼瞳閃耀著光芒。


    「你以為這很不講理嗎?可是我認為這也是很標準的學生自治哦,因為對學生會的活動不抱關心的學生確實在增加。


    反過來說,現在對學生自治抱持關心的人即是越來越少,那麽學生自治的權限縮小也是必然的潮流。既然沒有人重視學生自治,那這種隻會成為負擔的製度有什麽好執著的?我請問你,你對學生會的工作熱衷到什麽地步?從以前到現在,你曾經很積極的在參與學生會的工作嗎?」


    「!」


    禦神樂說的一針見血。如她所說,幸宏至今對學生會的工作從未抱持一絲興趣,隻顧著熱心參與階梯社的活動。盡管他曾經幾次和遊佐還有中村來往,也曾經碰過風紀檢查等學生會的活動,可是那也隻是一般學生都會有所關聯罷了,他從未當過運動會或校慶的實行委員。


    換句話說,幸宏自己就是典型的「對學生會的活動不抱關心的學生」。


    「怎麽了?啞口無言嗎?我想也是,畢竟你從未參與過學生會的任何工作啊。不過,你成為候選人之後,倒是很不客氣的提出不少偉大的政見呢,你以為這樣做就能稱得上是守護學生自治嗎?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自己才是敗壞學生自治的根源呢?」


    禦神樂的眼瞳閃閃發光,向前站出一步,勇者無懼的模樣,帶著足以吞食幸宏的壓迫感。幸宏全身豎起寒毛,膝蓋不住發抖。


    這個人真的很厲害。


    可是他沒有因此垂頭喪氣,正麵看著對方回答:


    「我承認我至今對學生自治不感興趣的事實。的確,直到成為候選人為止,我都沒有特別意識學生自治這件事,甚至連它到底是什麽都不太清楚。不,其實就算現在問我它的真義,我也是一知半解而已。


    可是,我發覺了它的重要性。當我發覺之後,我開始重視它,並且認真思索。我想我對學生自治的直摯態度,不會因為發覺它的時間早晚而改變,我不會讓學生自治廢弛的。」


    「你的根據在哪裏?你打算怎麽恢複實際上日益低落的自治意識?」


    禦神樂立刻問道,幸宏反射性的回答:


    「我之後會思考怎麽處理。」


    「別開玩笑了!等你想好就太遲啦,難道你是有勇無謀的在堅持學生自治嗎?」


    「我並非有勇無謀,隻不過是目前思慮還沒有化為言詞。未來我會再說明,而且一定能及時改善!絕不會有太遲的情況發生。」


    「你的回答太隨便了吧,你以為這樣能夠經營一個好的學會會?」


    「我會經營的很好,我一定做得到!」


    「所以


    說,你的根據到底在哪裏──」


    「有空討論根據,不如去實行。」


    「…………」


    這恐怕是禦神樂頭一回無言以對。盡管她是因為幸宏的回答太過荒唐而啞口,可是幸宏也覺得終於報了一箭之仇。他繼續追打上來說:


    「因為自治意識低落而縮小自治組織,我想這是很簡單的事。但是,學校並不是這種地方。也許你會笑我想法單純,可是,我還是認為,學校是一個讓我們學習各種事物的場所。學生自治的確會產生許多問題,也會有不必要的負擔,和效率不佳的地方。可是,學生自治還是很重要的。而且,隻要一度縮小規模,未來想再擴大,就可說是難如登天。


    即使現在關心學生自治的學生在減少,我們也無法預料三年、五年後的情形。為了我們的後輩,我要守護這個學生自治的係統。」


    「學校是學習各種事物的場所,我不會否定這個意見。雖然這隻是個願景,但正因為是願景,才更顯得珍貴。可是,無視結果的學習可是一大問題。現在將學生自治修改得更加完善,未來就會帶來許多的助益。如果你拿不出成果,隻是漫無目的經營學生會,那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學習啊。」


    禦神樂打起精神,從全新的角度襲擊而來。幸宏激蕩自己所有腦力,專注的回答:


    「的確,我也認為結果很重要。因為即使我們宣稱過程最重要,但最後現實還是會以結果來給予評價,至少我也經常這麽感覺。你說要讓學生會變得更加完善,關於這點我調查過,同樣的事情在本校的曆史中也經常上演。可是,即使學生會再三變革,也從來沒有縮小學生自治的權限,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守護學生自治與自由的校風而改革。


    前輩們就是這樣創造出眼前天栗浜的校風和傳統。我想這就是一個成果,也稱得上是前輩們努力之後的結果吧?」


    「或許至今可以這麽說,但是我們麵臨的選擇不論何時都在改變啊。為了後輩著想,我認為縮小學生自治也是一種選擇。如果滿腦子隻想著要守護校風跟傳統,那麽我想學校隻會衰敗下去。」


    「那的確是選擇之一,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


    禦神樂追問,幸宏勉強的說道:


