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內容已出走, 如需找回,請在晉江文學城訂閱更多正版章節:)  麵對挑唆, 宋鳴珂的惱火終於按耐不住, 明眸冷光如飛刀劃向宋顯揚, 心底已將他千刀萬剮。


    倘若她此刻為公主身份, 興許捋起袖子就衝宋顯揚叫板,可她所冒充的宋顯琛性情溫厚, 做不出此等囂張行徑。


    深吸了口氣, 她滿嘴胡言, 態度坦然:“陛下, 此為徐少師布置的題目——作為儲君, 如何為陛下分憂。臣生性愚鈍,翻看《禦集》、《三朝寶訓》等書冊,仍想不透徹。今日大儒遠道而來,若請教尋常疑問, 未免太不尊重老先生, 一時興起,多問了幾句。”


    皇帝麵色緩和, 宋鳴珂趁機提了“明黜陟、抑僥幸”的主張。


    實際上, 這是前世徐懷仁在宋顯揚即位後的政改之策。


    多年來,官員升任和降謫, 不問勞逸政績, 隻談資曆;紈絝子弟不幹正事, 卻充任館閣要職。策略針砭時弊, 轟轟烈烈推行半年,但用力過猛,因權貴反對而擱置,徐懷仁受多方彈劾,罷黜後鬱鬱而終。


    宋鳴珂此時拿策略,原想蒙混過關,不料皇帝頗為重視:“甚好!你回去寫篇策論,三日內交上。若可行,朕便早日清理積弊。”


    策論?這下頭大了!她可不會!不過……有太子哥哥撐著,不虛!


    宋顯揚大抵沒料一貫平庸的“太子”忽然讓皇帝另眼相看,須臾震驚後,順聖心誇讚兩句。


    皇帝聽了半日話,疲乏至極,擺手命“兄弟”二人離殿。


    宋鳴珂心知他重症難愈,見一次,便少一次,內心交戰良久,一步三回頭。


    殿外寒意席卷,未見餘桐迎候,她卻被突如其來的雪驚到了!


    九月下旬,竟已飛雪連天?


    遙遠而慘烈的記憶隨寒潮猛地撞得她心慌意亂,這年冬天,將有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災!


    當時陸續收到的奏報——京城至北域,大雪封鎖千裏,數萬房屋倒塌,各縣城薪食俱盡,凍餓死者日以千數增加。


    正逢國喪,聞者垂淚,亦瞬即凝成冰。


    其後,瘟疫橫流,賑災官員中飽私囊,導致流離失所者紛紛落草為寇,引發動亂。攝政的安王不得不派兵鎮壓,連串後患持續一年有餘。


    眼前雪花迫使宋鳴珂定住腳步,回身請見。


    宋顯揚則不甘示弱,追在後頭。


    “哥兒倆何事去而複返?”皇帝離座披衣。


    宋鳴珂搶上數步,跪行大禮,前額觸手,抬頭時雙目噙淚,嗓音沙啞:“陛下!今年恐有大雪!請務必降旨,命北域三省百姓盡早預防,最好大規模南遷!”


    皇帝一驚,由她攙扶出殿,眼見素雪初覆,再觀她神情悲切,不由得啼笑皆非:“傻孩子,這才第一場雪,值得你大驚小怪?”


    宋顯揚微笑附和:“殿下未免太小題大做。南遷涉及問題極多,可不是隨便一句話的事。再說,這雪跟小米粒似的,離雪災尚有十萬八千裏!還請陛下放寬心,免得有損龍體。”


    宋鳴珂自知衝動之下欠考慮,卻被他最後兩句氣得發抖。


    這可惡的家夥!把話題轉移到龍體安康,倒顯得她拿些雞毛蒜皮瑣事,害父親勞心傷神,何等不孝!


    恭送皇帝起駕回寢宮後,宋顯揚笑得意味深長:“莫灰心,你還小。哥哥事要忙活,先告辭了。”說罷,拍拍她的肩,大搖大擺離開。


    宋鳴珂肩頭如燒,嫌棄得幾欲作嘔,憑欄遙望遠方漸白的簷角,回想雪災帶來的慘痛傷亡,淚水止不住下淌。


    留守的內侍勸道:“殿下,此處風大……”


    “退下。”她心浮氣躁,淡聲發話。


    內侍們倉皇回避,殿前回歸靜謐,唯剩屹立不動的侍衛,和紛飛細雪。


    宋鳴珂自幼愛雪,從未有一刻對雪厭惡至斯。


    沒聖意支持,雪災該如何預防?總不能眼睜睜看數萬百姓失去親人、家園、財產,墜入絕望之中等死吧?


    重活一輩子,她絕不可像以前那樣,大事小事都解決不了。


    …………


    因霜雪初降,餘桐吩咐下屬返回東宮備冬衣,交接歸來時,等待的內侍不知所終,而雕欄之側,宋鳴珂形單影隻,對雪拭淚。


    餘桐正欲上前,驚聞廊下傳出交談聲,且提及太子,他當即閃身躲入漏磚牆後。


    “二殿下,敢問太子何事悲泣?”詢問之人是樂平郡王。


    宋顯揚笑道:“看到幾粒雪末,就呼天搶地說有雪災!簡直笑死人!”


    樂平郡王隨之幹笑數聲:“太子尚幼,難免多慮,隻是這般浮誇,倒教人意外啊!”


    “先前,他所提見解頭頭是道,我還道他那榆木腦袋開竅了!誰知半盞茶不到,自曝其短!”宋顯揚語帶不屑。


    見樂平郡王沒接話,他笑道:“我這三弟本就男生女相,如今哭得似雨打梨花,哪有半分儲君模樣?如定張天師所言,命中並無帝王之氣,怕也承受不了這至尊之位。”


    樂平郡王驚呼:“二殿下小點聲!宮城之內說此等大逆不道之詞,膽子也忒大了!”


