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永井荷風,1879~1959,日本新浪漫派代表作家,代表作《地獄之花》)


    當香月的身影出現在檢票口的時候,我正在閱讀著永井荷風老師的《繡球花》。這本書當然也是我任性地從哥哥的房間裏帶出來的。香月一發現我,便慌慌張張地向這邊跑了過來。


    “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那麽久!”


    怎麽,好像說話的語速比以往要快一點。


    “沒事,我也剛到。”


    為了安慰他,我這麽回答道。我們約好兩點在車站前等,而現在也隻是兩點五分過一點而已。


    也不是太遲。


    “或許是太著急,我連錢包都沒拿就直接出門了,到了買車票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沒帶錢包。雖然我立馬就趕回家,但是還是遲了那麽一點……”


    果然和平時的香月不太一樣啊。說話的節點有點快,難道他很緊張嗎。不知為何我總感到一點不好意思。這次約會完全是哥哥的心血來潮。雖然我想對他說別那麽緊張,但是一看到他的樣子,就連我也開始緊張起來了。


    “還要稍微走一段路。我家離車站很遠呢。”


    隻有我和哥哥兩個人居住的家位於城郊住宅區。雖然車站附近是很熱鬧,但是隻要一旦走個十五分鍾的話,就完全是住宅區了。和市中心相比,我們這一帶格外空曠。或許是沒有高樓的緣故吧。我感覺就連天空的顏色也有點不同。


    “香月,你怎麽了?”


    香月他正在環視著四周。


    “我在確認著呢。”


    “誒,確認什麽啊?”


    “藤村你是在這長大的吧?”


    “嗯。”


    “我就是確認這裏的一切啊。”


    他的語氣好像很高興似的,讓我感到有點害羞,不知不覺就低著頭走路了。雖然這幾天連續下著雨,氣溫有點低,但是每當露出雲隙的時候,天空中都會射下一線夏日的陽光。被溫暖的陽光照射著,我和香月的影子延伸到了道路中。在我身旁走著的香月的影子比我的要大得多,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啊啊,對了……


    我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點子,然後開始行動了。為了不被他發現,我一點點地放緩了前進的速度,就這樣,我便落在了香月的斜後方。道路上的我和香月的影子正緊緊地依偎在一起。若是微微伸出手的話,兩個影子還好像關係很好地挽著胳膊一樣。


    “真是個好地方啊……”


    他沒有發覺我在做什麽,隻是在笑著。


    “隻是這裏太鄉下了啊。”


    “藤村你還不知道什麽地方才是真正的鄉下呢。”


    “什麽,真正的鄉下?”


    “我的祖父住在山梨那邊。上初中之前,我都是經常在那裏過暑假的。那裏有條小小的河,而祖父家就好像是緊緊沿著河岸來建的。因為周圍的山太高的緣故,那裏的天亮會總是推遲一個小時,而太陽也會提前一個小時下山。到了晚上,周圍就變得一片漆黑,所以能看到很多的星星。那才是真正的鄉下啊。”


    香月,那個,我們正在挽著胳膊哦。雖然隻是影子呢。你看,我們好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呢。雖然我想這麽告訴他,但是卻因為害羞而放棄了。就讓我獨享這份歡樂吧。


    “這裏算是個城市了,畢竟周邊有那麽多的房子。我祖父家的話,鄰居可是在很遠很遠的對麵呢。那段距離到底有多遠呢。一百米,不,應該是兩百米吧。這樣的距離,即使大聲呼喊,對麵也是聽不到的。”


    “那樣挺不錯的呢……”


    “很好玩的。晚上青蛙的叫聲很吵,直到習慣之前我都睡不著的呢。”


    “現在也經常去那裏嗎?”


    當我這樣問的時候,香月慢慢搖了搖頭。


    “祖父他已經死了。”


    啊啊,這樣嗎。我記得香月剛才和我提過,這是上初中之前的事情。為什麽我沒有推測出這一點呢。或許我應該向他道歉,但是我又感覺這樣有點裝模作樣,所以我隻是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啊,便低下了頭。


    我們就這樣子沉默地繼續前進著。隻有我們影子還是在互相挽著胳膊。


    半路走過了好幾個緩坡,而在緩坡的最下麵則有一座小橋。橋下有一條寬度約十米的河流。雖然以前這裏就像水溝河那樣髒,但是現在已經幹淨了很多,現在河裏麵好像還有釣魚郎呢。


    香月走到橋的正中間,停下了腳步。


    “這附近還有河流,太棒了。”


    聽他的聲音,他好像笑了。但是我還是無法抬起頭。


    “總感覺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


    “藤村你性格的形成啊。原來是因為在這種地方長大的啊。藤村你總是很悠閑自在的吧,或者可以說有點天然呆。啊啊,這話有點失禮。落落大方……對,你就是給我一種落落大方,心胸寬廣的感覺。”


    “誒,不對啊……”


    我慌慌張張地抬起頭,總算是看到了香月的表情。他正在溫和地微笑,就和平時的他一樣。


    “我一點都不落落大方啊。”


    不如說心胸還比較狹窄呢。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會因為一些無聊的事情而發怒,會不高興,而且也不擅長和他人交往。


    大學裏有一位叫做真紀的女孩子,她是紺野的女朋友。


    真紀無論和誰都能夠融洽相處,總是像花朵一樣展露出笑容,很少能見到她不高興的表情。而且她還是個美人,就連胸部都比我大得多。每次看到真紀,我都會感到一股自卑。我成不了她那樣的人,無法做到和誰都融洽相處,更學不到她那樣露出美豔的笑容。


    僅僅是想到這些事情,我就幾乎要唉聲歎氣了。


    我以為我了解自己的性格,也不再對其抱有任何希望,但還是很在意。我大概根本沒有了解自己的性格吧。或許也還是期望著的吧。


    “藤村你怎麽了?”


