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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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贏。


    我非贏不可。


    隻要我不獲勝,這份焦躁感就無法消失。


    難以言喻的衝動驅使我來到這裏,可是以前追逐的背影如今卻成為了無法跨越的高牆,阻擋我的去路。


    刈穀學長的背影就在眼前。


    不超越他,我就無法找到答案。


    無法逃離這個“牢籠”。


    我非得勝過刈穀學長不可。


    暮色漸深,天氣寒冷的二月中旬。神庭幸宏漫無目的地在校舍內漫步。他不清楚自己想要前往何處。盡管感覺有必須抵達的目的地,可是他卻認為那無關緊要。


    還缺少了什麽。


    幸宏回想剛剛和刈穀舉行的階梯賽跑。


    他明白刈穀學長的v字轉彎比自己更熟練,可是那會是落敗的原因嗎?總覺得並非如此。幸宏和學長之間一定有某種更大的差距。要是找不出答案,永遠贏不了他。


    幸宏茫茫然地登上階梯,於走廊前進,然後走下階梯,又邁步爬上另一座。


    和刈穀學長的差距……要列舉的話應該數之不盡,可是其中一定有什麽具有決定性的事物,是他所缺少的。


    幸宏在直線穿廊前進,途中與數位返家的學生擦肩而過。慢慢地,他們的交談聲漸漸遠去,隻剩下自己的腳步聲莫名作響。


    是對階梯比賽的堅持?長久以來聚沙成塔的經驗?還是……


    幸宏前方傳來數人的交談聲和某種物品敲擊地麵的聲響,然後聲音回蕩在天花板挑高的空間內。他宛若機械般不停向前走,接著越來越清楚聽見前方的嘈雜聲響,這才發現聲音是來自右側。位於右手邊的雙開鐵門敞開,門內傳來嘈雜的人聲與敲擊聲。他穿過走道,繼續在走廊前進。


    “喂,幸宏!”


    就在此時,有人在鐵門旁出聲叫喚幸宏,同時他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往自己飛來。幸宏直接將身子向左傾斜,沒有轉身,隨後一顆籃球自他右肩上方擦身而過。籃球撞擊地板後大力彈起,然後一邊彈跳一邊滾向走廊盡頭。


    “是誰?”


    幸宏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帶有怒氣。被別人打斷思考,讓他很不高興。疑似拿球砸幸宏的短發女性,似乎沒有預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接著她露出苦笑,安撫道:“別生氣嘛。”


    “你從後麵拿球丟我,這樣很危險耶!”


    “好啦,別這麽不高興。”


    短發女性走向幸宏,用掛在肩上的運動毛巾擦了擦臉。她是神庭千秋,在四位與幸宏同居的堂姐妹中排行老三,目前是大學一年級生。她有參加大學的籃球社,因為種種因緣際會,使她經常有機會以教練的身份造訪天栗浜高校的籃球社。


    “我看到你一臉陰沉地走在走廊上,擔心地叫了你好幾次耶,可是你都不理我。所以我才會拿球砸你後背,想讓你嚇一跳。”


    到了這時,幸宏才發覺這裏是籃球社的練習場所附近,第一體育館旁的一樓走廊。鐵門內傳來的嘈雜聲原來是社團活動的聲音。


    “門開著會讓球飛出來,怎麽不將門關上呢?”


    幸宏繼續怒氣衝衝地抱怨。千秋聳了聳肩膀回答:


    “我哪知道啊。當我發覺時,門就已經被打開了。我覺得危險才去關門,結果看到你一臉愁容地走來。”


    “喔,這樣啊。”


    幸宏隨口回應千秋的借口,轉過身邁步離去。


    “等等嘛,你是怎麽了?火氣這麽大。”


    千秋追趕上來。幸宏無視千秋走在身旁,可是她卻伸手搭上幸宏肩膀,硬是改變幸宏的方向。千秋撿起滾到滅火器旁的籃球,將幸宏拖回體育館。許多籃球社員仍在練習,他們在一旁坐下。


    “你不要管我,我想一個人靜下來想事情。”


    幸宏說出想法。可是千秋卻不顧他的處境調侃:“喔——喔——這算青春嗎?”


