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正吃著, 忽聽隔壁楊嫂子家傳來哭聲, 之後便是一陣激烈爭吵。


    起初蘇禾不想摻和別人家事, 隻是聽吵聲越來越大,又見兩歲的饅頭站在門外哇哇大哭,才擱了碗筷去抱他, 順便看怎麽回事。


    徐秋來也跟了過來。


    才走近, 就聽屋裏頭楊嫂子嗚咽罵聲:“楊四海你個王八龜孫子,要再不好好幹莊稼, 一天到晚擱外頭鬼混, 信不信我明個就抱你兒子跳村頭那口水井淹死!”


    蘇禾腳步一頓, 叫徐秋來先把饅頭帶去喂點飯, 自己則在院裏站了會兒,再決定要不要進去勸架。


    又聽裏邊楊四海道:“幹莊稼, 幹莊稼有啥個出息喲!哪個說我擱外頭鬼混了...娃他媽, 我跟你說,在外頭隨便幹點啥都比幹莊稼強多啦,上趟回來, 我沒給你錢?”


    楊嫂子一頓, 立馬呸道:“給的沒要的多!”


    楊四海道:“我這不是手頭缺錢嘛, 倒收音機得拿本錢, 你放心, 穩賺不賠, 你先把家裏錢都給我, 回頭我翻倍給你還不成?!”


    蘇禾聽他們沒再爭吵, 本來都想回家了,可聽到“倒收音機”時,騰地來了精神,趕緊靠近幾步,趴窗戶上豎起耳朵。


    待聽到楊四海盤算去誰誰家借錢時候,蘇禾憋不住進了屋,不管兩口子驚詫的目光,直接開口道:“哥,我想辦法借你一部分錢。”


    不等楊四海喜上眉梢,蘇禾緊接又道:“不是白借,我要算份子,掙了錢你得給我分成。”


    楊嫂子驚道:“她嬸兒,你瘋啦,你哥就不是個靠譜人!”


    瞧這話說的,楊四海不樂意了,嚷道:“我咋不靠譜了!”


    “滾一邊去!”楊嫂子瞪他,轉跟蘇禾說話時,又恢複了和顏悅色,勸道:“她嬸兒,咱都是本分人,可不能幹糊塗事兒,你哥要是賣個菜賣幾個雞蛋,我倒不說了...倒收音機可不是小事兒,逮到要蹲牢哩!”


    不等蘇禾開口,楊四海忙就道:“別聽你嫂子嚇唬,每年到廣州的人多了去,也沒見有幾個蹲牢的,再說我上頭有門道,帶回來直接進商店,能有啥事兒!”


    楊嫂子還想勸,蘇禾趕在她前頭開了口:“嫂子,我窮怕了,大不了就蹲牢,起碼還有口牢飯吃。”


    說到這,蘇禾轉問楊四海:“哥,你啥時候動身去廣州?差多少錢?”


    楊四海喜歡她這幹脆的性子,搓手笑道:“錢當然是越多越好,最遲月底吧,得趕緊去了,這時候收音機便宜,要是再耽擱,就到年底哩!”


    蘇禾咬咬牙,道:“哥,錢你先湊著,等月底,我有多少給你多少。”


    楊嫂子見這兩人誰也不聽勸,跟買賣白菜似的,轉眼就談了妥,氣得太陽穴突突跳。不怪她看不慣,在這個勤勞又守舊的村婦眼裏,隻有幹莊稼才算正經事,其他全是歪門邪道。


    再說蘇禾,作為熟知曆史走向的後來人,她信楊四海的“瘋話”,隻要膽子夠大,外頭遍地是黃金。


    不過眼下光有膽子沒用,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弄本錢。原諒她不能免俗,畢竟眼下溫飽問題亟待解決。


    蘇禾苦思冥想,把所有她能快速賺到錢的法子都想了遍,最後發現,能短時間內就能得到回報的活兒真不多。


    賣菜她是不敢了,到底有過案底,再被逮到一回,發大財什麽的就跟她徹底無緣了。


    至於家養的雞鴨還有伢豬,屬於生產隊的共同財產,到年末得上交,通過副食品站供給到大城市。這些都不是她能惦記的。


    思來想去,蘇禾決定去生產隊找徐老五,從公賬上先支錢,到年末再還。


    算上她,這個月來找徐老五支錢的社員已經快十個了。蓋新房、看病、娃念書...沒一個不是著急用錢的,可把徐老五給為難壞了。


    “侄媳婦,不是叔不借,過段時間隊裏還得買肥料。對了...”說到這,徐老五才問:“你急用錢去幹啥?”


