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桜羽@輕之國度


    要想到我所幹的事,最好還是忘掉我自己。用你敲門的聲音把鄧肯驚醒吧!我希望你能夠驚醒他!


    (馬克白 第二幕 第二場)


    傳來風的聲音。


    那是一種哀戚的啞咽聲響。


    怎麽可能……


    紫苑停下腳步,緩緩地眨了眨眼。好暗,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裏仍然隻有漆黑一片,視線所及之處全都籠罩在墨黑之中。當然,根本沒有風。


    這裏是地底深處。


    神聖都市no.6背後不為人知的場所——監獄的地下空間。不可能有風,更不可能聽到風聲。然而,紫苑卻聽到呼嘯的風聲,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是他真的聽到了。


    跟在不久之前住過的no.6內部聽到的風聲不一樣,既不是搖動茂密枝葉的風,也不是帶來嬌嫩花香的風,而是……


    廢墟的風。


    他想起荒蕪地孤立在西區一角的飯店殘骸。剛才聽到的,就像那裏呼嘯而過的風聲。


    冰冷的風,每次這風一吹來,都有種寒風沁骨的感覺。倒在路邊一動也不動的老人、因饑餓而喪失體力的孩童們,實際上也會被這股冷颼颼的風凍死,殘酷又無情的冬風。


    好懷念。比起no.6裏無害的溫柔微風,廢墟裏呼嘯而過的刺骨寒風更令人懷念好幾倍。


    這會兒借狗人在做什麽呢?是不是正在用大鍋子煮剩飯,動作敏捷地準備狗兒的食物呢?還是忙於清點今天賺到的錢呢?褐色肌膚、烏黑頭發、身材瘦弱的借狗人。


    紫苑托了一名嬰兒請借狗人照顧。其實是硬塞給他的。


    紫苑,你別太過分,我開的是飯店,可不是慈善事業的孤兒院。


    腦海裏浮現一張苦瓜臉。


    對不起,借狗人。除了你,我無人可托,隻好拜托你了。


    嘖!


    借狗人咂舌。


    真是個麻煩的家夥。好啦,我幫你啦,我也還算是有點愛心。對啦,連狗都不吃的愛心,真拿你沒辦法。我的狗拚命保護的嬰兒,我也不能把他丟出去……我太好說話了,連我自己都覺得受不了。


    借狗人,謝謝你。


    我才不屑你的感恩哩,又不能當飯吃。紫苑,我幫你顧孩子,隻是幫你而已,你可一定要來接他喔!人是你撿回來的,你自己養,自己負責,聽到了沒?一定要來接他……


    「紫苑。」


    老鼠回頭,喊了紫苑的名字。


    紫苑清楚地捕捉住擁有光澤的灰色眼眸。就算在如此漆黑的空間裏,老鼠的眼眸仍舊吸收光線、綻放光芒。還是……?紫苑此刻念頭一轉。


    還是就算沒有光,就算在連一絲光芒都沒有的漆黑當中,我仍然可以捕捉到這雙眼眸呢?


    「別停下來,跟緊我。」


    「啊……思。對不起,我有點恍神了。」


    「恍神?」


    「我覺得好像聽到風聲,吹過借狗人廢墟的風聲……我知道是我聽錯了,但是……我問你,老鼠。」


    「嗯?」


    「借狗人現在在做什麽呢?」


    老鼠眨眨眼。感覺他好像倒抽了口氣,說..


    「真的不能小看你。」


    「嗯?」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恍神的人可不多啊,因為太過緊張而失神的人倒是不少,而你居然還能聽風聲,悠哉地想著別人,這簡直是神跡呀!你可以名列仙班了,今後我可要早晚膜拜羅!」


    「你在諷刺我?」


    「怎麽會?我可沒那個膽量敢諷刺神,我真的佩服你,隻是……」


    手臂一把被抓住。


    好痛。


    手指緊緊地扣住皮肉。


    老鼠乍看纖細的手指究竟多有力道,紫苑可是一清二楚,因為他的手臂不知道被他抓過幾次,每次都痛到表情扭曲。但也是因為紫苑的手臂不知道被抓住幾次,才能逃過一劫,無數次,難以計算……那雙手讓紫苑從死裏逃生、在絕望之中得到希望、舍棄虛假看清真相。如果沒有那雙手,他根本撐不下去。


    「接下來請你膽小一點,管借狗人在做什麽幹嘛,想想如何保護自己吧!」


    「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嗎?」


    「知道,應該吧……」


    「應該,我看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吧!」


    老鼠突然笑了,微微的、卻忍俊不住的愉快笑容。


    「我居然在這個地方、在這種時候跟你聊這種話題,我還真悠哉啊!看來跟你在一起,連我都能名列仙班了。」


    說完,老鼠的口吻變了,變得沉重又銳利,指尖的力道也更加強悍: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準離開我,你自己想辦法跟上我。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我不會再講第二遢。」


