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她確實急用錢,卻不是立刻拿去還賬, 而是想抓住楊四海去廣州的機會, 參與投機買賣。


    既然這個大伯哥送上門挨宰, 她大可以借錢投機,最多盈利之後再還他, 可她不想這樣做, 至於為什麽, 她暫時想不出緣由,隻是憑本能拒絕了。


    “我借你錢也還是要還呀。”蘇禾忍不住調笑了句:“那是大哥你娶媳婦兒的本錢, 我可不能亂用。”


    她說完,毫不意外的見他紅了臉,有些窘迫的樣子,也知道自己是弟媳婦,不該開大伯哥這種玩笑, 收了笑, 反手指指身後的紅磚小樓, 道:“大哥你回吧,籃子我收下了,我活還沒幹完。”


    徐立冬聞言, 抬頭看了眼房頂,開始挽衣袖:“你到旁邊站著,我休息, 替你幹了。”


    說完, 不等蘇禾開口, 徑自踩了扶梯爬上房頂,留蘇禾在下邊仰視,微微驚愕。


    如果說此前徐立冬的幫忙,蘇禾是感激,那麽眼下,她更多的是好奇,以及不確定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雖然她也不願多想,但男女之間,說來說去就那麽點事,尤其她還是寡婦,身份敏感,心裏總要有個數。


    平心而論,她這個大伯哥很不錯,為人正直不說,心腸也好,待人接物透著實誠,長相不是路人掛,有份鐵飯碗工作,又是官二代,這種人不管是自由戀愛,還是在相親市場上,都是搶手貨。


    再說她,目前除了長相,沒一樣能拿得出手,何況她還是個寡婦。一個寡婦,一個大伯哥,別說擱現在,就是幾十年後,這兩種身份的人要是搞在一塊,都是個大新聞。


    如果是原主,因為年紀小,可能對情愛會有憧憬。隻她早就過了愛幻想的年紀,遇事總要先分析利弊,顯然,徐立冬繼續扮演大伯哥這個角色,對她百利無害,要是越了界,隻怕會給她帶來不小的麻煩。


    有孫大柱的前車之鑒在那擺著,弄不好就會有第二場“鑒婊大會”。


    蘇禾胡思亂想著,不覺就到了放工的點。


    從工頭那裏領來五毛錢,徐立冬推了自行車在前頭,蘇禾稍落後幾步,兩人踏著夕陽往外走。


    待出了學校,徐立冬反手擦了下額上汗珠,看著蘇禾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想的太多,蘇禾眼下有些尷尬,忙擺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沒事,上來吧,我騎車總比你走路快。”徐立冬已經先跨上了自行車。


    見狀,蘇禾不再糾結,沒推脫的就跳上了後座。


    兩條腿確實比不過兩個軲轆的,這天蘇禾到家時,天才剛放黑,徐秋來還在燒飯,聽見外頭有動靜,人還沒出來就喊:“嫂子,你今天咋回來這麽早?”


    話音落下,見是那個不常見麵的堂哥送嫂子回來的,先喊了人,又極懂事的招呼道:“大哥,你吃飯了沒,在咱家吃吧,我都燒好哩!”


    徐立冬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摸他腦袋,隻眼睛卻是往蘇禾這邊看的,見蘇禾沒有要留他吃飯的意思,心中隱隱感到失落,說:“不了,我回了。”


    蘇禾這才笑著叮囑道:“天黑路不好走,大哥你騎慢點。”


    徐立冬點點頭,跨上自行車便走了。


    直到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裏,蘇禾才微歎口氣,摟著徐秋來肩膀,轉身進屋了。


    此舉惹來徐秋來不滿,小大人般數落道:“嫂子,你太不懂事啦,大哥送你回來,咱們咋地也要留他吃口飯再走嘛。”


    蘇禾忍住想笑的衝動,忙道:“是是是,我想得不周到,下回不這樣了。”


    徐秋來嗯了聲,轉又高高興興說:“嫂子我今天釣了蝦,按你原先教我的,炒了盤蝦米!”


    為了省煤油,叔嫂兩就站在灶台邊上,借著爐膛裏的餘火吃了飯。飯後,蘇禾叫徐秋來先去洗澡,自己把灶台收拾了遍,才洗漱上炕。


    興許是白天裏沒做太多活的緣故,此刻躺在床上,蘇禾一時半會都沒睡意,腦中時不時浮現出徐立冬離開時失落的神情,心裏既有些過意不去,又有些悵惘,輾轉反側直到深夜才闔上眼。


    第二天,她照舊起了大早去縣城。


    她做工的這所中學,是水廠的附屬中學,已經有些年頭了,在解放前曾是西方傳教士的傳教場所,房頂漏雨不說,圖書館也因為前些時候學生聚眾鬧事,把裏麵攪得烏煙瘴氣,原本歸置在書架上的書亂七八糟丟在地,有個年歲較大,個子不高的老師負責重新分類歸檔。


    晌午吃過飯休息的時候,蘇禾沒事可做,又對其他婦女東家長西家短的話題不感興趣,見那矮個老師在一邊翻書一邊埋頭苦編碼,就站在後頭看了會兒。


    “你分錯了。”


