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霞山位於雁國與夏翟國交界處,山不算高,最高峰也才千丈左右,但山勢綿延不絕,縱橫上千公裏,一直伸展到東海之畔,是其所在的東南祖瀛洲上最大的一座山。


    天機斷絕之前,枕霞山地靈人傑,在此聚居立派的世家宗門少說也有幾十個,當今雁國大司馬牟久嚴身後的牟家就是其中之一。


    那個飛升神界後叛道入魔、弑殺上神、種下一切禍根的憑霄,也生於斯長於斯,直到二十歲才拜入當時的修真界第一宗門玄元宗,開始他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的修仙路。


    那時很多人都相信憑霄天資高絕、道心澄澈不受心魔之限,是因從小飲霞露泉水之故,海內五洲修士因此而趕來枕霞山朝聖定居的絡繹不絕。不但如此,就連海外水族和丹崖鳳族等妖精怪物,也有不少混入枕霞山修行的。


    “山澤毓秀,泉水鍾靈;白雲為帶,青靄作衣;樹木蒼翠、芝草遍地……今都不複見矣!”藍治長飛上半空、憑虛而立,看著麵前樹木凋零、荒草叢生、死氣籠罩的荒山,實在很難相信這就是傳說中那聚集無數英才的修煉勝地枕霞山。


    “此山之興亡皆由一人而起,難怪太玄應在這裏了。”藍治長感慨幾句,辨明方向,就驅動法器想去找找霞露泉,不料剛繞著山轉了半圈,就撞上什麽東西,一下滑到了山頂。


    “咦?這裏竟然有防護陣法?”


    藍治長大為驚奇,驅動法器重新回去,一點點接近自己剛剛撞到的區域,見下方看著平平無奇,隻是一片因雷擊而倒伏的樹木並一堆亂石,但他試探著打出幾道符文,卻能見到空中有幾道透明漣漪緩緩擴散,同時符文全數反彈向他。


    他袍袖一揮,將符文化解,也大致看清了防護陣的路數,“陣基四四方方,但有所犯即全數回贈,法修?難道牟家還在這兒留了人?”


    藍治長深入雁國、踏足枕霞山,是私下來的,並沒有跟雁國上下官員打招呼,此刻無意中觸動了防護陣,隻得整整衣冠,等裏麵人應答。


    裏麵很快傳來人聲:“何人擅闖枕霞山聖地?”


    隨著聲音傳出,防護陣的偽裝也漸漸淡去,顯出真容:下方竟是一塊平整山地,地上建了一座規整小院,院裏站著一個荊釵布裙少女,正仰頭看他。


    藍治長很意外,因為這少女是個凡人,卻長了一副極出眾的容貌,和不用細辨就能看出的好根骨。


    “抱歉,老道途經此地,不知此處有私人產業,誤撞防護陣,打攪了。”藍治長是個愛才之人,一看這小姑娘目光澄明、神清骨秀,語氣不由溫和起來,一點也沒想起要拿名門高人的架子。


    院中出來詢問的自然是景悅。今日山下四十裏外的居雄鎮有大集,薛景行和小白帶著一些平時不好出手的毛皮、藥材趕集去了,他們想在第一場雪落下前,把東西賣掉,換點靈穀和其他用品過冬。


    防護陣是風棲城牟家所設,非高人大能不能破,景悅想著枕霞山這麽個地界,不會引來什麽真高人,聽見第一陣響之後,就自己走出來查看,卻沒想到還真來了個有點像高人的。


    “不敢當。”這人一身深藍道袍,袖口和袍子下擺都繡有騷氣的紫色靈芝紋,頭頂戴的玄色道冠也不尋常,景悅心中有些猜測,卻沒多問,隻說,“此地是霞露泉舊址,風棲城主命我等在此值守。不知真人欲往何處去,可要我指路?”


    她想送客,藍治長卻不著急走,他貼著防護陣的邊界落到地麵,與景悅隔著一段距離對答,“這麽說來,霞露泉果然已經幹涸、不再湧出泉水了嗎?”


    景悅點點頭:“七百年前就幹涸了,至今再未出過一滴水。”


    “那牟城主為何還要派人在此值守?”藍治長目光從院中掃到後麵三間石屋,“隻有你一個小姑娘帶兩個孩子嗎?”


    景悅回頭看一眼,見窗戶那兒露出兩顆小腦袋瓜,先瞪了他們一眼,才轉回去答道:“還有家兄一起。不過家兄也隻是凡人,我等在此值守,唯一的職責就是看著霞露泉萬一有水湧出,即刻傳報城主府。”


    “原來如此。小姑娘,最近枕霞山中可有什麽異象出現?比如地動山搖,或者哪裏突然塌陷、漲水、枯木逢春、異花突放等等。”


    巨大紅蛋裏生出個胖娃娃算嗎?景悅心裏嘀咕,麵上卻不露聲色,她假裝思考片刻,搖搖頭說:“沒有。隻是今年冬天又比去年來得早了半個月,我哥哥說,最多四五天,第一場雪就要下來了。真人要去哪裏,還是盡快去吧,不然大雪落下來,縱使真人法力高強,恐怕也不方便得很。”


    藍治長見這小姑娘說話有條有理,言辭也十分誠懇友善,便絲毫沒有懷疑,“多謝你。我想去延陶峰,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延陶峰?”景悅很驚訝,“那裏七百年前就被炸平了呀!真人不知道嗎?”