    紫苑點頭。


    也許是看到或是戚覺到紫苑的點頭回應,老鼠轉頭繼續往前走。這個背影不會輕易地轉頭看自己,這點紫苑很清楚。


    如果不拚命活下去,如果不貪婪地想著要活下去,老鼠就絕對不會回頭眷顧自己。


    老鼠絕不會崇拜漫不經心、反應遲鈍的神。


    紫苑吸了一口漆黑的空氣,緊跟著邁開腳步。


    岩石的裂縫間有條微微往上延伸的小路,約一名成年人勉強可通過的寬度,感覺比那條等距離嵌著電燈泡的水泥通道還要狹窄。這不是一條很長的路,但是因為蜿蜒曲折,感覺特別難走。


    可是……


    紫苑用手背抹去汗水。


    可是,這裏沒有血腥味。


    沒有彌漫在那條通道上的血腥味,也沒有幾十名漸漸死去、慢慢被虐殺的人所發出的呻吟聲。


    這裏隻有黑暗。


    就算這隻是短暫片刻,就算跟過去一樣,黑暗盡頭有紫苑無法想像的現實在等待著他,但是至少在這裏聞不到人們被不分青紅皂白殘忍地虐殺的腥臭味。


    感激。如同沙漠裏的綠洲,讓人心存感激。


    太天真了。


    紫苑緊咬下唇。


    不用老鼠說,他也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隻是聞不到罷了,隻是聽不到罷了,隻是隔著牆壁,肉眼看不到罷了。


    事實上近在咫尺。


    人類,連剛出生的嬰兒在內,有幾十個人遭到莫名的殘酷獵殺,這個真相就在跟紫苑現在所站之地相連的地方正在進行著,此時此刻還持續著。


    不是聞不到、聽不到、看不到,就表示不存在。即使找到了綠洲,沙漠依舊存在。


    天真。


    隻是想逃避罷了,隻是想遺忘看到殘忍虐殺時的憤怒罷了,隻是希望自己不要看見淒慘的景象罷了,隻是想縮成一團,什麽都不想地投入沉睡的夢鄉罷了。


    天真,而且軟弱。


    摸索著岩壁,努力追上老鼠。


    總之現在要追隨他的腳步。不……我總是一直追著他的腳步。


    在西區生平第一次走在暗夜時,紫苑也曾跑過。如果沒有那些經驗,我不可能走在這彷佛眼珠子被戳瞎後的黑暗裏。


    就這方麵來看,自己已經變強了一些。


    告訴自己。要相信,相信自己也以自己的方式儲備了能量,要相信自己。


    陷入自我厭惡、沉溺在挫折戚中,這些都很容易,但是毫無意義。


    相信自己是一種力量,將這種力量視為糧食、當作武器,許多困難自然能迎刀而解。


    紫苑將精神集中在跨出的腳步上,一步、一步往前邁進。


    眼前出現了光亮。昏暗的光亮,在前方微微亮著。


    老鼠的背影滑進那片淡淡的光亮中。紫苑加快腳步。


    「啊……」


    紫苑倒抽一口氣。


    他此刻來到一個廣場,這裏比剛才老鼠跟灰色男人對打的地方還要寬敞,天花板也高。高度約有三層樓高,周圍是凹凹凸凸的岩石,跟剛才看到的一樣。


    這裏是一個構造複雜的巨大洞窟。


    老鼠這麽說。如果真是這樣,這裏就是一處自然形成的廣場。四周的岩石上處處點著蠟燭,不光是蠟燭,也有電燈的光亮,雖然都是淡淡的光線,但是很溫暖,也很漂亮,彷佛綻放在岩石上的小小火焰花。


    石地?


    紫苑眯起眼睛凝視。屏息,專心凝視,然後再屏息。


    有影子在動。


    一、二、三、四……不是老鼠,並不是那麽小的生物。有幾道影子在動,用兩隻腳站著,竊竊私語著什麽……兩隻腳站立,竊竊私語……


    人類!


    咽下的氣息堵住了喉嚨,心中的鼓動越來越激烈。


    人類,這裏有人類,從岩場四周探頭窺視我們!是人類!


    紫苑再用力眯眼凝視,發現岩石上的蠟燭後麵有一個很大的洞口。洞窟裏還有洞穴,那些人似乎就是從那裏爬出來的。


    紫苑的視力並無法捕捉住個別的身影,但是他還是朦朦朧朧地能判別出這些人的身高跟體型都不一樣。


    可能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吧?他們全都探出身子俯視著這邊。一直盯著看,會覺得他們的眼睛裏散發出一股微弱的光芒。


    「老鼠,這些人是……」


    「你覺得呢?」


    「啊……是存活下來的人嗎?跟我們一樣從死刑場逃過一劫的人?」


    「錯!」


    老鼠緩緩地搖搖頭,那緩慢的動作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他。老鼠說:


    「他們從很久以前就住在這裏了。」


    「很久以前……什麽意思?」


    「你很快就會知道。」


    很快就會知道。是嗎……是這樣嗎?