    “有什麽說不得的?公主比他晚出生一個時辰,聽說八字火土旺,厚土載德,印星在兩頭,臨危有解,遇難呈祥,極貴之象。可惜啊,晏晏充其量就是個擺著好看的小丫頭,不學無術,刁鑽任性,成得了什麽氣候?”


    二人無所顧忌,大放厥詞,領侍從漸行漸遠。


    想起太子中毒,公主被嘲,餘桐心下難過,抱了禦寒衣物,快步奔上玉階。


    …………


    昭雲宮內,燈影層疊,太子宋顯琛靜坐床沿,如入定一般,直到妹妹掀簾,才幽幽抬目。


    “哥哥,”宋鳴珂眼睛紅腫,小臉凍得僵硬,無甚笑意,“今兒好些了沒?”


    宋顯琛笑得牽強。


    他沒先前虛弱,但依舊無法說話,竭力發出的全是“呃呃”、“啊啊”的幹澀氣音。


    天之驕子,高高在上,莫名遭受挫折,卻不得宣揚,隻能秘密調查,實在憤恨難當。


    “我給你攬了件差事。”宋鳴珂故作輕鬆,提起禦前所言,將策論任務拋給他。


    宋顯琛哭笑不得,可他躲在房內無所事事,思考改革之道,或許能緩解病中苦惱。


    當下,他邊聽妹妹講述要領,邊提筆記錄,猛然驚覺,她自何時起對政事如此上心?且觀點獨到,極有條理,半點不像那成天隻愛打扮的小公主!


    宋鳴珂留意到兄長筆跡越發凝滯,視線相觸,她已猜測他有疑,淺笑道:“這本是徐先生的理論,正好我今日受大儒們啟發,茅塞頓開……咱們繼續,你若想到再補充。”


    覺察兄長疑慮漸消,她暗地鬆了口氣。


    看來,她不光要假扮成男子,還得裝嫩!


    宋顯琛指手畫腳外加筆墨交流,連日陰著的臉總算展露一縷晴絲。


    半柱香後,李太醫領著藥童前來複診,見太子因公主到來而舒展愁眉,大大勉勵了一番。


    宋鳴珂問起父兄病情,李太醫如有難言之隱,安撫道:“公主且放心,太子殿下力氣恢複,保持心情愉快,自會有好轉。”


    他避重就輕,繞過皇帝的病情。


    宋鳴珂已非愚笨稚女,自然懂他沒說出口的,才是至關重要的部分。


    李太醫又道:“去年暖冬,而今年的雪比起往年早了一月有餘,怕是……極寒將至,不利於龍體康複。”


    宋鳴珂黯然,起身對李太醫盈盈一福:“若論親戚輩分,我該尊您為表舅公,多年來蒙您照拂,心中不勝感激。聖上的病,還請費神勞心,鼎力為之。”


    “公主此言讓臣情何以堪!此乃臣者本份,老臣定當鞠躬盡瘁,絕無懈怠。”李太醫大驚,慌忙還禮。


    他從藥箱中取了一小小紅瓷瓶:“此藥粉,含服後半天內嗓子低沉沙啞,對人體無害。如公主替太子參加盛會,需掩蓋嗓音,不妨一試。”


    宋鳴珂本寄望於兄長的毒能盡快清除,而今李太醫特地準備藥粉,無疑暗示她,短期內她還得以太子身份示人。


    為今之計,見步行步。


    李太醫告退後,宋鳴珂不願打擾兄長休息,正欲辭別,忽記起霍家世子塞給她一盒子,遂從袍袖內翻出,遞向宋顯琛:“秋園講學時,大表哥給的。”


    他淡淡一笑,沒接。


    宋鳴珂微怔,了悟:“……給我的?”


    宋顯琛示意她抽開盒蓋,內裏整整齊齊排滿了各色花形酥心糖,顆顆精致。


    她歡呼一聲,素指拈起一塊綠的,先投喂兄長,又往自己嘴裏丟了一塊紅的。


    造型別致、口味獨特的酥心糖,前生她吃過幾次,印象深刻,兄長離世後,她再未品嚐過。


    甘醇甜味與酥鬆口感,使她沉重心情略微好轉,憶及大表哥說“老規矩,千萬別告訴她是……”,她懵懵懂懂,估摸著他時常托兄長轉交,但為何不讓她知曉?


    舌尖甜味蔓延至心頭,衝淡了她因雪災產生的憂思與挫敗。


    雪災預防措施,不宜令兄長用神,何不……請教兩位表兄?


    她沉吟未語,另有一禦史出列:“望陛下明察!切莫偏私!”


    宋鳴珂怒意騰湧,難道她尚在稚齡,眾臣就可隨意指責或激將?


    安王細觀她的反應,安撫道:“陛下不必過慮,核查乃……”


    “準了。”宋鳴珂流露出少見的不耐煩。


    緊接著,宗親中有位老王叔提出,是時候議定皇後人選。待新君守孝期滿,即可迎娶,以早日開枝散葉,繁衍鳳子龍孫,接紹香煙。


    宋鳴珂懵了,怎麽開?怎麽繁?怎麽接?


    萬一兄長康複前,這幫臣子給她塞一堆嬪妃,該如何是好?


    總不能……先替兄長“寵”著吧?


    恍惚間,朝臣低議聲中,隱約提到饒相。


    饒相……繞相千金!宋鳴珂起了雞皮疙瘩!


    居然忘了饒蔓如!那是上輩子宋顯揚的皇後!


    她端莊秀美,於延興三年當上了皇後。宋鳴珂視她為嫂,禮敬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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