    幸宏認為再抵抗也是白費力氣,於是默默地靠著牆觀看社員練習。


    “你又碰上和階梯社有關的問題嗎?”


    千秋坐在身旁,用另一隻手撥轉立於指尖的籃球。幸宏沒有回答,他希望千秋別管他。


    “真是青春啊。”


    轉轉轉轉。千秋繼續用另一隻手加速撥轉指尖上的籃球,沒有麵向幸宏。


    “……一點都不青春。”


    幸宏喃喃說道。千秋輕輕拋起籃球,再用雙手接住。她站起身,一邊行走一邊含住哨子,用力吹響。籃球社員停下動作。


    “那麽我們最後來場小比賽。見城,你負責分隊。所有人要再確認一次自己要注意的弱點,不要打得荒腔走板。”


    “是!”


    社員們出人意料地大聲回答。幸宏看到同班同學吉田和渡邊的身影也在其中,不由地大吃一驚。那兩個人雖然經常抱怨,可是似乎仍然很認真地在參與社團活動。


    “真是的,就隻有回答時特別大聲。”


    千秋走回來,再次在幸宏身旁就坐,問道:“我們剛剛說到哪裏?”


    幸宏反射性回答:“你說什麽?”


    “就是關於你的青春煩惱啊。一定是在階梯社碰上了什麽問題吧?你隻要人不對勁,大部分原因都和階梯社有關。”


    千秋拍打幸宏的肩膀。幸宏皺起眉頭,沒有立刻回話。


    吉田等人在籃球社社長見城的指示下,開始練習比賽。幸宏呆呆地望著他們,輕聲說道:


    “我必須要贏過刈穀學長才行。”


    “喔,你們終於要來場生死對決了嗎?我記得刈穀是你們社團最強的人吧?輸了你要退社嗎?”


    “沒有。事情不是那樣,是我單純想要跑贏刈穀學長。如果不贏過他,我就會看不清楚。該怎麽說呢,我會弄不清許多事情……”


    幸宏的話說得不清不楚。他自己也還摸不清頭緒,可就是有一種焦躁感。


    “反正你就是要和那位學長較量吧。那你是怎麽了?應該要像平常一樣熱血沸騰啊,為什麽這麽陰沉呢?”


    千秋回答得很隨便。幸宏對此感到不滿,忍不住說出了本來打算隱瞞的事實。


    “我輸給他了。”


    幸宏親口說出之後,再一次切實感覺到——


    好懊悔。


    好懊悔。


    落敗讓自己覺得好懊悔。


    落敗讓自己覺得好不甘心。


    不管怎樣都想跑贏。


    好想贏過刈穀學長。


    “我想贏過刈穀學長,一定要贏過他。不然、不然……”


    幸宏最後低下頭,緊咬牙根。焦躁感正不斷襲向他的心頭。


    “這樣啊。”


    千秋的反應依然很隨便。當幸宏在說話時,她一邊看比賽一邊回話;但是等到幸宏說完,她最先說出的話卻僅僅如此。


    “那麽你更不該一臉愁容啊,這種時候應該要加緊練習。刈穀很強吧?而且他應該一直努力至今吧?那你就隻能做得比他更多,不對嗎?”


    千秋對幸宏露出笑容,幸宏更加惱火。


    “……你不懂,千秋姐你是不會懂的。”


    “喔?怎麽啦,這麽囂張?難道你反對我說的意見嗎?”


    千秋的腔調雖然凶悍,可是表情卻是在笑。


    幸宏站起身。


    “我當然知道得拚命練習啊!而且我也有在練習!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比這更重要的事,我希望你告訴我更根本的答案啊!”


    幸宏呐喊道。


    千秋的雙目凝聚成一點,“


    唔——”低吟一聲,站起身子。


    “根本的答案,這我也不知道啊……”


    “是啊,千秋姐是不會懂的。有些人能理解這種感覺,有些人不能。如果你不能,那就不要給我意見,因為一定沒用。”


    幸宏放縱怒火,不客氣地說道,並感覺有種黑色的事物湧上心頭。他認為千秋肯定會生氣回罵,所以做好了心理準備。


    “……對不起,幫不上你的忙。可是就算你這麽說,我也無能為力啊。”