    蘇禾幹笑,擺擺手說:“五叔,算啦,我再想辦法。”


    見她要走,徐老五誒了聲,又喊住她:“侄媳婦,公賬上是真沒錢啦,這樣...先給你支兩塊,夠不?”


    換成其他人,這錢徐老五肯定不借,不過是看這侄媳婦不容易,又是本家人,到底想幫著點兒。


    “五叔,真不借了,隊裏正困難的時候,我就不給你添亂了。”


    蘇禾為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見徐老五也不大好意思的樣子,就順口問了句:“五叔,咱這附近有啥我能幹的活不?最好是按天結工錢的。”


    徐老五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嘬嘬牙花子,道:“這樣吧,回頭我給你打聽打聽!”


    “那我先謝謝五叔了。”蘇禾笑著說了句,便回了家。


    一晃幾天過去,徐老五那邊一直沒回音。蘇禾心裏著急,卻又沒事可做,隻能每日修整菜地打發時間,地裏的蔬菜倒是長勢喜人,就在蘇禾打算重操舊業,冒風險再去縣城賣菜時,徐老五終於給她帶了個消息。


    縣裏的一所高中要修繕教室屋頂,把爛掉的瓦片換成新的,還打算趁暑假建個食堂。


    “我問過了,工錢現結,一天五毛,管晌飯,就是不管住,早晚得回來。”


    徐老五問她:“能幹不?要能幹我就給人個回話。”


    蘇禾覺得可以,一天五毛,比賣菜強。雖然賣菜不累,可她又不是菜農,家裏不過兩分小菜地,就算全薅了,最多也就能賣三天。


    打定了主意,蘇禾當即給徐老五個準話。


    就這樣,兩天後,蘇禾開始幹起了爬屋頂鋪瓦片的活。


    起初她不會,跟著旁人學了半天,到也幹得有模有樣了,隻是等幹完活再走二十裏地回家的時候,唯一的感覺就是累,累到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可一想到每天都有五毛錢拿,夜晚短暫的休息後,第二天蘇禾就又來了精神。


    這日,她正匍匐在屋頂,跟另一個婦女合力鋪蘆葦杆時,忽聽下邊有人喊,說外頭她大哥找。


    蘇禾一愣,待反應過來“大哥”是誰,順梯爬了下去,見徐立冬拎個籃子朝自己走來,終於想起了,前些時候送東西去公安局,他人不在,自己把籃子留在了那兒。


    距離幾步遠的時候,蘇禾先喊了他一聲“大哥”,睜大眼好奇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徐立冬被她這眼神看得似有些不自在,咳了聲,開口說:“本來打算回趟老家,順便把籃子給你帶去,半道上碰見鄉裏人,說你在這做工,就過來看看。”


    徐立冬不歇氣的說完,因為緊張,都沒察覺到自己語速比平常要快,隻盯著蘇禾,見她沒多問別的,慢慢籲了口氣,這才覺到手心竟微微出汗了。


    事實上,徐立冬是聽徐秋來說她在這做工的。他前些時候去省城公差,直到頭兩天才回來。剛進局,劉紅軍就把一個篾籃放在了他辦公桌上,說是鄉下那個弟媳婦送來的,鴨蛋還留著,裏頭的蟹黃包已經被幾個同事分吃了。


    這幫拿人不手軟的!


    徐立冬剛想發作,就聽劉紅軍搖頭晃腦感慨道:“不是我說,你這弟媳婦人真實在,又是送菜又是送蛋...我咋沒這樣的親戚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原本不過是句玩笑話,徐立冬心裏卻掠過一絲異樣,不過很快腦海中又跳出政審大會那日,她反咬王鳳英那幕,臉上是她慣有的楚楚可憐樣,隻做出的事卻不帶半點不心軟,一下又警惕起來,不禁茫茫然的想: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於是,那個裝了鴨蛋的籃就這麽在他辦公桌上放了兩天,直到今天,劉紅軍說:“人家好心好意送東西過來,你這人咋不領情捏,不稀罕啊?不稀罕拿來給我。”