    “我的心胸一點都不寬廣。根本做不到像真紀那樣啊。”


    “真紀是誰啊?”


    香月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將真紀的事情說給香月聽。大部分的女生都有自己在意的同性,或許很羨慕那位同性,又或許會感歎自己贏不了那位同性。但是這卻不是什麽能夠和他人分享的話題,而是應該收藏在心底的事。


    “是同校的女生。她長得很漂亮,又很開朗,而且和誰都能夠融洽相處。”


    “她經常被人拿來比較嗎?”


    “並不是這樣……”


    和她比較的人,是我。


    香月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然後靠在欄杆上,抬頭看著天空。他的脖子伸得很長,喉結都浮現出來了。


    啊啊,香月果然很有男人味啊。


    “藤村隻要做回自己不就好了?”


    “嗯……”


    “那樣的話比較適合你。”


    “嗯……”


    “所以我才會——”


    之後的部分被湖麵上吹過來的清風所混淆,我無法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麽,於是便焦急地問他。你剛才說了什麽,到底說了什麽啊。但是香月隻是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沒有回答我。


    被清風吹至蕩漾起來湖麵閃閃發光地反射著陽光。在河岸邊茂盛生長的野草發出“喳喳喳”的聲音左右搖晃著。天空很透明,很藍。


    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不去問他了。我和他采取同樣的姿勢靠在欄杆上。就讓這個問題繼續曖昧下去,珍藏在心底,然後到了將來再問吧。這個問題的答案總有一天必須得問清楚的。


    “天氣真好呢。”


    說著不搭邊的事情。


    “是啊,藍天好美……”


    “雲朵在飄呢……”


    “速度好快啊。”


    “因為上麵有一股強風正在吹過來呢。”


    “雲朵的形狀可是會在我們注視著的時候變化的。你看,我們正上方的那塊雲朵,邊上不是打著旋兒嗎?”


    “真的啊,好厲害啊。”


    不知何時我笑了。聽香月說話的時候,我不知不覺就變得輕鬆起來。就連對真紀的自卑感也好像雲朵似的飄遠了。總感覺這非常不可思議。連自己也不太清楚的這股不安,在和香月一起的時候便感覺不到了。或許是他對我說了溫柔的話的緣故吧,但是我又感覺並不僅僅如此,他的聲音,他的一舉一動,他突然牽起我的手的時候所感受到的溫暖,這一切全部都影響了我。影響著我的心底的根源。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和香月緊緊地挨在一起了。我的身體自動地做出了行動。


    我們接吻了。


    不過隻是觸碰一下嘴唇的程度。


    “這樣好嗎,在這裏。”


    我移開嘴唇的時候,他笑著說道。


    “這裏可是你家附近啊。”


    “啊,糟了!”


    我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


    “或許會被誰看到哦?”


    此時,我們的眼前駛過兩輛自行車。因為是下坡,所以勢頭很猛,看起來非常的輕快。喀拉喀拉哢拉,車輪發出這樣的聲音。


    “那樣的話不太好吧?”


    “嗯,的確。”


    我們再次接吻了。這次比剛才持續的時間要長了一點。我的腦袋好像觸電了一樣麻痹了。為什麽接吻這種行為會那麽舒服呢。


    “該走了吧。應該走過這個坡就到了吧?”


    “對,直走就可以了。”


    “哎喲,你好。”


    哥哥非常隨意地對香月打了個招呼,臉上若無其事地露出了笑容歡迎他的到訪。這和因為緊張而忘記帶錢包的香月的區別太大了。


    “要你走那麽遠的路,不好意思啊。”


    “不不,那個,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


    香月說話非常笨拙。


    “啊,先進來吧。”


    哥哥非常地活潑,而且說話也很隨便。我突然想到,這到底是什麽一回事啊,他們兩個的態度。香月他或許是太緊張了,但是哥哥也太放鬆了吧。而且看起來還一副很開心的表情。在和我對上視線的時候,哥哥還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我覺得哥哥肯定是要調戲人家了。啊啊,事實也的確如此。


    “那我就打攪了。”香月說著,然後脫下了鞋子,之後將鞋子整齊的排在一起。真不愧是香月啊。


    這時候,我終於發現了。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我驚訝得說了出來。而正準備離開走廊的哥哥還有香月聽到我的聲音後停了下來。


    “怎麽了啊,雪名?”


    “不,沒事。”


    “真是個古怪的家夥……”


    哥哥這麽說著,然後繼續前進。但是香月還是有點在意,於是我便對他笑了笑說,我沒事。雖然這件事我至今都沒想過,但是哥哥還真是能看見我以外的人呢。原來能看見的啊。


    “那,我就先介紹自己吧。”


    坐在客廳沙發上嚴陣以待的哥哥臉上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我和香月則是尷尬地在他麵前站著。


    “我是雪名的哥哥禎文。”


    “我是,那個,我是香月,香月駿。”


    “今後也請多多指教了。”,香月深深地低下了頭,受到他的影響,我也低下了頭。哥哥看著低下頭的我,又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姓是哪個漢字啊?”


    “香之月,香月。”


    “這名字不錯啊。香之月什麽的,非常風雅嘛。你知道它的典故嗎?”


    “不,典故就……”


    “查一查就知道了,或許裏麵還有一段有趣的故事呢~”


    香月顯得有點混亂,但是哥哥卻還是一個勁地在賣嘴皮子,完全將我和香月玩弄在股掌之上。我記得他好像說過會給我們做最美味的料理,於是便有點坐不住,插話了。


    “哥哥。”


    “嗯?”