    然而千秋卻抱住籃球,開始思考起來。


    幸宏一陣錯愕,注視著千秋。見到堂姐滿麵愁容低頭思索的模樣,他漸漸開始感到內疚。


    ……是啊……說這種話,會帶給千秋姐困擾的。


    他無法明確說明這份焦躁感。明明就無法明確說明,卻還希望對方告訴他答案,這肯定是不對的。千秋會為此困擾也是理所當然。


    “沒關係。對不起,我沒事……”


    幸宏低聲細語後,走向體育館出入口。千秋在後麵叫喚他好幾次,可是他沒有回頭。他認為再說下去也沒意義。


    “喂——幸宏!小宏——你不要那麽鑽牛角尖嘛——”


    千秋大聲喊道。正在舉行練習比賽的籃球社員頓時停止動作,吉田和渡邊也望了過來。


    幸宏喃喃說“你們別在意”,然後逕自離開第一體育館。


    千秋姐說的沒錯,至少應該在技術麵下功夫,努力提升實力……雖然幸宏想得到的不是這種答案……


    與千秋分開之後,他立刻感覺到因為胡亂遷怒所帶來的罪惡感,決定盡快回家。他騎著自行車滑下坡道。的確,或許自己應該從和刈穀的差距之中,找出顯而易見的問題來改善。


    仔細一想,刈穀學長的v字轉彎和幸宏的不一樣,相當多樣化,可以在各種場合使用。以前九重學姐還說他有能夠借著踩踏牆壁過彎的新v字轉彎,隻是因為那技巧違規,所以才沒有在階梯賽跑中使用。


    幸宏左思右想,最後還是在沒有具體結論的狀況下到家。他茫茫然地咕噥著“不知該怎麽辦”,同時打開家門。


    關於v字轉彎的資訊還真是意外地少啊……三枝學長知道多少呢?如果是最近研發出來的新技巧,甚至有可能沒留下紀錄呢。


    幸宏一邊心想,一邊脫下鞋子,準備走回房間。


    “小宏——!歡迎回家!”


    咚一聲,有人從側邊飛撲過來。幸宏反射性地說了一句“我回來了”,接著繼續向前走。拖著抱住自己的人來到階梯前,幸宏才回過神來,停下腳步。往左方一看,有一位神情驚訝的女性。


    “啊,我回來了,希春姐。”


    幸宏向四位堂姐中的長女希春打招呼。


    盤起頭發、相貌和藹可親的堂姐依舊抱著幸宏不放,有些疑惑地回答:“歡、歡迎回家。”


    兩人在鼻子快要相觸的極近距離下互相注視著對方。


    接著希春的臉色漸漸轉為羞紅,兩眼稍微望向左右,接著閉上眼,下顎微微抬起。


    “小宏——”


    客廳的電話響起。


    “啊,電話響了。”


    希春的身體順勢滑下。幸宏支撐住她的身體,敦促她去接電話。


    “我不要我不要!”可是希春卻莫名地使性子,不肯離開。幸宏覺得沒完沒了,隻好帶著緊粘在身上的希春走到客廳,拿起話筒。


    “喂。”


    ‘啊,神庭嗎?’


    話筒傳來天崎泉的聲音。她是社團的學姐,同時也於不久前成為社長。


    “我就是。”


    幸宏回答後,天崎暫停一拍,改變口氣:


    ‘神庭,我覺得這種事應該一開始就明確表態,所以我要以新社長的身份說些重話。’


    “咦?啊,是的……”


    ‘你今天為什麽擅自回家?如果你要回家應該先告知啊。神庭,你又沒有手機,我們沒辦法即時和你聯絡。’


    “啊…………對不起。”


    完全忘了這回事。


    沒錯,當時是社團活動的途中,然而自己卻一聲不吭地直接返家。怎麽會忘了這種事呢?


    幸宏頓時覺得自己臉色慘白。緊抱身體的希春已經離開了,可是身體卻變得笨重無比。


    ‘大家都很擔心你啊,你發生了什麽事?’


    “啊,那個,對不起……”


    ‘刈穀學長說這可能是他引起的。’


    “不,和刈穀學長沒關係。應該說雖然有關係,可是這件事和他無關,單純隻是我一時忘記了……”


    幸宏覺得口幹舌燥,無法做出合理解釋。或許是血氣調適回來的關係,他覺得臉非常紅,腋下開始冒出汗水,拿著話筒的手掌流出手汗。


    ‘你該不會是因為社長換人,態度就變得隨便吧?’