    「我認為不應該做出那個選擇。」


    「那請你說清楚理由啊,我不想聽你個人的主觀意見。」


    「就算你這樣問我,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們是靠主觀在談話啊。」


    「靠方觀談話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以為這種獨斷獨行的作法可以經營學生會吧!」


    「如果你要說這就是獨斷獨行,那我也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但是,我隻能用我的角度看事情,相信禦神樂同學也是如此吧?我要說的就是這種事情。不論是誰,一定都隻能用自己的角度去評論事物,我也覺得這是對的。如果一直去對其他人說『這種看法對,那種看法錯』那也隻是強加觀念給別人罷了。這所天栗浜高校的所有學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但即使如此,學校整體還是很順利的在活動,我想要建設的學生會就是如此。


    對,沒錯,我現在領悟了。雖然我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是個非常任性的家夥,但是正因為有容忍我的場所,我才能生存到現在。我希望大家也跟我一樣生存下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說的話和學生會根本扯不上關係吧!為什麽會講到生存跟死亡的話題啊?」


    禦神樂困擾的皺起眉頭。可是幸宏卻沒有停止,依舊毫不思索的將想到的事情全盤托出:


    「禦神樂同學,我還是認為讓少部分的同學決定一切是不對的。不管再怎麽麻煩,學生會就是應該要努力創造讓所有學生都能生存的學校!當然,如果會內有像禦神樂同學這樣優秀的人才在,事情一定會順遂許多,就算沒有,也還是有擔任顧問的老師可以幫忙啊。倘若我們做得很糟,我相信老師就會警告我們,也會給我們建議,在這方麵我想是可以信任師長的。如果彼此之間沒有信賴關係,怎麽有辦法實行教育呢?」


    「神庭同學!你冷靜一點,你從剛剛開始就語無倫次啊。請你說話有點邏輯好不好?」


    「現在不是談論那些事的時候了!這是心情的問題。禦神樂同學,你應該也有過顧不得道理而惱火的時候吧?我現在就是這樣!我們的學生會就是必須要解決這種問題!」


    「你給我適可而止!」


    禦神樂「磅!」一聲用力拍桌,讓幸宏目瞪口呆,啞口無言。禦神樂輕撩亂掉的頭發,重新坐回椅子上說:


    「神庭同學,我不打算對你尋求邏輯性或客觀的態度了。但是,請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啊,好的。」


    幸宏回過神,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認為現在天栗浜高校內有許多的問題需要處理,請你至少提出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具體方案。」


    「……」


    幸宏陷入沉思。禦神樂向他要求具體的方案,可是,他想不出來。


    「具體的方案,我會等到麵對具體的問題再思量!我現在能說的,隻有絕不會放棄這件事。」


    「……真敢說大話啊,而且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我再一次重申,資金跟人力都是有界限的,請你不要隨隨便便就說出絕不會放棄這種話好嗎!」


    「我沒有隨隨便便!我是做出覺悟才說的!」


    「不是那種問題吧!有些事沒有資金是辦不到的啊!」


    「就算如此我還是會做!」


    「人力也有可能不足啊!」


    「就算如此我還是會做!」


    「學生會長的期限隻有一年耶?」


    「我還是會做!」


    「你隻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少年,怎麽可能辦得到?」


    「我還是會做!」


    「一定會有你辦不到的事!」


    「我還是會做!」


    「你說的話根本沒有邏輯可言嘛!」


    「我還是會做!」


    「……………………」


    禦神樂精疲力盡,歎了一口氣,低下頭來。幸宏也自覺話說得太過頭,搔起頭來,對談的氣氛朝奇怪的方向越演越烈。


    「我問你。」


    禦神樂突然將自己前方的麥克風開關關掉。她的瀏海遮住表情,但是可以感覺到視線朝著這裏。幸宏頓時反應過來,切掉麥克風。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幸宏問道,禦神樂噗哧一笑。


    「嗯,我在精神上很不舒服……為什麽你能夠那麽樂觀呢?我們所生存的世界,並沒有那麽純潔啊。」


    她用與至今不同,小聲的語氣說道。「嗯。」幸宏點頭。


    「我知道,我曾經親身體驗過。可是,就算不純潔,也並非汙穢,這件事我也曾經受教。雖然不完善,但是我想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在運轉。盡管我們經常感到活著很痛苦,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自己可以活在這個世界,然後一直喜歡著它。」


    「……真好啊,你居然可以這麽想。」


    「禦神樂同學,其實你也可以這麽想的吧。」


    「怎麽可能。」


    「我說的是事實。」


    說罷,幸宏再度把麥克風的開關打開。


    「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容許每個人各有特色啊。」


    然後他等待禦神樂打起精神。她低頭一會兒,然後打開麥克風的開關說: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接著兩人同時低頭致謝,結束學生會長候選人的最終演講。


    教職員辦公室一片寂靜。


    師長


    們傾聽兩人的議論聽得入神。隱約聽到有人喃喃說道:「真是年輕啊。」不過,整體來說大家都覺得很有趣,體育教師齋藤感動得鼓掌。


    其中,大津低頭沉思。他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曾經說過的類似台詞,竟然會從那個學生口中重現。


