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盜麽麽噠  “……”蕭青棠黑了一張臉。她的心裏話?這倒不假, 但經由秦炎陵口裏說出, 未免也太羞恥!


    皮一下,很開心麽?


    【666樂不可支:“666!”】


    【蕭青棠咬牙切齒:“秦炎陵不是個男人!”她衣裳都快脫光了, 他居然去大煞風景!】


    【666奇怪,“他是不是男人, 你十三年前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蕭青棠幽幽喚道,“6啊!”】


    【666悚然一驚, 哆嗦著問:“幹,幹嘛?”】


    【“待會你配合我, 上幾個大招, 攻破他的心裏防線。”蕭青棠磨牙, 閉上眼睛, 用特殊手段自我催眠,“蕭青棠深愛秦炎陵……昔日所作所為皆有苦衷……”】


    【她的演技倒沒問題, 代入了十三年前狡黠純真的人設, 唯獨缺少一顆真心,騙騙普通人還行,但對上雄才大略的秦炎陵,便有點幼稚。】


    【秦炎陵會情動, 會為她所誘, 絕非她有多嫵媚,而是他深愛她, 深愛到情不自禁, 但他終歸是一代帝王, 自控力已登峰造極,雖動情,但不動意。】


    【那麽,她隻能給他一顆被催眠過的真心。】


    【不比之前的單單演戲,這一回,加上了她的真心真情。】


    秦炎陵捧著蕭青棠的臉,細細打量了會,便用絲巾沾了水,輕輕為她擦去字。今日朝晨,她便在誘惑他,又是觸碰,又是沐浴,舉止間媚態撩人。


    他一直不知,她回來目的何在,但如今忽有個猜測。據搜奇誌上記載,妖精需食人的精氣,以達到修煉的目的。帝王身具龍氣,對妖精而言,自然是大補之物,她纏著他,也許為了他身上的龍氣。


    行魚水之歡,自然是最易吸食龍氣的辦法。


    “見你深夜寂寞,獨自一人批閱奏折,我才跑來撫慰你的,誰知你不解風情。”蕭青棠攬住他的頸,不滿嘀嘀咕咕,“溫香軟玉在懷,卻猶似未見。”


    她的炎哥哥,曾經多麽純真啊,一撩便會害羞臉紅,可愛又粘人,哪裏像如今的大狼狗,喜怒不形於色,對美色的抵抗力便似“不舉”一般。


    秦炎陵抱著她,右手緊緊捏著禦筆,其上骨節森白,麵無表情地問道:“撫慰我?”他微垂眼簾,見她一隻手在他胸膛上畫著圈圈,麵色漸漸沉下。


    看來,他所猜無誤,她覬覦著他的龍氣,否則,怎心心念念著勾引他呢。搜奇誌上記載,被妖精吸食後,人便會蒼老不堪,乃至喪命。她不止要他的龍氣,也要他的命。


    無論十三年前,還是十三年後,她對他,依舊那麽絕情,毫無一絲愛意。如此的虛情假意,他仍要陪著她演下去麽?


    為什麽,他還不肯死心,心存一絲奢望?


    盼她真有苦衷?


    盼她一直愛他?


    咯嚓!禦筆斷成兩截,秦炎陵麵色冰冷。


    【叮咚!秦炎陵怨氣值+10。當前怨氣值60,情意值100!】


    他也曾想過,能容忍她欺騙他,隻要她能騙他一生一世便可,但如今才知,他高估了自己,高估了自己對她的縱容。


    他沒有那麽大的氣量,沒有那麽大的胸襟!


    他給了她十分的愛,便要她還他十分,但凡少了一分,他寧願全都不要,更何況,她自始至終,都是在騙他,連一分的愛都沒有呢!


    是啊,她從來沒有愛過他!這一念生,便讓他臉色發白,仿佛全身血液被凍結,痛徹心扉。


    【叮咚!秦炎陵怨氣值+30。當前怨氣值90,情意值100!】


    “回寢宮去。”秦炎陵冷冷道,容色如霜,直接推開了蕭青棠,拂了拂衣擺上的皺褶,聲音冷如寒冰,壓抑不住的怨憤,“在我還能忍耐你以前,在我還能控製自己以前,你立刻消失在我的麵前!”


    蕭青棠懵了懵,心驀然一痛,小心翼翼上前,拉著他一角衣袖,委委屈屈道:“怎麽了?”她完全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忽惹得他冷眼相對。


    然而,回應她的,是秦炎陵冷酷暴虐的聲音:“立刻給我離開!”


    他不想剛救活了她,便又一次殺了她!


    “炎哥哥,”蕭青棠有點怕,軟軟問道,“夫君?”


    然而,便是她這五個字,讓秦炎陵心緒沸騰,一片酸澀悲傷,回望昔日,再顧今夕,痛意彌漫四肢百骸,怒氣便油然而生,“住口!”他猛一甩開她的手,麵上猶似罩著一層寒霜,“滾!”


    那一句暴喝,凝聚了十三年的怨氣,痛、怒、恨交雜!這一刻的他,是嗜血、陰霾的,有著讓人徹骨寒的冰冷,近乎殘暴的怨恨!


    這一個字,一個眼神,便如一把把利劍,直直刺入蕭青棠的心裏。她踉蹌著後退,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他,麵色蒼白如雪,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唇微顫著,惶惶向他解釋道:“當年……”


    她懂了,秦炎陵仍在恨她,縱然親自射殺了她,縱然她死了幾日,也抵不了當年的過錯。她小心翼翼的,避過十三年前的事,妄圖和他重新開始……是她錯了啊,積累了十三年的恨,怎麽能在幾日間便散去?


    燭光搖曳,灑在秦炎陵的身上,投下一片陰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她忽覺全身寒冷,身子止不住發顫,便像在十三年前,掉落萬丈懸崖下的冰潭時,那種萬念俱灰般的絕望,此刻一齊湧上心間!


    可她剛說出兩個字,便被暴怒的秦炎陵打斷。他捏著她的下巴,手指在發顫,心痛難抑,怒火衝天,冷冷問她:“怎麽,你又想騙我?你以為這還是十三年前,我蠢得讓你又一次玩弄?”


    蕭青棠淚水簌簌而落,錐心蝕骨般,拚命地搖頭,“我沒有,我沒有……當年騙你,是為了……”但一對上他冰冷怨恨的眼,她腦子裏便一片空白,喉嚨裏似有大石堵著,痛得全身癱軟,猶似四肢百骸碎裂了般。


    “滾,立刻離開這裏!”秦炎陵複又斥道,字字句句,如刀似劍,尖銳鋒利,齊齊向蕭青棠斬去。他猛的閉上眼,她演得太真,竟然讓他心疼不忍,開始動搖,想抱她入懷安慰她。


    不!不是的!演得再真,也成不了真,她依然在騙他,他絕不能上當!


    蕭青棠搖搖欲墜,臉上已無血色,痛意鋪天蓋地湧來,身子微微顫抖著。


    他不信她,縱然她開口解釋,他也不會相信,必又以為她在騙他。也對,她曾經欺騙了他,讓他絕望悲痛,如今又憑什麽讓他信任?


    蕭青棠嘴唇蠕動,目光暗淡毫無神采,拖著痛得僵麻的軀體,顫著抬眼,望了望他冰冷的側顏,心裏似有一把生了鏽的鈍刀,在一下一下割著。


    她呆呆轉身,在將要開門時,聽到了他的聲音:“站住!”驀然,她心中生出一絲希望,背影繃直,期盼又慌亂地等待著。


    但秦炎陵隻冷冷提醒:“你要這樣出去嗎?”