    “我沒有那個意思。真是對不起!我是想事情想到出神了!”


    ‘你碰上了什麽問題嗎?’


    “沒事的,我不要緊。對不起……”


    ‘……好吧,隻是我並不是想聽你道歉。你明天記得要來參加社團活動喔。’


    “好的!我當然會去!”


    ‘嗯。那晚安囉,明天見。’


    “明天見!”


    幸宏手持話筒,深深低下頭。過了一會兒,通話結束。


    “唉……”


    他忍不住歎氣。身旁的希春露出想要追問的表情。


    “我沒事。”幸宏揮手製止她,急忙走回房間。


    一進入房間,他立刻趴上床鋪。


    嗚哇……搞砸了……


    就算是在想事情,也不應該擅自在社團活動途中離開。至今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明天一定要向大家鄭重道歉……


    還有,必須再次拜托刈穀學長。


    幸宏翻過身。內心的思緒立刻陷入與刈穀的對決之中,腦海裏浮現今天的比賽。


    我的勝機在哪裏?我缺少什麽?我該怎麽做?


    幸宏顧不得沒有換下製服,連外套都沒脫,逕自開始沉思。


    刈穀學長從外側也能用和幸宏同等的速度過彎。換句話說,如果他搶進內側,那就絕對贏不了……雖然想過很多阻止v字轉彎的方法,但總覺得沒有一招有效……


    “嗨,神庭。”


    “昨天辛苦啦,神庭。”


    隔天,兩位露出賊笑的少年,走到一到校就在座位苦思對策的幸宏身旁。戴眼鏡的高個子少年和給人感覺個性輕浮的矮個子少年,分別是吉田和渡邊。兩人不明就裏地露出笑容,“哎呀呀呀呀呀”說著話的同時拍打幸宏後背。


    見到幸宏一臉驚訝,吉田率先調整眼鏡發問:


    “你昨天和堂姐好像談得很嚴肅啊,是碰上了什麽事嗎?”


    “我看到囉,我這雙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接著渡邊對幸宏的腹部擊出一拳。


    “沒錯,我也看到了。”


    幸宏隨口應付兩人的攀談。他沒有特別想和兩人說話,可是吉田和渡邊卻沒有就此罷手,再三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快說啊。”


    不管說幾次“沒什麽”都沒有效果。


    “你們為什麽要那麽在意?別管我好不好。”


    幸宏感到厭煩,刻意說重話。“喔!”兩人停止動作,然後小聲卻又以幸宏能聽見的音量開始交談:


    “渡邊太太,有聽到嗎?”


    “我聽見了,吉田太太。”


    “真是的,他竟然叫我們不要管他呢。”


    “最近的年輕人真沒禮貌。”


    “就是說啊。”


    喔嗬嗬嗬嗬嗬嗬嗬。兩人一同將手按上嘴角,刻意假笑。幸宏覺得他們在這種時候還真有默契,隻好無可奈何地轉頭麵向兩人。


    “抱歉,是我說得太過分了。可是我真的沒事。還有你們這樣講話感覺很惡心耶。”


    幸宏對依舊“嗬嗬嗬嗬嗬”笑著的吉田和渡邊說道。於是兩人止住笑容,回答“那就算了”,各自走回座位。


    幸宏莫名地歎了口氣,將視線轉回前方,與一位女同學四目交會。她是一位綁著馬尾發型、身材苗條的少女,叫做三島真琴。她和幸宏眼神交會之後,突然轉過身和身旁的女同學攀談,避開幸宏的視線。


    三島同學剛剛在看我吧……


    幸宏猛然想起情人節的事。


    那件事發生在兩天前。老實說,幸宏昨天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幸好三島主動且開朗地問他“你有吃巧克力嗎?”,讓他們可以一如往常地交談,今天早上應該也有互道早安。


    是啊,還有這件事。


    自己一直在想關於和刈穀較量的問題,但其實還有其他事情該麵對,比方說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尤其是三島和另一位女同學贈與的兩個巧克力,簡直讓幸宏不知如何是好。