    「……別的不行,話倒是很敢說啊。」


    大津喃喃說道,露出苦笑。


    兩人一離開播音室,就碰上遞出麥克風的加藤。


    「兩位辛苦了!請問結束最終演講之後的心境如何呢?請你們對現在聚集在禮堂的學生們說些話!」


    幸宏吃了一驚,環顧左右。控製室內出現扛著攝影機的學生,和幾位戴著監察委員會臂章的學生。


    「啊,我們說的話有廣播出去了嗎?」


    「當然啊。打鐵趁熱,請趁熱度還沒消退之前對大家說些話吧。請你麵對那邊的攝影機,我們已經調整為會將影像映照在禮堂的螢幕上了。」


    幸宏受到加藤敦促,對攝影機低頭行禮。


    「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雖然我想有很多難懂或是表達不清楚的地方,但是我覺得我已經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了,請各位明天惠賜一票。」


    然後再度低頭,接著將位置讓給站在後方的禦神樂。


    「接下來,請禦神樂綾女同學說幾句話。」


    禦神樂從興奮的加藤手上接過麥克風,走到攝影機麵前,瞥過幸宏一眼。


    「真是非常抱歉。」


    她深深行一個禮,靜靜的說出事實。幸宏倒吸一口氣,廣播社的社員全神貫注看著她。


    禦神樂對著攝影機表明要退選。


    似乎可以從遙遠的禮堂聽見慘叫聲。


    「啊──事情不知道怎麽樣了,真是在意真是在意真是在意──」


    九重像兔子般的跳來跳去,三枝喃喃說道:


    「所以我就說社長你可以過去看情況嘛。」


    「可是──要是前輩不在,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啊──」


    「什麽事都不會發生的啦。」


    三枝一邊苦笑回答鼓起腮幫子的九重,一邊偷看走在旁邊的水戶野。


    「真是傻瓜,你們竟然能為學生會選舉認真成這個樣子。」


    水戶野馬上吐槽。站在三枝另一邊的天崎,聽到此話不禁皺眉。


    三個人為了將水戶野帶出校外,正在禮堂旁移動。其實他們很想立刻去看神庭的狀況,可是因為放任水戶野不管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所以決定直到離開校門為止,先跟著監視她。由於水戶野還要更換製服,所以費了不少時間。


    「你們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你們是熱血笨蛋嗎?真是惡心耶。」


    水戶野一直是潑婦罵街的狀態。一開始九重還很不高興的跟她頂嘴,之後連九重也厭煩了,三人都決定無視她的話語。就算水戶野瞪他們也視若無睹。


    「好,抵達校門啦。你快點──」


    走到可以看見校門的地方之後,九重注視前方說道。寺城站在前方,水戶野很露骨的表現出厭惡的表情。九重揮揮手說:


    「喔──小源!你特地過來迎接我們嗎?」


    「是啊,是刈穀跟我聯絡的。」


    寺城沒有越過校門,留在校外等待。他輕輕舉起手向九重打招呼,用嚴厲的眼神看向水戶野。水戶野本人則是故意望向別處,不與他四目交會。


    「真是的──這女孩搞得我們雞飛狗跳的啦。你一定要好好警──」


    啪。


    當九重一邊推著水戶野的後背,一邊對寺城抱怨時,水戶野的身子突然朝旁邊飛出去,倒在柏油地上,天崎發出尖叫,三枝則是驚訝得瞠圓了眼。寺城掌摑了水戶野的臉頰,他厚實的手掌,具有一掌就足可將水戶野整個人擊飛的威力。水戶野倒在地上,勉強用手肘撐地,抬起上半身,粗暴的揮開天崎伸出的手臂。


    「小、小源!?你怎麽可以突然打她啊……」


    原本討厭水戶野的九重,看到此舉也不禁緊張起來。可是,寺城卻用凝重的表情看著倒下的水戶野說:


    「水戶野,站起來,一掌還不夠。」


    「…………」


    水戶野默默站起身,寺城走到她身旁。然後──


    「抱歉,寺城同學,請你饒了她,剩下的我會處理。」


    不知幾時出現的男性阻止他出手。仔細一看,校門外聚集了約十位少年少女。他們雖然穿著便服,可是年紀看起來跟九重等人相近。隻有阻止寺城的男性看起來較為年長,感覺應該超過了二十五歲,甚至有三十歲出頭。


    「鍵穀先生,她做的事應當要受到責罰啊,我要讓她承擔責任。」


    「好,關於這件事我會處理。我一定會讓她跟大家道歉,所以能請你先放過她嗎?我拜托你。」


    名為鍵穀的男性個子頗高,雖然身材纖細,卻予人強壯的印象;即使和體格如熊的寺城站在一起,魄力也絕不會遜色於他。寺城聽從鍵穀的請托,看了水戶野一眼,退到後方。


    鍵穀確認寺城退開之後,重新麵對水戶野。水戶野原本一臉錯愕的看著鍵穀,等到他一轉過頭,就立刻別開視線。周圍的少年們見狀,笑了出來。


    「凜,你好啊,好久不見啦。」


    鍵穀開朗的走向水戶野,低頭看著不與其交會視線的她,露出困擾的表情搖搖頭。


    「凜,你不適合銀發啊。」


    他一把伸手抓住水戶野的頭發。水戶野滿臉通紅,揮開他的手說:


    「別碰啦!你很礙眼耶。」


    她一個轉身完全背對鍵穀,鍵穀露出笑容說:


    「喂,你也太冷淡了吧。都兩年不見了,你應該要大喊:『鍵──哥──』然後撲上來抱住我才對啊──」


    鍵穀裝瘋賣傻的張開雙臂,水戶野對著後方叫罵:


    「別得意啦!你來幹什麽?我不是說過不想再見到你了嗎?笨蛋!」


    「咦?你有說過那種話嗎?」


    鍵穀一臉驚訝。少年少女們站在後麵,其中一人小聲回答:


    「其實當鍵哥離開之後……」


    「啊──真的假的啊?這可真糟。」


    鍵穀聽完解釋,露出笑容。水戶野更加怒罵:


    「後麵的人也都很礙眼耶!我不是說過再讓我見到一次就要幹掉你們嗎!」


    「喂喂,凜,別說那麽可怕的話好不好。你以前雖然說話不客氣,不過個性應該還不差啊。」


    「笨蛋,誰管你啊!」


    水戶野縮起身子。鍵穀看著她的後背,然後繞到麵前,蹲下來麵對她,可是水戶野又故意將身子左轉九十度。鍵穀一邊苦笑,一邊說道:


    「抱歉啊,我不知道事情鬧得這麽大。其實我現在住在紐約。大概兩年前吧?警察突然造訪,讓我嚇了一跳,他們問我舞蹈教室是不是成了國中生的不正當集會場所。不過,那也沒什麽啦。反正你們又沒有犯罪,隻不過,教室必須關閉一陣子。可是我不工作就沒辦法過日子啊,所以請紐約的朋友幫忙,跑去那邊念書。雖然我在那邊過的是半工半讀的日子,可是那個環境給我不少的良性刺激,讓我不自覺久待了。當寺城同學跟我聯絡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呢。」


    水戶野縮著身體,靜靜的聽鍵穀說話。周圍的少年們緩緩走近,鍵穀小聲呼叫他們。


    「那我們就此告辭啦。」


    寺城對九重等人說道。


    「剩下的事情就讓他們處理。今天真的很抱歉,下次我會讓她來跟你們道歉。」


    寺城畢恭畢敬的低頭道歉。他的態度讓三枝和天崎惶恐,可是九重卻很愉快的點點頭道:


    「很好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寺城低著頭露出苦笑。三枝和天崎察覺他的笑容,偷偷笑了一下。


    隔天,十一月三十日,投票在午休時間舉行。今年的學生會長選舉大受回響,投票率也似乎因此大幅提升,超越以往紀錄,高達97%。午休的投票時間結束後,請公假的監察委員立刻進行開票作業,然後在放學後將開票結果貼在校內的公布欄。


    舉行信任投票的執行部長和監察委員長都順利當選,其他進行信任投票的各委員長也都當選。至於有兩位候選人的體育委員長和圖書委員長,則是由禦神樂派的女孩子當選圖書委員長;體育委員長則是由健美社社員達成初次當選的佳績。


    最後,學生會長選舉的結果──


    神庭幸宏獲得六成以上的票數,「信任」當選。


    「對不起。」


    「真的很抱歉。」


    幾位女學生跪在小會議室的地板上,無視禦神樂叫她們起身的意見,一邊流淚一邊道歉。可是,周圍的女學生依舊憤怒的責備她們。這次的騷動導致禦神樂退出選舉,因此周圍的女學生似乎絕不打算原諒她們。


    「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你們要怎麽負責啊!」


    「綾女大人根本沒有錯,卻被你們害得全盤皆輸耶!」


    「真不敢相信!你們太差勁了啦──」


    險惡的氛圍加上謾罵,讓禦神樂不禁頭痛地按住額頭。她輕輕舉起手。


    「綾、綾女大人,你不要緊吧?」


    「請你振作啊,綾女同學。」


    數人靠上來噓寒問暖,禦神樂婉拒她們道:


    「我沒事。我真的不要緊,所以別再罵她們了。我說過好幾次,我會退選不是因為她們。」


    下跪的女孩子聽到這句話,再度落淚。禦神樂見狀,感覺筋疲力盡,幾乎要昏了過去。眾目睽睽之下,她隻能刻意加重語氣,對她們說道:「出去吧。」那些女生哭得不成人形,可還是被周圍的女孩子強拉出去。過了一會兒,禦神樂感覺走廊沒人之後,命其他人解散。眾人不太願意離開,直到禦神樂表示:「讓我靜一靜。」才帶著不安的表情離開室內。


    (……啊啊,總算可以獨處了。)