    “我聽說了,不過就算炸平,應當也有原址在吧?就像霞露泉一樣。”


    “唔,我沒去過那邊,但應該就在西南方向,過了盛銀峰有一片亂石坡,大概就是了。”


    藍治長接著問了幾句有關延陶峰的事,就打算離去,臨走之前,他又看一眼院中雪膚烏發、明眸皓齒的少女,忍不住說:“我看小姑娘你資質不錯,怎不想法投個門派修煉,反而耗在這枕霞山中?”


    景悅神色淡然:“真人大約許久不來祖瀛洲了吧?我們雁國,不是以前的雁國了。”


    藍治長微微皺眉:“穿過枕霞山就是夏翟國,浩亓城左近,還是有幾個作風不錯的門派的。”


    “浩亓城不知怎麽卷進丹崖內亂,如今正被精怪們圍攻,真人去過延陶峰,可以順路去瞧瞧熱鬧。”


    藍治長:“……”


    他半晌無言,末了歎一口氣,“世風日下,可惜了。”歎完他袍袖輕拂,腳下多了兩個小瓷瓶,“相見即是緣法,又得你這小姑娘指路,我老道沒什麽好東西,隻有這兩瓶聚氣丹做謝禮,你拿去和你哥哥用吧。”


    景悅又驚又喜,卻隻來得及道一句謝,那人就飛身而走,不見了蹤影。她顧不得別的,匆忙出去拿了瓷瓶回來,重新關閉防護陣,回到室內時,仍不敢相信自己輕易就得到兩瓶聚氣丹。


    “姐姐,那人是幹嘛的?”景和跟蛋蛋迎上來問。


    “問路的。”景悅隨便答了一句,想借著烤製靈藥平靜一下心情,卻發現自己剛才裏裏外外的折騰,忘了把藥草從爐上拿下來,這會兒早烤成了炭。


    她失笑搖頭,把藥鍋拿下來放到一旁,叫景和跟蛋蛋去午睡,自己坐在桌邊發呆。


    天地靈氣越稀薄,修煉需要付出的成本就越高,近年來已經高到普通人家難以承受。幾年前父母還在時,兩人都在城主府培植靈藥,可以按收獲領取薪俸,也不過是維持一家人開銷,並父母修煉所需基本丹藥而已。


    到景悅和薛景行,雖然都從六七歲就開始按父母教的法門吸取天地靈氣、化為己用,卻收效甚微,又吃不起丹藥,蹉跎到如今,兩人便都沒能真正入了修真門。


    但有了聚氣丹就不一樣了。這種名門大派煉製的輔助丹藥,效力極強,不但能幫助修士快速吸收靈氣,還能使靈氣聚集於經脈各處,反複鍛煉至化為己用。


    效力強,也就意味著聚氣丹十分昂貴,據說現在市麵上,一粒聚氣丹能換百斤靈穀——景悅他們守一輩子霞露泉,也未必能買得起一粒,那道人還真大方,一下子就給了她兩瓶。


    景悅拿回來的時候晃過,一瓶裏怎麽也有五六粒——有這些丹藥打底,大哥應該能一口氣煉精化氣成功吧?隻要大哥踏入修真門、成為修士,他們就可以離開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另尋出路了……。


    還有那隻鳳凰蛋,幾天時間就長到這麽大,會不會再過幾天就成年了?他要是能很快覺醒妖力,也開始修煉,再和小白一起幫大哥打獵,大哥就能多些時間修煉了。如果他不願意留下來出力,覺醒之後也可以叫丹崖來接嘛,他們應該會知恩圖報吧?聽說丹崖也有不少秘製丹藥……。


    景悅默默盤算了不知多久,直到外麵傳來動靜,她才回神。


    “哥?你們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去居雄鎮光來回路上就得花一個時辰還多,他們這才去了多久啊?


    薛景行滿臉是笑:“是啊,今天很順利,到集上時,正趕上柳家采買,管事一眼就相中咱們那幾張黑兔皮子,說是柳家小公子就想要黑兔毛做靴子……”


    “做靴子?”景悅衝天翻個白眼,“這些人都是有錢燒的。兔子毛做靴子,能穿幾天?”


    薛景行笑道:“所以才買的多嘛。靈藥他們也一起留下了,比藥鋪裏給的價格好,隻是這時節靈穀貴得很,我隻買了十斤中等穀。”


    “行啊,十斤不少了,夠小和吃就行。”景悅又問了幾句集上的事,就提起今天的不速之客,“……我看他衣袖上繡了紫色靈芝紋,應當是紫清宮來的,深藍袍子,至少也得是一脈之主吧?”


    薛景行點點頭:“應該是,但紫清宮的真人,到枕霞山來幹什麽?”


    景悅把來人問過的話以及自己怎麽回答的,都跟他講了一遍,“我看他本來就是想探一探霞露泉,聽我說已經幹涸了,才打消念頭。最後他又問我知不知道延陶峰這些年的演變,還有近來有沒有別的外人打聽延陶峰——哥,延陶峰不就是那個憑霄的出生之地嗎?他們紫清宮一向跟玄元宗麵和心不合,他去延陶峰想幹什麽?難道還想再把延陶峰炸一次泄憤嗎?”


    話音剛落,西南方向就傳來一聲巨響,同時他們腳下地麵也跟著晃了一晃。


    景悅:“……還真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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