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錦西的一瞬間, 牛露露以為自己看錯了,此次她裝作馮江濤公司的員工陪她來梅地亞中心, 自以為見了大世麵, 卻不料方錦西竟然跟來了, 身邊還跟著上次的那個男人, 奇怪的是,方錦西竟然坐在幾人中間,而那個叫殷杭的男人跟她說話時, 態度恭敬,根本不像是她的金主。


    馮江濤順著她視線看過去, 皺眉道:“又是你那個老鄉?”


    “她怎麽來了?”


    “能來這肯定是為了招標,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家公司?”


    牛露露點頭, 她深知這次的梅地亞之行, 馮江濤是勢在必得的,最近她聽馮江濤打電話,知道馮江濤的公司出了問題, 能否翻身隻看這次是否中標了,牛露露當然希望金主能勝利, 卻不料方錦西竟然來了。


    “我去打聽一下。”


    牛露露說著來到錦西身邊, 笑得意味深長:“你怎麽來了?”


    “來玩玩。”


    “不是我說你, 錦西啊你可是人不可貌相啊,我看你這架勢, 你已經混到了公司的高層?呦, 這是哪家公司啊, 竟然讓你做高層領導?”


    牛露露想著,錦西肯定是靠陪/睡混上去的,說不定她的金主就是這家公司的老總,否則方錦西這樣一個沒學曆沒文化的女人憑什麽坐在梅地亞競標?還被幾個員工小心翼翼地伺候。


    說完,還對錦西擠擠眼,狀似熟稔地說:“不是我說啊,他對你不錯嘛,能讓你進公司任職,改天帶出來見見?我們家老馮也喜歡結交朋友。”


    錦西頭都沒抬,語氣略顯不耐:


    “不用了。”


    “怎麽不用啊?”牛露露說完,對錦西邊上的員工道:“對了,你們公司老總呢?今天沒有跟來?”


    殷杭和薑來表情複雜,倆人對視一眼隨即笑得怪異,可他們似乎也被錦西傳染了,一句話不曾辯解,但笑不語,把牛露露笑得莫名其妙的。


    被人用這種看傻逼的眼神盯著,牛露露莫名暴躁,當下皺眉道:


    “對了,錦西,你們公司是做什麽的?怎麽想起來爭標王了?”


    錦西沒做聲,牛露露又笑笑:“你別誤會,我可不是探聽底價,我就是對你很好奇,隨口這麽一問,我們家老馮,你知道的,是做保健品的,他這次就是來玩玩,也沒當真,我們不是你的對手。”


    錦西笑得很淡,半晌才掀起眼簾,似笑非笑:“露露。”


    “嗯?”


    “你牙上好像有韭菜。”


    “……”牛露露幹笑:“錦西你開什麽玩笑?”


    然而錦西就那樣盯著她的牙齒,動也不動,把牛露露看得再也掛不住,逃似的去了洗手間。


    到了那她才知道自己上當了,心裏又氣又恨,恨不得把方錦西給撕了。


    沒探聽到價格,馮江濤自然對她沒好臉色,牛露露幹笑幾聲,沒探到又有什麽關係?方錦西的公司並不是知名大企業,本來就沒有競爭力,再加上方錦西這人沒什麽本事,她要是能中到標,那她牛露露還能睡處男了!


    招標會很快開始了,大廳內十分悶熱,到了正式開始的環節,所有人都盯著前方,急得一頭冷汗,他們都在等央台的員工公布標底。


    錦西代理公司員工坐過來,跟錦西說明情況。


    “我打聽到馮江濤還有國內兩家白酒公司的勢頭很猛,咱們公司的定價要不要再變變?”


    錦西搖頭,這種定價方式看似尋常,實則很具考驗性,如果僅是怕自家公司不中標就一直往上加價,那麽加多少是個頭?加到四千萬?五千萬?六千萬?甚至幾個億?如此,標是中了,五色鹿也真的成了標王,可中標背後卻難免被人嘲笑,前世就有標王高出第二名一個多億,值得嗎?錦西在翻看過往案例時,隻難免唏噓,中標是為了企業未來發展服務的,切不可本末倒置,錦西的定價完全是考慮了五色鹿未來一年的利潤,覺得可以收回成本才放手一搏,如果收不回成本,那她要這個標有何用?陪玩?


    不,她沒那麽傻!


