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林琅一直躺在床上沒睡。約莫十點多的時候,聽到了大門開啟的聲音,是孟宏城回來了。


    等到一切安靜下來,已經過了十一點。皎月懸掛在清冷的夜空,灑下朦朦光亮。


    為免驚動孟家其他人,林琅翻窗而出。順著她白天看好的幾根管道,身姿敏捷地避開了巡邏男傭的耳目,悄悄來到了庭院裏。


    寒涼的風吹得她打了個哆嗦。裹緊身上衣物,她轉了一圈,折返回去。洗個熱水澡,放鬆之後,躺在床上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朦朧間,她好似看到了一片妖嬈花海。繁花深處,有個清雋孤傲的高大身影正等在那裏。


    見她來了,他輕聲低笑:“你來了怎的也不和我說聲。我都等了你那麽那麽久。”


    語氣中竟滿是寵溺與嗔怨。


    偏他聲音好聽得緊,仿若九寒天裏的美酒,清冽醉人。這般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絲毫也不惹人反感,反倒是心甘情願沉溺其中。


    林琅想要看清楚他相貌,恰在這個時候,胳膊猛地晃動了下。


    她醒了。


    林琅惡狠狠地瞪著床邊矮胖虛影,語氣冷颼颼:“你幹嘛!”


    土地公瑟瑟發抖:“大人,您要的東西。”片刻也不敢多留,把個小袋子丟在林琅懷裏,撒腿就跑。


    比剛才鍾馗想揍他的時候跑得還快。


    林琅將袋子順手塞在睡衣口袋裏,抹一把做夢後額上留下的細密汗珠,暗自思量。


    那個男人……難道是她廣闊後宮裏的某一個?即便看不清麵容,單憑那矜貴氣度便可觀出其天人之姿。


    真是作孽哦。


    這麽個絕色,她居然還給冷落了?改天能回去的話,一定要把他找出來,留在身邊好好疼惜著。


    當的一聲,不知哪個屋裏響起了午夜鍾聲,在寬敞的樓內不住回響。在這清亮的鍾聲裏,有悉悉索索的響動正朝著林琅所在的屋子慢慢靠近。


    林琅心中了然,躺下假寐。默默嘀咕著,那姓沈的怎麽還沒過來。答應半夜來的結果到現在還沒看到他人影。


    這也太不守時了吧。說好的當墊背的呢?


    吱嘎,門被打開。有身影漸漸逼近,帶著詭異的刺鼻香氣,挨近了林琅床邊。


    “多麽漂亮的小姑娘啊。”狀似讚美的話語裏透出絲絲陰冷笑意,“隻可惜,管得太多,命不長了。”


    幹枯青黑的手撫上林琅臉頰,指尖猩紅色的指甲足有半尺長,輕輕刮著她臉上細嫩肌膚。突然,銳利甲尖方向一轉劃向她的喉部,指間關節彎起,眼看著就要猛刺下去。


    就在這一瞬間,床上躺著的少女驟然睜開雙眸。林琅抬手扣住自己脖頸旁的幹枯手指,猛力拽住,朝著地上狠命擲去。


    淒厲慘叫聲響起。青黑色的鬼影在牆角恨聲喝問:“你究竟是誰!”


    一般人無法看到鬼態下的她。更何況還能拽住了本無實體的她!


    再者,她剛才過來的時候,明明看到這丫頭是睡著的。正常人裝睡的話是絕對騙不到她的!


    林琅悠悠然地坐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鬼。鬼身細瘦,宛若竹竿,足有兩米長。頭大無比,雙腳很小。全身泛著青黑色,唯有指甲豔紅刺目。


    “果然是媚鬼。”林琅頷首道,“隻看男人出事,女子無事,我便猜出了七八分。”


    媚鬼喜食男子魂魄,對女子魂魄棄若敝履。不過能力弱小,平時都偷偷摸摸做事,像“付蓉”這樣光天化日附在人身的可真少見。


    媚鬼見身份被戳穿,神色立時變了。她掙紮著起身,桀桀怪笑著,竹竿般的身體開始扭曲錯位,仿佛在學女子婀娜走路的樣子。


    “你認出了我,我也不能留你!”她嘶吼著,猩紅指甲戳進自己半透明身體的心髒位置,痛苦慘叫著掏出個成年男子大拇指大小的東西,往地上一丟,吹了口鬼氣道:“燃!”


    霎時間,那東西的個頭驟然暴漲,短短兩秒間已經有半張床大。是三足的一個圓鼎,周圈刻著三十六厲鬼,其中燃起肉眼不可見的青灰色火焰。火苗不住往外冒,似是要焚燒掉周圍的一切。


    眼看著那火焰就要燒到自己衣角了,林琅依然不慌不忙:“這東西我見過。”


    不過……叫什麽來著?好像可以把孤魂野鬼煉成鬼香。


    這對媚鬼來說倒真是如虎添翼。一來可以輕易收了前來侵犯地盤的孤魂野鬼,二來鬼香能夠助著勾引男人。一舉兩得。


    林琅正遲疑著,媚鬼清喝一聲,鬼手抓住那鼎的一足朝她扔去。熊熊火焰越來越烈,仿佛無數被燒灼的野鬼在爭搶著掙脫鼎的束縛逃到人世間,一直在發出陣陣淒厲叫聲。


    林琅雙手快速掐訣,手指成劍揮向大鼎,厲聲喝道:“破!”