    禦神樂總算能放鬆精神趴上桌子,桌麵很冷,明天開始步入十二月,轉眼就入冬了。雖說這裏不過是間小型會議室,可是獨處在空蕩的房間還是讓人覺得冷颼颼,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禦神樂茫茫然的開始思考未來該怎麽辦。隻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差不多心知肚明了。


    (總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禦神樂一直對昨天的事情耿耿於懷。他未經思索的無理言論──內容隻不過是不斷重複「我還是會做」,卻徹底壓倒了自己。


    禦神樂在不知不覺中笑了出來。


    是啊。如果能像他那樣過日子,人生一定會變得很有趣吧。


    禦神樂沒有輕視他的意思,甚至還對他感到有些羨慕,他一定就是用那股衝勁帶動周遭的吧。禦神樂現在可以理解,他具有能讓周遭人們拿出幹勁的力量。而且當事人的動機並非「我不做不行」之類的危機感,而是營造出一種積極的氛圍,讓他們自然的認為「這麽做或許不錯」。自己就算洗心革麵,也辦不到這種事。


    相比之下,我隻有小心眼的想法啊。


    回想起來,我一直是在熟悉的領域戰鬥。可是,他為了和我對等作戰,刻意做出被打擊信心的覺悟,三番兩次挑戰我。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短短兩星期內脫胎換骨,成長驚人。


    我是不是也應該去階梯上奔跑呢?


    禦神樂想到這點,不禁為自己的傻瓜構想失笑。


    算了……不知道父親還肯不肯讓我就讀他經營的學校。隻要我以會乖乖聽話為由拜托他,應該不至於會被拒絕吧……就這麽辦好了。總覺得自己好傻,不想再繼續努力了。


    禦神樂覺得自己對遊佐的恨意、父親的反感,都已經不值一提。她想要放下一切,坦率的就讀二年級。


    ……嗯,還有一件掛心的事。


    如果要說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惋惜自己不能就近欣賞他今後引發的騷動吧。如果能和他一起成為學生會的幹部,那勢必可以看到不少好戲。


    雖然那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眼眶開始濕了起來。為什麽?我一點都不悲傷啊。


    叩叩。


    這時有人敲門,讓禦神樂急忙坐起身。是誰回來了呢?她慌張的用手帕擦拭眼角,被誤解就不好了。


    「喀啦喀啦」,對方輕輕的打開門。


    「!?」


    禦神樂不禁倒吸一口氣。


    開票結果公布之後,幸宏去拜會監察委員長。


    幸宏向監察委員長請教過內心的疑問之後,沒有返回教室,直接前往第一體育館屋頂,親自向階梯社成員報告結果,並且致謝。聽過眾人祝賀的話語之後,幸宏說出自己的想法。大夥兒雖然驚訝,但是因為沒有人持反對意見,所以他結束社團活動,跑去尋找想見的人。原本以為對方已經返家了,不過對方的鞋子還放在鞋櫃裏。可是,教室也遍尋不著對方的人影,而且他還被尚未返家的吉田等人逮到,接受他們粗暴的祝賀,耗費了不少時間。


    幸宏再次前往鞋櫃,確認對方的鞋子還在之後,四處在校內尋找對方。途中看到疑似禦神樂派的一行人緩步離去,便試著觀察禦神樂是否在集團內,但是他看不到平時一眼即可發現的禦神樂身影。幸宏一邊覺得詭異,一邊試著朝她們走來的方向前進而來到第一校舍二樓,並發現在日落之後的陰暗走廊上,有一間房間的窗戶還流露著燈光。走近一看,門牌上寫著「小會議室」。


    (說不定是老師在使用啊……)


    裏頭沒有任何聲音傳出。萬一搞錯了,該怎麽找藉口呢?幸宏一邊心想,一邊伸出手敲門,但沒有回應。他猶豫一會兒,覺得要是在此離去,室內的人應該也會覺得很不舒服,於是悄悄開門。


    幸宏嚇了一跳。


    他想找的人就在小會議室內。


    「禦神樂同學,午安。」


    幸宏不經意說出這句話。禦神樂似乎被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嚇到,雖然她瞪大了眼瞳,不過看到幸宏問好,立刻露出一如往常,行有餘力的笑容給予回應。她在椅子上坐好,用清晰悅耳的聲音問道:


    「請問下一任學生會長有何貴幹?」


    「啊,謝謝……」


    老實說,幸宏對此事還沒有真實感,不知該如何回應。禦神樂的態度還是老樣子,遊刃有餘。幸宏深呼吸提振精神,接下來的對話非常重要。


    「進來坐吧?不必客氣啊。」


    幸宏聽到禦神樂這樣說,才總算向前邁步走進小會議室內,關上門。他稍微環顧左右,這是他第一次造訪此地,覺得有些新鮮。


    「有事嗎?難道是贏家神庭幸宏同學要來安慰我這個輸家?」


    禦神樂故意揶揄說道。幸宏將四處飄移的視線轉回禦神樂身上,搔了搔頭回答:「啊,不是這樣的。」幸宏在和她保持距離的狀態下思考,到底該怎麽說,才能讓她心服口服。


    「很遺憾,我沒那麽軟弱啊,不必為我擔心。」


    「啊,嗯,我不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費盡思量的幸宏,隨口回應禦神樂的話語。說出口後,才後悔這樣說話有些太不禮貌而看向禦神樂,她果然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不,或許是訝異吧。幸宏無法完全看透禦神樂的心思。


