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訂閱, 如正文內容出走,請在晉江文學城訂閱更多正版章節  宋鳴珂知他話中含義, 不由得漲紅了臉:“沒……朕若有不妥之處, 自會告知元卿家。”


    “微臣隻是擔心陛下,因羞澀而不肯啟齒。”


    “你!”


    “事關龍體,微臣未敢輕率。”


    “反正……這、這個不許提!”宋鳴珂惱羞成怒, 急急瞪他。


    正巧此時,前方走來一名內侍官, “陛下,霍二公子求見。”


    宋鳴珂視線朝廊外的垂花門掃去,隻見霍睿言發束銀帶,灰青長袍潔淨,在門邊一站,人如玉樹, 恭謹中潛藏鋒銳。


    她如蒙大赦,轉頭對元禮蹙眉, 催促道:“快去做事!下回再胡說八道……小心朕、朕重罰你!”


    “微臣遵旨。”


    宋鳴珂臉頰緋色未散, 小嘴微撅,快步走向霍睿言:“今兒雨天,二表哥怎忽然來了?”


    霍睿言早將二人神態盡收眼底,心頭如濃雲籠罩。


    這兩人相識不過數日,竟一下子熟絡至斯?


    見她主動步近, 他壓抑心內湧動的酸澀, 搶上前行禮:“受陛下賜寶, 特來謝恩。”


    “謝什麽恩哪!幾件玩賞之物,用得著虛情假意的禮節?”


    “陛下直接扣上一頂虛情假意的帽子?好生冤枉呐!”


    他哭笑不得,又略感忐忑。


    難道……借機入宮見她一麵,做得太明顯?


    如何才能不著痕跡?


    元禮揖別,眼光似在霍睿言臉上停留了一瞬,如有審視,如有戒備,垂首從回廊離開。


    宋鳴珂如釋重負,示意二表哥與她一同入內:“大表哥呢?”


    “恰逢兄長參加武科舉考試,我便自行前來,打擾陛下了?”霍睿言謹慎試探。


    “沒有的事!”她斬釘截鐵,反而透出無形心虛,“京城保薦的不是大表哥?為何要考試?”


    當朝武舉考試每三年一次,各地官員可保送一名學生免試,其餘人等除武藝和體力考核外,還要考“策”或兵法。


    “兄長打算憑實力考上。”


    “有誌氣!”宋鳴珂讚道,“定能一舉奪魁!”


    “借陛下吉言。”


    霍睿言長眸傾垂,笑貌氤氳黯然。


    以兄長之能,其考上後將直送樞密院試用,擔任武職,此後長留在京。


    待新君勢力鞏固,一切塵埃落定,霍睿言理應肩負霍家兒郎的責任,前往薊關。


    屆時,兄長會替他守護她?又或是……另有其人?


    莫名記起,她遇刺時衝口而出的那個名字——秦澍。


    盡管反複確認他們從無交集,他仍舊直覺,她說的就是那人。


    秦澍的名聲,已從江南傳至京城皇宮內?


    匪夷所思。


    表兄妹聊了一陣,品嚐點心。恰好劉盛送來近日急報,宋鳴珂讓霍睿言自便,自己則坐回書案前,細細閱覽。


    霍睿言隨手拿了本《周禮》,平日熟讀乃至倒背如流的書冊,今日莫名看不進去。


    掩卷後,他墨眸輕抬,注視案前埋頭疾書的宋鳴珂。


    有一刹那,他被她的嚴肅專注迷惑,誤認為眼前的小少年是宋顯琛!


    如秋園講學時,她以此等姿態出現,他豈會一眼認出她?


    他至今不明白,當時的她,何以會流露出生澀羞怯,以及久別重逢之感。


    細看她尚未展開的五官,杏眸清若曉溪,小鼻精致挺秀,唇瓣似丹果可愛,正介於孩童與少女之間,容顏既有純淨童真,又日漸展露攝人心魄的明麗。


    “二表哥,”宋鳴珂驟然抬頭,“留下……陪我用膳,可好?”