    很快就會知道。隻要你有毅力與力量。


    紫苑握緊拳頭。


    問很容易。紫苑總是在問,在自己試著去解讀眼前的現實之前,總是輕易地要求老鼠告訴自己正確答案。


    已經不能再這樣了。


    要自己找答案,去抓住、去解讀。


    就算是老鼠,終究也還是別人,隻依靠別人所說的話是無法看清事實,無法跟超乎想像的現實對峙,也就無法跟老鼠站在對等的位置上。


    要自己去發現。


    老鼠的視線掠過紫苑,灰色的眼眸上蒙上一層陰影。他眨了眨眼,抹去眼中的陰影後,單手柔順地往旁邊一揮,那是老鼠獨特的優雅動作。他說:


    「你看看,真是壯觀啊,全都出來迎接羅!」


    「你在這裏也這麽有名啊!」


    「……笨蛋,他們是來迎接你的吧。」


    「我?」


    「你很特別啊。有外人闖進這裏可是前所未聞之事啊,而且還是no.6的居民呢!」


    「是前居民,現在已經不是了,no.6的!id卡我早就扔了,我早就不是那個都市的市民了。」


    「別在意呀,我隻不過是一時口誤罷了。」


    「我在意,而且這一點都不是小事情。我沒有你想像中的軟弱,也沒有被no.6綁住。」


    也許有點虛張聲勢,即使如此,紫苑仍盡可能挺直腰杆。


    我是軟弱,精神跟肉體都太脆弱了。不過,決心不會動搖,也毫不猶豫。


    不是在神聖都市的內側,而是要在外側活下去的決心:想要跟你一起生活下去的想法,都絲毫沒有動搖,也不會覺得困惑。


    「誰說你軟弱了?」


    「你常常說。」


    「怎麽可能!你是最強的,我剛才不是才佩服過你?我說你很厲害,不是嗎……我現在更加欽佩你了,你實在太強了。」


    老鼠聳聳肩。


    「我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會這樣抓著我的語病向我抱怨。」


    吱!吱!吱!


    一隻溝鼠沿著紫苑的身子往上爬,坐在他的肩膀上。它比哈姆雷特、克拉巴特它們重很多,而且有腥臭味,不過蠕動鼻尖、歪頭的動作是一樣的。另一隻坐上紫苑的另一邊肩膀,那家夥將頭探入紫苑的白發裏,上下摩擦著臉頰。接著又有一隻小老鼠靠近紫苑的腳邊,一隻又一隻地靠過來。


    老鼠們在紫苑的身上爬上爬下,發出如同撒嬌般的聲音。


    吱!吱!吱!嘰嘰嘰嘰嘰……


    吱吱吱、吱吱吱……


    「喂,你們別玩了啦,我可不是溜滑梯,別玩了啦,很癢耶。」


    紫苑扭著身體。


    空氣中出現騷動,在黑暗中掀起漣漪。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聽起來不真切的竊竊私語、微微搖動的身影、投射而來的視線……居住在石子地的居民,他們的氣息傳了過來。


    「真有趣的孩子。」


    有個聲音從頭上傳來,雖然低沉,卻很響亮。雖然比不上老鼠的歌聲,聽起來卻很舒服地滲透入耳裏。


    跟剛才是同一個人嗎?在墨黑的空間裏傳來的那個聲音。


    「你說吧。」跟那一句話是同一個聲音嗎?


    紫苑抬頭。


    石場中央有個彷佛陽台一樣突出的空間,上麵有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應該是吧……穿著下擺很長的長袍,頭發跟胡須都又長又白的老人……看起來是這樣。四周昏暗,無法看清他的長相。


    「真有趣的孩子,居然能讓老鼠們沒有敵意,也沒有戒心。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你叫什麽?」


    「紫苑。」


    「紫苑……真漂亮的名字。」


    「啊……謝謝,謝謝你的誇獎。請問,你呢?」


    「我?我怎麽了,紫苑?」


    「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騷動……


    黑暗中的漣漪越來越大。溝鼠在肩膀上吱吱吱地叫著。響起笑聲,四周的岩場揚起各種笑聲,朝著紫苑襲來。


    嘻嘻嘻……


    名字耶。


    嘻嘻嘻……


    他問名字耶。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笑什麽?我不過是問了名字而已,這樣就能讓這些人失笑嗎?