    「那到底有何貴幹?我差不多想回家囉。」


    禦神樂抓住放在桌上的書包。幸宏當下


    一急,顧不得內心千頭萬緒尚未整理,衝口說出:


    「對不起!我是有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幫忙?是什麽事啊?如果是小的我做得到,請你盡管吩咐,下一任學生會長大人。」


    禦神樂故意裝瘋賣傻。可是,幸宏不喜歡她的態度。


    「……不要這樣說話好嗎?」


    「哎呀,真對不起。不喜歡下一任會長大人,那我該怎麽稱呼您呢?」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幸宏走近禦神樂。


    「不要稱呼自己是『小的』,禦神樂同學很優秀啊。」


    「喔,謝謝您。能被學生會長大人稱讚,我感到很高興呢。」


    「我不是在開玩笑。」


    幸宏繼續前進,走到禦神樂麵前。她突然撩起遮住耳朵的頭發,脖子的曲線仿佛映出白光,讓幸宏內心小鹿亂撞。


    啊,不對不對,現在不是看得出神的時候啊。


    幸宏警惕自己,看向禦神樂。她用眼神敦促幸宏說下去。


    「禦神樂同學。」


    自己沒有能言善道的本事,隻能有話直說。


    幸宏下定決心,說出從昨天就一直思考的提案。


    「請你當我的副會長好嗎?」


    禦神樂呆了一下,她很難得會聽得發呆。


    「…………什麽?」


    禦神樂的回應非常冷淡。


    「你剛剛說什麽?」


    她緊緊皺眉,用幾乎可以射殺對手的視線,抬頭瞪視幸宏。她扭曲的表情,滿溢著幾近憎恨的情感。


    「你應該了解我所說的意思吧?」


    幸宏也知道事情絕不簡單,極力保持冷靜說話。


    「是啊,同時我也很了解你把我當成一個笨蛋看待。」


    「不是的!」


    出人意外的誤解讓幸宏不禁叫出聲,他憎恨自己的沒耐性。


    「哪裏不是?請對立的候選人擔任副會長?從來沒聽過這種事啊,我怎麽想都覺得你在捉弄我。」


    「我是認真的,保證沒有捉弄禦神樂同學的意思。」


    「那就更過分了!你把人踢下去,現在卻裝模作樣伸出援手,是想裝好人嗎?請你別這樣,會讓我作嘔,我最討厭這種態度。」


    禦神樂很憤怒。幸宏的舉動大概傷了她的自尊心吧,可是他無意退讓,尤其是他不能忍受自己在被誤會的情況下遭受拒絕。


    「我會說這件事,不是因為那種囂張的想法!我打從心底尊敬你,也很感謝你,絕對不會用那種猖獗的態度跟你說話。」


    「尊敬?感謝?你說的真有趣啊。你哪裏尊敬我?你哪裏感謝我啊?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


    「我不是胡說八道!」


    幸宏揮動手臂叫道。禦神樂連人帶椅子向後退,幸宏也退後一步,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不是胡說八道。你是真的很卓越啊,這幾天我一直受到你的教導呢。譬如說對談時有效的說話方式、控製場麵的方法,或是思考方向和表達方式等等,皆是如此啊。雖然我們意見相左,但是你教會了我許多事情,我是真的很感謝你。」


    「……那還真是謝謝你。但是當選的是你,神庭幸宏啊。結論證明你比較優秀,沒有必要再尊敬我了。」


    「沒這回事。我會當選,是因為我提出的公約比較受到大家認同罷了,跟哪一方優秀沒有任何關係。」


    「真能說啊,贏家就是說什麽都好聽。」


    「禦神樂同學,不要這樣!你是很精明能幹的人啊!」


    幸宏靠近禦神樂。一瞬間,她雖然動了一下身子,這回卻沒有退後。幸宏靜靜地低頭看著她,調整呼吸。


    「你知道這次的投票結果嗎?」


    幸宏開口問道,禦神樂聳了聳肩膀回答:


    「看了也沒有意義,我已經退選了。」


    「是嗎?那我告訴你結果吧。投票率是97%,我得到其中大約63%的票數。」


    「恭喜你。」


    禦神樂輕輕鼓掌。


    「接下來的部分才是重點。因為你棄權,所以學生會長選舉更改為信任投票。在這種情況下,得票率63%算少吧?你覺得剩下的37%到哪裏去了?」


    「當然是不信任票啊,難道有其他答案嗎?」


    「當然有,就是廢票。」


    幸宏吸一口氣,接下來是關鍵。


    「大約有35%的人,都因為在選票寫上了同一個名字而形成廢票。這是我向監察委員長問來的,絕對不會錯。」


    禦神樂的眼神微微細起。


    「這35%的人,都在選票上寫下了禦神樂綾女這個名字。」


    「…………」


    「禦神樂同學,這是我的盤算。我是基於或以獲得的理由,才找你擔任副會長。你都已經退選了,卻還保有35%的支持率,這代表你的支持者相當忠誠。與其和他們為敵,倒不如藉著將你納為己有。還有,除了體育委員長之外的各委員長都是你的同伴啊。與其被她們妨礙工作,不若請你當我的副手率領她們,這樣我也樂得輕鬆。如此一來,我就隻需要對付你一個人。」