    “你該去準備料理了吧?”


    “啊啊,對了,”


    哥哥站了起來,對香月說道。


    “你的手巧嗎?”


    “是的!”


    “那就太好了,”,哥哥點了點頭。


    “來幫我忙吧。”


    “幫什麽?”


    我又插嘴了。我有股不好的預感。


    但是哥哥無視了我。


    “那邊是廚房,我們一起過去吧。”


    “好的。”


    “也不是什麽很難做的事情啦,隻是包一下,搓一下,然後再捏一下而已。”


    包?


    搓?


    捏?


    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兩位男生一起走向廚房,隻留下了我一個女生在大廳中。這是鬧哪樣啊,這到底是什麽回事啊。


    “哥哥,我也來幫你!”


    哥哥停下了腳步,誇張地皺起了眉頭。就好像在對我說,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啊。然後他故意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要說些男人的話題啊。你在這隻會打擾到我們。真是的,你還真是不懂得看氣氛。你也得體諒一下我們啊。”


    “男人的話題是什麽啊?”


    “總之你就給我好好等著。我們會做好吃的東西給你的。香月,我們走吧。隻是包一下,搓一下,然後再捏一下而已。”


    就這樣,哥哥和香月進了廚房中。而被拋棄在大廳的我已經是日暮窮途,隻能等他們兩個出來了。我想,要是哥哥不問香月奇怪的問題就好了。啊啊,不過哥哥很可能那樣做的啊。比如問我們戀愛的開端什麽的。我在大廳中溜達了一小會,最後還是忍不住了,於是把頭伸進廚房中。


    “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啊,完全不需要你幫忙。我不是叫你在外麵等著的嗎?”


    哥哥冷漠地說道。


    “呐,香月,我們兩個就能夠搞定一切了吧?”


    “是,是的?”


    香月的表情,與其說是讚同,不如說是有點困惑。


    “雪名你去給我看書。我這邊還要多花點時間。但是,你這家夥還真是幸福啊……”


    “怎麽說?”


    “哥哥和男朋友聯手做料理給你吃什麽的,難道不是很幸福嗎?”


    這到底是真心話還是在諷刺我呢,我也不知道……


    後來,我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肚子餓了吧。好好期待吧,這東西超好吃的~”


    過了接近一個小時之後,廚房的門終於開了。哥哥手上拿著一個大蒸籠出現了。那是他曾經在橫濱的華人街上某間專門賣料理工具的店裏買的。記得那時候哥哥臉上還一副很滿足的表情。


    “這間店的所賣的蒸籠有好幾種,不過這個可是正規專業的工具。據說這個是用國產的扁柏來製作的。你看,上麵還有燒印吧。而那些便宜貨的話,上麵的可是普通的印記哦。”


    而現在,哥哥則是與那時一樣的滿足表情。之後,拿著蒸籠的哥哥和跟在他身後的香月一起將蒸籠放在了大廳的桌子上。香月就好像侍應似的,將香醋,醬油和辣油一一擺在桌子邊上。


    我小聲問道。


    “難道是餃子嗎?”


    因為等了很久,我的心情很不


    好。


    在等待的約一個小時之內,我按照哥哥所說在老實地看書。但是不管怎麽樣都完全看不進去,讀完一段忘記一段。總而言之就是內心非常地不平靜。


    但是,我卻完全沒看到哥哥臉上有任何在意的表情,而且他還在笑。


    “雪名,你給我好好用用腦子啊。”


    “什麽啊?”


    “這可是蒸籠哦。裏麵不可能是餃子吧?”


    原來如此。雖然我腦裏這麽想,但是又不情願老實點頭,於是隻好不說話了。就在這段時間內,哥哥和香月興衝衝地來回走動著,將米飯,中國湯還有筷子什麽都擺到了桌上。


    “接下來,請諸位盡情享用佳肴!”


    坐在桌旁的哥哥誇張地說道。


    “香月你坐在雪名旁邊吧~”


    “啊,好的。”


    “雪名你坐那邊。”


    哥哥一個人坐在靠牆的位置,而我和香月則是坐在他的對麵。現在的情況簡直就像是麵試一樣。雖然我心懷各種不滿,但因為哥哥和香月他們很爽快就坐下來了,我也沒辦法反抗。就這樣我們三人圍坐著餐桌。總覺得這感覺有點怪,情況好像變成了三人家族似的。


    “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我們三人不經意地同時說出了這句話。在哥哥打開蒸籠的蓋子的時候,熱氣一下子彌漫開來。我發現,整齊地排列在蒸籠裏麵的竟然是小籠包!那包的圓圓的小籠包的頭部,看起來格外地可愛。


    “哇,好厲害~”


    看到麵前正宗的中華料理,我不禁驚歎道。


    “這是你們做的嗎?”


    當然了。哥哥挺起了胸膛。


    “這可是我們的力作,對吧香月?”


    “我也吃了一驚呢,自己竟然也能做出這樣的料理……”


    香月麵露微笑。


    “雖然抓要領的時候很辛苦,不過也很快樂。”


    香月看著我,說道。就和他所說的一樣,他看起來的確很開心。


    “這很難做的吧?”


    “是啊,超難的。一開始我根本包不住餡。但是在哥哥的指點下,不知為什麽我就成功了。右邊的是我做的,左邊的是哥哥做的。不過應該是哥哥做的好吃點吧。”


    我一看,發現右邊的小籠包的形狀的確有點歪歪扭扭。而頭部包得也沒有左邊那些小籠包那麽尖。


    為了安慰香月,哥哥說道。


    “外表什麽的無所謂啦,味道都是一樣的。來,吃吧。”


    “這是蘸香醋吃的呢。為什麽不是直接蘸普通的醋呢?”


