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 紀寧寧主動擔下洗碗的活計。


    收拾了廚房,來到客廳, 秦識正抱著毛茸茸側躺在沙發上,均為飽了犯困的慵懶形容。


    電視開著, 內容是秦導一度相當嫌棄的明星真人秀。


    紀寧寧走到他兩跟前,男人和貓不約而同抬頭朝她看去。


    紀寧寧抱著手,一次性看著他們兩隻,若有所思的神情明顯醞釀著什麽。


    秦識深棕色的眼珠子輕微在眼眶裏轉動了半圈, 懶洋洋的開口道:“我在片場忙了一個月,難得休息, 加上外麵正在下雪,很冷,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


    紀寧寧:“……”


    所以秦導的生日還真就隻是專誠趕回來和她吃頓飯。


    紀寧寧頗為無奈,但她尊重秦導的個人意願,點了點頭。


    秦識看出她有些失落, 忽而來了興趣:“原本你是怎麽打算的?”


    紀寧寧以為秦導改變主意,抬起手, 細長蔥白的手指比出一個‘v’:“兩個選項,電玩城和看電影。”


    秦識聽她說罷,笑了起來,“電玩城就算了, 你想打遊戲的話, 可以把陸悠遠那台任天堂拿出來玩一會兒。”


    紀寧寧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陸悠遠的遊戲機讓她收起來的, 時間有限, 逮著另一個關鍵點問:“那看電影呢?”


    秦識斜眼掃向電視屏裏鬧成一團的明星,道:“在家裏看就行。”


    難得過個生日,用來看明星真人秀確實是……造孽了點兒。


    *


    兩個人找了一部意大利電影看。


    關掉客廳的主燈,拉起落地窗兩邊厚重的遮光窗簾,環繞音響一打開,頗有電影院的氛圍。


    電影名叫《最佳出價》,導演是大神朱塞佩·托納多雷。


    說起巧合,紀寧寧和秦識都很喜歡他。


    尤其他經典的‘時空三部曲’,既:《天堂電影院》、《海上鋼琴師》和《西西裏的美麗傳說》。


    說回兩人今天看的《最佳出價》,這是一部懸疑類型的愛情片。


    男主角奧德曼先生是一位古怪傲慢的頂級鑒賞拍賣師,每天過著堪比時鍾般精準的生活,對自己嚴謹,對周遭亦是苛刻。


    他有一間私人收藏室,裏麵掛滿各個時期藝術家所畫的少女。


    他對此搜集有病態的迷戀。


    每天拍賣行的工作結束後,他優雅的用完晚餐,便會打開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收藏室,走到正中間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一邊聽著唱機裏的交響樂,一邊欣賞滿室名畫。


    直到有一天,神秘的少女闖入他的生活,將他改變、滲透……


    兩個小時的電影結束。


    隻讓人意猶未盡。


    紀寧寧盯著電視屏上滾動的字幕,期望來個彩蛋之類的。


    忽聽秦識提問:“感覺如何,這部電影。”


    她轉過臉與他對上視線,“考我嗎?”


    秦識笑笑:“作為電影從業者和愛好者之間的交流。”


    大師的電影是用來享受和學習的。


    於此方麵,秦識頗有自知之明。


    紀寧寧還沒完全從劇情中抽離出來,回味片刻,道:“是我說不出來的好,但我不喜歡這個類型。”


    電影無論從整體構架、細節展現、演員表演,還是劇情堆疊發展直到結局,都被精準的把控,連氣氛的高漲和消退都恰到好處。


    可是,紀寧寧不喜歡。


    “太現實了。”她遺憾的抿了抿微幹的唇,彎身將來到腳邊的毛茸茸抱到腿上,“這部電影最可惡的設計在於,看的過程中會逐漸想去相信它是一部童話,結局卻寫滿黑色。”


    秦識邊聽邊點頭,冷不防道:“所以你更喜歡《海上鋼琴師》,沒錯吧?”


    紀寧寧不解的愣了下,說不清為什麽,但總覺得他在借電影分析自己?


    “《海上鋼琴師》的結局我也不太喜歡。”她跳出他暗中設下的框架,自顧自的思緒說:“那艘船已經擱淺了那麽多年,就留它在海灘上不好嗎,為什麽一定要炸毀呢?”


    撇開電影不談,此時秦識對紀寧寧是有些賠付的。


    不管她是下意識也好,真的察覺了也罷,她在言語中竟與他旗鼓相當。


    秦識隻好順著她開啟的話題,說起自己對那部電影的一點看法:“個人認為《海上鋼琴師》是三部曲裏看似最夢幻的,但最後船炸毀了,烏托邦不複存在,你說導演真正的意圖是什麽?”


    當然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你:烏托邦隻存在於美好的想象中,永遠不可能存在於現實。


    紀寧寧突然被教做人,幻滅得連頂嘴的力氣都沒有。


    你過生日,我讓著你!


