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朔從來沒有接觸過小孩子, 家中他是弟弟,姐姐比他年長許多, 母親生病了之後, 姐姐就更像是母親般的照顧他, 下麵倒是有個繼母的弟弟, 但因為繼母的關係,他從來未曾和這個弟弟來往過。


    家中的子侄輩也有,可他也不與林家其他人來往, 倒是外祖家有幾個弟弟妹妹,但往來的少, 他又從小清孤寡言, 那些小孩見了他一個個都不敢親近。


    說起來這還是林清朔第一回抱著這麽小的孩子, 尤為有意思的是還在這樣的場合下。


    這麽軟軟嫩嫩的一小個, 趴在你的懷裏,一頭烏黑的頭發就往你的脖頸間蹭,讓林清朔瞬間全身就僵住了, 動都不敢動,生怕一不小心小奶娃就會掉下去。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掌, 無措的握了握, 最後還是拖住了小娃的背部, 可誰能告訴他,白龍馬和唐僧是個什麽東西?


    “這是白馬, 可我不姓唐, 小娃兒你認錯人了。”


    安安聽到聲音從懷裏仰起了頭, 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澄澈又明亮,好像剛下過雨的天空幹淨透明。


    細細的彎眉一皺,粉嫩的小嘴巴一嘟,好像下一秒就會委屈的從大眼睛裏湧出淚水,肉肉的小手緊緊的抓著林清朔的衣襟。


    有些疑惑和不解,他騎著白馬長得這麽好看,比徐夫子還要好看,怎麽會不是唐僧呢?可憐巴巴的輕聲道:“我是安安,不是小娃兒。”


    即便是再堅硬的心腸,聽到這樣童真的言語也會忍不住心軟了,更何況是一貫冷麵心暖的林清朔。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孩子好像和他特別的投緣,雖然全身髒兮兮的,小臉也看不清楚,但光是那雙眼睛就讓人喜歡和親近。


    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抱歉,安安,不過我不是你那位姓唐的朋友。而且這是在鬧市,你這麽坐在路中間,非常的危險,你的家人呢?”


    聽到這個好看的叔叔說她亂跑,安安的小嘴一撇,眼眶馬上一紅,就有霧氣遮住了漂亮的大眼睛,“安安不是故意的,是那個人他推的安安……”


    安安的語言很豐富,知道的詞語也很多,用稚嫩的話語把剛剛發生的事情給大致說了出來。


    娘親說外頭的壞人很多,就像比丘國白的鹿精要抓小孩取娃娃的心肝肝,娘親說了不能和外人多說話,會被抓走的,所以別看她年紀小,戒備心卻很強。


    可這個叔叔雖然不是唐僧師傅,可他長得這麽好看,長得好看的人一定不會是壞人的,而且他還避開了安安,一定是個大好人。


    這才會一聽他誤會了自己,就連忙吧啦吧啦的把事情都說給他聽。


    林清朔一開始還是新奇這個小孩的說話能力,後來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眼神越發的暗沉,怒氣一盛反而更顯得沉靜如深潭。


    在聽到小販故意把她推到街上的時候,渾身透著冰冷的寒意,一個糖值幾個錢?就要他做這種事情,這三個孩子一看就是別人家的掌上寶,若是方才他真的沒注意踩踏到了。


    那將是萬劫不複,孩子的爹娘又該如何的傷心難過,到時候銀錢能換的回來的嗎?


    又有些不安的看了懷裏的小孩,安安還在抓他的頭發玩,還好,這樣的假設並沒有發生。


    冰冷的眼神朝著那小販掃了一眼,刺骨的寒意讓原本沾沾自喜的小販腿一軟,瞬間跪了下去,渾身發抖的低著頭不敢說話。


    他原本也是想嚇唬嚇唬這幾個孩子,到時候好讓父母來接的時候說的誇張一些,好多訛些錢財,這也是他們往常的慣用伎倆了。


    剛剛他也是故意的拿糖去引誘那個小女娃,隻是沒想到正好會來了馬,還衝撞了大官人,而且看樣子他們好像還認識,這會隻想扇自己幾巴掌,怎麽就非要貪那點錢財。


    林清朔朝阿和看了一眼,阿和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大人這是生氣了,這個小販今天算是撞到鐵板了,距離上回大人生氣發火,還是三年前。


    郡主不見了,整個大趙可是被他家大人攪得天翻地覆,就為了一個沈家,多少世家大族落馬,朝堂內外也因此更替了多少的血液,


    趕緊讓人把人壓下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大人,雖然很不厚道,但抱著孩子姿勢怪異的大人,真的是非常的有意思了。


    “官爺饒命啊,小的狗眼不識泰山,官爺官爺!”


