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 許家。


    “嗚嗚,老爺,你得為霖兒做主啊。霖兒的酒量妾身最清楚了,迎客來那點子青酒怎麽可能灌醉他,他分明是被那個天殺的推下樓的。”一名身著粉紅緊身袍袍袖上衣, 下罩淡綠花裙,腰間用綠絲軟煙羅係成一個小結的美婦人趴在床邊哭的淒慘。


    隨著她的哭泣,低垂鬢發上斜插的碧玉步搖也跟著輕輕晃動。


    楚楚可憐,卻又別樣的妖豔勾人。


    許三老爺喉頭微動,看著愛妾臉上的淚痕,病床上兒子臉色慘白,氣若遊絲。他心裏的火氣也被激了出來。


    “你莫氣,老爺這就去找那姓祁的算賬。”


    許三老爺怒氣衝衝的走出房間,卻在走廊上被人堵住了。


    “你要去哪兒?”


    許三老爺看到來人,氣弱了半分,隨後想到他是為了什麽出來, 又鼓足了勇氣。


    “大哥, 你莫攔我, 那姓祁的欺人太甚,我若是不替霖兒報仇,我就不配為人父。”


    許大老爺是個儒雅的中年人, 聞言, 他隻是淡淡的瞥了許三老爺一眼。


    就是這麽一眼, 許三老爺剛剛鼓起的勇氣又散了小半。


    許三老爺:“大哥!”


    “那姓祁的來路不明, 此次都打到我們臉上了,難道我們許家還要忍氣吞聲不成。到時候傳出去,我們許家子弟被一個無名小輩給打了還不敢吭聲,你讓別人怎麽看我們。我們許家今後又如何在金城立足。”


    許大老爺靜靜聽完,居然認可的點點頭,“行,那你去吧。”


    許三老爺:“啊?”


    這,這就同意了?


    他亦步亦趨的從許大老爺身旁走過,腳步匆匆出了門。


    等人走了,許大老爺身邊的管家才上前勸道,“大老爺,就讓三爺這麽走了會不會”


    許大老爺嗤笑一聲,“他要是真去找姓祁的算賬,我還敬他是條漢子。”


    這話裏信息量太大,管家識趣的低下了頭,不再多言。


    另一邊,許三老爺出了門,果然如許大老爺所料,沒走幾步,就停下了腳步。


    老大素來狡詐,從不肯吃虧,這次卻慫恿他去找姓祁的報仇,難不成那姓祁的背後真有什麽人,老大忽悠他去當馬前卒。到時候三房沒了他,那許家的家產,不就全便宜了大房二房。


    不,不行,他不能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許三老爺沒猶豫多久,腳步一轉,徑直去了城北的青樓。


    出都出來了,總不好這麽快就回去吧,多丟他三老爺的麵子。


    正好有段時間沒去看小翠了。他也有些想她了。


    三房宅院裏,美婦人聽到下人的稟報,收起了臉上的淒苦之色,蔥白似的指尖抹掉眼角的淚,冷笑一聲,對兒子道:“這就是你的好父親。”


    許正霖躺在床上沒吭聲。麵色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美婦人抬手揮退了下人,屋子裏隻剩下母子兩人。


    許正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引的美婦人眼中又起漣漪。


    “兒啊,你可是要喝水。為娘這就給你去倒。”


    許正霖搖了搖頭,他忍住喉嚨間的癢意,輕聲道:“娘,不是祁佑害我。”


    美婦人起身的動作頓住。


    許正霖視若未覺,垂下了眼瞼,繼續道:“是三堂哥。”


    美婦人心頭一震,緩緩回頭,顫聲道:“兒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許正霖苦笑一聲,“兒也希望兒看錯了。可娘最清楚,兒素來千杯不醉。”


    美婦人貝齒輕咬,壓住了口中的聲音,隻一雙眼睛憤憤的看著某個方向。


    許家這邊的事,祁佑一概不知。


    對於那天許家小子摔下樓的事,他也很冤好嗎。


    他一沒人脈,二沒背景,哪裏知道具體是誰想殺他。


    他之所以那天露麵,純粹是想借這些人之口,告訴背後害他之人,他祁佑還活的好好的。


    結果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瞧瞧那些人一副見鬼的樣子,要說對方不知情,祁佑敢把頭割下來給人當球踢。


    然而正因為效果太好了,許正霖就被人趁亂推下了樓。


    而祁佑正好就成了那個背黑鍋的。


    問他冤不冤,祁佑表示他都快冤死了好嗎。


    祁佑是想在金城分一杯羹,也注定跟人結仇,但其中絕對不包括他主動害人性命,尤其他還沒確定對方是不是害他的真正凶手。更重要的是,他絕對,絕對不幫人背黑鍋。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貌似他這個黑鍋還背定了,扣他腦門上,扯都扯不下來,何止一個糟心啊。


    正好秋老虎也過去了,氣溫降下來,祁佑也不再搗騰賣冰的事,暫時收手,然後點了點自己這段時間賺的錢財。


    一,二,三………八……九……十


    居然有足足一萬零一百三十二兩。


    饒是祁佑心裏有數,此刻也被眼前的錢財驚到了。隨後再次感歎,金城人果然有錢啊。瞧瞧這消費能力,杠杠的


    他拿出了一千兩銀子,去金城的書鋪搜羅了一傳,隨後拖著半車書,和兩幅文房四寶,在一個陰雨天回了山。


    他想的挺好的,他現在出的風頭夠大了,又有了許家小子那件事,最近還是夾著尾巴做人比較好。


    過剛易折,過剛易折嘛嘿嘿。


    祁佑帶著書籍回了山上,他還給那山取了個新名字,就叫梅山。雖然山上並沒有梅花╮(‵▽′)╭


    但是誰讓之前那個『黴山』的名字流傳太廣,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給取那麽個晦氣的名字的,弄的他現在都隻能取個同音字。