    霎時,蕭青棠淚如泉湧,一把抓起地上的大鬥篷,胡亂往身上一套,便匆匆開門跑出去。


    【666擔憂問道:“你沒事吧?”自綁定宿主以來,它第一回看到,蕭青棠哭得死去活來。】


    【蕭青棠解開催眠術,抹了把臉上的淚水,長長吐出一口氣,“第一回用催眠術,效果不錯。”她眨巴著眼,笑臉盈盈道,“又要催眠自己啦。”】


    【“那你剛剛為何解開催眠術?”666狐疑。】


    【蕭青棠捂住胸口,“心痛得難以呼吸,可把我虐壞了,先解開催眠術緩緩,再去趕下一場戲。”】


    【666咬指頭:“……渣!”】


    這位毫無背景的來自民間的娘娘,是東皇國有史以來,晉位速度最快的,先是空降妃位,僅僅一個月,便又被冊封為後。


    眾人才知道,不是陛下不近女色,而是一生隻要一人。


    據她一路觀察,陛下很寵愛娘娘,抱著娘娘時,那溫軟含情的目光,像是擁抱著最珍貴的寶貝,那麽滿足,那麽幸福,仿若那是他的全世界。


    那是她從沒見到過的陛下!隻可惜,她不會丹青,否則便能畫下來,私下和小姐妹炫耀。


    彼時,蕭青棠小嘴一張,仍舊閉著眼,微微側了下腦袋。


    秦炎陵會意,伸出一隻手,擱在她的下巴處,便見她粉嫩小舌一推,把葡萄籽吐出。他不在意地扔了籽,用淨水洗了手,須臾又給她喂葡萄,周而複始,耐心而細致。


    小宮女眨巴著眼,暗想著,陛下如此溫柔深情,娘娘必然很幸福,若是陛下能對她……她臉上一紅,大眼撲閃著,不敢深想下去。


    馬車停下,侍衛立身窗前,壓低聲音道:“陛下,到了。”


    在青山綠草間,一座剛修的墳孤零零立著,灰白色的墓碑,隆起的小山包,簡單而蕭條。


    蕭青棠鼻尖一酸,下了馬車,心裏似有針在紮一般,然而來到近前,看清墓碑上的字後,卻是破涕為笑,嗔怪道:“誰立的墓碑啊?”


    墓碑上,清晰刻著五個大字:陸哥哥之墓。


    “回稟陛下,娘娘,是屬下……”侍衛跪拜道,有點委屈與無奈。首領杜峰傳令,讓他修墓立碑,但那個男人名為何,卻無一人知道,而此等小事,又不便去叨嘮陛下。


    蕭青棠斂去笑意,輕輕道:“他姓陸,名祿碌。”她蹲下身,但秦炎陵快一步,撿了一截枯樹枝給她,令她愣了愣,接過樹枝在地上寫著,“便是這個‘陸祿碌’了。”


    “重新立碑。”秦炎陵吩咐道,抽去她手裏的枯枝,用沾水的絲巾細細擦拭她的手。


    蕭青棠怔怔望著他,在記憶裏,也曾有相似一幕。


    “去哪玩了?”記憶中的少年,總是溫柔靦腆的,眼裏滿滿的,全是對她的寵溺,“髒兮兮的,像隻小花貓。”


    那時,她會撲入他懷裏,拿臉蹭他、那小手摸他,把汙漬抹到他臉上,賊兮兮道:“讓你愛幹淨,把你變個大花貓。”


    他總會無奈笑著,命人去取水,細致地給她洗臉、擦手,不管她調皮也好,搗蛋也罷,從不會嗬責她,從來都會包容她。


    蕭青棠目光恍惚。仿佛在這一刻,兩人回到了十三年前,沒有隔閡,沒有仇恨,溫馨、情濃、意烈,如今的他,分明冷硬、強大,卻褪下了一身氣勢,變回了昔日那個少年。


    “陸哥哥,我很好,你別擔心。”她哽咽道,心緊縮幾下,眼眶微紅,淚水漫出,在她一眨眼間,聚成一滴滴淚珠,緩緩滾下臉頰,“我以為,你還在小山屋,沒想到你偷偷跟著我,會同我來圍場,更不曾料到,你會因我而自盡……”


    陸祿碌已死一個月,錯過救治的時日,便是巫醫也無法令他複生。


    秦炎陵靜靜聽著,隻在她悲痛難忍時,輕輕地抱她入懷,一遍又一遍撫著她的背。細細而言,陸祿碌照顧棠棠十幾年,他倒是欠他一個人情。


    “這個小山屋,是我與陸哥哥居住十三年的地方。”在拜祭完陸祿碌後,蕭青棠說了個地點,在距離皇宮三十裏處,山下搭建有一座小屋,屋內家具皆已蒙塵,顯然主人離開許久,“若我曾有個孩子,那在這裏,也許有蛛絲馬跡。”


    她的記憶有點混亂,大多事都記得,唯獨忘了曾經懷過孕。


    秦炎陵打量周圍,目光幽深,像是海底暗流跌宕洶湧,情緒難明,在這裏,有她的十三年歲月,而那恰恰是他缺席的十三年。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眉尾溫順柔和,眼裏映著細碎的金陽,星星閃閃像是最絢麗的煙火,神情莊重得似在下一個承諾:“以後的歲月,我陪你!”


    蕭青棠仰著臉,與他相似甚久,在他略顯緊張的注視下,忽笑靨如花,鄭重地點了點頭,擲地有聲:“好!”


    【叮咚!秦炎陵怨氣值-20。當前怨氣值19,情意值100!】


    蕭青棠心潮洶湧,才發現,他要的,其實很簡單,從來都隻有一個她。


    侍衛們抬出一個木箱,稟道:“陛下,粗略查看,屋主是一男一女,除此外,並無他人居住。屬下在床下鎖著的木箱裏,找到一些孩童的東西,有衣裳、玩具。”


    “這些……”蕭青棠怔怔然,翻看著木箱,抓著一件件衣裳,目光像是被分割了般,支離破碎,忽然捂住腦袋,麵色痛苦,直到秦炎陵抱住她,焦急道:“別怕,我在!”


    那些衣服,是人一針一線繡的,清晰可見,繡工有顯著進步。


    秦炎陵記得,她是不會女紅的,但為了腹中寶寶,卻開始學習。在那時,她對寶寶必抱有極大的期待,那幾乎是她唯一所望,但可以料到,那個寶寶年歲極小,甚至可能都不曾出世,因為,那些衣服,隻夠幾個月大的嬰兒用。


    【叮咚!秦炎陵怨氣值-10。當前怨氣值9,情意值100!】


    念及此,他心裏一陣酸澀,緊緊抱住蕭青棠。為什麽,她當年要拋棄他呢,明明,他們能過得好,若是她不喜歡宮廷束縛,他亦能拋下一切,隨她去浪跡天涯!


    為什麽,她要毀掉這一切,明明在十三年前,他們會過得很幸福的!


    便在他沉浸回憶裏時,蕭青棠忽驚惶道:“小心!”那纖細的身子,用一種堅韌決絕的姿態,擋在他的麵前。一支利箭,射在她的右背上。


    這一變故,太過突然。杜峰先反應過來,喝道:“護駕!”


    【蕭青棠眉飛目舞,小狐狸尾巴翹起來,“先打一手感情牌,再來一段英雄救美,差點生離死別,是再好不過的洗白套路。”】


    【666於心不忍,“棠姐,咱們別騙秦炎陵了。”】


    【蕭青棠愕然,頭搖成撥浪鼓,“我的獎勵咋辦,都凍結著呢。”】


    蕭青棠磨牙,猛咬一口點心,臉頰鼓了起來,猶似未聞一般,直到小宮女膽戰心驚地喚她,才用絲帕擦嘴,緩緩問道:“我這個妃位,俸祿多少?”


    小宮女怔了怔,小聲答道:“回娘娘,年俸三百兩紋銀。”


    “太少了,不幹!”蕭青棠直白道,心裏盤旋一口氣,出口的話自然也不客氣,“德妃,說得好聽是妃,其實也就一個妾,你去回他,留我在身邊,要麽給名,要麽給銀,區區一個妃位,區區三百兩紋銀,別拿來丟人現眼!”