    秦識再接道:“我比較喜歡《西西裏的美麗傳說》,直麵人生殘酷、醜陋,曆經磨難之後,重新開始。嚴格地說,這部才是標準意義上的完美結局。”


    紀寧寧跟隨他的話聯係劇情種種想罷,認同的點了個頭,轉為不解:“我以為你會更喜歡《天堂電影院》。”


    “那個故事是三部曲裏講得最好的。”說這話時,秦識以著斜身側躺的舒適姿態,靠在沙發裏,“跨度三十年的人生,觀眾跟角色一起經曆一遍,太累了。”


    紀寧寧坐在他腳那邊的位置,隔著一小段距離,望著昏昏欲睡的他。


    暗黃的光線下,那是一張具有細膩油畫質感的俊容。


    有那麽一瞬,紀寧寧不知不覺漫入他柔和的眼色裏,被他骨子裏散發出的愜意感染,放鬆了心神,自甘墮落的沉浸於那片眸色。


    思緒停滯。


    秦識很快發現她的無防備狀態,掛在唇邊的笑意逐漸散去,某個休眠久已的心思……似有複蘇之跡。


    幾乎沒怎麽猶豫,他坐起身來,用著試探的姿態向紀寧寧靠近。


    與此同時,紀寧寧從他變得企圖的眼色裏醒然過來,驀地站起,帶著滿臉的局促,說:“那個、我買了——”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門鈴響了。


    是樓下對應門牌號的門鈴提示音樂。


    巨難聽,巨大聲!


    *


    紀寧寧去開門,惴惴不安的心裏想的全是:他剛才是不是想親我?!!


    秦識看著她緊張到僵硬的背,不太確定的琢磨:現在向她索吻是不是急了點?


    附加一個煩躁的心思:這麽晚了,到底哪個不怕死的主動上門送人頭?


    紀寧寧關掉鬧死人的鈴音,連接樓下的屏幕裏出現唐景珩欠揍的帥臉:“我們來給秦導過生日,最後兩個鍾頭,不介意和我們兄弟幾個分享一下吧?”


    說完,他移身,露出身後抱著大捧花束、花和酷酷的臉容形成鮮明對比的重霄。


    紀寧寧忙不迭說‘不介意’,解了門禁。


    秦識穩穩當當的坐在沙發上,黑著臉,冷哼了一聲:“我介意。”


    紀寧寧:“……”


    是了,聽到這句話的隻有她一個人而已。


    *


    兩分鍾後,不請自來的兩個人大搖大擺的走進2901號公寓。


    重霄將象征愛情的99朵紅玫瑰塞進站在玄關口的紀寧寧懷裏,麵無表情沒有情緒起伏的送上祝福:“生日快樂。”


    要不是他看著沙發那邊的秦識,紀寧寧真懷疑今天其實是自己的好日子?


    然後她的注意力就被唐景珩提在手裏的蛋糕盒吸引:


    目測盒子尺寸,裏麵的蛋糕至少有兩層,高大尚的包裝上甚至有水晶亮片點綴,精致的紫色綢帶絲絲繞繞的從頂端墜下,給人一種光看表麵就價值千金的昂貴感。


    紀寧寧立刻想起被她藏在廚房櫃子裏的巧克力蛋糕,隻有可憐兮兮的六寸……


    唐景珩留意到她的視線,會錯意,羞赧的道:“被你發現了,沒帶生日蠟燭!”


    紀寧寧按捺了下,心說你害羞個什麽勁兒啊……


    “我去買吧,學校外麵那個24小時便利店裏有賣。”她換上鞋,認命的拿起外套鑰匙和錢包。


    執行力不是一般的強。


    其實生日蠟燭和餐盤都有的。


    可是,不能說。


    不能讓秦識知道她在烘培店裏買了一個賣剩下的小蛋糕。


    太沒誠意了……


    大約紀寧寧想得過於投入,動作又太快,沒聽見秦識在後麵叫她。


    轉眼人就走得沒影了,秦識皺著眉頭一臉嚴肅的追出去。


    腳步邁得心急火燎的。


    重霄一屁股在他霸占整晚的主沙發坐下,兩手交疊在腦後,優哉遊哉送上奚落:“不到十點,小年輕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緊張什麽?”


    “這你就不懂了。”唐景珩在他腳那端落座,喧賓奪主的嘴臉:“就是因為外麵的小年輕多才得時刻緊盯,被拐跑了怎麽辦?”


    重霄嗬地笑了聲:“小喬整日的在外麵玩兒,怎麽沒見你擔心?”


    唐景珩肆無忌憚的臉皮霎時僵硬。


    半響,主人不在家的客廳裏爆發出一個字正腔圓的‘滾’——


    “重霄,我去你大爺!”


    *


    電梯即將關閉,被人從外麵及時打斷。


    還在懊惱沒記住秦識生日的紀寧寧抬起頭,就看見他本人移身走了進來,站定在她身側。


    她問號臉。


    他淡淡解釋:“晚了,你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現在還不到十點……


    今天聖誕節,外麵至少能熱鬧過12點。


    還有你之前不是說很冷不想出門麽。


    紀寧寧無可否認,自己的心裏活動是有些豐富的。


    然後,她就聽到秦識狀似不經意的清了下嗓子,補充說:“今天隻想和你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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