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正經人不會特意強調自己有多正經,一如流氓不會滿大街宣揚‘我是流氓’。


    紀寧寧行雲流水的腹誹完,恍覺她把一個不太雅的詞和秦識聯係在一起。


    連忙暗中糾正:秦導不是流氓,秦導超有才,秦導還要帶我飛……


    完成一係列豐富的心理活動,紀寧寧抬起頭,發現車正駛過藝術園的正門。


    她想提醒秦識,又見園區門口似乎剛舉辦完某個活動。


    地上散落著繽紛的彩紙,工作人員正弓腰卷紅毯,惹得路過的行人不斷朝裏張望。


    拿著應援牌的粉絲三五成群的站在路邊討論著什麽,表情一個比一個興奮。


    還有掛著入場證的記者,他們有的站在樹蔭下抽煙,有的自顧低頭看單反裏的照片,因為活動結束了,便放低了職業的敏銳性,顯得不太在意周遭的人和事物。


    啊,有記者……


    紀寧寧不自覺貼著椅子往下縮。


    直到suv完全駛離人來人往的園區大門,入了彎,她才小鬆一口氣。


    應該沒人看到。


    她想。


    秦識很想提醒她:我看到了,用我那雙擅於在鏡頭前捕捉瞬間的眼睛,近距離看你表演。


    他想了一下,委婉地說:“車是月初剛提的。”


    紀寧寧茫然的看向他,小鹿般的眼神,清新透亮又無邪。


    搞不清狀況。


    秦識氣餒的歎了口氣,被情緒帶動的語速是又快又嫌棄:“意思就是記者不知道這是我的車,也就不會在意一輛從園區門口經過的普通suv上坐著什麽人。所以你沒必要看到外麵有記者就縮進椅子裏,這種下意識的反映以及你臉上莫名驚悚的表情,活像個經不起風雨的小鵪鶉。”


    紀寧寧:“……”


    對不起啊,我這隻經不起風雨的小鵪鶉,不小心就丟了你這隻展翅高飛的雄鷹的臉!


    秦識懶得用眼神刻薄她,看著正前方的路:“你在腹誹我。”


    紀寧寧‘唰’地一下臉紅了,擰著眉頭飛速否認:“我沒有!”


    就算有,你也聽不見。


    “真在心裏罵了我也聽不見,是吧?死不承認就對了。”秦識不想點出來的,偏這姑娘想什麽都寫在臉上,還那麽倔強。


    不教育不行。


    紀寧寧就是不服他,責難的小眼神懟到他臉上,“萬一被拍到了怎麽辦?”


    秦識沒有正麵回答她,而是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很快,車裏響起喬欣困倦又嬌軟地聲音:“我昨天通宵打遊戲到中午才睡,如果不是讓我演你新片的女主角,請你主動掛線吧爸爸,父女感情隻能到此為止了。”


    紀寧寧:“……”


    這年頭時興有事沒事認個爸爸玩?!


    她有點跟不上同齡人的節奏了。


    秦識麵無表情:“我被記者拍到了。”


    喬欣化身白眼狼:“哦,我會去點讚的。”


    根本不關心也不在意秦導被記者拍到了什麽醜態。


    秦識看了一眼副駕裏豎起耳朵仔細聽的姑娘,“還有紀寧寧。”


    喬欣嗬欠打到一半,沒聲兒了。


    秦識補充:“我們開車經過藝術園正門,很不巧遇到某個活動,記者有點兒多,路上有點兒堵……”


    沒說完,喬欣著急了:“記者拍到你們在車上?拍得清楚嗎?紀寧寧的臉有沒有入鏡?”


    聲音巨清醒,不難想象人已經從床上坐起來,必須睡意全無。


    秦識關注著外麵的路況,把車開進藝術園c區的側門,不慢不緊說:“不是一家,是挺多家,圍得水泄不通,廢了點兒力氣才脫身。”


    末了,他十分遺憾:“新車白換了。”


    “這是換車的事兒嗎!”喬欣原地炸毛,“我接的代言還沒正式簽合同呢,昨天人家問我跟你什麽關係,我說你是我爸爸,轉眼你就帶著親閨女出去遛彎還被記者撞見?!你快告訴我是什麽活動?!!”


    秦識不說話,任由她發揮。


    紀寧寧也是一陣尷尬無語,外加一絲絲‘還可以這麽玩’的驚歎。


    尤其被喬欣那句‘轉眼你就帶著親閨女出去遛彎’雷得腦袋發懵。


    敢情她是有爸爸的人。


    喬欣罵罵咧咧的下了床,用另外一隻手機打電話給經紀人,接通後吩咐說:“你快去查一下剛才誰在藝術園大門口辦活動,都去了哪家的記者……對,被拍到了……不是我,是秦識和他閨女!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我不想在任何一家……”


    她那邊說著,毫不猶豫的結束與秦導的連線。


    父女之親是真的走到了盡頭。


    此時秦識已經把車開到‘擇一’工作室門前,熄火停車,雙手還握著方向盤,轉過臉認真而專注的看向那隻倔強的小鵪鶉。


    “我知道。”紀寧寧送上佩服之情,“萬一真的有記者拍到我和你同框的照片,喬欣也一定會處理好,所以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秦識舒展了眉眼,笑得溫文如玉:“很高興你能領會我的良苦用心。”


    “不是……”紀寧寧越發覺得這個人其實骨子裏很惡劣,“我們明明沒有被記者拍到,你為了向我證明結果走向,給喬欣編造了一個讓她恐慌的過程,這樣不好吧?”