    她算豁出去了,原本對秦炎陵心存愧疚,盼著和他重歸於好,才處處討好他,如今他不義在先,且秉性大變,已不複當年她喜愛的模樣,她也懶得再低眉順眼。縱她曾負了他,但他射了她一箭,讓她“死”了幾日,也應能抵消。


    小宮女臉色雪白,忙跪了下去,哆嗦著回道:“娘娘切莫亂言,當心傳了出去。實則,按位份還賜有綾羅綢緞,此外,陛下也會賞‘例錢’與‘賜俸’,俸祿不少。”


    “‘例錢’、‘賜俸’?”蕭青棠狐疑,眼珠滴溜溜一轉,猛地瞪大了眼睛,“是陪他睡,讓他滿意了,才有的賞錢?真是不公平的交易!” 她扳著手指數著,口裏嘀嘀咕咕,“拿昨夜來說,把我折騰得夠嗆,而他至今也沒有賞賜什麽,顯然是不滿意,那我不是白累了?”


    幾個小宮女目瞪口呆,臉色一陣紅,又一陣白。


    “你去回絕他,就兩個字,不幹!”蕭青棠一甩寬大輕盈的袖,舀了一勺蟹黃粥,美滋滋吃著。被秦炎陵又是斥責,又是強迫,她心裏也有怨氣,如今算發泄出了。


    小宮女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著頭,惶惶道:“奴婢不敢,請娘娘開恩!萬望娘娘三思,莫一時意氣,犯了大罪!”陛下的旨意,誰敢回絕?那是抗旨大罪!


    蕭青棠抿了口粥,懶懶靠在椅上,忽喚道:“杜勵。”


    “臣在!”杜勵低著頭抱拳道,“娘娘有何吩咐?”


    “她們不敢去,你去回稟陛下。”蕭青棠眨巴著眼,細細漱了口,又用絲帕擦淨,笑吟吟望著他。


    杜勵眉目冷峻,語氣毫無起伏:“奉陛下口諭,臣留守寢宮,保護娘娘。”


    “門口有侍衛,又有禁衛軍巡邏,很安全。”蕭青棠反駁,一勸再勸,奈何杜勵不為所動,她心口一慪,“你個呆子,怎麽就不懂呢?人家想陛下了,才讓你去找陛下,引他前來呀!”


    杜勵嘴角抽搐著,頷首應道:“臣遵旨!”


    擺平了杜勵,至於那幾個小宮女,自是容易對付。不到十息,蕭青棠尋了個理由,從瓊玉宮跑出,循著往日的記憶,在宮裏麵左拐右繞,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西蒼王子。


    兩人一在窗前,一在窗外。蘇茗驚喜,口張了幾下,終是吐出兩個字:“棠棠!”


    “我想偷出宮去。”蕭青棠輕輕道,一臉期盼地問,“有什麽辦法不連累到你,又能達到目的?”


    蘇茗皺眉,欲言又止隻道:“皇宮重兵把守,宛若銅牆鐵壁,除非有信物或出宮令牌,否則插翅也難飛。”他凝眉細細沉思,“傳聞,皇宮有一條暗道,可直通民間,但少有人知道暗道在哪裏。”


    “暗道?”蕭青棠目光一亮,“以前,我們誤闖到門口,他拉我回去時,告訴我那裏是禁地,想必那便是暗道。”說著,她的聲音低下去,怔怔的,顯然憶起了久遠之事。


    多麽希望,能回到十三年前,沒有如今的“物是人非”。


    “謝謝你,忘劍士。”蕭青棠笑嘻嘻,眉目舒展,微翹著唇角,淡淡燭光映在她的臉上,令她格外嬌豔動人,“後會有期,不用你陪著去啦,省得連累了你。”


    蘇茗心裏一緊,生怕與她這一別,又是十幾年過去,脫口而出:“我不怕連累!”話出口,他移開了眼,有點羞赧。


    他惴惴等著,隻覺得漫長無止境,忽聽她輕柔道:“你不怕連累,那你妹妹,父王親人呢,你的西蒼城呢?”他愕然抬頭,便見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心中酸澀異常。


    “棠棠,”他喚道,抱著一線希望,苦澀問她,“我還能再見你嗎?出了皇宮後,我去找你,行不行?”


    蕭青棠步子一頓,“不用,不如相忘於江湖。”


    “相忘江湖……”蘇茗怔忡,像是被無數根針紮一般,沒有劇烈的疼痛,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難受。


    思念了十三年的女子,又一次從他的生命裏消失。


    蕭青棠抵達暗道門口,格外順利。宮裏多了位娘娘,已傳遍了整個皇宮,她來去倒無人敢阻攔,縱然不認得她,但見她衣著華貴,也有幾分眼力勁。


    暗門藏在書櫃後,她回望一眼皇宮,臉上情緒有點複雜,須臾走了進去。


    彼時在禦書房,秦炎陵語氣慵懶,尾音上揚:“嫌位份太低,年俸太少?”


    杜勵畢恭畢敬道:“回陛下,娘娘言道是想您了,才語出驚人引您前去。”


    她會想他麽?秦炎陵輕哼一聲,忽的麵色微變,目光霎時銳利起來,一甩袖袍,冷冷道:“擺駕回瓊玉宮!”


    她找了個理由,支開了杜勵,便是想跑啊!


    他下令道:“封鎖宮門,不準再有人出宮!”


    在盤問宮女侍衛後,蕭青棠的逃跑路線明了。


    秦炎陵目光輕閃,低語:“暗道……”如他的預料,她真的跑入了禁地。在下旨封她為妃時,他便料定會有這一幕,以她的性子,若知他隻封她為妃,拿她為妾,必然會生氣的。


    棠棠一旦生氣,便喜歡折騰人,比如故意逃跑,引他去追尋,讓他擔驚震怒一番,欲擒故縱。


    她如今費心騙他,想從他身上得到的東西,便是他留下她的籌碼。他必須要知道那是什麽,因而設下今日這一局,以試探她的心思。


    皇宮層層侍衛,她若想偷跑,隻能從暗道裏逃,而在暗道,擺有三樣稀世奇珍,那便是他用來試探她的。


    “守在門口,朕獨自進去便可。”秦炎陵吩咐道,“通知暗衛,守住後門,餘下不必管。”實則,這一步沒必要,他有十成把握,棠棠會在暗道裏來回轉悠,等著他去找她。


    彼時,蕭青棠正小心翼翼的,在暗道裏摸索著。


    【“有了!”蕭青棠興奮至極。】


    【666奇道:“你想到了什麽?”】


    【“自然是氣炸炎哥哥的辦法,誰讓他封我為德妃,給我添堵,活該他氣炸。”蕭青棠眉飛色舞,喜滋滋道,“本來想拉蘇茗私奔的,但太不符合我的人設,還好,我想到了辦法代替。開心!”】


    蕭青棠輕哼,拍開他的手,瞪著圓溜溜的眼,抱怨道:“我如今有了身孕,難道還能離開?總不能懷揣個娃,孤身闖蕩江湖吧?何況……”她話鋒一轉,斜睨著他,“你會放我走麽?”


    說著,她的情緒低落下去,“陸哥哥葬在哪?我要去拜祭他,至少告訴他,我很好,免得他在九泉下無法安息。”


    “依你。”秦炎陵應道,目光閃了閃,“今日天色已晚,我們明日再去。”他似不經意的,淡淡掃了杜峰一眼,後者會意,二人心照不宣。那個“陸哥哥”,他當他是奸夫,自然不會善待他的屍首。


    杜峰悄悄退後幾步,命人偷偷出宮,去修墓立碑,好好安葬那個男人。


    “那好,明日再去拜祭,正巧我如今也困。”蕭青棠閉上眼,軟軟偎依著秦炎陵,俏臉瑩白如玉,睫毛在微微顫著,輕抿了下唇,“我要後位。寶寶出生後,應當是嫡子,我要給他最好的。”


    秦炎陵一怔,沉默不語,忽見她抬頭怒目而視,問他:“你舍不得後位?”