    “因為外皮和餡都包太多了,這樣的小籠包還是蘸香醋好吃點兒。嘛,香醋和醬油的比例你就自己搭配吧。不過我建議香醋的分量多點比較好。對了,記得加上芥末,那樣的話味道會更加棒。”


    我們相互傳遞著調味料,之後便開始了品嚐中華小籠包了。


    “好熱!”


    我一咬到籠包,裏麵的肉汁便溢了出來,感覺我的舌頭都要燒傷了。各種各樣的味道在我口中擴散開來。肉和洋蔥,裏麵還加了蘑菇吧。而側重點的餡料應該是曬幹的蝦仁吧。


    “好好吃。真的真的好好吃!”


    聽到我那激動的感歎,兩位男生同時露出滿足的笑容。


    “給我吃多點啊,香月。”


    “好的。”


    “我們也吃吧。”


    “嗯。”


    兩個人的關係好像很好的樣子。


    後來,我終於察覺到,香月直接叫我哥作哥哥了。我仔細地思考,發現這種叫法或許有點微妙。不,雖然我知道也沒有其他的叫法。而我和哥哥又是同姓,並且他也的確是我的哥哥。


    啊,算了不管了——


    一咬上小籠包,我就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事情了。因為這個小籠包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好吃了。外麵的皮充滿了彈力,韌勁十足,而裏麵的餡也是非常美味。這些皮還有餡料都應該是親手製作的吧。小籠包蘸著香醋來吃真的是太對了。就和哥哥所說的一樣,要是蘸一般的醋的話,肯定比不上外麵的皮的口感吧。


    “你們也做了皮嗎?”


    “當然了。那可是我們親手做的。這麽有彈力的皮,哪裏能買到啊。”


    哥哥一邊吃著小籠包一邊說道。因為實在是太燙了,使得哥哥必須得張大嘴吸氣,發出“哈呼哈呼”的聲音。


    香月也“哈呼哈呼”地一邊吃著小籠包一邊說話。


    “在製作皮的時候,真的很難判斷要加入多少熱水呢……”


    “是啊,因為在不同的季節要加不等的熱水嘛。”


    “像今天那樣暖和的日子,可是要加少點的。”


    香月對我說道。我點了點頭,也一邊吃著小籠包,一邊“哈呼哈呼”地說,原來是這樣啊。


    “並不是加冷水,而是要加熱水的呢……”


    “步驟倒是意外地簡單哦。將等量的高筋麵粉,低筋麵粉還有熱水混在一起就可以了。隻是,用麵棒來搓皮的時候可真的有點難度。我怎麽也搓不出圓形的包子皮。不過哥哥他很簡單地就做到了。果然我們還是差了一大截啊。”


    最後一句香月是對哥哥說的。


    哥哥搖了搖頭。


    “我隻是習慣了,習慣了而已。這是慢慢練出來的。香月你的資質還是蠻不錯的。隻要有心的話我想肯定會比我做得更好。”


    “不,那是不可能的。”


    “哥哥你不要覺得你能做到的事情,香月他也能做到啊。”


    “哥哥才不是那樣呢。”


    “不不,這可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從雪名口中說出正確的話哦。”


    “什麽叫做‘千年難得一見的’啊!”


    “別露出這種可怕的表情啊,快吃,快點吃。記得要加多點芥末哦。”


    “再加的話就太辣啦~”


    “雪名你的舌頭還太嫩了。香月啊,這家夥可是很吃不了辣的……”


    “啊啊,比較嬌弱嘛。”


    “還差得遠啊。”


    “還差得遠呢……”


    我被他們聯手攻擊了。


    “什麽啊,你們兩個!”


    我們就這樣一邊談論著無聊的事情,一邊一個勁兒地繼續消滅著小籠包。不一會兒,那塞滿了蒸籠的小籠包便被我們三人一掃而空了,結果,我們的肚子都變得超鼓的,而且內心也十分滿足。


    “突然讓你幫忙做料理,真是對不起了。我哥哥他太強人所難了。”


    即便到了送香月回去的時候,體內還是感到熱乎乎的,就像是小籠包的溫度積蓄在心中似的。


    “不,我很開心啊。”


    “是那樣就好……”


    “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做出那樣的料理呢……”


    我和香月正並肩前進著。三,四個小時之前我們曾走過這條路,如今我們則是再次走上這條路。也就是說我們正朝著車站前進。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我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就連風也有點強了。我肩膀上的頭發被風吹得飄了起來,於是便慌慌張張地打算去按住它。就在這時,我看到香月他那順滑的頭發正在舒服地擺動著。我心想,男生真是好啊。為什麽給人感覺那麽的簡潔呢。


    “藤村你在看什麽啊?”


    “你的頭發有點長了,”


    我很自然地伸出手去觸摸他的頭發。


    “這樣的長度也很適合你哦。”


    “是嗎……”


    “不過我也很喜歡短發就是了。”


    我一下子


    感到很難為情,把手移開了。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通紅的臉,於是便加快腳步走在香月的前麵。為什麽我會那麽親密地去觸摸他呢。為什麽我會隨隨便便地就說出喜歡這個詞呢。


    “藤村,你哥哥真是個好人啊。”


    我聽到香月在後麵說了這樣一句話。


    “還那麽體貼人,好像個大人哦……”


    我吃了一驚。


    “大人?你在說我哥嗎?”