    “先穩住。”


    工作人員見狀,不禁歎氣,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錦西這麽有把握,就好像這個定價一定能贏,可馮江濤等人也是勢在必得的,萬一他們出價更高該怎麽辦?其實錦西隻要再多出個幾百上千萬,就可以穩拿這一屆的標王,可她偏偏不願意改動數字。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路遲正盯著錦西,他不敢相信道:


    “老大,你說錦西到底是哪個公司的?申城來的公司這次隻有那麽幾個,該不會是做白酒的吧?要麽是開商場的?都不像啊。”


    秦宴搖頭,定然不是那些企業,隻是不知道他的猜測是否正確。


    喜宴地產此次前來就是走個過場,這種廣告對地產公司來說,效果不大,喜宴地產一向喜歡開發高端樓盤和商業區,有特定的客戶群,並不是做廣告就能把銷量做上去的。


    很快,央台公布了各企業的標底,標底一路上漲,很快從兩千萬漲到三千萬,所有人都捏了把汗,也著實沒想到,第一屆標王輕輕鬆鬆衝過了三千萬。


    “這次標王肯定是和央台有長期合作的兩家之一。”


    “你是說雁門酒和好太太口服液?”


    “可不是!這兩家廣告曝光率高,對這次競標勢在必得。”


    “就是個競標,沒什麽稀奇的,跟平常廣告有什麽不一樣?央台搞得興師動眾,就好像這標王有什麽了不起?說到底還不是自己花錢上去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話雖這麽說,這是第一屆標王,沒有前例,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就看這兩家敢不敢賭了,幾千萬買個標王,我看不值!”


    議論聲不時入耳,秦宴端坐著,手指不時在腿上敲著,看似在聽旁人講話,實則用餘光看向錦西。


    今天的她似乎特地打扮過,修身的亮紅色西裝襯得她膚白勝雪,原本稍顯冷淡的五官也染了春色,從秦宴這個角度能看到錦西似乎眉頭緊皺,正努力思考著什麽,渾然不知周圍有多少雙眼睛正在打量她。


    能來梅地亞的都不是凡人,錦西年輕漂亮,在一種中年老男人中,格外顯眼,而她明顯是公司的領頭人,眾人既有遐想又有好奇,想摸清這個年輕的女企業家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秦宴被那一道道視線弄得莫名煩躁,忍不住將領帶鬆開一些。


    路遲見了,疑惑道:


    “嫌熱?不會啊!最近降溫了,我這穿了西裝都嫌冷。”


    “你?”秦宴頭都不回,說得一本正經:“不能跟你這種腎虛的比。”


    路遲滯了下,氣得要跳起來,他腎虛?他腎虛?他怎麽就腎虛了?正常男人都冷得好嗎?就秦宴這樣的,穿著件騷裏騷氣的時裝版黑氣裝,單衣一件,竟然熱得直拽領帶,這搞不好是陽氣虛!


    路遲腹誹兩聲,當下,舞台上的主持人忽然驚呼起來:


    “雁門酒3102萬!”


    全場嘩然,三千多萬!這是什麽概念,即便再厲害的企業,這也是一年利潤的幾分之一了,哪怕雁門酒的銷售額過億,可除去七七八八,這三千多萬也等於是一年的利潤了,問題的關鍵是,奪了標王就一定能讓銷售額提高?這三千多萬能不能回本還是個問題。


    雁門酒看出三千一百多萬的高價,原以為標王已是囊中之物,卻不料,很快有一家企業壓過他們,雁門酒隻翻了個泡,甚至來不及喘息,人們的視線便落到了出價3200萬的企業身上。


    太快了!每一次出價對企業來說是都十分慎重的大事,在這,卻隻讓眾人的目光停留了幾秒,雁門酒還來不及失落,就有人為他們報仇,這位出價3200萬的企業很快被人擠下去,好太太口服液的馮江濤亮出底價,好太太的競標價格是3288萬!


    現場一片沸騰,好太太是央台老的合作夥伴,銷售量一直很好,可不知為何從去年開始,好太太的銷售額一路下滑,今年的銷售額僅有去年的一半,為了重回巔峰,好太太也是拚了,給出了目前全場最高價。


    到底為止,眾人開始喧嘩,甚至有人站起來,好太太和雁門酒都出價了,這次的招標會也該結束了,標王毫無疑問就是和央台合作甚好的好太太口服液,不過這也在眾人的意料之中,好太太畢竟是保健品,保健品的利潤高是眾所周知的。


    “現在隻剩來自申城的五色鹿公司還未公布競標價格。”


    五色鹿?申城的?沒人聽過,就算有人聽過這個牌子,也並沒把這個小牌子放在心上,一個剛成立不久的品牌,如同那蹣跚學步的嬰兒,年紀大的人見了隻會說一句“還年輕”,下意識會有俯視感,在場的老板多是見過世麵的,立刻判定這家小公司根本不值一提,出價也絕不會超過馮江濤。