    見他把一本全英文書歸到政史類,蘇禾忍不住提醒道:“剛才那本講得是講經濟法,應該歸到法律類。”


    矮個老師推推鼻梁上的鏡框,回頭瞧了蘇禾眼,見她半舊罩衫髒兮兮的糊著泥漿,頭上還包了塊毛巾,跟外頭那些拎泥桶的農村婦女沒兩樣,漫不經心道了句:“你懂什麽。”


    蘇禾以前在政府部門從事現場翻譯工作,英語法語用精通來形容也不為過,肯定不會認錯,見牆角丟棄了幾本其他外文書,順手拿到矮個老師眼前,笑道:“瓦爾登湖,國富論,聖經的解讀...對不對?”


    矮個老師露出驚訝神色。他是這所中學的校長張達聞。時下升學考試沒有英語,無論老師還是學生,懂英文的人少之又少,張達聞是俄語老師,在學校已經算是“精通”外語的人,事實上,他也隻是半吊子而已,對著這些傳教士留下的書很是頭疼,丟了又舍不得,隻好硬頭皮自己上。


    剛才乍看見蘇禾,隻當她是普通村婦,並沒在意,眼下聽她說英文十分熟練,吃驚之餘,不由重新上下打量,嘴裏忙道:“坐,快坐,這位同誌...哪個教你的這些?”


    生在這個特殊時代,蘇禾雖然深諳“槍打出頭鳥”道理,但沒辦法,她實在不甘心真當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婦,可她也清楚原主身份,說出去必定會讓人起疑心,鬧不好還會給她扣個特.務大帽,要真那樣,真是得不償失了。


    在這種糾結之下,蘇禾選擇避而不談,隻是道:“老師,這些活我能幫你幹。”


    見他麵露欣喜之色,蘇禾笑了下,半是無奈半是不好意思道:“不過你得給我工錢,我要養家。”


    “成!我給,我給!”張達聞爽快點頭。


    蘇禾又是一笑,廢話不多說,坐下來幫他編碼。張達聞負手站在她身後,見她字跡俊秀,嘴裏時不時念出一兩句英文,也品不出是啥味,就是覺得特別舒坦,忍不住又問:“同誌,你叫什麽?是哪人?哪個學校畢業的?”


    蘇禾頭也不回,胡說八道:“二砬子鄉,插隊學生。”


    張達聞還想問,就聽蘇禾道:“老師,你忙別的吧,我一個人就成,你問太多,我沒法專心幹活哩。”


    張達聞哦哦兩聲,這才一步三回頭走開。


    蘇禾偷偷籲了口氣。


    沒過多久,外邊工頭喊開工,蘇禾擱下筆就出去,張達聞忙跟了出來,喊住她說:“別爬房頂了,給我編碼,我給你工錢!”


    蘇禾噗嗤笑了,說:“我缺錢缺得緊,白天爬房頂,晚上給你編碼,你看行不?”


    ......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月底,校舍房頂煥然一新,食堂也建成。


    這些日子,蘇禾白天當泥瓦工,晚上當編碼員,直到把所有書重新歸置整齊,才去找張達聞領工錢,也是從旁人口中,得知他是這所中學的校長。


    不過這位校長好奇心太盛,蘇禾實在是怕了,領到十塊錢之後,別話沒有,掉頭就走。


    見她腳步飛快,怎麽喊也不回頭,張達聞直歎氣,本來他是想問她願不願來教書,正好學校缺個代課老師,不過很快又記起她曾說過自己是“二砬子鄉插隊學生”,嘴裏念念叨叨著,忙去找工頭打探這人。


    這邊,蘇禾沒忘跟楊四海約定,找了個晚上的時間拿錢給他。加上最近做工的錢,蘇禾給了他二十塊,剩下三兩塊留作日常開銷。


    楊嫂子一旁見大把的錢進了她男人口袋,肉疼極了,忍不住規勸蘇禾:“他嬸兒,你可得想清楚了,你哥這個浪蕩貨把你錢整沒了咋辦!”


    楊四海聽了氣得翻白眼,嚷道:“個瓜婆娘!說你頭發長見識短你還不樂意,你瞅你說的這是啥話...話我今個撂開了說,要是賠了錢,往後我也沒臉回了!”


    楊嫂子呸他:“你不回?你捅的窟窿,別人叫我還錢咋整!你要敢死在外頭,我就把你兒子賣了抵債!”