    幸宏自己心知肚明這是歪理。可是,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說服方法。想要對她動之以情是沒用的,這點幸宏很清楚。所以,他隻好強調這隻是耍心機下的一種手段。


    「讓我們互相利用吧。我要藉著利用你,使學生會能經營得更順利;你可以藉著利用我,讓自己的構想滲入學生會之中。我想我們聯手,對彼此應該都是可以獲利的。」


    「…………」


    禦神樂靜靜的聽幸宏說話。直到幸宏說完,她也依舊沉默不語。幸宏朝她伸手手──


    「請你當我的副會長好嗎?拜托你。」


    然後等待,等著禦神樂握住他的手。


    「…………」


    「…………」


    「…………」


    對幸宏來說,那是等同於永恒的時間。接著──


    「……如果──」


    禦神樂總算開口。


    「你有一點空隙出現,我就會從你手中奪走學生會。你可要做好覺悟哦。」


    說罷,她緩緩伸出手。幸宏也滿心歡喜的握住她的手。


    卻意想不到對方會如此用力,整個人被拉了過去。


    「嗚哇?」


    幸宏倒了下來,趴到坐在椅子上的禦神樂身上。他勉強站住,讓椅子不至於倒下,不過兩人的身體卻貼在一起,沒有一點空隙。


    「啊,我……」


    花香刺激幸宏的鼻孔,柔緩的波浪卷發輕撫他的臉頰,禦神樂柔軟的觸感忽地傳來。


    「…………」


    幸宏本來以為立刻就會被推開,可是禦神樂卻似乎刻意將頭靠上他的肩膀。幸宏腦中一片空白,但是在下一個瞬間,他馬上就被推開。


    「那麽,麻煩你記得鎖門跟歸還鑰匙哦,會長。」


    禦神樂行雲流水般的站起身,手拿書包走向大門,對目瞪口呆的幸宏露出一抹微笑。


    「…………好的。」


    自己是不是說出了非常不得了的提案呢?


    幸宏維持不自然的姿勢,被嚇得背脊發涼。


    進入十二月之後,考試將近的真實感開始湧現。雖然可以接受推薦甄試,但是如此一來,就無法就讀誌願的大學,因此自己才選擇應考。換句話說,考試也到了最後衝刺的階段。話雖如此,自己現在卻在對默默奔上校舍角落階梯的家夥攀談。


    「嗨,刈仔,你今天也幹勁十足啊。」


    遊佐打招呼,刈穀立刻過頭,然


    後露出有些凝重的表情。真是敏銳,大概是自己的穿著讓他察覺異樣了吧。


    「遊佐,你這是搞什麽?」


    但他還是肯詢問我原因,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遊佐身穿學校規定的運動服,輕輕卷起袖子問道:


    「這身穿著不適合我嗎?」


    「我不是在問這個。」


    刈穀穿著階梯社的黃色運動服,毫不留情的吐槽遊佐刻意安排的搞笑。


    「啊哈哈!臉色別那麽凶悍嘛。」


    遊佐先故意裝瘋賣傻,接著回到正題說:


    「今天已經正式發表下一屆學生會幹部的陣容了啊。」


    「嗯,是啊。」


    刈穀一邊回答,一邊做暖身運動。遊佐靠上階梯的扶手,繼續說道:


    「神庭同學竟然請禦神樂同學當副會長呢,真是大膽的選擇啊。」


    遊佐感慨的直點頭。刈穀聽到這句話,停止暖身運動,吐了口氣。


    「我早有預感,但是從本人口中聽到這件事時,還是十分吃驚。而且禦神樂竟然會首肯,真是服了他。不過,他今後大概會很辛苦吧。」


    「啊哈哈!刈仔,你說話真直接啊。不過,你說得沒錯。這件事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我光是為了封鎖她,就弄得筋疲力盡了。」


    「那就夠了吧。真虧你能在這種狀態下,擔任一年的學生會長。」


    「咦──你誇獎我啊?我會害羞的啦。」


    遊佐刻意想要用搞笑帶過,可是刈穀卻神色認真的點頭表示認同回答:


    「對,我是在誇獎你啊。你真的很不簡單,沒有人可以像你這樣算盡機關而行動的。」


    「……別這麽說。我並不特別,隻是一個凡夫俗子罷了。」


    「別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


    遊佐搖搖頭。由於刈穀正視他,所以他隻好聳聳肩解釋:


    「我隻是個凡夫俗子啊。老實說,我這一年來很辛苦,足可說是拚了老命。我一直在想一定要找出能夠和禦神樂同學對抗的人。神庭同學的出現真的是讓我很慶幸,這樣一來我就能卸下肩上的重擔啊。」


    「我倒覺得你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樂得隔山觀虎鬥的模樣啊。」


    遊佐聽到刈穀這麽說,仰望天花板回答:


    「不樂在其中怎麽行呢,不然根本做不下去啊……刈仔,我啊,在某一天察覺了自己是凡夫俗子的事實。我並非為數不多的天才,而是其餘的一般大眾。」


    「…………」


    刈穀安靜的聆聽,遊佐對此感到很高興。


    「所謂的天才,是與生俱來就與眾不同的。很遺憾,我無法成為那種存在。所以,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夠成為理解天才,並且幫助他們的人。我要承認他們的非凡,並且做好準備,讓他們的能力可以發揮到最大極限。我隻要想到自己是在為他們努力,本來是凡夫俗子的我,也會覺得人生非常有趣。」


    「我不認同你對天才的觀點,可是在那之前,我有問題想問你。你是幾時開始注意神庭的?你應該是從暑假開始想讓他當學生會長的吧。共同集訓時,因為優子搗亂,所以我沒機會問你,不過你當時說話的態度就有那個意思。」


    「嗯,你真是敏銳啊,我是從快放暑假時注意到他的。開始注意階梯社是六月學生集會的事,然後看上神庭同學則是在九重撕破創社申請書的第一學期最後。即使在本校,階梯社也是很獨特的存在,可是它的立場卻突然開始有所轉變。我懷疑這是不是因為神庭同學的關係,結果也正如我所想。」


    刈穀目瞪口呆。遊佐繼續說道:


    「我是個凡夫俗子啊。沒有辦法讓一切在一瞬間改變,所以隻好讓事情的開始時間提早。即使如此,這次還是岌岌可危呢。我真的很慶幸事情可以順利進行。」


    「遊佐。」


    刈穀喃喃說道。


    「怎麽啦。」


    「你這種人就叫做天才啊。你不是凡夫俗子,很確實的是個天才。」


    「啊哈哈!刈仔你真溫柔呢。不過,我不是天才啦。」


    「不,你是天才,凡夫俗子的想法不會像你一樣。當你自覺是凡夫俗子的時候,就已經異於常人了。」


    「真是謝謝你啊。但是要我來說的話,刈仔才是天才呢。也許你沒察覺,但是從你還在執行部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存在感啊。前輩和我們都很自然的認為刈仔就是應該擔任領導,我想小鶴也是因為這樣才對你如癡如醉吧。」


    「……你又在胡言亂語了。我才是凡夫俗子,而且還是亂七八糟的那種。」


    刈穀一邊說道,一邊仰望階梯。遊佐也看向同一方向問道:


    「還沒有到盡頭嗎?」


    「對,還沒有,還沒有到盡頭。這讓我不得不去在乎。」


    「是嗎……我有一個好主意。」


    遊佐轉過頭麵對刈穀。不用多說,他也知道遊佐想幹什麽而皺起了眉頭。


    「啊哈哈!不要擺出那種表情嘛。老實說,我一直想跑一次階梯賽跑呢。我記得那個叫短跑對吧,來跟我比一場吧。」


    「……你是怎麽了?」


    「沒什麽,單純是有興趣而已。因為我至今都在忙其他事情,所以沒有空閑。但是,現在事情已經全部解決了,所以我要隨心所欲的享受所剩無幾的高中生活啊。」


    遊佐開始伸展阿基裏斯腱,刈穀露出相當苦澀的表情。可是,又默默的繼續暖身運動。


    「遊佐,我隻再說一次。」


    刈穀沒有轉頭,直視原處說道:


    「你是個天才。」


    「啊哈哈!刈仔,你這個人啊。」


    遊佐露出笑容,仰望眼前的階梯。


    有一天,我發覺了。


    原來自己不過是個凡夫俗子。


    有些人說我並非凡夫俗子,甚至有些人說我是天才。


    可是,我畢竟還是凡夫俗子,至今沒有為任何事情專注過。或許我稍微比別人來得多才多藝,但是我從沒感覺到上天有賜給我與眾不同的才能。


    其實,我覺得這樣也很好。


    既然我是凡夫俗子,那就用凡夫俗子的做法,研判對方的下一步,布下許多棋子,為天才們做準備吧。因為我在當時已經改變想法,決定要成為輔助天才的存在。


    不過,我現在正嚐試略微抵抗這件事。


    我現在心想,要對站在身邊的「天才」跨級挑戰。


    這行為可以說是十分無謀。


    卻意外的讓我雀躍不已。


    遊佐難得的在腦中一片空白的狀態下站立。


    純粹是想抵抗自己凡夫俗子的宿命。


    好,準備開始有趣無比的對弈吧。


    下一次的對弈,會是什麽樣的局麵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學校的階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棹末高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棹末高彰並收藏學校的階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