    嘻嘻嘻、嘻嘻嘻……


    笑聲此起彼落。


    紫苑望向站在身旁的老鼠。


    老鼠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當然他沒有笑,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雕像一般。


    「老。」


    深厚的聲音彷佛笑聲的漣漪般傳送過來,洞窟裏的聲音霎時靜止了。被彷佛風平浪靜的森林裏,偶爾會遇見的那種讓人覺得疼痛的寂寥取而代之。寂寥之中,隻有老人說話的聲音緩緩地擴散開來。


    「老,大家都這麽叫我。」


    「老……你的名字嗎?」


    「也許吧,也許隻是老人的意思。」


    「所以這不是你的本名嗎?」


    數秒的沉默,之後,老說:


    「嫩小子,這裏沒有人拘泥什麽名字,沒有任何一個人……老鼠,你沒告訴他嗎?」


    聽他這麽一問。


    紫苑歎了一口氣。


    聽他這麽一說,紫苑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老鼠的本名。


    「老。」


    老鼠動了,他往前跨出一步繼續說:


    「請你聽我們說。」


    「好。」


    老人在椅子上挺直身軀。


    「你


    回到這裏來,原本不可能再見的人,卻再度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就聽聽你的理由。」


    「謝謝。」


    「謝?老鼠,你在外麵待了一陣子,變得軟弱了。不過,你變得再怎麽軟弱,也不會忘了規矩吧?」


    「當然。」


    「一旦離開這裏,就不允許再度回來。你打破了這個禁忌,就必須付出代價。」


    「我知道,我會接受懲罰,所以請聽我們說。」


    老人折了折手指。


    剛才沒有發覺椅子的腳上綁了兩根長長的棍子,與其說是椅子,倒不如說是轎子還比較貼切。


    有兩個男人抓著棍子,連同轎子一起把老人抬高。


    腳呢?


    老人穿的長袍下擺隻是垂著而已。他失去了膝蓋以下的腿,而且是雙腿都沒有。


    老人坐著轎子從岩場沿著牆壁慢慢往下走。一道將長發綁在後麵、從身體的輪廓看來應該是女性的人影,拿著類似畚箕的東西,在轎子的前方掃著。似乎是在清掃露水。


    那裏有路,一條人與人正好可以擦肩而過的路。雖然相當陡峭,然而男人們卻以穩健的步伐走著。


    那當然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人工貫穿岩壁而成的路。仔細一看,路沿著岩壁分布,也許是可以任由人們自由來去的構造。


    這是……城市嗎?


    紫苑重新檢視四周,同時也讓自己的思路轉動。


    像是住居般大小的洞穴、岩壁上的道路、這個廣場、從廣場往深處延伸的漆黑空間,甚至還能聞到煮東西的味道。而且還能感受到微微的,真的是微微的風,空氣流動著,這就代表這裏跟地上是相通的嗎?……這裏是人們居住的城市!


    地底下有城市?


    控製著千頭萬緒的思考,整理出一個思緒。


    老鼠曾說過這片漆黑中的居民並不是逃過「真人狩獵」的人……應該沒錯吧?然而,在陽光無法到達的地下世界,有一群人生活在這裏,這樣的條件未免也太過嚴苛了吧?人類這種生物的構造原本就是適應地上的生活,在幾乎沒有陽光、氣流、自然變化的地方,怎麽可能活得下去?然而,眼前的確有一群人,這裏有人類居住的痕跡。


    眼前的風景並非一朝一夕形成,這點自己還看得出來。這群人在漫長的歲月裏居住在地底下,建造街道,慢慢適應過來的吧……眼前的情況隻能如此解釋。


    紫苑忍不住深深歎氣。


    這裏是什麽地方?不是監獄的下方嗎?


    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街道?是偶然嗎?


    該不會是……


    紫苑的腦中正在腦力激蕩,可是再怎麽思考,也抓不住一絲思緒。無法跳脫「該不會是……」的推測。然而,正因為如此才要推敲,才要假設「該不會是……」的假設。紫苑拚命想著。


    該不會是從很久以前,就有人住在原本就有巨大洞窟的這個地方吧?


    原住民…


    如果在no.6個都市國家誕生之前,就有人居住在這塊土地上……


    西區那一帶過去也是一個美麗的小小城市,力河等許多人就生活在那裏,母親也住在那裏,雖然沒見過、也沒有任何記憶,但是父親應該也住在那裏。城市後來變了樣,成為孕no.6的母體。不,不是城市變了,是人變了。因為人,一個擁有特殊合金牆壁的巨大都市國家誕生了。牆壁的外側,城市的殘骸變成了西區,變成了荒蕪的一角。然而,那隻是西側而已。


    no.6破壞的隻有西邊的城市嗎?北邊的群山、森林、南邊往東邊延伸的草原、從東邊到西邊散落的點點湖泊……從no.6的麵積來估算,應該是向東南西北所有方向擴張、並吞……這麽想才是正確的吧……


    一陣冷顫閃過背脊。


    北邊的群山、南邊的草原、東邊的濕地。在這些地方的某處,有紫苑不知道的種族生活著,而且不隻一個種族,山裏、森林裏、草原裏都有人類生存。這個洞窟裏也有……


    原住民族,從遙遠的古時候就居住在洞窟裏的人們。


    有人居住在力河與母親也曾居住的地方,有著不同性質的世界……這些人大概跟「城市裏的人」幾乎沒有接觸,各自活在自己的領域裏互不侵犯,也許連彼此的存在都不知道。


    原本這裏是一片遼闊的森林地帶。而在這顆星球上,具備人類生存所需條件的地方隻剩僅僅六個區域。


    人們在這六個區域建造城市,而這些城市後來慢慢變成了都市國家。人們記取過去的曆史教訓,一致認為不擁有任何武力才是人類能夠存活下去的最基本條件,因此簽訂拜伯倫條約,同意放棄所有軍隊及武力,並舍棄都市原有的名稱,隻單純以號碼為名,也就是no.1到no.6。