    霍睿言微怔,複笑道:“謹遵聖令。”


    她不經意嘟了嘟小嘴:“就你愛說這些正兒八經的話!無趣極了!”


    他被她冠以“無趣”之名,惶然訕笑:“尊卑有別,陛下往後盡量少用商量語氣與臣子溝通,否則君威難立。”


    宋鳴珂收起笑貌,揚眉凜聲:“朕命你,留下用膳!”


    霍睿言一愣,正要作答,她已笑場了,眸子裏漾起的光華,如月下清溪。


    禦膳因特殊時期精簡了許多,隻有青芹碧澗羹、嫩筍、小蕈和枸杞苗等清淡菜式。


    燭火搖曳,表兄妹二人各自端坐於銅食案前,悠然進食,津津有味,間或一兩句交談,更多的是淺笑相視。


    “二表哥,宮裏的菜肴,你若愛吃,便常來。左右我也是自個兒用膳,怪無聊的。”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霍睿言揣測出,宋鳴珂素愛熱鬧,自失去父親,無母親和兄長扶持,高處不勝寒,便拉他作伴了。


    試問一個嬌滴滴的小女娃,需多大勇氣,才能摒棄原有的驕縱,以樂觀心態迎難而上?


    霍睿言無比渴望宋顯琛早日康複,好讓宋鳴珂卸下重擔,恢複應有的身份和麵目。


    不光出於對表弟的憐惜,也含帶他的小小私心。


    …………


    從宮門出來,已過酉時,霍睿言牽了赤玉馬,並未像以往那般徑直趕回定遠侯府,而是趁離宵禁尚餘大半個時辰,沿行人稀少的街頭散步。


    他不願過早回去麵對呱噪的兄長,意欲稍稍平定心緒。


    夜色中長街寂寥,青條石映著淡淡柔光,常去的畫坊仍在營生。


    霍睿言一時心癢,拴馬小巷口,踱步而入。


    鋪子內琳琅滿目,店小二忙於整理卷軸,歉然打招呼:“呀!霍二公子且隨意,小的先檢查字畫有否受潮。”


    霍睿言轉了一圈,正打算買些物什,眼尾掃見街對麵忽有暗影迅速掠過,身法奇快!


    臘月初轟動一時的飛賊,正好引開宋鳴珂遇刺時的巡防衛隊,霍睿言早認定那是敵對勢力所為。


    恰逢今日朝局有變,宋顯揚遇挫,說不準這些牛鬼蛇神又會出來鬧事,不得不防。


    “替我把這兩套刻刀包一下,回頭我命人來取。”霍睿言邊說邊丟下一小錠銀子。


    “小的明兒送您府上就好。”店小二喜笑顏開。


    “成。”


    他無心多說,邁步出門,趁路上沒人留意,當即施展輕功,朝暗影方向跟去。


    對方高大魁梧,身穿黑衣,行如鬼魅,飛掠過兩條街道,均避開巡防士兵的耳目。


    霍睿言更覺此人可疑,緊追其後。


    他雖師從江湖名門,但畢竟尚在少年,功力遠不如人,唯有謹慎隱藏形跡。


    本以為對方會往僻靜之地奔走,誰料其北行後,進入粉金飾彩的花街!


    國喪之際,青樓燈火稀落,閉門不接客,但濃烈香氣滲透夜風裏,熏人欲醉。


    眼看那人閃身躍入院牆,霍睿言周身不自在,一咬牙,提步竄至樹上,側耳傾聽內裏動靜。


    “劉師爺遠道而來,辛苦了。”一陰沉嗓音傳出。


    “李兄來得好快!請坐。”


    杯盞之聲響起,幾句客套閑談,依稀是劉師爺在招呼這輕功出眾之人。


    霍睿言起初斷定黑衣人為飛賊,聽了半盞茶時分,二人不住談論菜肴味道,他料想自己估算錯誤,暗覺煙花之地不宜久留,試圖緩緩撤離。


    要是被人知曉霍二公子夜探青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剛輕巧落地,卻聽見屋內的劉師爺低聲發問:“今兒定王被削權,又獲賜佛經,有何反應?”