    說起來,五色鹿和現場大部分企業一樣,不過是個陪襯罷了。


    這一次的標王已經毫無懸念了,必定是好太太無疑了。


    眾人甚至開始恭喜馮江濤,馮江濤鬆了口氣,眉眼間有了勝利的喜色,一旁的牛露露也急忙拉著他的胳膊恭喜,說了一切討巧話,馮江濤很高興,沒人能理解從巔峰回落的感覺,照此下去,好太太口服液撐不了好久,還好這次奪了標王,一旦廣告鋪向全國,好太太從城市深入農村,再趕上過年這個旺季,宣傳一下過年送禮就送好太太,還怕好太太不火?


    馮江濤吐了口氣,頗有揚眉吐氣之感。


    然而眾人道喜聲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卻見台上的主持人當下一怔,不敢相信地盯著紙上的競標價格,隨著他臉上表情的變化,眾人的胃口也被吊足了,見過大世麵的主持人露出這幅表情,難不成五色鹿出價並非大家想的那樣?難不成五色鹿也給出高價?


    可別搞出這種烏龍,五色鹿這個牌子大部分人連聽都沒聽過,怎麽可能殺出重圍成為黑馬?


    主持人驚呼道:“來自申城的五色鹿公司!底價為3289!”


    眾人嘩然,隨即才反應過來,這報價如同丟了一枚深水□□進來,很久後,場上的老板才議論開來。


    他們都沒聽過五色鹿,不過沒關係,五色鹿已經站在標王的位置上,等著他們膜拜了,而五色鹿運氣極佳,出標價格僅僅比第二名多了一萬!一萬!這價格出的太巧,一分錢也沒浪費,這價格是怎麽定下來的,竟以區區一萬的優勢贏了一向強勢的好太太口服液?


    馮江濤的臉冷了,哪怕知道有人在拍他,他也顧不上麵子,驚愕寫在臉上,失落是顯而易見的,原本是囊中之物的標王,竟然被人攔路奪走,而對方竟然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五色鹿?做什麽的?是誰的公司?


    怎麽會這樣?


    馮江濤捂著胸口,依舊回不過神,牛露露是假裝助理進來的,見他這樣,急道:


    “馮總,您怎麽了?”


    馮江濤緩過神,穩定下來,示意他們別再搞出動靜了,他是要臉的,這副神態被人拍下,難免要有媒體大做文章,他很快回過神,和眾人一樣,笑著在坐席上搜索五色鹿公司,第一排似乎沒有滿臉喜悅的,應該沒有坐在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而後馮江濤發現,牛露露的老鄉方錦西坐的位置竟然傳來歡呼。


    他有種不妙的猜想,牛露露的眉頭也緊緊皺起,她甚至不敢去想,覺得自己真是瘋了!難不成方錦西竟然是五色鹿公司的領導?不,沒那麽巧的。


    可當下,眾人已經站起來恭喜錦西,而他們分明喊的是方總。


    方總?方錦西?難道方錦西是五色鹿的老板?


    牛露露再也笑不出來了。


    -


    錦西沒有太明顯的喜色,紅唇微抿,噙著公式化的淡笑,接受眾人的道喜和握手。


    “像方總這樣年輕漂亮的企業家可不多啊。”


    “恭喜五色鹿!”


    “方總是申城的?巧了,我也是申城的企業家,有機會咱們可以聚聚。”


    錦西一一應下來,她知道她已經拿到了進入這個圈子的門票,並將以此為跳板,站到更高地方。


    與此同時,路遲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一臉玄幻的表情盯著秦宴。


    “我沒聽錯吧?老大!錦西是五色鹿的老總!五色鹿你記得嗎?就那個搶了我們標的那個啊!我當時還說要帶人去砍她呢!誰知道竟然是她!”


    秦宴那雙眼像是掛了鉤子一樣,直勾勾盯著錦西。


    “老大!我說話你聽到沒!錦西是五色鹿的老總!她搶了我們的標!”路遲就像個告狀的小孩,希望家長能給點反應。


    誰知某位家長卻輕描淡寫道:“哦,那又怎樣?”


    “…………”路遲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壞人,這就跟朋友被人打,而他急吼吼想要揍回去,誰知朋友卻輕飄飄說了句“打就打唄,疼在我身上,甜在我心裏。”


    我去!路遲被自己的想象力驚到了,他再次看向秦宴,還好秦宴惡心得還沒那麽明顯,麵上依舊如常,乍看下就是還是那副誰都不看在眼裏,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老男人。


    路遲整個人都不好了,滿臉都是被大便憋傷的表情。


    要知道路遲可是一直把五色鹿當對手公司,如今知曉錦西是五色鹿老板,他對五色鹿這恨該如何安放?