    秦識不覺得有任何問題:“有什麽不好?給她提個醒,順便測試一下她那家公關的應急水平,一舉兩得的事。再者她成天跟我這兒沒大沒小的,弄得整個圈子以為我被她潛規則了,我好歹也算公眾人物,不給她點兒教訓,我的臉要往哪兒擱。”


    人家都管你叫爸爸了還沒大沒小啊?


    你這人真難伺候。


    紀寧寧放棄和他爭論,耷拉著腦袋和雙肩坐在副駕上一動不動,儼然忘了來藝術園幹嘛。


    秦識見她蔫兒了,覺得正好,時機難得。


    “你呢,想清楚了沒有?”他冷不防問,很隨意的語氣:“我新片的舞美,到底要不要參與?”


    “要!!!”


    紀寧寧驀地坐直了,給與他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後瞬間回到擔驚受怕的小鵪鶉狀態。


    “就……不用叫你爸爸吧?”


    是喬欣對秦識的態度提醒了她。


    撇開祖父們給定的婚約不提,也不論秦家和紀家的關係。


    秦識是正兒八經的導演,在國際上拿了獎,業界公認的新一代領軍人物。


    紀寧寧隻是名不見經傳的舞美係大一新生,能夠參與他新片的舞美設計,何其榮幸!


    他們是選擇和被選擇的關係。


    合作一旦達成,絕不能參雜私人感情,也不能讓任何私下的因素影響到工作。


    這是紀寧寧的態度。


    她隻是個做幕後的,她熱愛自己的職業,沒想攙和娛樂圈那些亂七八糟的炒作。


    但她沒有察覺,似是開玩笑的說出這句話,有為難,有示弱,更有試探。


    為難的是秦識是做選擇的那個人,而她隻有被選擇的份。


    示弱隻因為她想得到這個機會,她也相信自己是有能力勝任的。


    之後又害怕與秦識私下的關係會影響到工作……等等。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她試探了他,並希望他能表明態度。


    畢竟她是隻小鵪鶉。


    無論在專業領域,還是單單在秦識的麵前。


    她不得不示弱。


    “紀寧寧你知道麽,你挺狡猾的。”秦識的思維邏輯能力比她強了不止一點半點,在她自己都還沒想明白那句話全部的意思時,他已然勘透。


    輪到紀寧寧鬧不明白,自己哪裏狡猾了?


    她隻是想弄清楚,她和工作,他的選擇。


    還有,她和他……


    秦識道:“有些話可能現在說還有點兒早,既然我從幾十張設計稿裏選了你,就不會去否定這個選擇。選你是因為你夠好。但我不保證進入創作階段會是什麽情況,關鍵還是要看你的個人表現能不能達到我的要求,達不到的話,嚴重點我可能會請你走人。因為我們私下認識而給你特殊優待的擔心,你完全可以放下。哪怕你是個小姑娘,一旦進了片場隻有電影人,連性別都不存在。到時候別說你叫我‘爸爸’,你是我親生的閨女都沒用。你堅信自己是專業的,我也一樣。”


    這就是他的態度。


    紀寧寧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麽。


    秦識搶白道:“至於類似這幾天的情況,我希望你能適應、接受,最好有個心理準備。當然我會盡量替你規避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莫名其妙的上熱搜。你跟我不一樣,不是公眾人物,保護你的私生活是應該的。但你必須清楚一點,不管哪個專業都存在灰□□域,將來有一天你會無法避免的被利用、被詆毀,被拖下水惹得一身麻煩,你要怎麽辦?”


    紀寧寧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從來沒想得那麽深,那麽遠……


    無可否認的是,秦識說得對。


    “不要怕事,事情不會因為你害怕它就不來找你,解決它就是了。”秦識淺淺一語帶過了,沒有刁難她的意思。


    不是庸人,無須自擾。


    紀寧寧糾結的小臉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跟隨這樣的邏輯轉動,再轉動……低下頭雲開霧散的笑了。


    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


    秦識見她想明白了,打開車鎖,揮手放行,“下車右轉直走,0615號,你先過去。”


    紀寧寧不解:“你不去嗎?”


    之前唐景珩在電話裏嚷嚷著,非要秦導現身指導一下藝術園小有名氣的民間話劇團。


    他答應了的。


    秦識被她天真的鹿眼盯得渾身不自在,無聲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喉結性感的上下滑動,極其不耐:“不怕被記者拍到我們同框了?”


    紀寧寧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縮頭縮腦的下了車。


    看著她小跑遠去的身影,秦識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剛才,他想說的是——滾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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