    即便是安安再聰明懂得事情再多,也隻是個三歲的孩子,小孩子的世界都很單純,吃了別人的東西是要給錢的,是她做錯了。


    輕輕的抱著林清朔的脖子往上蹬了蹬,貼著他的耳朵不好意思的說,“叔叔,你能不能借安安錢,娘親說買東西要給錢,可是安安沒有帶錢。”


    這是沈煙容之前教她的,看到比她大一點的就叫哥哥姐姐,再大一點的就喊叔叔姨姨,嘴巴甜的小朋友運氣都不會太差哦。


    林清朔原本因為憤怒而發寒的身體瞬間鬆懈了下來,眉眼低垂誇了她一句好孩子,喊了一句且慢,“阿和,給他一錠銀子,讓他帶著這銀子去獄中反思。”


    阿和本來還想看清楚大人懷裏那小孩的樣子,就聽到這麽一句冷漠的話,不禁縮了縮脖子,看來大人還不止是生氣這麽簡單了,這一反思怕是出來就難咯。


    等到錢都還了,事情都處理好了,林清朔就問安安還要不要去找那位徐夫子,他可以送他們過去。


    安安趕緊搖了搖頭,她不肯現在去找徐夫子了。


    她喜歡徐夫子,可不能這麽髒兮兮的去見徐夫子,而且出來這麽久了,再不回去娘親肯定要發現了。


    林清朔想著三個加起來才十幾歲的小娃娃,別再回去的路上出點什麽麻煩,幹脆就抱著安安一路把她送了回去。


    而阿澤和妞妞剛剛被嚇壞了,看到林清朔抱著安安,別人想去碰她們怎麽都不肯,就拉著林清朔的衣袍,一路小跑的跟著走。


    以這種奇怪的姿勢一路到了巷子口,一看到熟悉的環境,那兩小孩就憋不住了,和安安快速的道了別就飛快的從自家後門溜了回去。


    安安還抱著林清朔的脖子舒服的在晃蕩雙腿,林清朔原本月白色的外袍上已經被蹭的灰土,“叔叔你真是個好人。”


    饒是一向清冷的林清朔,此刻也露了一個溫柔的笑。


    若是當初沈煙容沒有離開,他的孩兒此刻也該這麽大了啊,一想到這,林清朔臉上的笑又收斂了。


    這三年他踏遍江南的四季晨雨,走過塞北的黃沙漫漫,也到了北地的並天寒地,卻都沒有她的蹤跡,若不是今年是長姐十年陰壽,他是絕對不會此刻回來的。


    但這不代表他就放棄找她了,即便沈暉元如今官複原職,罪魁禍首的趙驛凱也任在逍遙,甚至直指皇位,近幾年趙文帝身體越發不好,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他會處理完手中的事,再去尋她。


    一日尋不到那便尋一年,一年尋不到那便尋一輩子。


    此生唯她一人,刻骨銘心。


    沈煙容,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不論逃到哪裏,我,林清朔都會找到你。


    “好人叔叔,你不高興嗎,為什麽不理安安?”


    林清朔被這個稱呼給逗笑了,回過神搖了搖頭,“下回不該這麽亂跑了,若是想去什麽地方,便與你爹娘說。”


    安安大眼睛眨了眨,用力的點了點頭,一副驕傲無比的樣子,“娘親對安安最好了,每天都給安安講故事做好吃的,安安最最最喜歡娘親。”


    過了一會又低垂下了腦袋,“可是他們都有爹爹,隻有安安沒有爹爹,安安想讓徐夫子當安安的爹爹。”


    別人的家事林清朔自然不會多過問,隻是有些憐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爹爹可能隻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安慰的話還沒說完,原本垂頭喪氣的小安安突然又很激動的抱住了他的脖子,“不是不是,娘親說安安和大聖一樣,是石頭裏蹦出來的,所以沒有爹爹!”


    林清朔:????


    石頭裏蹦出來又是什麽東西,是因為他太久沒回京了嗎,總感覺和現在的小孩聊不太下去啊!


    本來林清朔還想見一見這位神奇的母親,是怎麽把孩子教育的這麽可愛,剛說了沒幾句話,阿和就硬著頭皮來報信。


    “大人,陛下跟前的王公公已經出了宮門來接您進宮了。”


    林清朔點了點頭,知道自己在京中逗留的時間不長,不能再浪費時間,前幾日還聽說在西南某處有沈煙容的蹤跡,他該早些處理完這些繁雜的事情,好第一時間見到她。


    把懷裏的小孩放在了家門邊,就聞到了淡淡的杏花香,抬頭去看就看到滿樹的杏花在青灰色的院牆間綻放。


    “我該走了,安安自己進去吧。”


    安安有些不舍得,拉了拉林清朔寬大微涼的手掌,大眼睛亮閃閃的看著他。


    讓林清朔不自覺的就彎下了腰,傾身去聽她要說什麽,沒想到的是安安肉肉的小手捧著他俊秀的臉,吧唧一下,在他的側臉親了一下。


    親完還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好人叔叔說話算話,不能忘了安安,我們下回見哦。”說完就鑽進了院子裏,別提有多可愛了。


    林清朔方才心中的鬱結,一掃而空,望著關上的大門,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


    這是他這三年來,最開心的一日,他是不會忘記有這麽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她叫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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