    鼎毫無破損,飛速朝她撞來,眼看著就要兜頭將她罩住。


    這般的地域火焰是用無數厲鬼的怨氣所合,能夠燒滅一切。一旦被其點燃,怕是要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林琅終於神色間有了些微波動:“喲,不錯啊,好鬼器!起碼煉了上萬個鬼魂了吧?”怪道媚鬼可以在光天化日下隨意行動,原來有這種好東西傍身。


    如果把這媚鬼滅掉,鬼器留下,她就又多了件寶貝不是?


    瞬間來了精神,林琅騰空而起一腳把鼎踹開。掏出口袋裏的小袋子,探手進去虛虛一抓。二三十個細如發絲長若繡花針的漆黑物體飛在半空。她雙手掐訣,朝它們叱道:“滅!”


    漆黑之物忽地暴起,快若雷電齊齊射向媚鬼。


    媚鬼嚎叫著在屋內飛速閃躲。但它們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緊追不舍。不過兩三秒功夫就將她逼到牆角。微不可聞的破空聲後,二三十個齊齊利箭般飛出,直接穿透她的鬼體把她釘在了牆壁上。


    “攝魂釘!”媚鬼這次是真慫了,幹啞的嗓子發出怪異的嗚嗚聲:“你究竟什麽人!就算天師也驅使不動這東西!”


    林琅嘿嘿一笑。卻不是對著她,而是對著那鼎。


    左看右看,真是越來越喜歡它了。林琅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敲又是打又是踹的,好歹把鼎給縮小了,丟在了鍾馗給她的小袋子裏。


    這袋子可容納萬物,是個不錯的寶貝,好用的很。


    林琅晃晃悠悠走到牆邊,上下打量著已經徹底現出鬼形的媚鬼,“你能耐了啊,附身在人身上,做下那麽多錯事,手裏沾了多條人命,竟還知道用羅羅蔓來毀屍滅跡把屍體吃掉。”


    媚鬼欲哭無淚,被釘在牆上的鬼體無法挪動,但那輕微的細細晃動顯示了她正在發抖:“大人您明鑒啊。我哪裏會附身?不過是撿到了個好屍體,恰逢還溫熱著,我就鑽了進去。我需要離開那身體的時候,就在身體上做點手腳,別人頂多以為是睡著了。”


    這倒是林琅沒有想到的。


    難道說孟太太本人已經亡故?


    林琅的臉色著實不好看。媚鬼愈發緊張害怕,開口求饒:“大人您就別和我計較了。如果不是您去翻我種的藤,我也不至於和您對著幹啊。”


    “胡說!”林琅怒了,“明明是你驅使著羅羅蔓攻擊我在先!”


    媚鬼茫然:“我驅使什麽?我隻知道它們能吸收人的屍身……難道它們還能動?”


    “我再問一遍。”林琅喝道:“驅動羅羅蔓的到底是不是你。”


    “大人,您也看見了,沒了焚香鬼鼎,我的本事也就這樣。頂多能用藤蔓來幫忙吃吃屍體,哪裏還能驅動得了它。”


    林琅心說原來那鬼器叫焚香鬼鼎,麵上陣陣冷笑:“你的本事可不小,都能用的了鬼器。怎麽會動不了一個藤!”


    媚鬼癟癟嘴委屈地哭了,隻不過空洞的眼眶流不出淚:“大人,我真的是……”


    就在此時,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用力撞開。沈歐亞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媚鬼的語調頓時就不對了:“你居然能撞破我的結界!你究竟是什麽人!”


    她為了方便自己行事,來之前就已經布下了結界。門關好的話外麵是聽不到屋裏動靜的。但沈歐亞把門打開後,諸多動靜就遮掩不住了。最關鍵的是,滿屋子的陰冷鬼氣也遮擋不住。


    孟宏城與孟清雲一前一後地來到這裏。


    媚鬼被攝魂釘所製無法隱匿身形。


    孟清雲頭次見到鬼,嗓子幹巴巴地問:“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再一扭頭,“歐亞你怎麽也在這兒。”


    沈歐亞根本不理孟清雲。


    他清冷的目光在林琅周身上下來回掃視著,快步走到她身邊:“剛才出了點狀況,我來晚了。你沒事吧?”


    林琅看到他就來氣。


    好嘛,本來說好了他來當墊背的。結果倒好,壓根沒出現!


    林琅滿心的怨氣無處發泄,眼瞅著討人厭的孟清雲也在,索性身子一軟撲到沈歐亞的懷裏。還應景地嘴一扁,眼淚適時地嘩嘩往下落。


    “好可怕!有鬼!有鬼!”林琅哭得嬌弱無力,也不管沈歐亞樂意不樂意,麻溜兒的一個熊抱死死摟住了他的窄腰,“沈哥哥,幸虧你來得及時,剛剛、剛剛嚇死我了。”


    渾身都是窟窿被釘在牆上的媚鬼目瞪口呆。


    ……神踏馬的害怕!


    明明被打成篩子的是我不是您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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