    “世界上最艱深的問題,正是不明白一件事該從何思考麵對。”他在情人節夜晚,甚至想到這種哲學般的結論。


    “學生會長。”


    當幸宏一個頭兩個大時,另一位帶給自己難題的少女來到眼前。她將輕柔的波浪卷發撥向後方,碩大的半月形眼瞳朝下望著幸宏。她是禦神樂綾女,擁有宛如西洋人偶般的秀麗臉龐,以及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現在她手叉腰,露出不滿的表情。


    “你好……”


    幸宏抬頭挺胸。自己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會長,禦神樂是副會長,可是他最近總覺得禦神樂的立場比自己還要崇高。雖然是自己指定禦神樂當副會長,但是她當時回答:“你有一點空隙出現,我就會從你手中奪走學生會。”幸宏常常覺得她可能已經掌握了實權。


    “今天要討論‘畢業生歡送會’,請你務必要來學生會室,懂嗎?”


    “啊,好的,我明白了。”


    幸宏不由自主地用敬語回答對方。禦神樂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默默地走回座位。他感覺鬆了口氣,靠上椅背。


    畢業生歡送會啊……


    那是每年在這個時期,由一、二年級學生主辦,對三年級學生表示謝意的活動。每年的詳細內容都不同,但是大多是讓學生聚集在禮堂,欣賞誌願學生的表演。今年已經到了不盡快決定活動內容不可的時間了。


    ……畢業生……歡送會……


    幸宏再度不經意地想起與刈穀的賽事。預備鍾聲響起,直到上課鍾響授課開始,他也還在思考這件事。


    對了,記得九重學姐說過刈穀學長有在鍛煉身體……那我要不要也買啞鈴來鍛煉呢?想要提升爆發力,就必須要在身上施加重物。這樣看來……


    “會長,你有在聽嗎?”


    帶有怒氣的聲音讓幸宏回過神來。一抬起頭,他就和坐在正對麵的班級委員長視線交會。她正瞪著幸宏。


    “你應該有聽到我說的話吧?”


    坐在隔壁的禦神樂露出微笑。她的表情宛如天使,但是和現狀綜合起來,簡直是惡魔。幸宏看向手邊的書麵資料,小聲說:“我想……”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在會議中打瞌睡!”


    “你缺乏身為會長的自覺。”


    “就是說啊,你不配擔任會長。”


    尖銳的批評接二連三飛來。


    “唉。”禦神樂頭也不回地歎了口氣,手指輕敲桌麵上的書麵資料說:“我在問你,今年的畢業生歡送會這樣進行如何?”


    放學後,幸宏在學生會室和禦神樂等幹部一起開會。他起先有注意聽,但是不知不覺間又開始想起對付刈穀的方法,結果會議內容都變成耳邊風。他急忙翻閱資料,可是光是這樣當然無法讓他掌握內容,隻有勉強看到“自由參加”、“禮堂”、“茶會”等文字。


    “所以呢?會長有什麽意見嗎?”


    正對麵的班級委員長很恐怖。她明顯知道幸宏還不了解狀況,卻故意發問。幸宏環顧周圍的幹部,首先見到忍住笑容的文化委員長和保健委員長;圖書委員長則是手放桌上撐起臉頰;體育委員長縮起壯碩的身軀,一言不發。


    我得說些話才行……


    禦神樂盯著自己。隻要向她求救,應該就會伸出援手。但是幸宏也不想老是依賴她。


    “茶會這個構想本身是不錯的。”


    所以幸宏索性發表自己的見解。


    “本身?那你是有什麽不滿囉?”


    班級委員長即刻反問。幸宏瞟了一眼資料,不假思索地說出感想:


    “時間是三月三日星期五。啊,這天是女兒節吧。多布置些女兒節的飾品應該不錯,地點是禮堂,尚未結束考試的三年級學生也有可能到場,所以采用自由參加製。設置同樂會場,讓大家可以一邊品嚐茶點,一邊欣賞誌願學生的表演。”


    “你隻不過是念出資料上的內容吧,我是想請教會長有什麽高見?”


    班級委員長追問道。幸宏瀏覽資料,想找出有無可以建議之處。


    “啊!”


    他靈機一動。


    “怎麽了?”