    在尊重各自的獨特性與獨立性為原則下,維持彼此間的密切關係,這六個都市等同一個國家的想法,不僅為政者,連每一位市民都如此期待,如此下定決心。


    我們隻剩下這些地方了,絕對不允許繼續破壞。戰爭是罪惡,會引導一切走向滅亡,會從根本危及我們的存在。為了我們人類的未來,必須放棄所有武力。


    在這樣的理念之下,我們在這裏創建以友好、理解、信賴為基礎的六個都市。


    no.1到no.6。


    第六塊地區有著比其他地方更豐腴的自然條件。我們利用這樣的自然條件、人類的睿智與科學技術,創建了史上罕見的理想都市。


    這就是神聖都市no.6誕生的始末。


    這是紫苑以菁英學生的身分,在教育設備完善的教室裏學到的曆史概要。


    感覺一股比剛才更強烈的寒顫閃過,似乎連指尖都結冰了。


    一閉上眼睛,不,即使張開著眼睛,腦海裏仍舊浮現「真人狩獵」的風景。那是現實,自己親眼所見的現實。


    組合屋應聲倒塌,帳棚被炸飛,四處逃竄的人們被無情地虐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連嬰兒都不被放過。除了丟石頭,沒有其他抵抗能力的人們遭到新式武器的攻擊。真的是一場殺戮……


    還說什麽放棄所有武力!


    紫苑下意識地緊晈下唇,血腥味在嘴裏散開,隨著唾液吞進肚裏。


    紫苑不了解其他都市的情況,但是、但是……


    這些都市漸漸成為擁有壓倒性強大軍事能力的武裝國家,至少no.6是如此。


    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


    紫苑再吞了一次和著血的唾液。


    那個都市從何時開始改變?何時開始偏離拜伯倫條約的理念與理想?


    究竟從何時開始的……?


    一開始就這樣了嗎?


    紫苑感覺到一股視線。他迎上老鼠的眼神,感覺被一塊閃著光芒的灰色布幔團團籠罩。紫苑的心跳得好快,腦海中盤旋的各種思緒全都暫停了。


    那一瞬間,紫苑有一種快感。


    真不可思議!他的眼睛裏散發出來的微微光芒會讓自己覺得被排斥,也會讓自己覺得被包容。


    隻是現在不能將自己投身在那種甜美的自我陶醉中。如果停止了思索,就會隨波逐流,很容易就會迷失在他人的言語、時代的氛圍中。


    老鼠不可能擁抱逃避思索、隻想隨波逐流的人。


    紫苑揚起下巴,繼續思索。


    我並不想被包容,我並沒有舍棄思考。我會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讀周遭的世界,也會麵對這個世界的真實,與這個邪惡的真麵目對峙。老鼠,你認為那就是對抗,不是嗎?


    紫苑錯開老鼠的視線,閉上眼睛冥想。再度思考。


    究竟從何時開始……?


    從最初?


    沒錯,從最初,從no.6誕生時開始,這個都市就偏離了和平與共存的理念吧。


    這塊土地上還有一直住在這裏的人,而no.6侵略了那些人,如同饑餓的野獸啃食獵物到屍骨無存般的企圖征服那些人。no.6就是這樣擴張領土,建立都市國家的基礎……和平?共存?如同嘲笑這些用詞一般,用武力占領周邊地區。


    如同破壞西區一般,如同虐殺西區的居民一樣,使用壓倒性強大的兵力……


    可是,不對……那個要怎麽解釋?led,發光兩極體。讓電流流過特殊半導體的接合部分使其發光,那是不存在於自然界的光,科學的光。那應該是no.6發明的東西吧?還是……還是、還是……這裏有跟no.6並駕齊驅或是更高超的科學文明存在呢?如果是這樣,應該沒有那麽容易被侵略啊?當然,科學並不是萬能,也不是無敵……


    不懂。


    彷佛走在迷霧之中。


    再怎麽思考、再怎麽探究,還是無法接近事實。越是思考、越是探究,就越是迷惘,無法從迷宮中走出來。思考無處可依,令人旁徨。


    真令人心煩。


    吱吱……


    溝鼠從紫苑的肩上跳了下去,小老鼠們也躲進岩石的裂縫裏。


    怎麽回事?