    “冊封元後,需去帝皇山告天、祭祖。”秦炎陵緩緩道,看了看她,目光意味不明。


    帝皇山乃封禪祭台,曆代帝皇皆會在那祭天,極其神聖莊嚴。她一隻妖精,本身為邪祟,若入了帝皇山,怕會被神聖斬傷。


    “那便去啊。”蕭青棠皺眉,狐疑道,“莫非你認為我丟人,不能現於人前?“


    “罷了,不去帝皇山冊封元後。”秦炎陵輕語,點了點她的鼻尖,笑容裏蘊著幾分寵溺,“你曾說過,想去落霞峰看凰羽花,去聖雪山看雪蓮,這一次我陪你去,你想在哪行封後大典?”


    蕭青棠心潮起伏,毫不猶豫地道:“聖雪山!”


    【“炎哥哥果然善解人意,我正想去聖雪山冊封,苦惱該如何開口時,他便主動提出了。”蕭青棠笑眯眯。】


    二人用了膳,便在禦花園裏賞月,放了數十盞蓮花燈。燈光昏黃,透過粉紅色的燈紗,發出淡粉色的光芒,緩緩向上飛去,恰如天上星辰。


    “昔日,你有孕時,我們也曾放蓮花燈,為孩兒祈福。”秦炎陵輕語,攬住她的腰,在她額頭上親了下,“曾經那個孩子,也不知有否出世,你既忘了便忘了吧,但如今這個,我們別讓他出事。”


    蕭青棠頷首,雙手一鬆,放開了蓮花燈,看它輕輕往上飛,臉上笑吟吟的,嘟囔道:“我知道了,不會離開你。”她側了側頭,目光亮晶晶的,補充了一句:“會安安心心生下他的。”


    此間溫情繾綣,倒是羨煞旁人。


    入夜休息時,蕭青棠用了桂花浴,整個人香噴噴的,微帶著濕氣,著輕紗嫋娜上榻,一如當年兩人情濃時,相擁而眠。她睡得很沉,一個多月來,第一回安心入睡,不會再受幹擾。


    秦炎陵唇角微翹,眉宇舒展著,細細注視著她,縱過去一個多時辰,心情仍舊激蕩,久久無法入眠。時隔十三年,他又要做父親了;時隔十三年,這個家終於完整,不再隻有他。


    何時入睡的,他不知,隻知心情興奮,夢境一個接一個,一會兒夢到昔年兩情相悅時,一會兒夢到今後一家人其樂融融,直到全部的夢幻滅。


    所有的夢,化作一個個泡泡,自他周圍飛起,而此時,一個男人出現在他的夢裏。


    男人一襲青衫,手持碧玉蕭,發絲雪白晶瑩,一雙眼深邃如星空,麵貌俊美無雙,氣宇沉穩如山,豐姿絕世。在他四周,空間似有不穩,不斷開裂又閉合,有崩潰之狀。


    夢裏,秦炎陵詢問道:“你是誰?”


    “和你一樣,被棠棠玩弄後又拋棄的男人。”青衣客淡淡道,聲音清冷,便如山澗泉水聲,又似玉石相擊一般的音,“我名蘇炎塵。”


    “什麽?”秦炎陵怔了怔,正待詢問時,夢醒了,天已亮。


    彼時,蕭青棠側身躺著,一手支著腦袋,懶洋洋地望著他,語調上揚:“你怎麽了?”


    “做了個夢,夢到一人,名為蘇炎塵。”秦炎陵語氣不明,望向她時,目光幽深,似有探究色,“棠棠可聽過此名?”若棠棠真是一隻妖精,以別人愛意為食,那麽除了他,她必然也會找上別的男人……他目光一暗,微微泛著冷意。


    但此念一閃而過,他答應過她,會相信她,況且夢裏的事,也當不了真。


    蕭青棠搖了搖頭,打趣道:“你夢裏的人,我怎會認得?莫非他生得俊,讓你有危機感?”


    【“別說,這個名字真有點熟。”蕭青棠仔細回憶,摸了摸下巴,一臉思索,“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你忘了,他曾經是你的任務目標。”666長長歎了一口氣,宿主的渣,已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隻可惜那些男人,讓她辣手摧殘,仍舊心心念念著她。】


    【蕭青棠冥思苦想,“你給我提個醒。”】


    【666一言以蔽之:“是那個站在你衣冠塚前,為你一夜白頭,被你禍害得最慘的男人之一,想起來了麽?”】


    【蕭青棠恍然大悟,磨牙道:“原來是那座‘冰山烈焰’。我記得,那貨極為執拗,完全不懂他的腦回路。當年,我費了多大的心力,暗中百般折磨敲打他,磨練他的能力,給他造一段錦繡前程,誰知那貨居然要殉情!他對得起我麽?你說,他對得起我嗎?!”】


    【“……”666嘴角抽搐,隻覺得心肝疼。】


    “你不認識蘇炎塵便好。”秦炎陵輕語,似鬆了口氣般,刮了刮她的瓊鼻,“你先睡會,待我下了朝,便帶你去祭拜。”


    待他下朝,又是一個時辰後。二人便衣出行,身後跟隨著上百侍衛,浩浩蕩蕩出宮。


    【蕭青棠笑容可掬:“6啊,小山屋、刺客都布置好了麽?”】


    【666點頭,“包在我身上。”】


    【“洗白大法開始!”蕭青棠揮了揮小拳頭。】


    【叮咚!秦炎陵怨氣值-30。當前怨氣值69,情意值100!】


    【“看吧,我就說這貨是禁欲太久,才會有一波怨氣。”蕭青棠美滋滋道,“釀釀醬醬一夜,便減了30,而且,他開了一回葷,往後怕是要夜夜笙歌啦~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分明是你剛剛的舉動,勾起了他心裏的溫馨記憶。”666一臉冷漠,“你也別太高興,他的怨氣值總來回升降,又不是第一回了,說不準待會便會升上去。”】


    【蕭青棠斜睨它:“6啊,你最近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經過這一夜,秦炎陵想通了,既然放不下、舍不得她,那便尊崇本心,用盡全力留下她。


    那麽,她騙他的目的,想從他身上得到的東西,便是他的籌碼,能以此作為要挾,留她在他身邊,一生一世,永不相離。


    隻可惜,他至今不知,她騙他是想要什麽……他唯有一步步試探,揣摩她的心思。


    二人相擁而眠,不到一個時辰,便有人輕聲而入,側身站在床前,隔著帷幔低語:“陛下,今日可早朝?”他心有惴惴,昨晚陛下情緒失控,整個皇宮都有耳聞,皆有所猜測,而近身侍奉的內侍,自然知道這一夜發生了什麽,哪敢入內打擾。


    秦炎陵睜開眼,深深望了眼蕭青棠,便輕輕地抽身而出,舉止間輕柔緩慢,盡量不出大動靜,以防吵了她休息。在洗漱用膳、穿戴整齊後,他吩咐道:“杜勵留下,保護姑娘。”


    寢宮安靜下去。床上,蕭青棠醒來,想要坐起,奈何渾身酸軟嬌無力,臉蛋紅了紅,心緒百轉千繞,又是喜悅又是酸澀,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經過昨夜,還跑不跑,離不離開?


    她猶豫不決。憑本心,她是想留下的,但二人誤會極深,秦炎陵心裏又橫亙著一根刺,且十三年過去,他秉性與以往有異,一言一行裏,哪有當年的模樣?她的炎哥哥,一直寵著她愛著她順著她,哪裏會舍得殺她傷她強迫她?


    她喜歡的、熟悉的那個溫潤靦腆的少年,終究被歲月消磨,再不複昔日輪廓。當然,這是她的責任,是她親手毀掉了他,讓他變成今日的模樣。


    還要留下來找罪受,傷人傷己麽?


    “煩!”蕭青棠嘀咕一聲,勉強翻身睡過去,昨夜折騰壞她了,實在是累得虛脫,便是要逃離皇宮,也得先養足了精神。


    在她放鬆心情、開開心心休息時,秦炎陵坐上鑾駕閉目養神。旁側,杜峰回稟道:“陛下,臣昨夜盤問過西蒼王子,因他對姑娘印象深刻,倒也問到不少細節。在十三年前,姑娘前去落霞山看凰羽花,偶遇山賊,被西蒼王子救下……”


    落霞山、凰羽花……秦炎陵容色微動。


    時隔太久,那日的天氣如何,他已忘卻,隻記得他坐在椅上看書時,棠棠跑來尋他,一扭身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攬住他的頸,眼睛亮晶晶如星辰。


    當時他心跳如擂鼓,臉色微微泛熱,一動也不敢動,“成何體統,快下去!”