    “一開始我好緊張,因為是第一次和你哥哥見麵啊。但是當我們一起做料理的時候,我就變得自然多了。可能因為料理是共同作業,所以他特意邀請我幫忙的吧。”


    “我覺得這是他的心血來潮而已……”


    “不,我覺得他很為我著想。在做料理的時候,還為了不讓我不知所措而教了我很多東西呢。現在已經很少有那麽聰明的人了。”


    是那樣的嗎。


    我完全無法理解香月所說的話。不過,或許隻是哥哥從沒有將他這一麵展示給我這個妹妹看吧。


    我點了點頭。


    “藤村你和你哥挺像的嘛。我覺得你們都很大方啊。”


    “這我就無法認同了。”


    “至少比我要大方得多。”


    我對香月說的這句話有點在意。


    “香月你不大方嗎?”


    “這點我早有自覺,我覺得我太過在意各種各樣的事情了。我總是希望自己能夠活的更加瀟灑一點。或者說是‘寬容’更為合適吧。所以,我非常羨慕藤村你們兄妹呢。”


    我沒想到他竟然對我說,我非常羨慕你們兄妹,這樣的話。香月不僅比我要大方,而且在寬容這一點上也要比我好得多。或者說可以將所有的事情都一並接受吧。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喜歡上他。


    也很依賴他。


    我停住腳步,轉過身子。而他也停下了腳步。我們身邊吹過一股清風,令我們的頭發飄了起來。我好想稍微觸碰一下他的心。啊啊,好像剛才我觸摸了他的頭發來著。這次輪到心了。不管哪樣都是令我心跳不已的事情。而且自己的心中也有繼續觸摸他,了解他的想法。


    “藤村。”


    或許是我的心情傳達給他了也說不定,香月朝我伸出手。我也溫順地向他伸出手。先握住對方的手的人是誰呢。我嗎,還是香月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們就這樣手牽手向前邁步。


    “或許會被鄰居看到哦。”


    香月笑了。


    我也笑了。


    “好啊,反正我們接吻也有可能被人看到了。”


    而且,雖然香月他並沒有發現,我的影子還有香月的影子,也是緊緊靠在一起前進的。它們一直都在挽著肩膀前進著。


    就在我們笑著的時候,我們來到了小橋前。


    遠處還能看見高爾夫練習場的鋼架。


    夕陽的餘光照射在鋼架上麵閃閃發光。


    在河麵上疾馳的清風讓我們覺得非常舒服。


    我們就這樣一直大幅度地蕩著緊緊握住的雙手。


    就像個孩子一樣。


    永井荷風老師的《繡球花》所講的是一個非常荒唐的故事。或許因為是藝人和藝妓的愛情故事吧,不管男方還是女方都非常水性楊花,與愛情所需要的一心一意相去甚遠。但即便如此,他們都把對方看的很重要,有時口中甚至還會說出你殺了我吧,這種話。我將書放到膝蓋上,然後開始思考。雖然出現在小說中的人物都很傻,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還是拚盡全力地活在這個世上,愛著某個人。


    “為什麽表情那麽奇怪啊。”


    哥哥對我說道。


    “誒,我的表情很奇怪嗎,什麽樣的?”


    “我覺得好像很煩惱,又好像很失落呢。”


    “我既不煩惱,也不失落啊……”


    我隻是稍微有點想出神罷了。我在想,自己到底會不會也有書中所說的那份相思之情呢。


    “你在看什麽書啊?”


    “永井荷風的《繡球花》。”


    “你為什麽看那種書啊,這又不是什麽名作吧。這書隻是講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藝人在東奔西跑而已。”


    “嗯,他就是在不停地東奔西跑。”


    “你要看永井荷風的書的話,記得先把《纆東綺譚》看了哦?”


    “我也很喜歡《繡球花》這個故事啊。”


    “是嗎?這個故事哪裏好了?”


    “主人公沉醉在戀愛中這點吧……”


    彈奏三味線出身的藝人宗吉喜歡上了某位藝妓。而那位藝妓卻是一位很糟糕的女人。她裝作是一位不幸的女性,到處去勾引那些男人。


    “戀愛什麽的,本來就是會使人著迷的東西吧。”


    “這倒也是……”


    “你這家夥太愛幻想啦。”


    哥哥的話或許沒有什麽深意。畢竟他正在整理最近買的cd,說話的時候也沒有看我。


    “正因為會使人著迷,這才是戀愛不是嗎?”


    “是那樣的嗎……”


    “維護自己的自尊心的同時還要他人交往什麽的真是太無聊了。那樣子並不是戀愛。隻是很像戀愛而已。呐,你看這個如何?”


    哥哥讓我看的babyshambles的cd。這支樂隊的主唱是peter daniel doherty,他曾經組建了一個名為放蕩樂團的樂隊。(ps:babyshambles,英國龐克樂團,放蕩樂團,the libertines。一個在西元2000年初聲名大噪的英式搖滾樂團,是當時後龐克複興潮流的先鋒。)


    “我倒是十分喜歡放蕩樂團……”


    “哦?話說peter daniel doherty他什麽時候創建了那樣的樂隊啊?”


    “在哥哥你……消失的那段期間。”


    “是嗎。”


    哥哥好像沒有任何感覺地點點頭。


    並不是什麽消失的期間。


    而是死掉之後,啊。


    之後,哥哥將cd插進位於日式衣櫥上麵的迷你音響裏麵。下一個瞬間,音樂便從即興搖滾重複片段開始播起。


    這歌還不錯嘛,哥哥這麽說道。


    “不是挺好聽的嗎。”


    “一般般吧。”


    “果然和以前的差別好大呢,不過這也沒有辦法。因為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嘛。”


    “是啊。”


    哥哥在我麵前配合著歌的節奏不斷晃動著身體。


    “香月可是個好男孩啊。”


    “嗯。”


    “對於你來說有點浪費啊。”


    我應該反駁他嗎,還是說應該老實地接受這一說法呢。我無法得出答案,就這樣子不開口了。這樣,房間中就隻剩下babyshambles的歌聲而已。不過,peter daniel doherty的嗓子已經被毒品和酒精毀掉了。


    好吧。哥哥收拾好cd,說道。


    “出門吧。”


    “誒,要去哪兒?”