    就在紫苑用眼睛追著小老鼠的瞬間,他被襲擊了!有一道影子將他的手反折到背後,並搗住他的嘴。才一瞬間,他就被細繩捆綁住了。背後被用力推了一下,雙手被綁在後麵的他就這麽摔倒,肩膀狠狠地撞擊地麵。


    「幹什麽!」


    「紫苑,別反抗!」


    老鼠也被綁著,跪在地上對紫苑搖頭。


    「別反抗,安靜!」


    「可是為什麽會……好痛,繩子綁得我痛死了。」


    「放鬆,深呼吸放鬆身體,這樣會好過一些。」


    紫苑照著做後,的確是好一點了。不過這手法也太厲害了,不過幾秒鍾就輕輕鬆鬆抓住他們……啊,可是……


    「比不上你。」


    「什麽?」


    「你更厲害,不論是用繩索或小刀。」


    「謝啦,這麽誇獎我。能得到你的讚美,真是無上的光榮。」


    「我總是非常佩服你……呃!」


    脖子被繩子纏上,無法呼吸。


    「不準講話!」


    耳邊傳來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


    是那個男人吧?頭發、皮膚、瞳孔都是灰色的男人。


    「你再廢話,我就讓你永遠也講不出話來。」


    繩子拉得更緊了,感覺喉嚨真的要被鎖住,氣管都壓扁了。脖子以上的部分似乎急速膨脹,無法呼吸,好痛苦啊!


    「你夠了吧!」


    老鼠平靜地說。雖然平靜,但是卻帶有壓力。


    「剛才的報複嗎?欺淩無法抵抗的人泄憤。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學會這種卑劣的手段,毒蠍。」


    脖子上的繩子鬆了,紫苑刹那間腦筋一片空白,隻是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


    同時聽到如同掉在地麵上一般的拍打肉聲。


    他撐起身體。


    老鼠倒在旁邊。


    男人的腳踹著老鼠的肩膀。他的腳上穿著以類似樹皮的東西所細編的涼鞋。


    「你也一樣,老鼠。」


    男人的口吻更加嚴厲了起來。


    「別企圖回嘴,你還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嗎?那麽就由我來告訴你。」


    男人舉起腳又踹上老鼠的肩膀。


    「你們是從外麵入侵進來,就算被殺也是理所當然!」


    「住手!」


    紫苑扭動身體大叫。老鼠抬起頭搖了搖,彷佛要紫苑安靜。


    怎麽安靜得下來!


    「卑鄙,老鼠說得沒錯,你把我們綁起來,讓我們無法抵抗,然後才來欺淩我們,簡直就是人渣!」


    「紫苑。」


    老鼠的臉都扭曲了,有幾道血痕從太陽穴往臉頰滑落。


    紫苑非常生氣地抬頭看著男人說:


    「這裏是什麽地方?跟no.6不是一樣。」


    「你說跟no.6一樣?」


    男人氣得全身發抖,灰色的眼睛裏發出銳利的光芒。那是接近殺意的光芒。然而紫苑還是無法不說,他同樣全身顫抖,不過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憤怒在


    他的心中翻騰。


    「沒錯,還不是一樣!你做的事情跟no.6根本沒兩樣。以暴力壓製弱小的對象,殘忍地施暴。哪裏有不一樣!」


    「我可不弱哦!」手被綁在背後的老鼠聳聳肩這麽說:


    「紫苑,你想說的我明白了,就別再說下去了,你再說下去可是會被踢死的喔!這位大叔踹人的功力可是一流的。」


    「我要殺了你。」


    男人呻吟著說。


    「你是魔鬼,邪惡的魔鬼,現在不收拾你,將來必成大患。」


    「毒蠍,你太有慧眼了。」


    老鼠故意地歎了一口氣。


    「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的確是個災難,而且還是最要命的那種。」


    「老鼠,你說災難……指的是我?」


    「就是你啊!」


    老鼠嘻嘻嘻地發出愉快的笑聲。


    「我看得到他的邪惡。惡魔附身,帶來災難的使者。老鼠,你說過這家夥是no.6居民吧?」


    「正確來說是前居民,不久前他還是住在那個都市內部的人。」


    「所以才會如此邪惡嗎?不……這家夥……根本就是no.6的化身。」


    老鼠眯起眼睛,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no.6的化身……原來如此,看在你眼裏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看得出來!這家夥一定要死,現在一定要收拾,否則的話……」


    男人往前跨出一步,紫苑不由自主地往後縮。男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殺意,讓人想逃。


    他是來真的……


    這個男人真的想殺我。


    企圖再往前一步的男人栽了個筋鬥,跌倒在地。他被老鼠的腳絆倒了。


    老鼠跳了起來,繩子從身上滑落,彷佛變魔術一樣。他的手上握著一把小刀。


    男人想要站起來,老鼠的膝蓋卻用力地撞進他的腹部。男人悶聲呻吟,因為疼痛而往後仰,無防備的脖子被架上了一把刀。


    「我千辛萬苦才把他帶到這裏,這麽簡簡單單就被你收拾掉,那可不妙。」


    「為什麽……為什麽要把這種災難……帶來這裏?你想要毀滅我們嗎?」


    「相反。」


    老鼠淡淡地說:


    「我要毀了no.6,所以我帶他來。」


    「毀了no.6?這家夥有這個能耐?」


    「不知道,沒試過誰也無法下定論,但是在嚐試之前可不能讓你殺了他。而且,你不覺得嫉妒他也太難看了嗎?」


    「嫉妒?」


    「沒錯,你嫉妒紫苑。自己的溝鼠輕而易舉地就被收服,你很嫉妒。我沒說


    錯吧?」


    傳來咬牙的沉重聲響。男人咬牙切齒地說:


    「老鼠……你還是這麽討人厭,思心到讓人想吐,我看就先勒死你吧!」


    「真美好的約定,我會期待的。不過在那之前,我要請你……」


    老鼠嘴角上的微笑不見了。從下巴滴下的血珠落在男人的胸膛,染紅了衣服。


    「發個誓吧!毒蠍,說你今後不動紫苑。」


    小刀的刀刃動了動,男人的喉嚨也動了動。


    「發誓!」


    男人頑


    固地沉默不語。


    「到此為止吧。」


    傳來穩重的聲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你還是這樣,老鼠,操小刀的手腕跟諷刺的口吻一點也沒變,不,是越來越厲害了。」


    坐在轎子上的老人跟他的聲音一樣,帶著穩重的笑容。他坐的轎子靜靜地被放了下來。


    「老。」


    「你長大了,我都快不認得你了,沒想到我會看到長大以後的你。」


    老鼠放開男人,跪了下來。小刀一轉,消失在手中,這次也彷佛魔術表演一樣。男人喃喃自語地說了些什麽,再度咬牙切齒。溝鼠從紫苑的膝上跑過。


    「我一直以為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在遙遠的彼方,我不是這麽命令過你嗎?我要你離開這裏,忘記所有,舍棄一切,自由地過日子,不是嗎?」


    「老,請聽我說。」


    「你不該回到這裏,不管有什麽事也不該回到這裏。」


    「我根本無法自由!」


    老鼠用力地握緊拳頭。


    「隻要no.6還在這裏,我就不會自由,不可能忘記,也無法舍棄。」


    「老鼠。」


    「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no.6存在著,至今仍存在著,我如何獨自活得自由?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記得要求過你不要在乎,我要你不要在乎地活下去。不這樣的話,你根本無法活下去。這點我很清楚,所以我放你到外界去,沒想到你居然回來了。」


    「因為我發現了。」


    「發現什麽?」


    「我發現你說的全都是謊話。」


    空氣出現騷動。從四處的岩壁中俯瞰著他們的人群開始以不成聲的音量竊竊私語著。


    「你說的全都是謊話,騙人的。我根本無法不在乎地活下去,不,應該說我必須在乎。就算假裝獲得自由來欺騙自己,結果還不是心係著。我要靠自己的力量獲得真正的自由,我要自己解放自己。為此,我回到這裏來了。」


    「你所說的自由就是跟no.6對抗嗎?」


    「我要對抗,而且獲勝,讓它從這塊土地上消失,一絲不留。看到神聖都市的末日,我才能真正獲得自由,活得自由,可以在自己的意識下……離開這裏。」


    「老鼠!」


    紫苑不自主地叫了出口。他邊叫,邊抓住老鼠的肩膀。


    「那是什麽意思?離開?什麽意思……」


    「紫苑。」


    老鼠不斷地眨著眼睛。


    「你怎麽……解開繩子的?」


    「啊?」


    「繩子,你怎麽解開的?你身上應該沒帶小刀。」


    「啊?你說繩子啊,溝鼠們幫我咬斷了。」


    「溝鼠?怎麽可能?」


    紫苑拿出繩子的前端,在老鼠麵前晃了晃。


    「你看這裏,大家一起幫我咬斷的,一下子就咬斷了,很厲害吧?」


    瞄了眼晈得亂七八糟的繩子,老鼠皺起眉頭說:


    「你連溝鼠都叫得動?」


    「我?怎麽可能,我哪有那個本事,是老鼠們自己幫我的,它們都很親切又聰明。」


    「親切又聰明……嗎?看來真的是你的溝鼠咬斷了主人綁的繩子。的確是親切又聰明,你的家教真好,毒蠍。」


    男人,叫做「毒蠍」的灰色男人隻是微微動搖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倒是老人歎了口氣說:


    「別再諷刺了,老鼠,這是你的壞習慣,人雖然長大了,壞習慣似乎並沒有改,真是傷腦筋。」


    老人的口吻裏帶著溫暖,彷佛一個父親苦笑地看著兒子的所作所為。溫暖來自疼愛,這個人疼愛老鼠。


    紫苑盯著轎子上的老人看。這是第一次,第一次遇見對老鼠表現穩重又溫和的人。


    老鼠總是孤單一個人。


    孤獨地活著,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人願意靠近他。


    紫苑以自己的方式渴望著老鼠,也深深為他的強韌、溫柔、美好所著迷,甚至希望能待在他的身邊。自己的內心有這樣的想法是無可動搖的事實,隻是對於不知道如何定位這種想法而深感困惑也是事實。


