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空蕩蕩的房間裏,傳來了生命維持器輕巧的機械聲音。


    白色橢圓形的器艙宛如一個被拉扁的鵝蛋,光潔的表麵彰顯著科技和工藝的結合。


    維持器被放置在房間的一側,靠近牆邊的位置,門大敞著,一側有些無力的耷拉下來,垂頭喪氣的。


    它的一邊有些血漬,看樣子,應該是噴灑時不小心濺上來的。


    “醫護人員請注意,第三十二號生命維持器檢測到生命體複蘇跡象,請醫護人員迅速到位。第三十二號生命維持器檢測到生命體有生命複蘇跡象,請醫護人員迅速到位”。


    呆板的數字廣播一遍遍的回蕩在走廊當中,生命維持器上的狀態燈從綠色跳到橙色,發出了焦急的鳴叫聲,屏幕上的各項數值瞬間飆升,原本有序衰退的曲線亂做一團。


    然而除了廣播的聲音,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沉重的空氣甚至卷不起一絲絲的風,還帶著一股欲散不散的惡臭味道,擁堵在整個空間裏——


    沒有醫生沒有護士,甚至沒有安保人員,這是一座被遺棄城市中的廢墟醫院。


    生命維持器還在一遍遍的重複著。片刻之後,它似乎放棄了尋求醫護人員,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沒有了聒噪的機械廣播,連那扇歪七扭八的合金門都顯得毫無生氣。


    幹涸的血跡透著黑色,像是孩童惡意之下,隨手勾畫的色塊。


    一片寂靜。


    器艙當中,有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我是誰?


    他看著眼前的金屬蓋子,蹙起了眉頭。


    長期的休眠讓他的大腦還處於短路狀態,神經係統尚在緩慢恢複之中。


    薑恪。


    我是薑恪。


    隱秘行動小組的一名成員。


    我在哪兒?


    他頭疼欲裂,周身像是躺在一團溫水當中,輕飄飄的,又暖洋洋的。


    薑恪伸出手,摸了一下眼前的金屬板,指尖傳來了合金金屬特有的涼意。


    生命維持器,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所在。


    他一邊輕微移動著自己的四肢,一邊努力的試圖去回憶失去意識前的情況——


    “飛機失控了!棄機!”機長的嘶吼聲響徹了整個機艙。


    機艙顛簸不安,一些細小的碎物在空中搖來晃去,整個機身都在不停的顫抖,發出器械之間的撕扯聲。


    幾個人套好降落傘,有條不紊的從飛機上跳下。


    不巧的是,自己落傘的地方離飛機失事處並不遠,受到了波及。


    最後的畫麵是濃濃的煙霧和滿眼的火光,近距離的爆炸震的他腦袋嗡嗡作響,熱浪裹著濃煙卷著大小不一的碎片,向他奔湧而來。


    薑恪伸手按了一下太陽穴,所以自己是因為受傷了,才在醫院接受治療?那為什麽要動用到生命維持器?


    在他疑惑的同時,外麵傳來了腳步聲,細細碎碎,聲音虛浮。


    片刻之後,一個身影走進了房間。


    那人穿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白色襯衫,外麵罩著件灰色的棉服,上麵有些灰撲撲的汙漬,牛仔褲褲腳幾乎變了一個顏色。一頭略微卷曲的棕紅色頭發,身量中等,帶著老派的金絲眼鏡,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模樣,有著青年的意氣。


    他耳朵裏塞著耳機,哼著小調,神態輕鬆,就像是路旁隨處可見的那種年輕人。


    “hi,老夥計,我又來了”,青年朝著房間一隅的生命維持器打了個招呼,“今天給你準備了幾件衣服,來晚了一點。所以今天我們動作得加速了,檢查完你的情況,我得趕在小熊熊出來之前回去。”


    他自顧自的說著,從隨身的背包裏掏出一個本子,朝生命維持器走去,“來,讓我們看看,今天你會不會活過來。”


    青年瞥了一眼生命維持器麵板上的數據,有些驚訝,立刻著手在麵板上操作起來,之前有些吊兒郎當的表情,變的十分嚴肅。


    “哢噠哢噠……”伴隨著他的操作,生命維持器突然打破了房間裏的氣氛,它發出的異響,像是深海魚類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


    “哢噠哢噠……”聲音越來越大。


    片刻之後,生命維持器的艙門緩緩打開,朦朧的水汽從中飄逸而出,狂亂的橙色警示燈也跳回了綠色。


    “生命體已完成複蘇並出艙,請醫護人員密切關注病人之後的康複狀況。”