    “就不!”棠棠笑嘻嘻道,且扭了下小蠻腰,蹭了蹭他,眨巴著眼,“除非,你親我一下。”


    迫於無奈,實在怕人撞見,他便微微傾身,目光左右瞟了瞟,像是在做賊一樣,蜻蜓點水般,在她臉頰上親了下,目光撲閃著,完全不敢看她,“行了嗎?”


    猶記得,棠棠咯咯直笑,一把搶走他手裏的書,俏皮道:“炎哥哥,你真可愛,居然臉紅了。”她一個轉身,裙擺飛揚,如一朵盛開的花,明豔嬌俏,“你看什麽書呢?咦,這是什麽花?”


    聞言,他飛快看去一眼,回道:“凰羽花,生在向陽地,一般長在山峰上,在秦嶺落霞山上,有一片凰羽花海,風景最是綺麗。”


    “那我們以後去看,好不好?”棠棠一臉期盼,“去落霞山,看凰羽花開。”


    至今,他仍舊記得,那日自己悸動的心,那日嬌俏可人的她。


    秦炎陵微微失神後,便回轉過來。杜峰的聲音輕緩,如涓涓流水:“姑娘看完了凰羽花,婉拒西蒼王子的相陪,獨自一人前去聖雪峰……”


    他複又一怔,彼時腦海裏,回蕩著棠棠昔日的話:“炎哥哥,我聽聞在聖雪峰上,生長有一株雪蓮,隻花開一個時辰,等看了凰羽花後,我們就去見識天山雪蓮,說不準能碰到它花開。”


    秦炎陵的手握緊,在與他決裂後,棠棠去了落霞山、聖雪峰,那是昔日,兩人約好一起去的地方。


    杜峰繼續道:“但在途中,姑娘又遇上山賊,暗裏守衛的西蒼王子雖阻攔了賊子,但也與姑娘走散。他前往聖雪峰,一路尋找著,但沒有找到姑娘。陛下,臣懷疑,山賊乃刺客假冒。”


    秦炎陵麵色一冷,問道:“太後那邊,查得如何?”若那時真有刺客,必與太後有關。


    “陛下,臣不便硬查。”杜峰抱拳道。對於西蒼王子,他倒不必客氣,但太後不同。


    秦炎陵默了陣,語氣冷冽:“查,不用顧忌!”當日,棠棠是有孕在身的,但今日卻不曾提及兩人的子嗣,那便證明孩子已經……而這,與太後脫不了幹係。


    蕭青棠一覺睡醒,天色已黑,當即喚了人來,洗漱後用膳,一問之下,才知在今日,秦炎陵已下了旨,封她為德妃。


    她怔怔不語,腦海裏有什麽一閃而過。


    “棠棠,你是我唯一的妻!”


    東皇國的聖上,他的妻子,應當是皇後,而不是德妃。


    【“啊啊啊!居然是妃,居然封號為‘德’,他在羞辱我麽?”蕭青棠磨牙。】


    【666:喜聞樂見、幸災樂禍。】


    【蕭青棠氣鼓鼓,“不行,我要逃,與人私奔,氣炸了他!”】


    【666驚恐:“別,忍忍,要以任務為重啊!”】


    蕭青棠一麵扒拉著飯,一麵尋思著,該如何逃離皇宮。


    “美人兒,是你讓我進屋的,本公子可不會輕易出去。”江少卿挑眉,臉上掛著夢幻般的笑。


    二人繞著木桌,轉了十幾個圈。江少卿興致上頭,說話愈發露骨,色兮兮的,“小美人”叫個不停。


    蕭青棠躲避著,釵斜簪落,目光冰雪一般冷,輕輕喘息著,臉頰因奔跑染上幾分粉霞,眼裏亦有一層水霧。


    【“陸炎峰到了煙雨樓!”666提醒道。】


    “公子,進來呀……”門口,兩個美貌少女笑吟吟。


    “放肆,讓開!”護衛斥道,推開門口的人,留出一條通道。


    陸炎峰容色冰冷,大步踏入煙雨樓,那股子銳利逼人的氣勢,便似重重海嘯,給人以膽戰心驚之感。


    在大廳內,眾人漸漸默下,驚疑不定。


    陸炎峰橫行無忌,目光掃了圈,落在蘇澤的身上,沉沉問道:“人在哪?”那陰霾的聲音,回蕩在大廳裏,眾人齊齊一抖。


    蘭姑穩了穩心神,硬著頭皮上前,聲音緊張微顫:“公子,您能駕臨,煙雨樓真是蓬蓽生輝……”


    陸炎峰掃去一眼,頓時讓她臉色微白。


    “在樓上,百合房。”彼時,蘇澤開口道,“走,我帶你去。”


    百合房?那是青棠的房間……蘭姑目光輕閃,心不禁焦急後悔,用“青棠”做藝名,果然是百害無利,徒惹一身腥。


    直到陸炎峰上了樓梯,身影沒入轉道,眾人緊提的心才鬆下,但又生出好奇心,偷偷摸摸向樓上望去。


    【“陸炎峰上了樓梯。”666語速加快,“他已到了房門口。”】


    “江公子,自重!”蕭青棠冷冷道,微含著怒氣,“我已說不願,你為何咄咄相逼?”


    江少卿眯著小眼睛,嘿嘿怪笑著:“小美人,性子挺烈嘛!”他又一撲,蕭青棠躲避不及,讓他撕下了一條袖子。


    “啊!”她驚叫,聲音尖銳含懼。


    【蕭青棠笑逐顏開,“當初,我羞辱他,而他無力反抗,如今形勢逆轉,看我驚慌失措被羞辱,他應當有報複的快感。”】


    【“是麽?”666麵色怪異。】


    【蕭青棠猛點頭,“我還準備了一大波,讓他好好欣賞我的窘迫……”】


    “砰!”房門被踹開。沒等護衛敲門,陸炎峰便踢開了屋門,攜著一身戾氣,踏著沉重的步調,走了進去。


    江少卿囂張慣了,張口便罵:“哪個混賬東西,敢打擾……”待他看清來人,聲音戛然而止,麵色霎時一白,哆嗦著道,“陸大、大人,您,您怎麽……”


    平日裏,他狐假虎威,對外謊稱自己是首輔的小舅子,但當著其本人的麵,卻沒膽子叫“姐夫”。


    “出去。”陸炎峰語氣陰鷙,眉峰如刀,冷冷掃去一眼,投射在蕭青棠身上,驀地微眯著眼,腳步沉重有力,像是踏在人的心房上,令人心髒緊縮。


    蕭青棠怔了少頃,麵色幾番變幻,難堪地戒備著。七年前,她高高在上,他隻是她的男寵,而七年後,局勢有了翻天變化。


    江少卿連滾帶爬,側身從門口跑出。


    “你竟也有今日……”陸炎峰站定桌邊,麵色晦暗莫名,語氣陰寒,若有若無的嘲諷,帶著些許笑意,“邵陽公主?”


    蕭青棠輕蔑一笑,整了整衣衫,似是豁出去了般,微揚著下巴,一如當年那般睥睨著他,“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她那張狂恣意的模樣,分明在說:縱然你高居首輔之位,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也改變不了,你曾做過我的男寵。


    陸炎峰麵色冷下,嗜血的殺意侵襲而去,緊緊地包圍著她,令她難以呼吸。


    【叮咚!陸炎峰怨氣值+2。】


    【“奇了,餘額呢?”蕭青棠驚道,“我記得在上個世界,主係統會播報當前怨氣值、情意值數值的!”】


    【“你心裏沒點數麽?”666麵無表情,“讓你在上個世界作死,如今被懲罰能怪誰?”】


    【蕭青棠心痛。曾經隻會對她喊“666”的666,如今對她越來越凶了。】


    “好久不見,甚是想念?”陸炎峰嗤笑,聲音低沉,驀地伸出一隻手。


    “唔……”蕭青棠驚慌,被他掐住了頸,臉頰憋得通紅,滿麵痛苦之色,雖盡全力掙紮,但陸炎峰的手勁極大,“你……”漸漸地,她臉色發紫,瞳孔逐漸散亂。


    蘇澤心有不忍,快步上前,輕聲道:“殺了她,你心裏的氣能散麽?不如留著她折磨也好。”


    “怎麽,你看上她了,想要她?”陸炎峰眸色暗沉,麵色愈發陰冷,如同將要爆發的海嘯,暗流跌宕洶湧,給人以窒息感。


    蘇澤思罷,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坦誠道:“公主傾城貌,我一貫愛美人。你反正厭惡她,留她給我玩弄,不好嗎?”