    “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有借有還的。”


    “什麽有借有還啊?”


    “簡單的說,就是give-and-take。也就是說等價交換。想要得到什麽東西,就必須得付出什麽東西。”


    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那個,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


    “就是說,既然你介紹你男朋友給我了,那我就介紹我的女朋友給你吧,這樣就互不拖欠了。”


    我將書放到一邊,然後裝作思考了一下,說道。


    “也就是說,哥哥你想向我炫耀你女朋友咯?”


    “哎呀,為什麽會暴露了。”


    “哥哥你隻要墮入愛河,就肯定會讓我見你女朋友的。你不還總是把人家叫到家裏來的嗎。”


    “啊啊,原來如此。”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哥哥不斷小聲嘟囔著,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看起來這並不像是裝出來的,他好像真的沒有這樣的自覺。


    我一邊歎氣一邊說道。


    “哥哥你到底是天才還是笨蛋啊。我真是一點都搞不懂你。就算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麽久,我也還是搞不懂你。你考試的成績很優秀吧。明明根本不曾好好學習過,卻很輕鬆地就考試過關了。可你竟然那麽不清楚自己的事情……”


    “難道說,你在責備我嗎?”


    “這倒不是。”


    雖然我否認了,但是自己確實是用了責備的語氣來說話。


    “算了,總之你先換衣服吧。要穿可愛點哦。”


    “為什麽要穿可愛點啊?”


    “因為我要介紹你給她認識,想要炫耀一下嘛。嗯,你就穿那條連衣裙吧,那條上麵有花紋的及膝的連衣裙。那個挺襯你的。”


    我就這樣有些厭倦地回到了二樓自己的房間,試著將哥哥所說的那條連衣裙放到床上仔細打量。哥哥的眼光不錯,這條裙子是我最喜歡的。從裙腰擴散到裙角的線條非常的漂亮。而且又合我的體型。我煩惱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穿橙色t恤配牛仔裙。我回到大廳的時候,哥哥已經換好衣服在等我了。他穿著緊身褲和花哨的襯衣。真不愧是哥哥的風格。


    “哎呀,你不穿那條連衣裙嗎?”


    “洗衣店還沒送回來。”


    為什麽我要撒謊呢。為什麽我不穿上那條連衣裙呢。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個,幫我弄一下。這個金屬扣子有點歪了,扣不上去。”


    哥哥遞給我一條銀色項鏈。我把它拿在手上查看,然後終於發現,這明顯就是女人的東西。


    “喂,不要給我把扣頭弄彎了啊。”


    “你看這樣可以不。”


    “勉勉強強吧……”


    我雙手環住哥哥的脖子,幫他戴上了項鏈。那個金屬扣子的確是有點歪掉了。


    “這條項鏈是女人戴的吧?”


    “是啊。”


    “女朋友送的嗎。”


    不,哥哥否定了。然後他沉默了一會兒,說。


    “這是母親的。這是她送給我的。”


    “是嗎?”


    雖然我裝得很淡定,但是雙手卻無法按照自己所想來行動。我花了好長時間都抓不穩那個金屬扣。


    “這是母親戴過的嗎……”


    “算是吧。”


    我和哥哥都很清楚這個事實,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不想深入談論這個問題。


    我和哥哥前往的地方是附近的公園。穿過很多貨車在疾馳著的國道,然後又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的門前走過,之後又走了幾分鍾才達到了目的地。公園的中間有一個池塘,池塘上麵架著一座木製的小橋。走過那條橋之後便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廣場上麵安置著幾個圍成圓形的青銅製的動物模具。分別是大猩猩,樹袋熊,熊貓,還有海瀨——為什麽就隻有大猩猩采取了正座的姿勢呢。而且臉上的表情也好像很認真似的。鴫子小姐就坐在這隻認真的大猩猩的肩上。


    喲,哥哥抬起了右手。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啊。”


    “沒事,我一直都坐在這裏等著。”


    “啊啊,好像也是呢。”


    哥哥轉過身子,把我介紹給了他的女朋友。


    “這是鴫子小姐。這位是舍妹雪名。”


    我向她問好,她也對我點點頭回禮。


    “就和禎文說的一樣呢。”


    “誒……”


    “他經常和我說關於你的事情呢,所以我對你一點都不感到陌生。還好像見過你好幾次似的呢。”


    我看了看哥哥,然後轉過身子,做了幾次深呼吸。到底哥哥說了些什麽呢,我覺得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是那樣的嗎。”


    我隻是能點頭以表同意。


    “呐,禎文,這就是你那可愛迷人的妹妹呢~”


    “不不,你完全理解錯我的意思了。她不僅性格古怪,而且有些地方還很令人討厭呢。隻是看起來很純潔罷了。對吧,雪名?”


    哥哥假惺惺地開始說起了我的壞話。我也因為他這一舉動而很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哥哥他正在害羞。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場景啊。


    我心裏麵湧出了一股想要惡作劇的念頭。


    “原來如此。”


    我這麽說著,然後死死地盯著哥哥,臉上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


    “怎麽了啊,雪名?”


    “不,沒什麽。”


    “有想說的話就給我說啊。”


    “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這什麽意思啊?”


    “我是說,我不知道說出來的話後果如何。”


    那一瞬間,哥哥語塞了。他怕了。


    “隨你便吧!”