    “定王”二字,迫使霍睿言定住腳步。


    “隻於花園轉悠,與郡王閑談,倒無別的……”李姓黑衣男子同樣壓低了聲音。


    “出人意料!”劉師爺似在思考,又道:“原本人人擔心子幼母壯,易亂朝綱,幸而太後無心幹政……”


    “都說小皇帝一聲不吭,最後總來一重擊,不好糊弄。”


    霍睿言聞聲,心底直冒寒氣,誰敢妄議君主與朝政?


    聽著像是兩方勢力在交換信息,如此說來……有人在聯手對付宋鳴珂他們?


    “無須憂心,咱們有殺手鐧。”


    “這麽說,阿栩已到位?”


    “阿栩”是誰?“到位”又是何意?誰要對小皇帝不利?


    霍睿言滿腹狐疑,偏生風向逆轉,後兩句話模糊難辨。


    他挪移步子,想著往前細聽,不料誤踩碎石,腳下微響!


    “什麽人!”李姓男子厲聲喝問,與此同時,人如禦風般躍起。


    霍睿言自踩上卵石的瞬間已暗叫不妙,連忙數下起落,躲至三丈外黑燈瞎火的花樓裏,大氣不敢喘,隻快速從門縫中偷望一眼。


    夜幕下,街上冷冷清清,黑衣男子持刀闖出,四下張望,雙目銳利且陰狠。


    他細搜地上痕跡,冷哼一聲,還刀入鞘。


    手背那彎形燒傷疤痕,縱然於弱光之中,亦似蜈蚣猙獰。


    宋鳴珂作太子打扮,垂首跪在皇帝榻前。


    想多看幾眼他那慈愛與嚴苛並重的龍顏,終歸因淚水橫流,不敢與之對視。


    “為何……不見晏晏?”皇帝兩頰凹陷,大口喘著氣,勉為其難發問。


    宋鳴珂萬萬沒料到,他彌留之際叨念的,會是她。


    她後悔莫及,為何不以真實身份,和最疼愛她的父親道別?


    正在此時,皇後與換了女子服飾的宋顯揚匆忙趕來,含淚跪在她身側,伏地啜泣。


    皇帝眼神迷離,喃喃道:“晏晏……好久沒來看你爹爹了。”


    宋鳴珂渾身顫栗,咬唇忍哭,她近來忙著處理雪災物資,確沒再以真容麵聖。


    “晏晏她……咳嗽許久,嗓子沙啞說不出話,還請陛下恕罪。”


    皇後吸了吸鼻子,勉力為宋顯琛圓謊。


    “好孩子……”皇帝抬手,宋顯琛猶豫了極短一瞬間,輕握他的手。


    “朕的小公主……你……?”皇帝話音未落,眸底滲出一絲狐惑。


    宋鳴珂悄然窺望,驚覺他觸摸宋顯琛的中指。


    那處,明顯有常年握筆磨出來的繭。


    小公主生性疏懶,讀書練字全是應付,手如柔荑,嬌柔綿軟。


    知女莫若父,皇帝瞳仁緩轉,視線落在宋鳴珂眼淚漣漣的玉容上。


    宋鳴珂知他起疑,不忍再瞞騙,傾身湊到他耳邊,小聲低語。


    “爹爹,一切交給孩兒。”


    皇帝渾濁目光驟然一亮。


    隻有他的小公主,才會用尋常稱呼親昵喚他,皇子們私下喊他“父親”,公事則一律稱“陛下”。


    “你……你們……”他定定注視她,從震悚到恍然大悟,逐漸化作欣慰與諒解。


    此前,上下尊卑份位未正,往後局勢如何,他心知肚明,亦難辭其咎。


    恰好此時,老內侍快步入內:“陛下!安王、定王和兩位丞相已在殿外候旨。”


    “宣。”


    皇帝出氣多進氣少,顫抖著拉住宋鳴珂的小手,無血色的嘴唇翕動片晌,擠出一句:“你們……兄妹倆……互相扶……扶持!”


    “嗚……”宋鳴珂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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