    眼看這兩人又要吵嚷,蘇禾忙打岔:“嫂子,我相信哥,做買賣本就有賠有賺,我敢賭就敢認。”


    話雖這麽說,在楊四海南下去廣州的日子裏,蘇禾還是會惦記,三五不時從楊嫂子口中打探消息,隻這年月通信不發達,楊嫂子也不大清楚外頭情況,這一走就跟失蹤了似的,跟家裏再沒聯係。


    不過之後的一段時間,蘇禾也沒太多閑心去惦記“投機倒把”那點事了。


    入秋之後,初夏裏播下的豆種在莊稼人的精心嗬護下,果實粒粒飽滿,待一場雨後,田地裏的黃豆葉已經開始掉落,這意味著秋忙又開始了。


    幾乎所有生產隊都在沒日沒夜的搶收,當然累,但隻要想到交完公糧剩下就全是自己的,所有人都鉚足了勁幹活。


    另外,除了來自收獲的喜悅,還有件讓蘇禾更為高興的事。


    紅旗二隊有片田地在河灣下,金戴河從中蜿蜒而過,算是紅旗公社的母親河。沿岸生活的居民經常在這條河裏逮魚摸蝦,長年累月下來,河裏的魚蝦越來越少,蘇禾曾經跟徐秋來逮過一次,興致匆匆來,敗興而回,自那次起,就再也沒打過這條河任何念頭。


    隻最近,這條河裏的魚蝦突然多了起來,平常花整天時間都不一定能逮到一條魚,現在,但凡光屁股的奶娃們扯開網兜,大小魚兒簡直是往網兜裏跳。


    對於極少能吃到肉的莊稼人來說,實在是件大好事!


    這期間,蘇禾有想過給徐立冬送點。但俗話說事不過三,一件事反複做太多次,就算她沒別的意思,旁人也會多想。


    因此,這念頭也不過在蘇禾腦中轉了個圈,便被拋到一旁。


    在連續逮魚吃魚長達半個月之後,蘇禾沒了最初的喜悅,隱隱覺得不對。直到這日,見家中老鼠出洞,倉惶亂竄,蘇禾冷不丁想到件可怕的事,盯著地上互咬尾巴連成一串的老鼠打了個寒顫。


    正巧徐秋來又兜了一網兜魚飛奔回來,一股腦全丟進大甕裏,快活嚷道:“嫂子你不知道,二狗他爸今天弄了排木筏子,河裏的魚都直往木筏上跳哩!我跟著一塊,白撿了不少魚,二狗他爸說是老天爺開眼,在賞咱們飯吃...”


    “秋來,別去逮魚了,咱家屋裏也不能待。”說這番話時,蘇禾匆匆解下係在腰間的破圍裙,又說:“我去趟縣城。”


    徐秋來見她扔了圍裙就走,不過眨眼功夫,就走出了一截路,忙攆了上去,喊道:“嫂子你去縣城幹啥?”


    蘇禾頭也沒回,隻道:“聽我的話,在外頭玩,別下河也別進屋。”


    而此時,這些人都扛了長條凳,三五成群結伴往公社走,各家的奶娃跑在前頭,爭搶著先到公社中學占位。


    今晚,公社要在中學開政審大會,主席同誌號召的事,咋能不積極哩!


    八點不到,公社中學不大的操場上已經擠滿了人,幾個領導也全部到齊,在課桌拚成的主席台後坐成一排。因蘇禾是紅旗二隊的社員,所以徐老五也在其中。


    眼下,徐老五殷勤的給坐他身側的徐有糧點煙,因為激動,擦洋火的手都在微微作抖。


    能不激動麽,全公社最大的官兒就在他眼前哩!


    “哥。”徐老五親切的喊了聲,問道:“這趟回來在家住幾天不?我讓我婆娘張羅酒菜,叫上有地、有山、有水,咱們哥幾個一塊坐坐?”


    徐有糧臉上帶著笑,搖頭道:“我倒想,可不行啊,明個縣裏還有會要開...時候不早了,把侄媳婦叫出來,咱們開會吧!”


    徐老五連說好,扭頭跟公社其他幾個領導交頭接耳一番,便舉了喇叭,高聲喊:“安靜,大家安靜!”


    等四周都靜了下來,才又道:“前些時候魏紅跟蘇禾同誌那事,大家夥想來也都聽說了。今天趁縣委的徐主任在,咱們給蘇禾同誌個辯釋機會,堅決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堅決不放過任何一個壞分子!”


    話音落下,蘇禾就被兩個民兵揮槍.杆指著,推推攘攘走到大場中央,伴著她的出現,場上開始騷.動起來,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時不時發出陣陣哄笑,也有諸如王鳳英之流,十分不恥,在蘇禾路過時,狠狠衝她吐唾沫。


    好在蘇禾跟原主是性格相反的兩類人,臉皮夠厚,內心夠強,何況...


    她朝站在不遠處的徐立冬看去,心微微定了下來。待公社領導準許她為自己辯釋時,才大聲道:“魏紅嫂子在哪,請大家騰個地兒,讓魏紅嫂子出來,我有話要跟她對質!”


    “在這兒!”人群裏,王鳳英大聲喊了句,迫不及待把躲在後頭的魏紅給揪到了大場上。


    “大柱家的,你倒說說,她跟你男人都幹了啥不要臉的事?”


    說這話的時候,王鳳英朝魏紅使了個眼色。


    “王鳳英,蘇禾同誌可是你老徐家的媳婦!”人群裏有人突然起哄了句。


    王鳳英呸了聲:“咱們老徐家可沒這麽不要臉的,我把話可撂在了前頭,她跟咱家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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