    他雖然說的那麽氣派,但是他的背影看起來卻好像很不想我說。


    所以,我還是說了。


    “鴫子小姐。”


    “什麽?”


    “哥哥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的。”


    鴫子她笑了。在她低下頭的時候,我發現她那光滑順直的頭發垂落到她的胸口附近。她多少歲了呢。應該超過二十五歲了吧。啊啊,哥哥好像提過,似乎是二十七歲來著。這樣的話,她已經在某種程度上了解這個世界了吧,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都應該經曆過了吧。


    “我啊,知道這件事哦。”


    “果然如此嗎……”


    “當然了。”


    “我哥哥就拜托你了。”


    “別客氣別客氣。”


    此時,哥哥慌慌張張地插嘴了。


    “等等,你們這夥人在那裏相互點什麽頭啊!”


    “啊拉,我們可不是一夥的哦~”


    鴫子小姐直接就調戲哥哥了。


    “禎文你明明知道的。”


    “啊不,我不知道啊。”


    “你在撒謊~”


    “我才沒有啊!”


    鬧別扭的哥哥意外的看起來十分可愛。哎喲喂,我如此想道,平時那麽令人討厭的哥哥竟然還會露出這種表情。


    “你看,你又撒謊了。”


    “鴫子你還真是愛欺負人啊。你隻是在貪好玩而欺負我吧?”


    “誰知道呢~”


    之後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他們一下子就踏入了戀人的空間,但是我卻沒有哪怕一絲厭惡的感受。不如說我還是蠻高興的。或許我這個人,比起自己去戀愛,更加喜歡去看人家戀愛吧。


    “我好羨慕雪名你哦……”


    鴫子小姐把看向了我。


    “誒,為什麽呢?”


    “因為你可以一直都和禎文在一起啊。”


    “嗯嗯,是啊,因為我們是兄妹嘛,就算不喜歡,他也照樣會在我身邊滾來滾去的。”


    “滾來滾去?”


    “就是他一直在浪啦。他平時超邋遢的,一點都不斯文。”


    “我也好想看看那樣的他啊~”


    鴫子小姐明明已經成年人了,但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卻顯得非常孩子氣。這或許是在經過歲月的洗禮後才得來的吧。我是學不了她這種笑容的,大概。我也不能夠像鴫子小姐那樣直率地說出心裏話,隻會無聊地意氣用事,而


    且有時還會說一些違心話。


    “那,你要不要來我家玩啊?”


    我被自己那激動的心情所驅使著,對她提出了這樣一個建議。但是鴫子卻微微側了側首,感覺好像有點悲傷。


    “不好意思,這是不行的。”


    “別客氣啊。”


    “不不,並不是客氣。”


    “那樣的話就來啊。什麽時候來都可以的哦。”


    不管怎麽邀約,鴫子小姐也隻是歪著頭。


    “你啊還真是太單純了。”


    說話的人是哥哥。


    “鴫子她出不去這個公園的。”


    “為什麽出不去啊?”


    哥哥盯著提出這個問題的我皺起了眉頭。總感覺很棘手的樣子。而做出回答的人這是鴫子小姐。


    “我啊,其實是個地縛靈呢。我是在這個公園自殺去世的。所以我才無法離開這個公園啊,去禎文家什麽的,根本不可能。”


    哥哥還在盯著我,雖然他的嘴緊緊地閉著沒有張開,但是從他的目光可以看出,他在罵我笨蛋。啊啊,原來如此。因為哥哥是幽靈,所以他的戀人有可能也是幽靈啊。


    無論是地縛靈這個詞,還是自殺這個詞,都不是什麽能夠輕易遺忘的內容。


    “呐,雪名。”


    “嗯……”


    “據說禎文他很懂做料理,真的嗎?”


    “確實還蠻好的。”


    “真厲害呢。我也好想吃一次。你知道,我又不能離開這裏,所以也無法確認他說的是真是假。”


    誒誒。哥哥提高音量說道。


    “鴫子小姐,難道你,你覺得我是騙你的嗎?”


    “我又不知道實情……”


    “你饒了我吧。我做的料理的確很好吃的,雖然不敢說是專家啦。我都告訴你隻要來我家吃一餐你就知道了的。”


    “禎文,請不要對我這個地縛靈說這種胡鬧的話。”


    “為什麽鴫子小姐會是地縛靈呢?”


    就連約會也必須要在這個公園裏麵啊,哥哥在抱怨。


    “你要是以其他的方式死掉就好了……”


    “真是的。”


    “我可是很想去遊樂園的。在咖啡杯裏團團轉的滋味可是很棒的。”


    “咖啡杯嗎。那玩意確實挺有趣的。”


    哥哥和鴫子小姐的對話非常的悠閑。就在我聽著他們說話的時候,我的心情也產生了變化。他們已經死了。但是本人卻絲毫不為其感到傷心和失落。他們以情侶的身份在相互打鬧著,看起來非常地幸福。他們看起來好安逸。而在意他們的身份的人就隻有我而已。


    “那個……”


    伴隨著驚訝和困惑,我微微舉起了右手。


    “怎麽啦,雪名?”


    “隻要哥哥做便當帶給你不就好了嗎?”


    “原來如此,還有那種方法嗎……”


    “這個主意不錯吧?”


    “真厲害,雪名你的腦子竟然那麽好使,你真是太聰明了。”


    嗯哼。我姑且點了點頭,雖然我並不喜歡哥哥這句“雪名你的腦子竟然那麽好使”。


    “能吃到禎文親手做的料理什麽的,我太開心了。呐,雪名,男孩子竟然還能會做料理什麽的,還真是了不起呢~”


    “是啊,好了不起~”


    我們相視而笑。


    “之前啊,我吃過了哦。”


    “吃過什麽?”


