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拉戴著一頂尖尖的紅帽子,手裏拿著一個熱狗, 腰上掛著花花綠綠的零碎:塑料玩偶、布娃娃、粉色的鈴鐺和一些口哨啊小刀啊之類的小玩意, 仰著頭,一邊吃熱狗, 一邊張望緊鎖的鐵門內部的豪華城堡。


    大門上掛著木質的花式字體:澤維爾天才青少年學院。


    羅拉吃著熱狗看了一會兒大門, 等熱狗吃完了, 她就拍拍手, 從腰上摘下來一個爆米花桶, 然後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 一邊吃爆米花, 一邊繼續專心致誌地看這道大門。


    “她在做什麽?”


    早就有學生注意到站在大門口的羅拉了, 他們或是從城堡的窗戶往外張望,或是爬到了樹上朝羅拉張望, 又或是直接一路小跑到了羅拉的麵前——


    “嘿, ”皮特羅說, “你是羅拉?”


    “我是呀。”羅拉終於把視線從大門轉移到了皮特羅的臉上,“你是快銀嗎?旺達的弟弟?”


    “是我,”皮特羅高興起來, “你怎麽忽然就來了?也沒有跟旺達說一聲, 她可想你了,一直在跟我說你有多好你有多好——對了, 你給她買的衣服她每一件都很喜歡, 就是買得太多了, 收拾起來很麻煩。”


    “你幫她收拾的話就不麻煩了。”羅拉說, “超級速度用來做家務特別方便!”


    “皮特羅恨家務。”旁邊有人說,“進來吧。”


    鐵門緩緩地打開了,羅拉的爆米花也剛好吃完,她又拍了拍手,然後將爆米花的紙桶捏成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小球球,扔進了自己的衣兜裏。


    “你是誰?”羅拉很認真地看了給他開門的人一眼,尤其是他臉上那幅將他的眼睛遮得嚴嚴實實的眼鏡。


    “斯科特·薩默斯,鐳射眼,”他的笑容溫和穩定,語氣平緩,“x戰警的隊長。你好,卡門。”


    “你有一張哥哥的臉。”羅拉說。


    斯科特楞了一下,笑容倒是沒有從臉上消失。


    “卡門——羅拉——都好,這兩個都算是我的名字。不過羅拉更像名字,卡門更像代號——隨便了,”她放棄了解釋,“隨你們怎麽叫我吧。”


    她把背後的書包顛了顛,腳步輕快地走進了澤維爾學院。


    別人死而複生以後是個什麽感覺傑森不清楚,但他自己死而複生之後的感覺?


    簡直就是羞憤欲死!


    渾渾噩噩地在哥譚流浪也就算了,怎麽忽然之間他就成了“某某的”男孩子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實傑森也還勉勉強強能夠接受,不管怎麽說,這個女孩子——記憶恢複到這裏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也算是他的半個救命恩人。


    作為一個在犯罪巷土生土長的哥譚最底層本地人,他很清楚哥譚的流浪漢都可能有些什麽下場。


    最好的結果就是這個流浪漢的身體素質還不錯,機緣巧合下加入某個不入流的幫派,從此勉強能吃飽喝足,然後在半年或是幾天後悄無聲息地死於某場火拚;最普遍的結果是這個流浪漢因為找不到食物餓死在某個角落,腐爛、發酵,然後被循著味道而來的、藏在哥譚更角落和縫隙之中的動物分食。


    至於最差的結果……


    某些看起來頗有些“天分”的流浪漢會成為非法實驗室的實驗體。


    雖然有極小的幾率這些實驗體可能會在實驗中得到某些不錯的能力,從而開啟漫畫式的新人生,但多數實驗體都會在被百般折磨和反複利用後變成瘋子、垃圾和渣滓:


    字麵意義上的渣滓。


    從某種程度上說哥譚確實是一個寶庫,麻木不仁的上層,膽小怕事的中層,充分混亂且充分無道德無秩序的底層——讓這座城市成為了犯罪活動的天堂。


    這個女孩兒確實救了他的命。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傑森覺得難以接受了,這個女孩子把他帶走之後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給他吃東西,而是給他洗澡?


    還是親手洗的!


    你看起來也才十三四歲對著一個差不多同齡男孩子的裸.體為什麽這麽冷靜和平靜!你洗洗刷刷就算了為什麽還這麽認真仔細!


    洗那啥的時候她居然還要把**翻開然後用手指尖搓裏麵!還這麽幹了不止一次!


    傑森羞得快昏過去了。


    他現在也不知道他的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麽東西,也許他其實也完全什麽都沒想,因為羅拉——他很快就知道了她的名字——是個愛幹淨的女孩子。


    這就意味著她每天都會給她的男孩子洗澡。


    每天都給他換新的內衣褲。


    換的時候就——很順手很無所謂地——稍微玩一下——


    換下來的衣服都被她隨手亂扔了,羅拉會做家務,掃掃地收拾收拾東西整理一下房間什麽的,還會做飯。


    但是羅拉不洗衣服。


    換下來的髒衣服全都塞在更衣室的空櫃子裏,哪個櫃子空就塞哪裏。


    傑森嚴重懷疑羅拉根本不會洗衣服,一大證據就是她每次洗完碗之後都會把用過的抹布扔了,下次洗碗換一條新的用。


    還好她每天都給她自己和他換衣服,衣服其實根本就不髒,不然屋子裏裏肯定都臭了……不不不,傑森絕望地想,我到底在想些什麽?!