    陸炎峰靜默不語,看著在他手裏,那纖細的天鵝頸已被勒出紅色,在瑩白如玉的肌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七年來,這是第一回,她的生死,在他一念間,曾經心心念念的,忽然成了真,竟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蘇澤嬉皮笑臉道:“炎峰……”


    “送給你了。”陸炎峰漠然道,鬆開了手,見蕭青棠咳個不停,那雙眼淚蒙蒙,又見蘇澤欣喜的目光,心頓了一頓,忽有點煩躁,一甩袖踏出屋。


    “一個空有皮相的女子,也值得蘇澤喜歡?”在踏出煙雨樓時,陸炎峰冷冷道,“與她多呆一刻,都是不舒服的。”


    彼時,蕭青棠輕咳,喝了杯茶,“謝謝。”


    蘇澤由衷建議道:“留在京城,你討不了好,盡早離去罷。”


    “無家可歸。”蕭青棠黯然低語,笑容虛浮勉強,帶著閱盡榮辱的滄桑感,好似什麽也不在意般,“我求你一件事。明日你見陸炎峰時,告訴他,你強迫了我,興許他能舒坦些,我也能好過些。”


    陸炎峰一夜無眠,翻來覆去,腦子裏紛亂不堪。七年前,蕭青棠便很風流,蘇澤麵貌又不差,怕是會合她的心意。什麽玩弄?分明是一拍即合!


    翌日天剛明,他一掀開被,著衣洗漱用膳,冷著臉出府上朝。


    蘇澤從轎裏走出,見他頂著兩個黑眼圈,估摸著他看到落魄的仇人,才高興得一整夜沒睡,頓時笑道:“我剛從煙雨樓回來,尋你一同上朝。”


    他湊近幾分,賊兮兮道:“邵陽公主果真是個尤物,簡直能要了人的命,尤其是強迫她時,那梨花帶雨的模樣……”


    蘇澤心有羞恥,實因昨夜應了蕭青棠,今日才會亂言:“以彼道還彼身,我給你報仇了。她如今流落風塵,也是報應,比你昔日更慘……呃!”


    陸炎峰冷冰冰看向他。


    那一眼掃來,陰風陣陣,充滿暴戾之氣。蘇澤打了個寒顫,“咋,咋啦?”


    在他的身上,少女神采飛揚,那模樣分外妖媚,像隻勾魂的狐狸精般,盡情地玩弄著他。須臾,她戳了戳他的胸膛,臉頰紅彤彤的,眼角眉梢皆是春情,不滿道:“幹巴巴躺著,一點趣都沒有,陸炎峰,你不會回應麽?”


    陸炎峰撇開眼,像是她汙了他的眼一般,冷冷道:“不會!”


    “哼!”少女挑了挑眉,目光亮如星辰,明豔動人,巧笑倩兮,“你乖乖的,把本公主伺候舒服了,否則……”她眼波流轉,對著他吹了口氣,“本公主便讓你的小情人入屋,伺候我們起居,讓她眼睜睜看著,你與本公主同房……”


    驀然,陸炎峰狠狠瞪來,紅著一雙眼,那怨恨凶狠的目光,像是一塊烙鐵,恨不得在她身上燒出無數個窟窿。


    他咬牙切齒,字字在泣血:“不要牽扯江小姐,我聽你的便是!”


    轉眼到天明。少女沒了氣力,化作一汪春水,懶懶地躺著。


    陸炎峰冰冷著臉,毫無憐惜的,直接著衣下床。


    後麵,少女閉著眼,慵懶沙啞的聲傳出:“過來,伺候本公主沐浴。”


    “你不要太過分!若不是……”陸炎峰憤恨道,一夜的委屈怨氣,在此刻全麵爆發,讓他紅了眼眶,陰冷嗜血的目光投射向床上,“若不是你拿我全家威脅,拿江小姐要挾我,我恨不得和你同歸於盡!”


    然而,少女隻輕笑,依舊慵懶不在意,猶似在嘲諷:“本公主最喜歡的,便是你明明恨得發狂,偏偏身體不聽使喚,讓本公主一撩撥,便動了欲。你那屈辱羞愧而又無力自控的模樣,實在是讓本公主欲罷不能,隻想狠狠蹂·躪你。“


    陸炎峰漲紅了臉,全身都憤怒得顫抖,一字一頓,猶如惡魔的詛咒:“蕭青棠,你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裏,否則,我一定會,一定會……”


    “嗬嗬。”少女嬌笑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都懶得鄙夷他,“本公主乃一國公主,除非我蕭家王朝覆滅,你做了皇帝,否則,就憑你?”


    在陸炎峰的臉上,有著噬魂蝕骨般的恨意,那目光凶狠得,比火焰燒得更旺盛劇烈,像是永不磨滅的詛咒,生生世世糾纏,此恨至死方休!


    ……


    記憶到此為止。


    蕭青棠心裏一個咯噔,終於全部想起來,麵龐不禁抽搐著。


    這陸炎峰正直善良,曾是沒落的貴族,有一個門當戶對的白月光,青梅竹馬、誌趣相合,但不幸,他是她的任務目標。因而,在他央求父母去江府提親前,她用他全家及江家一門要挾,迫他入了她的公主府,做了她的男寵。


    數月的男寵生涯,教會了他一件事,那就是:若不想被欺辱,便做人上人,掌控權勢,對他人有生殺予奪之能。


    他開始暗裏布局,爭權奪利,參與皇權之爭,與人密謀推翻蕭氏王朝。


    而在他掌權,有力自保時,蕭青棠及時抽身下落不明,讓他滿腔怨氣恨意無處散,堆積在心裏,性子便日益陰冷,單單一個眼神,便讓人心膽欲裂。


    【蕭青棠長歎一聲,唏噓不已:“當年,我也是為激勵他做大佬啊,你看,他如今身為首輔,挾天子以令諸侯,手握大權生殺予奪,多麽風光啊!”】


    【“他被你羞辱的怨氣,七年都沒散呢。”666鼓著小臉,“誰讓你當初做盡壞事,偏偏一溜煙跑了。”】


    【蕭青棠扶額,心抽疼抽疼,幽怨道:“好吧,我讓他盡情羞辱回來。”】


    【666狐疑道:“真的?你別像上個世界一樣,分明是去還債的,結果把人家狠狠折騰,怨氣沒下降,反倒漲了。”】


    【蕭青棠目光顫了顫,默了一陣,撇撇嘴道:“這個不同,陸炎峰恨我,隻想報複我,我越淒慘,他便會越開心。”她蹙眉,“奇了,怎麽在任務目標的名字裏,都有一個‘炎’字?”】


    【秦炎陵是,如今的陸炎峰也是。】


    【666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第二個世界的任務,難度低了些,你好好做任務,不要再瘋狂作死了。”】


    【蕭青棠乖巧點頭,“我必然溫溫順順的,讓他報複個夠,狠狠發泄出怨氣。”】


    【見她認真保證,不知為何,666心裏一抖。】


    “陛下,散朝罷。”陸炎峰麵無表情,目光陰冷,斜斜一掃時,便讓龍椅上的小皇帝顫了顫,忙脆生生道:“退朝!”