    祁佑回了山頭,但金城裏關於他的議論卻遠遠沒有結束,眾人都紛紛猜測,他下一次會對誰家出手。


    周恪最近老實了許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恐一出門也落得跟許正霖一個下場,他可不願意在床上躺幾個月。


    ………………


    小柱子在山上喂小鴨,遠遠的看到山下來人,仔細一瞅,立刻笑開了,揮舞著小爪爪,邊跑邊喊,“姐夫,姐夫……”


    可憐他腳邊的小鴨子乍然受驚,嘎嘎叫著四處逃竄。


    苗兒和祁母他們也聽到聲音了,跟著跑出來。


    “佑哥。”


    “佑兒。”


    祁佑輕輕鬆鬆扛著板車上山,他身後還拽著一隻騾子。


    祁佑有好幾天沒看到他們了,此時見了人,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娘,我回來了。”


    祁母又笑又哭,湊在祁佑身邊,直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天知道這段時間她每天有多擔心。


    祁佑邊走邊哄她,在一樓的時候,讓苗兒把騾子拴在樓下,他扛著板車上了二樓。


    等到祁佑把板車上的布扯開,他們才看到裏麵全是書。


    “佑哥,你……”


    祁佑坐下喝了口水,才緩緩道,“最近天冷了,冰不好賣,我就拿著錢買了些書,打算這個冬天在山上好好學習,沉澱一下。”


    苗兒一下抓住了重點,她激動道:“所以佑哥從現在起到明年初都不會再下山了嗎?”


    祁佑想想家裏的存糧,夠他們一家人吃一個冬天了,所以他點了點頭。


    苗兒她們高興壞了,小柱子更是圍著祁佑團團跑,“姐夫不走了,姐夫不走了,耶……”


    祁佑一舉把小孩兒抱起來,吧唧一口親他臉上,爽朗笑道:“是啊,姐夫不走了。這段時間聚少離多的,姐夫也想你了。”


    小孩兒捂著被親的地方,咯咯笑的歡。


    苗兒看的又高興又羨慕,什麽時候佑哥也能像對小柱子那樣親昵的對她呢。


    祁母敏感察覺到她的失落,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苗兒回頭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她不動聲色的退出去,去了廚房,給祁佑做飯。


    祁佑餘光瞄到她離去,心裏也歎了口氣。


    這麽嫩的花苞苞,他哪裏下得去手喔。


    “姐夫,你怎麽了?”小柱子捧著祁佑的臉,湊近了問。


    祁佑:“姐夫在想柱子最近是不是長高了一點兒。”


    “真的嗎姐夫?”小孩兒低頭瞅瞅自己的小短腿,興奮的不得了,“姐夫,小柱子真的長高了嗎?長了多高,有這麽高嗎?”他比劃著兩隻小手。


    祁佑看的想笑,故意逗他,沉吟道:“當然”


    小孩兒眨巴著眼睛期待的看著他,好像裏麵有小星星。


    祁佑:……突然有點說不下去了。


    “有嗎有嗎,姐夫你快說呀。”小孩兒還在一個勁兒追問。


    祁佑:“當然………沒有啦,哈哈哈哈哈哈”


    他說完就跑,簡直不要太壞。


    祁佑:果然“欺負”小孩子什麽的最好玩了(* ̄︶ ̄)


    完全沒有良心係列。


    小孩兒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後哇的一聲跑開了。


    祁母沒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跟在小柱子身後追了過去。


    祁佑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隨後又挺直身體,不怕,他懷裏還有一個撥浪鼓呢,到時候保準能把小孩兒哄好。


    祁父簡直都沒眼看他那副蠢樣子。


    一刻鍾後,苗兒端著飯菜上了桌,祁佑坐在桌子邊大口大口吃著飯菜,還不時抬起頭對苗兒讚美道:“苗兒的手藝又進步了,好吃。”


    苗兒一掃之前的失落,開心道:“佑哥喜歡吃就多吃點。”


    “姐夫,姐夫。”小柱子不知何時跑過來,手裏還拿著一個果子。


    “姐夫,給你吃。”


    苗兒不太讚同,“柱子,姐夫還在吃飯,這會兒不吃果子。”


    小柱子不聽,執拗的把果子遞給祁佑。


    祁佑覺得剛才他把人小孩兒欺負了,這會兒出於愧疚心理,伸手接過了,“小柱子給姐夫的,姐夫哪能不要。”


    他拿起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掉了半邊果肉,嚼了嚼,然後臉裂了。


    祁佑一口吐了果肉,直往嘴裏灌水,媽呀,什麽東西,這麽酸。


    再去看小孩兒,卻見他捂著小嘴,笑的眉眼彎彎。


    苗兒舍不得說弟弟,又看不得佑哥難受,趕緊幫著倒水。


    祁佑緩掉了口中的酸味兒。一把捉過了小孩兒,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好啊你,現在都敢捉弄姐夫了。”


    苗兒:“佑哥,對不起,是我”


    祁佑擺手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笑道:“別當真,鬧著玩兒呢。”話落,還是試著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一家人,不用那麽拘束。開些玩笑,無傷大雅。”


    一家人。


    苗兒回味的念著這三個字,嘴角上揚,重重點頭,“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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