    親親抱抱摸摸之類的都不算什麽了。


    傑森偶爾還是會清醒個那麽幾分鍾的,隻是意識和身體總連接不到一起,那種感覺就像是渾渾噩噩的一個夢——隱約感覺得到什麽,但模模糊糊的,什麽都不夠清楚。


    他呆怔在原地,臉上青紅皂白不停閃爍,時而羞惱委屈,時而驚愕萬分。


    他茫茫然地回憶著那段時間,思索得越是久,那段時間的記憶和感覺就越是連貫。


    每一件事,每一句話。


    夢境漸漸地清晰起來了,並且成為了現實。


    傑森還坐著,這才意識到太陽已經落下,月亮卻還沒有升起。


    這個小公寓的位置非常好,隻要坐在窗邊,就能在任何時候都沐浴到陽光。


    這應該是羅拉仔細挑選出來的地方。


    她喜歡很多東西,但在所有她喜歡的東西裏,她會覺得最好的那一樣無疑是陽光。


    羅拉……於是傑森忽然走了一會兒神,他想羅拉她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喜歡陽光嗎?


    ……她大概是知道的。


    也許知道的不能算是很多,但她肯定是有所猜測,而她的所有猜測一定是包含了最正確的那個猜測的。


    ……她和她的男孩子提起過萊克斯·盧瑟,但她沒有提起過超人。


    就算是他們走在街道上,超人的身影就在他們麵前的櫥窗上一閃而過,羅拉也會急匆匆地別過頭,或者恰好就被其他某樣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沒有提起過超人哪怕一次。


    從這裏往窗外看,能看見紐約市的邊界,皇後區給人的感覺並不幹淨、整齊和優雅,但在蒙蒙的夕陽裏,那種仿佛即將熄滅的篝火所特有的黯淡而溫柔的光芒裏,這份雜亂和陳舊也顯得無比溫馨。


    一直到月光淅淅瀝瀝地潑灑在他的麵孔上的時候,傑森還坐在原地。


    他慢慢地想起了在他神智混亂的時間裏所發生的事情,他反複回憶,確保所有的細節都被他了然於心,就像一個遊蕩在身體之外的靈魂緩慢地融入了他的身體。


    在夢裏也是隱約有所感覺的。不甚清晰,但意識和思想、行為和存在就像樹暴露在地麵的部分,而感覺就像紮根在土地最深處的根。


    感覺一直存在。


    吃飽了喝夠了會感覺滿足。


    骨骼扭曲和斷裂都會感覺疼痛。


    被抱在懷裏和按在床上親親摸摸的時候會感覺快樂。


    相擁著陷入酣眠的時候會感覺安穩。


    會因為各種感覺一直注視著使他溫暖和舒適的人。會反反複複地描摹她的麵孔,聆聽她的每一句話,解讀她的每一個表情和音調,會熟悉她的味道,享受她的觸摸。


    因為被喜愛而專注,然後因為這樣的專注和溫順得到更多的喜愛。


    然後傑森忽然就從那短暫的、靈魂與身體完全分離的幾個月中脫離了出來。


    在這幾個月之前,在他死而複生之前,那曾經的、過去的十五年重新主宰了他。


    他是已死之人,前任羅賓。他曾經是蝙蝠俠的助手和布魯斯·韋恩的養子。


    他……在那幾個月裏,他是羅拉的男孩子。


    但剝離掉了這一切之後,他是,也隻是傑森·托德。


    他的靈魂又重新離開了他的身體,他又變得空蕩蕩的,這空蕩很快就被另一種東西所填滿,那是被壓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暴怒和戾氣,那是死亡和仇恨,它們正如狂風般在他的胸肺中翻騰。


    他的血液如岩漿般滾燙,但他的心口卻在發涼。


    傑森猛地意識到……這是羅拉的淚水。


    他用力地閉上了眼睛,可閉上眼睛之後,他反而能更清楚地看到那個紅頭發綠眼睛的女孩兒。


    他從胸腔深處發出了一聲悶哼,然後用力地睜開眼睛,把那些酸脹和不知名的愁緒狠狠地壓了回去,他凝視著月亮落下和太陽升起,直到金燦燦的陽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和麵孔。


    羅拉早就走了,這裏沒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傑森當機立斷地離開了這間公寓。


    但幾分鍾之後他又急匆匆地破開門闖了進來,他氣息有些不穩地跑到客廳,拉開電視機下麵的抽屜,熟門熟路地從各種亂七八糟的小飾品下麵翻出了一袋糖果。


    他抓了一把糖塞進衣兜,有幾粒糖果從他指縫裏漏出來,掉在地麵上,他趕緊把它們撿起來塞回衣兜。


    他站起來要走,可又停了一下,隨即把整袋糖果都從抽屜裏拽了出來。


    他懷裏摟著著這袋糖果,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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