    於此同時,在京城一家煙雨樓,四個壯漢抬著一個大木箱,跟在一個牙婆後麵,從後門悄悄進去。


    “如何?這姑娘生得俊俏罷?”牙婆涎著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她暈倒在路邊,身上衣著寒酸,應當是個百姓。”


    在大木箱裏,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生得絕美豔麗,標準的瓜子臉,瓊鼻挺秀,紅唇鮮妍,五官精致無瑕,肌體瑩白如玉,青絲如雲,美得純美而又嬌媚,是一個世所罕見的絕色尤物。


    雙方用一萬兩成交。


    蕭青棠悠悠醒來,顯入眼前的,便是陌生的屋。一個豔麗美婦正在品茶,在她一左一右,站著兩個粗獷的大漢。


    【“青樓?”666臉色怪異。】


    【蕭青棠笑嘻嘻,“陸炎峰既恨我,那讓他消氣便可,若他見我流落風塵,日子過得落魄淒慘,心情必會大大的愉悅,再讓他狠狠折磨幾番……這波怨氣,自然便會散了。”】


    【“6啊,你記得屏蔽我的痛覺。”】


    直到她呼吸不暢,意識都恍惚後,秦炎陵才放開了她,微啞著聲音,似痛惜,又似狠厲,壓抑著怒火,冷冷質問:“你就沒什麽話,要同我說麽?”


    蕭青棠呆呆不語,猶如麻木了般,目光很空。


    “說話!”秦炎陵喝道,殺意與氣憤盈滿胸膛,令他的聲音有點嘶啞,處於瀕臨失控的邊緣,“我讓你說話!”


    蕭青棠忽笑了幾聲,滿懷痛苦與悲涼,眼眶裏淚水打轉,哭喊了出來:“要我說什麽?你不相信我,總以為我在騙你,我還有什麽話可說?我怕你傷心,隻能離開,不再打擾你平靜的生活,你要我給你納妃,我隻能忍著心痛,給你挑最漂亮的女孩。為什麽,你還不滿意呢?我要怎麽做,你才會滿意?!”


    一時之間,秦炎陵胸口很悶,自嘲失笑。是啊,他讓她說什麽,她開口的,不過是騙他的詞。何時,他竟變得如此怯懦,寧願要一句謊言,也不想看她無情的舉動?


    蕭青棠淚如雨下,雙眼黯淡無光,喃喃自語:“為什麽,你不肯相信我?就因為我曾經騙了你?”


    演得可真像!要騙他到什麽時候?要折磨他到何時?


    “夠了!”秦炎陵煩躁道,眼眶微紅,近乎怨恨地望著她,用全部意誌力壓著,才遏製住掐上她纖細雪白脖頸的手,而是轉道而下,直接撕開了她的衣裙,“你不是要勾引我麽?不是要與我巫山雲雨麽?那好,我成全你,如你所願!”


    “不要,不要!”蕭青棠慌慌阻止,臉色霎時雪白,急得直冒眼淚,想捂住身上的衣,奈何雙手被他擒住,又被他用右手按在她頭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別,你不要這樣……”


    “為什麽?”秦炎陵嗤笑道,得空的左手,順著她瑩白嬌嫩的肌膚,一路緩緩滑下,好似在戲弄獵物般,帶著不屑與嘲弄,“今日早上,你還心心念念著勾引我,難不成遇上了西蒼王子,你便改了主意?”說到最後,他的臉色冷下去。


    “不是的……”蕭青棠哽咽道,忍不住顫抖著,那強壯偉岸的身軀,將她壓在身下,硬與軟,竟如此貼合,但他質問時的逼人氣勢,直讓她喘不過氣來,“我希望與你的親昵,是歡喜、幸福、繾綣的,而不是充滿憤怒、怨恨、強硬的!你從來沒有強迫過我的,從來沒有這樣對我的!”


    秦炎陵渾身一僵,目光情緒莫名,緊緊注視著她。龍床四周,層層金色帷幔輕揚著,而床幃外的燭光,漫過那層層紗幔,蕩漾著光熙,將他的眼神渲染得柔和溫軟。


    但也僅僅一刹那,他的目光又複冷硬狠厲,暗啞著聲,出口的卻是冷漠的話:“是麽?從你招惹我的那刻開始,就應該明白,會有什麽後果,自己做的,就該自己受著!”


    “不要……”蕭青棠哀怨,扭動著想要掙紮推拒,無奈身嬌體軟,哪裏及得上一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而在他不斷的刺激下,身子也泛起陣陣漣漪,仿若全身有電流在亂躥,摧毀著她的意誌。


    那麽狂野,那麽熾烈,像是火山爆發,焚滅了她全部的意識……


    那些微弱的、不甘的掙紮,一點點減弱、消失,縱使心裏再不願,然而身體已動情,漸漸不再推卻,開始迎合他。


    不可抑的輕輕低吟,縈繞在口舌間,又被他吞了去。


    潔淨無瑕的龍床上,溫度飛快上升,此時的她,腦子裏一片混亂,什麽不願意,什麽誤會,全都拋諸腦後,忘了所有的煩惱與悲痛,享受這一刻的歡愉,享受的與他的親昵。


    【“小黑屋一夜遊,簡直神清氣爽,炎哥哥比我想象中厲害得多,不愧是禁欲十三年的黑化版大狼狗!”蕭青棠美滋滋道,伸了個小懶腰,那模樣既慵懶又嬌媚,“我最喜歡炎哥哥這種前戲溫柔充足、中途狂野霸烈、收尾溫情體貼的床伴了~”】


    【“雖然他惱我怨我恨我,但不會在床上折磨我身心。一想到完成任務後,我就會脫離這個世界……”她捂住胸口,一臉嗚呼哀哉,“好心痛,好舍不得他!”】


    【666閉著眼,捂住小耳朵,然而宿主的聲音自心裏傳來,令它無言以對,簡直日常……想打死宿主!】


    【蕭青棠咂了咂嘴,撲閃著一雙大眼睛,偷偷地又興奮地問道:“6啊,你說,我若是趁機逃跑與人私奔,又被炎哥哥抓回,小黑屋會不會升級啊?”】


    【666瞪大了眼睛。每回,它以為宿主的渣已到了極致,結果她總能給它刷新下限。】


    【“他越憤怒,證明越在乎我,小黑屋、囚禁、虐心又虐身,再來個冰釋前嫌、幡然悔悟,這是亙古不變的洗白套路。”蕭青棠得意洋洋,“前期虐得越狠,後期效果越好。”】


    水花輕蕩,秦炎陵走入溫池,手上抱著蕭青棠。彼時的她,早已累得睡過去,軟軟地倚在他懷裏,偶爾哼唧兩聲,都顯得細若遊絲、有氣無力。一夜的瘋狂,榨幹了她全部的精力。


    他坐入溫池裏,溫柔地攬她入懷,她的腦袋偎依在他肩上,呼吸淺淺。他舀起一些水,細細給她清洗身上的汗,又抹幹淨水,才抱她去了床上。


    一條被子,搭在二人的身上。他側身躺著,單手支著頭,一隻手輕輕撫過她的臉,怔怔地望著她,直至心中痛意一點點加深,最後鋪天蓋地湧來。


    ——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為什麽,你要騙我呢?


    “棠棠……”秦炎陵輕輕道,斂去了臉上的情緒,目光又複深邃。


    昨夜,他故意允她離宮,讓她給他納妃,實則是存了算計的心,但又因她的冷心無情,抑不住憤怒,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才有了這一夜的瘋狂放縱,表麵看上去,是他輸了,最先忍耐不住。


    秦炎陵微微傾身,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


    如今棠棠的心裏,一定很得意吧?因為他入了局,如了她的願,用這一夜向她證明了,他非她不可,有多麽愛她,又有多麽舍不得她。


    其實他對她的感情,一直清晰明了,不必藏著掖著,也不在乎她知不知道。


    沉浸在勝利喜悅裏的她,一定忽略了,自宴會開始後,全場的局勢,都是由他決定走向的。也即是,她對他設下的騙局,從昨夜起,主導權便不在她手裏了,這場遊戲的節奏,將由他來掌控。


    彼時,蕭青棠忽哼唧,小手胡亂摸索著,似有點急。


    見此,秦炎陵下意識伸手過去。


    蕭青棠摸到了他的手,白嫩的手指緩緩彎曲,攥住他一根手指,臉上浮現一抹淺笑,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寶貝般,安心而滿足。


    霎時,秦炎陵目光輕顫,心弦被輕輕撥動。


    蕭青棠咬著唇,雙目暗淡無神,麵色蒼白無血色,跌跌撞撞離去。


    是她貪心了,明知兩人緣分已散,明知秦炎陵不會原諒她,明明告訴自己,見他一麵便會心滿意足,偏偏要奢望更多,幻想著能重歸於好。


    早知如此,她不該偷入圍場,不該去見他的!