    不隻是班級委員長,幸宏在所有幹部的注目下站起身。


    “等一下,你幹嗎站起來……”


    突如其來的行動讓班級委員長的態度有所軟化。


    幸宏環顧全員說道:


    “舉辦一、二年級對三年級學生的社內對決鑒賞會,這主意如何?”


    他大聲發表意見,並為自己的好主意感到滿足。沒錯,這樣一來,自己也可以再一次順理成章地和刈穀學長……


    “什麽?那是什麽企劃?”


    班級委員長的一句話將幸宏拉回現實。危險,差點又要陷入思考中了。然後他深呼吸,說明想到的構想:


    “畢業生歡送會是用來表達對學長學姐感謝之意的活動,然而每年卻都隻是請大家欣賞誌願學生的表演。所以我希望借著這次活動,強調一、二年級學生對三年級生的心意。


    三年級生總是會擔心自己離開之後,社團的學弟妹是否能夠好好經營社團。為了讓他們知道即使自己畢業,學弟妹也能順利經營社團,我打算讓大家和三年級生較量。用這種形式來表達感謝也不錯吧?”


    “也就是說,要讓一、二年級生和三年級生對決?”


    班級委員長的目光變得更尖銳。


    “是的,我們要借著認真較量讓學長學姐看到自己的成長!”


    “你做夢啊?!”


    對方輕易否定幸宏興致高昂的解說,班級委員長拉開椅子起立。


    “而且你的構想會隻限於有參加社團的學生。至於沒有參加社團,或是像我的朋友,參加‘填充玩具俱樂部’的學生,要怎麽較量?無法舉辦比賽的社團和同好會不就無法參加嗎?”


    無情的批判。幸宏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不打算就此放棄。


    “所以我們才要辦欣賞會。沒有參加社團或不方便對決的學生,可以在禮堂欣賞大家的比賽。或許也有可能需要讓禮堂的觀眾投票決定勝負,細項的部分我們可以想辦法處理,應該沒有問題。”


    “是嗎?你太自作主張了吧?”


    “現在才開始為各方麵準備,我想時間上會很緊迫。”


    坐在班級委員長右側的風紀委員長緩緩舉手發言,班級委員長露出微笑。


    “況且其他社團本來就有在做送別畢業生的對決比賽吧?羽球社每年都有舉行類似活動,根本不需要我們多此一舉。”


    班級委員長稱勝追擊。其餘尚有“如果真的和三年級生起衝突,那可不有趣。”、“要是在畢業典禮前發生意外,那會很糟糕耶?”等意見。由於對方欠缺能夠徹底否定幸宏的理由,所以議論陷入了膠著狀態。


    這樣一來,最後隻剩下……


    幸宏的目光瞥向默默聆聽議論的禦神樂,她的一句話足以大幅改變情勢。


    “副會長,我的想法可行吧?”


    所以他先發製人。禦神樂似乎沒有料到幸宏會主動征詢自己的意見,頓時瞪大雙眼。盡管她立刻恢複自然,可是沒有答腔。幸宏再說:


    “我說的可行和不可行,是指隻要從現在開始做準備,就有可能實現這個構想。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如果你認為可以,那希望你以副會長的立場讚同會長的意見。”


    一瞬間,禦神樂的表情出現微妙的變化。那表情像是吃了一驚,也像感動、生氣、欣喜,但又可能完全不是。最起碼,那不是幸宏能判斷的表情流露。


    “等、等一下,你為什麽要擅自把問題推給綾女同學啊?太卑鄙了!”


    班級委員長怒罵,其他幹部也顯得有些動搖。就連原本興趣缺缺的圖書委員長,也開始注視幸宏和禦神樂。幸宏刻意忽視他們,等待禦神樂的答案。


    “……應該可行吧。”


    禦神樂不屑一顧地說道。她將視線自幸宏移開轉至斜上方,眺望天花板,淡淡地回答:


    “的確可以辦到。因為我們接下來才要開始募集誌願學生,而且今年學生會和廣播社經常合作,他們應該會立刻首肯。這本來就是自由參加的企劃,由學生會提出新形式的意見也無妨。反正這種企劃早就老掉牙了。”


    “…………”