    徐立冬心裏那點警惕給劉紅軍說沒了,心想不管她是怎樣一個人,她接二連三送我東西,總得當麵道個謝,要不心裏存著個事總是不自在。


    待去了鄉下,聽徐秋來說他嫂子不在,不知為何,竟感到有些失落,跟徐秋來說幾句話就走了,直到出了廟前鄉,才發現自己忘了還籃子。


    不過這也叫徐立冬重新來了精神,索性她在縣城做工,再過來給她就是。


    這樣說服自己一番,徐立冬便來了學校,見她爬上爬下不說,還要懸空踩房梁,遠看去實在叫人提心吊膽,微皺了眉,道:“這活不要再幹了,危險。”


    他話音才落,蘇禾就噗嗤笑出了聲,說:“那你當公安還危險呢,怎麽還幹?”


    徐立冬給她笑的不自在,別開了眼,說道:“不一樣,我是男人。”


    “有啥不一樣。”蘇禾隨手指了幾個同樣做活的婦女,笑道:“她們都能幹,我也能。再說,不是討生活,誰不知道吃飯睡覺最快活。”


    聽出她話裏意思,徐立冬順話問道:“是遇上了什麽事?急用錢?”


    蘇禾聞言,臉一紅,老實道:“先前我婆婆活著的時候,瞧病花了不少錢,東家湊西家借...我雖然沒念過書,也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總得想辦法還上。”


    原來是這樣。


    徐立冬了然點頭,想了下,然後說:“欠多少?我手頭還有點閑錢,不急用,先給你拿去把賬還了。”


    徐立冬剛想問什麽事,一抬眼,見她竟撲簌簌滾落幾粒豆大的淚珠子,頓時感到無措。兩手插口袋不是,不插也不是,抓了下頭道:“別哭...有什麽事你慢慢說。”


    蘇禾拖著濃濃的鼻音“嗯”了聲,抬起袖口擦擦淚,才開口道:“大哥,我頭兩天跟同村的魏紅嫂子幹仗了,她罵我是婊.子,我氣不過就...”


    說到這兒,蘇禾用餘光飛快看了徐立冬眼,見他臉上喜怒不辨,繼續道:“就跟她幹了一仗。我雖然是個寡婦,但也知道為我死去的男人爭臉,罵我別的可以,唯獨不能罵婊.子,我本以為這事就算過了,沒想到她去基建隊舉報我,往我頭上按莫須有的罪名。”


    其實徐立冬以前也聽鄉裏人傳過有關蘇禾的閑言碎語,隻那時他抱著不關己的心態,對這個關係不算親的弟媳婦沒想過去了解什麽。印象裏,這個弟媳婦雖然長得比旁人招眼了些,但聽說也是老實人,不至於像傳言那樣不堪。


    不過知人知麵不知心,徐立冬平時跟她沒往來,也不能聽她隻言片語就斷定什麽。加上她向自己討要菜錢那次,牙尖嘴利,三兩句就把自己頂的無話可說,又實在不像個“老實人”。


    徐立冬這樣想著,正了色,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你的事基建隊應該會接手,你放心,如果真是空穴來風,他們不會隨便往你頭上扣高帽。”


    言下之意:要是真的扣上高帽,那說明你就是個婊.子。


    蘇禾嘴角扯了絲冷笑,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自認行得正坐得端,可架不住別人往我身上潑墨啊,我要是真犯了啥罪過,判我罪我無話可說,大哥你倒說說,我是殺人還是搶錢了?基建隊是公安局還是法院?它有啥資格去定我的罪?”


    蘇禾不歇氣的說完這些,最後又哽咽著補了一句:“我本以為大哥你是懂法的,跟那些人不一樣...”


    她這句話說得實在大膽,所以說的極慢,一邊說還一邊偷偷注意徐立冬,見神色似有鬆動,顯然也是讚同自己這話的,悄悄鬆了口氣,垂眼盯著地麵,老老實實等他給話。


    徐立冬確實給她說動了,也確實不讚同基建隊越俎代庖,但他卻沒法插手去管,有些無奈道:“我信你不是那種人,不過隻有我信你沒用。”


    聽他這麽說,蘇禾緊接就道:“我知道,所以我來找你...是想托大哥你出麵,能不能說動你家大伯幫我說句話,為我正個名兒,大伯在鄉裏聲望高,說的話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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