    門口,杜峰欲言又止,心知不能插手。


    便聽殿內一聲巨響,接著劈裏啪啦一陣聲音,書籍、奏折、茶果……文房四寶落了一地。


    秦炎陵閉上眼,雙手撐在桌上,唇緊緊抿著,容色怒、愛、恨、痛交織,看上去尤為複雜,堆積了十三年的恨意,因為她那聲“炎哥哥”,那聲“夫君”,洶湧地發泄而出,幾乎摧毀了他的理智。


    那麽親昵的稱呼,代表了兩人一生一世的承諾,經由她口裏喚出,讓他覺得無比諷刺。她憑什麽,在欺騙背叛他後,還恬不知恥地用著當年的稱呼?


    他不該救活她的,不該抱著一絲奢望,不該妄想救活了她,她便會愛上他,不該盼望兩人能重新開始,更不該思念活著的她。她死了分明更好,至少不會讓他痛苦!


    “真可笑!”秦炎陵低低道,掌控著天下,坐擁萬裏錦繡山河,受萬民朝拜,偏偏如此卑微,一心一意念著一人的心。她不愛他,也不要他,可他卻發了瘋似的,想她念她要她,為她癡狂!


    不經意間,他的目光觸及地上。在一片狼藉裏,有一幅半展開的畫,露出一個少女姣好的麵容。她明眸皓齒,美得端莊聖潔,和蕭青棠截然不同。


    昔日的西蒼國,如今的西蒼城,向他敬獻出最美麗的公主。他一直沒有納妃,更不曾立後,除了蕭青棠外,亦無別的女子,以往推脫國事繁忙,如今天下已定,擺在第一位的事,便是他的後宮。


    他已有萬裏江山,天下美人唾手可得,何必單戀一人?一念至此,他忽有一股衝動,幹脆充盈後宮,坐擁三宮六院,讓她明白,他不是非她不可!


    須臾,秦炎陵自嘲一笑。他想要證明什麽?他不愛她?不!他不是非她不可?不!如此做法,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月影重重,蕭青棠抱膝坐在樹下,怔怔不語。十三年前,她會騙秦炎陵,是因太後從中作梗,但過了太久,她又沒有證據,如何揪出幕後主使?


    更何況,她的確騙了他,的確拋棄了他。昔日,她以一種決絕的姿態,傷害了她最愛,也最愛她的人,造成如今無法挽回的局麵。


    傷害已經造成,那些糾葛,便如一根刺,堵在他的心裏,橫亙在兩人之間,她和他回不去了。


    蕭青棠痛苦地閉上眼,頭埋入膝蓋裏,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全身僵麻,幾乎沒了知覺,才聽到輕輕的腳步聲,似乎有人站定在她的麵前。她呆呆地抬頭望去,透過紫色的紗幕,就著如銀月華,看到在半丈遠處,有一個年輕俊朗的青衫男子。


    他的麵容,倒有幾分熟悉,但她沒有心情細究。


    “姑娘,你怎麽了?”青衫男子狐疑,聲音溫潤清朗,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可需在下幫忙?”


    蕭青棠微垂眼簾,雙眼呆滯望著泥土,猶如夢囈道:“不了,有勞公子。”


    青衫男子怔了怔,麵上被狂喜覆蓋,像是不敢置信,激動得聲音微微發顫,小心翼翼道:“棠、棠……是你嗎?”他夜間閑來無趣,聽了個陌生小宮女的話,才來禦花園賞月,竟不曾料到,會遇上心心念念的人。


    自十三年前一別後,她的音容,曾無數次在他夢裏徘徊。他已得知,東皇國君王秦炎陵在尋她,此次西蒼城公主和親,他奏請護送,便是為了入宮打探消息,為了再見她一麵。


    “你是?”蕭青棠語氣平淡,毫無精神氣。


    聞言,青衫男子失落,勉強笑道:“你忘了嗎?十三年前,落霞山凰羽花,我們看中了同一朵。我摘下後,送給了你。”


    蕭青棠側了側頭,久遠記憶浮現腦海,淺笑道:“原來是你啊,忘劍士。”昔年,她與秦炎陵決裂後,一人孤身在外,不慎遇上了一群山賊,便是麵前青年救了她。


    “忘劍士?”青衫男子怔了怔,失笑道,“當日那把劍,我是特意留下的,為了給你防身用,倒不是忘拿了。”那時,他誠心邀請,想與她結伴上路,但遭她直言拒絕。


    他不放心,曾尾隨在她後麵,暗裏保護她,但可惜,終究跟丟了她,這一別,便是十三年。


    “我名蘇茗,”他含笑道,“這次莫忘了。”


    蕭青棠瞅了瞅他,忽的撲哧一笑,“我又不忘恩負義,一直記得你呢。那日的天,那日的霞,那日的山,那日的花,都很美。”她一直想去落霞山,同秦炎陵看凰羽花開。


    但未能如願,站在山崖上的,隻有她一個人。


    “那日的人,更美。”蘇茗輕輕補充,目光幽深誠摯。那日的人,永存他心間,念念不忘。


    蕭青棠仰著臉,心弦一動,呆呆望著他,忽然起意,脫口而出:“你帶我走吧?”她不該回來,不該再打擾秦炎陵的平靜日子,離開、結束,遠遠祝福他,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遠離他,冷淡他,不再搭理他!


    隱藏在暗裏的侍衛,口述回了親眼所見的事。


    “啟稟陛下,姑娘與西蒼城王子十三年前相識,今夜剛相聚相認。兩人相談甚歡,姑娘求三王子帶她離開。” 侍衛的話言簡意賅。


    秦炎陵緊緊抿著唇,似在壓抑著什麽,沉默了很久,以低沉極具磁性的聲音,君臨天下般的氣勢,緩緩道:“設宴,一個時辰後,為西蒼王子、公主接風。”


    【“叮咚,秦炎陵怨氣值+5。當前怨氣值95,情意值100!】


    他複又吩咐道:“查西蒼王子和棠棠的關係。”


    【“嘿嘿嘿~”蕭青棠眉飛色舞,“我期待的小黑屋,開啟倒計時~”】


    【“……”666戳了戳她,“別盡想著小黑屋,在作死邊緣瘋狂試探,怨氣值已經95了。”】


    【蕭青棠笑眯眯,“別急,我心裏有數,大招前戲已經開始。”】


    “疾醫!疾醫!”他急聲喊道,失了往日的從容,抱著她纖腰的手,在微微顫抖。


    “回陛下,臣在!”兩名女醫微顯慌亂,匆匆而來。因蕭青棠有孕,為防萬一,才帶上了女醫,不料派上大用處。


    以杜峰為主,上百侍衛飛快搜尋,總算在一棵樹上,找到了那名刺客。


    刺客倒也幹脆,在被抓住後,不曾驚慌求饒,隻猖狂笑道:“雖沒能殺了你,但殺了你的心上人,也夠本了,不枉賠上一條命……哈哈!”他仰天狂笑,直到嘴角流血,服毒自盡而亡。


    “別怕……”蕭青棠眉眼淺彎,伸出一隻手,“我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秦炎陵重重頷首,握住她的手,緊緊攬著她,承著她全身的重量,勉強保持冷靜,吩咐道:“收拾小屋,備熱水、醫藥,準備拔箭!”他雖一遍遍告訴自己,不用太擔心,縱然她重傷而亡,有巫醫在,亦能救活她,但仍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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