    機械音盡職盡責,將所了解到的情況一一向周圍播送。


    薑恪從艙中猛地坐起。


    他大約1米85的身高,精壯的上身不著片縷,下身則籠罩在一片霧氣之中,隱約可見其修長的雙.腿和緊繃著的肌肉。一頭黑色的中長發,細細碎碎擋住了眼睛少許,漆黑的眼眸之中有著濃濃的疑惑。下巴處和臉頰兩側有青色的胡茬冒了出來。這原本是一張堅毅果敢的麵孔,此刻卻因為病氣,帶了稍許的頹廢和落拓。


    薑恪急促的呼吸著真正的空氣,打量著周圍的景象。


    “hi……”青年衝他揮了揮手,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薑恪快速的躍起,撲向自己。


    薑恪右臂向前伸展彎曲,卡在青年的脖子上,左手同時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將它向那人身後別去,雙.腿用力,膝蓋壓住對方的雙.腿,“噗通”一聲,將那青年按在了自己的身下。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電光火石間便將對方的行動完全鎖死。


    音樂播放器從那人的手裏掉落。金屬製的外殼,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哢噠一聲。


    “it doesn’t matter if you love him or capital h-i-m, just put your paws up, cause you were born this way, baby. (無論你愛著他還是覺得他很美妙,暗暗地戀慕著他,隻管揮起你的爪子,因為你生來如此。)……”播放器轉成了公放,低沉的女聲充斥著整個房間。


    薑恪的眉毛緩緩的蹙了起來。作為一個亞洲人,他的眉毛和眼睛之間的距離有些近了,卻襯的眼神愈加深邃。


    “你是誰?”薑恪低聲問道。青年被他壓在身下,薑恪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身形瘦削,毫無肌肉可言,更不要提什麽力量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醒來,麵對的應該是醫院的醫生或者護士,誰知道竟然個邋遢的青年,本能的反應讓他迅速出手,將對方製服。


    “我……我來看看你!”青年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他的下巴被薑恪的胳膊向上頂起,眼鏡歪歪扭扭的掛在臉上,說話的氣息沒有那麽流暢。


    薑恪手臂用力,聲音微沉,“看看我?”


    青年被勒的咳了兩聲:“大哥!你讓我先把那音樂關上,時間差不多了,一會兒會引來不得了的東西!”


    薑恪一愣,顯然並不相信他所說的話,“不得了的東西?”


    青年被他按的有點喘不上氣兒,他抓著薑恪的手臂,奮力向外拉,卻發現氣力懸殊太大,對方根本紋絲不動。


    他認命了似的歎了口氣,“能先穿上衣服,再說話嗎?”


    ****


    薑恪將衣服穿好,他打量著四周,一扇門通往外界,一台生命維持器,邊上放著金屬質地的點滴架,入眼皆是冰冷的蒼白牆壁。


    他將頭轉向了另一側,離門最遠的地方,靠著牆體,有一具屍體癱坐在牆邊。那屍體的頭部低垂,雙臂攤在身體兩側,右手食指不自然的彎曲著,周圍有鮮血噴射的痕跡。


    薑恪幾乎是第一時間的反應,這具屍體的死因是頭部中槍,他的皮膚已經腐爛,但那側的皮膚卻依然有著燒焦的痕跡。手指呈扣動扳機狀肌肉僵硬,所以是自殺?


    他走到那具屍體旁邊,腐爛的氣味撲麵而來,然而薑恪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開始翻弄那具屍體。


    死者穿著白色的長款研究服,至少,曾經應該是白色的。但這並不是醫務人員的服裝。


    他試圖從死者的身上找出其他有用的信息,然而隻是枉然。


    薑恪站起身來,再次觀察著死者的身軀,研究服的胸口處,印有一個深色的符號——圓形的輪廓,其中是兩截旋轉的台階,像是扭曲在一起的dna。


    “這裏發生了什麽?”薑恪問道。


    青年正擦著手裏的音樂播放器,頭也沒抬的說了句,“斯洛特人的生化攻擊導致了生物基因的變化,導致地球上的生態平衡大變,人類數量銳減。簡單來說,就是所謂的世界末日。”


    他看了一眼時間,“穿好了就走吧。小熊熊的生物鍾還算靠譜,差不多要到它出來覓食的時間了。”


    “小熊熊?”薑恪疑惑的問。


    青年沒有回答,反而是一股更為濃烈的腥臭味撲進了薑恪的鼻腔。他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緩緩轉過身去。


    隻見那扇合金門邊上,有一顆碩大的熊頭探了進來,在離青年幾米開外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盯著房間裏看。棕色的毛皮上,沾染著黑紅色的液體,將它的大半顆頭顱上的毛都擰成一股一股的,透著猙獰駭人的氣息。


    青年麵對門外,身體僵直,臉色慘白。


    熊頭往後略微退了一下,隨即猛地向前伸出,張開鮮血淋漓的巨口,衝著房間裏的兩人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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