    如同幸宏所料,一見到禦神樂說出意見,幹部全都閉上嘴。即使班級委員長依舊惡狠狠地盯著幸宏,但是大局已定。幸宏覺得有所成效,暗暗握緊拳頭。


    然而這時的幸宏,不,學生會室的每一人,都沒有聽到禦神樂在這之後喃喃說出的話語——


    “看來是時候了。”


    她低聲呢喃道。


    這樣一來,舞台就準備好了。隻要再向刈穀學長請求……不過他會接受嗎?我想刈穀學長會接受的。不,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他接受。我要再和他對決一次,然後追上他的背影——


    會議結束後,幸宏趕赴第一體育館屋頂。那裏是幸宏所屬社團階梯社的“社辦”。階梯社這個社團的名字聽起來很荒謬,但卻是天栗浜高校實際存在的社團。主要活動是追求如何在校內跑得更快,尤其將重點放在上下階梯。雖然這社團活動非常容易給人造成麻煩,也被教師視為問題,但他們在曆經波折後,在學生中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支持。


    幸宏推開厚重的鐵門來到屋頂,迎著吹來的冷風,奔向地勢較低處。


    “我來遲了!”


    他在躍下的同時打了個招呼,位於較低處的六位少年少女一同回頭。


    “瓶蓋,你來的正好!”六人當中個頭最嬌小的少女躍起迎接幸宏。


    “他們都很無情耶!我說要和健吾念同一所大學,結果他們說‘你打算重考嗎’、‘你是為了紀念而考嗎?’之類的,真沒禮貌!”


    九重鼓起腮幫子抱怨。六人中個子最高的少年搖了搖頭,冷冷地看著她說:


    “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


    “健吾,連你都這樣說!你在聯考已經見識到我的偉大了吧!”


    個頭嬌小的少女叫九重優子,高個子少年是刈穀健吾。他們是三年級生的學長姐。兩人目前雖正努力準備考試,但還是盡可能地參與社團活動。


    由於他們開始鬥嘴,幸宏轉而看向戴眼鏡的少年。他是三枝宗司,二年級的學長。三枝對幸宏苦笑,手指兩位三年級生。


    “你知道刈穀學長要考的大學是哪一所嗎?因為九重學姐說要跟他考同一所,所以我們都覺得太異想天開了。雖然因為係別不同,錄取分數也不一樣,但那可是一流的國立大學啊。老實說,我真的不看好。”


    “我想她無論如何都要考上那所學校,於是問她是不是打算重考,可是她卻回答‘當然是要一次考上啊!’呢。”


    三枝身旁站著一位留有一頭烏黑亮麗秀發的美少女。即使身穿黃色運動外套,還是可以令人感受到她的高貴氣質。她用手抵住嘴角,露出困擾的微笑。她是天崎泉,二年級的學姐,同時也是現任階梯社社長。


    “我、我相信啊!社長,不對,九重學姐一定能及格的!”


    急忙反駁的是同年級的井筒研。他有一頭刺蝟發型和混混臉,現在正漲紅了臉大聲表示支持。九重對刈穀抱怨,可是對方卻不當一回事。聽到井筒的發言後,她快速轉身,露出愉快的表情。


    “沒錯、沒錯,井簡果然了解我。瓶蓋你應該和他同一國吧?你也是讚成優子小姐會及格這國的吧?”


    九重抓住井筒和幸宏的手臂,讓他們站到自己身後,“哼!”地故意挺起胸膛——但還是老樣子,完全感覺不到威嚴。


    幸宏察覺背後有人。回頭一看,剛剛還站在稍遠處,睡眼惺忪地望著幸宏等人的女性,現在不知不覺來到後方,而且高舉白板。白板上用麥克筆大大地寫著‘必勝及格!粉碎誌願學校!’幾個字。


    小夏老師,必勝及格是很好,但是粉碎誌願學校可不行吧。


    幸宏在內心吐槽。舉起白板的女性是神庭小夏。她是數學老師兼階梯社的顧問,同時也是幸宏四位堂姐中的老二。


    “……算了,先不管這些。倒是神庭來了,社長你有問題要問他嗎?”