    秦宴來到錦西身邊時已經是幾分鍾以後的事了,彼時錦西身邊圍滿了人,錦西正在和別的老板互換名片。


    秦宴就在這時來到她身邊,人未靠近,她身上那熟悉的玫瑰水香味便又傳來。


    錦西很喜歡用這個品牌的玫瑰水,這幾乎是她標誌性的味道,不算濃鬱,卻每每覺得有千朵玫瑰在她身旁綻放,而她則是一朵帶刺的大紅玫瑰,綻放時美得太不真實。


    秦宴靠近一些,俯視她,輕聲說:


    “恭喜!”


    錦西一直在和別人握手,握了上百下,下意識伸出手。


    她的手纖細素白,白得好像上等工藝品,秦宴輕觸她的手,軟軟一握,隨即一個力道,等錦西反應過來,她已經撞進對方的懷抱裏。


    觸不及防。


    可當下這一切似乎又沒什麽不妥,見到對方中標,高興之餘給個擁抱,很自然而然,因此連錦西的員工都忍不住高興。


    連喜宴地產的秦總都給方錦西麵子,以後五色鹿的路可謂越走越通暢。


    殊不知錦西卻沒那麽樂觀,怎麽都覺得這一抱不尋常,對方的不懷好意都寫在臉上,偏偏周圍人毫無察覺,還笑著鼓掌。


    “…………”


    錦西抬頭,就見秦宴單手插在褲帶,眼裏帶著淺淡的笑意,道:


    “恭喜,方總!”


    路遲這個神助攻,還在一旁多嘴:


    “這是我們喜宴地產的秦總!方總認識一下!”


    錦西噎了一下,偏偏五色鹿的薑來不知道錦西認識秦宴,還在一旁催促道:


    “方總,這是喜宴地產的秦總,您快打個招呼。”


    錦西默然片刻,麵無表情地轉了身。


    於是,人們很快議論開來,說這個五色鹿的方總真是得道了,竟然敢藐視喜宴地產的秦總,而秦總竟然還一點都不氣,淡定地收回手便和別人應酬了!


    不得不說,秦總真是老板們的楷模,心胸寬大,有容忍力,尊重女性,細枝末節全然不會往心裏去,是我等學習的楷模!


    -


    錦西若是知道別人這樣議論她,隻怕會吐血。


    她當然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看她的,可她也不必知道,就在次日,默默無聞的五色鹿被推到了浪尖上,在央台的把關下,全國媒體一致花費大篇幅來報道標王的事,全國所有媒體都在講一件事,哪怕放在後世也是不得了的,更別提這是1994年,是央台和幾大報刊媒體把控媒體的94年,新聞一出,全國民眾都知道,有個叫五色鹿的毛線公司成了央台第一屆標王。


    放在後世,這樣的一幢新聞隻夠在搜索平台的熱搜上掛上一天的,可這時,央台給出足夠的資源,車輪式地宣告這一消息,再經過其他媒體添火,五色鹿奪標的事被渲染的十分傳奇,就連錦西的創業經曆也被拿出來剖析。


    年輕美貌的女老板,帶著一千元來申城創業,為了讓全國人都能穿上更為溫暖的毛線,她嘔心瀝血,每日在工廠做調研,和工人混在一起,終於研製出比一般毛線更暖和的馬海毛毛線。


    而這毛線的特點是什麽呢?


    每條新聞都從數個方麵剖析,遠遠比錦西給出的新聞通稿還要牛逼,把五色鹿誇得世界絕無僅有,光看那報道,錦西都以為她是在做一項慈善事業,完全不收錢的那種。


    在市場經濟初步成型的年代,許多規章製度不健全,政府如果對企業持推進作用,就會被認為是推動改革,否則則會被人認為不作為,不支持國家建設,因此,各地領導紛紛給予支持,尤其是申城領導,得知消息後,立刻聯係了五色鹿公司的人,言明政府一定會支持五色鹿的發展,給予一定的便利。


    申城報紙更是大肆渲染,把申城說出一個夢想之城,把五色鹿老板的創業經曆說得神乎其神。


    總之,這一切出乎所有人意料,沒有人想到,僅僅是一個標王,竟然帶來如此大的榮耀,也沒想到,事情會發酵得令人難以想象。


    一夕之間,五色鹿名揚海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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