    向往、友情、尊敬、愛情……心裏很困惑。


    可是,轎子上的老人傳達出來的,的確是慈愛,就像父親疼愛兒子的這種感情。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個人也關心著老鼠。


    「紫苑。」


    老人呼喚。


    「是。」


    「到這裏來。」


    「是。」


    「等一下。」


    毒蠍站出來抓住紫苑的手。


    「老,這家夥太危險了,身上帶著邪惡,不能靠近他。」


    「邪惡……這個少年嗎?」


    「他不是少年,是惡魔。這家夥會毀滅一切,我看得出來,為什麽你看不出來?」


    被說成這樣怎麽可能還不生氣……紫苑企圖掙脫被抓住的手,然而毒蠍的手不但文風不動,甚至更加用力地扣住紫苑。


    「沒關係,紫苑,到這裏來。」


    「老!」


    「沒關係。善與惡、純潔與邪惡、真與假,都在一線之間,相似到甚至難以分辨。對吧,老鼠?」


    「的確。」


    「他是你帶來的少年,應該不隻是邪惡,也帶有純潔吧?好了,紫苑,過來這裏。」


    毒蠍放開手,一邊低聲設罵,一邊往後退了幾步,灰色的身體與黑暗融為一體。


    紫苑慢慢地走到轎子前麵。有幾隻老鼠在腳邊跑來跑去。


    老人有一雙黑色的明亮眼睛,這時正炯炯有神地直盯著紫苑。


    這個人……


    應該出人意料地年輕,紫苑覺得。他說大家都稱他為「老」,再加上鬢角有些白發,所以直覺以為他是個老人。隻是一個老人不會有如此有力的眼睛。


    老人抬起手。那是一隻瘦弱蒼白的手。


    「頭。」


    「什麽?」


    「我能摸摸你的頭發嗎?這顏色還真特別。」


    紫苑彎腰、低頭。老人的手如同畫圈圈一般的撫摸紫苑的頭發。有點癢,感覺好像被摸頭,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為什麽?」


    老人的聲音多了些重量,語末聽起來有點沙啞。剛才的溫和已經不見,語調裏充滿著緊張。


    「你的頭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不光是頭發。」


    老鼠跨大步走了過來。


    「紫苑,讓他看你的那條紅蛇。」


    「啊?不要!」


    「為什麽?」


    「因為要脫衣服,我不要在這麽多人麵前裸體。」


    「笨蛋!」老鼠咋舌。


    「你是哪國來的公主啊?現在沒時間讓你扭扭捏捏了。快點!讓他看你身上背負的東西。」


    老鼠動手要幫紫苑脫衣,嚇得紫苑急忙後退。


    「好啦,我自己脫,一件襯衫我自己還脫得了。」


    「那還真厲害,你好棒。」


    老鼠的眼睛並不像他說出來的話一樣輕浮,眼眸緊繃且銳利。紫苑脫下襯衫,往老人靠近半步。


    老人倒抽一口氣。顫抖的指尖撫摸著紫苑胸前浮現的紅色帶狀痕跡。


    「這個是……這個痕跡……」


    老鼠彷佛催促似的,用下巴示意。


    可以說嗎?


    「為什麽會有這個痕跡……不,不可能……」


    「是寄生蜂留下的。」


    「寄生蜂。」


    「寄生在人類身上的蜂,最後會殺掉宿主羽化。我……得救了,後


    果是這個痕跡跟掉色的頭發。」


    老人的嘴扭曲著,布滿皺紋的眼睛裏閃耀著異樣的光芒。老鼠用力抓著紫苑的肩膀。


    「老,no.6會瓦解。不光是來自外麵的力量會讓它瓦解,內部的力量應該也會助上一臂之力。前兆就是這個!」


    「以人類為宿主的寄生蜂……原來如此……已經出現在都市內部了嗎?」


    「沒錯,應該是偶發的,這件事情也出乎掌控no.6那些人的意料之外。已經有幾名市民離奇死亡。市當局並無法完全防治,看起來也沒有盡力想要防治的模樣。也許他們並沒有掌握到事情的嚴重性,因而輕忽了。」


    「輕忽……」


    「認為這個世界會照自己的想法去運轉的輕忽,或者自認為可以成為萬能的統治者……被那樣的事情迷惑,看不見現實真正的模樣,已經喪失了洞察的視力。」


    老鼠的聲音低沉,彷佛擦過地麵,卻也鮮明地送進聽者的耳裏。黑暗中,隻有低沉鮮明的聲音回蕩著。


    「市內還很平靜,還保持著平常的寧靜。但是那就像杯子裏注滿了水,隨時都可能滿出來。隻是勉強保持著平靜罷了。」


    「隻要給點小小的刺激,水就會滿出來……是嗎?」


    「潰堤。我要破壞杯子,讓水流出來。」


    老人輕聲地喃喃自語些什麽,然後如同祈禱艘十指交握。


    「說給我聽吧……從頭到尾都告訴我。」


    閃亮的眼眸鎖住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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