    刈穀似乎已經不想再應付九重,轉而對天崎發問。幸宏猛然驚覺,急忙低頭致歉。


    “昨天非常抱歉。我在想事情,結果不知不覺就直接走回家了。”


    “對啊、對啊!健吾盡說些耐人尋味的話,又不肯說重點,讓我們很擔心耶。尤其是小泉最擔心了。”


    九重轉過身子,開始斥責幸宏。


    “對不起。”幸宏再度道歉,可是她卻手指幸宏追問:“你不能光隻會道歉,要解釋理由啊!”


    三枝和天崎也一起點頭。


    幸宏看向刈穀。


    刈穀也正看著幸宏,他的目光中很難得地潛藏著淡淡的恐懼。與其說那是對幸宏的恐懼,不如說是對他的言行舉止感到擔憂。光是彼此目光交會,幸宏就自然地理解了他的想法。


    “那個……”


    幸宏下定決心。或許對方會很困擾,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想再對決一次。


    “昨天我和刈穀學長比賽短跑,然後落敗了。”


    ““““!?””””


    除了刈穀和小夏以外,所有人都呆住了,接著慢慢地來回打量幸宏和刈穀。


    “…………”


    刈穀保持沉默。他默默等待幸宏說出下一句話,雙瞳除了恐懼不安之外,還帶有著饑渴追求某種事物的光芒。


    “刈穀學長,我有事想拜托你。”


    幸宏為了確認自己的覺悟,鄭重地說出一字一句:


    “請你和我再比賽一次短跑,我想那會是最後一場比賽。拜托你。”


    幸宏低頭請求,已經看不見刈穀的表情。他注視水泥地板和自己的腳尖,咬緊牙關並忍住身體的顫抖,靜靜等待對方回答。


    “神庭。”


    回答來得很快。


    “我也有事要拜托你。”


    出人意料的發展讓幸宏忍不住抬起頭,再次與刈穀四


    目交會。


    “我希望你再和我比賽一次短跑。我也認為下次會是最後一次,拜托你了。”


    刈穀低下頭。幸宏豎起寒毛,再一次深深低頭。


    “請你和我比賽!”


    “請你和我比賽。”


    刈穀平靜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清晰悅耳。


    “這這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啊?隻有你們兩人比賽,太不公平了吧!感覺好像你們有什麽秘密耶,好卑鄙!不過健吾和瓶蓋的最後一戰感覺不錯,讓人熱血沸騰呢!”


    首先反應過來的果然是九重。當大家還摸不清頭緒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起哄。跟著井筒擊起掌來。


    “你們要用短跑決戰嗎?這樣正好,神庭已經熟悉了v字轉彎,跑起來一定很刺激!可以說是短跑的頂尖對決啊!”


    “距離畢業典禮不到幾天,你們要幾時比賽呢?階梯社可以盡量協助你們。”


    幸宏舉手回應天崎的提案,因為他已經決定好日期了。他要在“畢業生歡送會”做出了斷。幸宏提起會議的結果之後,三枝揚起嘴角。


    “神庭,你變得真能幹啊。難道你是為了和刈穀學長決戰,才設法推動企劃的嗎?”


    “咦?啊,不、不是的,我沒有想那麽多……不過我的確是一直在盤算和刈穀學長的比賽。”


    “你可不要拿學生會來假公濟私喔。”


    “我不會那麽做的。我單純是覺得‘畢業生歡送會’已經有點老套,改用這樣的方式應該比較能炒熱氣氛。而且我也會認真去做準備工作。”


    “我知道啦,你不是那麽機靈的人。”


    三枝立刻舉起雙手。井筒大喝一聲“好!”,揮拳擊向幸宏的腹部。


    “小泉學姐當上社長,階梯社氣象一新,就讓刈穀學長和九重學姐見識我們的實力吧!你要鼓足衝勁雪恥喔,社團代表!”


    “是啊。你輸了一次嘛,要是那時有記錄就好了。刈穀學長,你們有記下秒數嗎?”


    三枝即刻將注意力放在收集數據上。九重抓住天崎的手臂,原地轉圈跳起舞來。


    好,我要拚了!這次我一定要跑贏刈穀學長,然後——


    距離比賽還有半個月左右。幸宏再次告訴自己,一定要在這段期間找出對策,彌補不足的事物。


    這時小夏靜靜地注視下定決心的幸宏,但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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