    “我的前……他做了便當給我吃呢。那個便當也很美味。”


    “那真是太幸福了呢。”


    太好了,太好了。鴫子小姐重複說著這句話。男朋友為自己做料理什麽的真是太棒了。因為身體在左右搖晃著,所以她那頭長發也在輕輕地晃動。


    “好,那我下次就帶便當過來!”


    “我可是要精心製作的料理哦,你可別給我一盒凍僵的冷凍食品啊。”


    “冷凍食品是啥,可以吃嗎?”


    “啊啊,禎文你是那種明明很馬虎,但是又很講究的人吧?”


    什麽啊,哥哥笑著說道。


    “你這話可是互相矛盾的……”


    “我是在說,你看起來好像很馬虎,但是其實本性是很認真的啊……”


    “我可不是什麽認真的家夥啊。”


    “啊拉,難道說你對我的感情不是認真的嗎?”


    看到哥哥開始裝瘋賣傻,鴫子小姐也嘲諷了起來。


    “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了啊……”


    我看著被調戲得一塌糊塗的哥哥,心裏麵不禁感歎,鴫子小姐真是技高幾籌啊。果然不愧是年長的大人。


    “你在笑什麽啊,雪名。”


    “不,沒什麽。”


    “要是有想說的就給我說啊。我可是最討厭人家說沒什麽的了。”


    我看向了鴫子小姐,而很清楚我的意思的她則是朝我笑了笑。這是一個信息。“請盡情調戲他吧——”


    這種機會太難得了,於是我便決定聽從鴫子小姐的話。


    “沒什麽。”


    “所以我讓你別說沒什麽了,沒什麽之後才是重點吧?”


    “沒什麽。”


    “喂,我怒了哦!”


    “沒什麽。”


    “這根本不算回答吧……”


    這到底是什麽回事啊,哥哥就這樣一直皺著眉頭不知道在堅持什麽。而我和鴫子小姐則是一個勁的在笑。


    “你們女人還真是壞心眼呢……”


    我們走在公園的回家路上,哥哥一直在向我發牢騷。當然地縛靈鴫子小姐並不在我們身邊。


    “我們男人要比你們老實多了。”


    夜深了,空中懸掛這一輪勾月。纖細的月牙看起來好像很容易就會斷掉的樣子。


    “呐,哥哥。”


    “什麽啊?”


    “為什麽你會喜歡上鴫子啊……”


    “沒有原因。”


    “誒,沒有嗎……”


    “深入思考一下的話,可能會找到各種各樣的原因吧。但是戀愛什麽的就是會讓人著迷的東西。就像是個洞穴一樣。你不也是一樣嗎。香月他雖然不錯,但是你也不是因為考慮到這點才喜歡他的吧?”


    哥哥這麽說著,把兩隻手插進褲子的後袋,以伸直雙腳的方式前進著。在白天這樣走路的話肯定給人一種很古怪的感覺,但是晚上的話看起來卻非常的自然,一點也不古怪。


    “是啊,我也不是考慮到這點的呢。”


    “戀愛就是這樣的東西啊。”


    此時此刻哥哥所說的這番稍具深意的話打動了我的心扉。


    “宗先生也是一樣的呢。”


    “宗先生是誰啊?”


    “永井荷風老師所寫的《繡球花》的主人公。”


    “啊啊,那家夥嗎。原來他叫宗啊。我早就忘掉他的名字了。”


    “宗先生很可憐的。他非常癡迷的那位藝妓竟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最後還——”


    stop!哥哥說。


    “別劇透啊,我好久沒看這本書了,結局也不太記得了。回到家我再重新看一次。”


    “這可是關於戀愛的故事哦。”


    “我很期待呢~”


    哥哥步伐變得更加的輕盈。原來他是那麽喜歡這種戀愛小說的。知道這個事實之後,我牢牢地記了下來。


    就算說他也沒用,無論誰說的話都全盤照收,這既是那男人的缺點,也是他的優點,(……)


    原文中,永井荷風老師實際上描寫的並不是“那男人”,而是“那女人”。這是為了能幫哥哥的忙,我稍稍整理出


    來的。


    “這是什麽啊?”


    “你隻要讀一讀《繡球花》就知道了”


    我們繼續在夜路上前進著。


    不知道誰在遊玩吧,他們心急的在這個時候點燃了一根火箭焰火。“咻”地一聲,焰火在勾月的身邊劃出一條紅色光線。


    我和哥哥一起抬起了頭。


    “呯!”


    在哥哥滑稽地這麽發出這個叫聲的時候,又一枚火焰焰火綻放了。


    “話說啊。”


    “誒,什麽?”


    “聽說是你去搭訕香月啊,你還真是大膽啊。”


    “你給我等等,誰告訴你這些事情的?!”


    雖然我知道答案,但是說話的聲音卻不知不覺就變大了。香月他告訴我的。哥哥這麽說道。果然就和我擔心的一樣。這應該是他們兩個在廚房做料理的時候,哥哥問出來的吧。不過我還是堅決否認了。


    “我才沒有搭訕他呢!”


    “是你先向他搭話的吧?”


    “嗯,算是吧。”


    “那不就是搭訕嗎?”


    “我才沒有那種想法呢!”


    “女方先向人家搭話,不就是那種意思的嗎?”


    “根本就不是!”


    “錯不了的。”


    “我都說不是了……”


    “不不,真的錯不了的。”


    我們就這樣一直爭論這件事,一邊繼續在夜路上前進著。即便我想追上哥哥而加快步速,但是卻他卻總是走在我的前麵,完全追不上。


    天空中響起了“呯”地一聲,


    再次綻放了一枚火箭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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