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小心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而其中,網友們敏銳地注意到一點——顧昭彌十多篇論文造假, 而這些論文中大多是介紹他的專利的。


    現在, 論文造假, 而專利……卻得到了主腦認可?


    主腦係統是非常完備的, 幾乎不存在搞錯了、以假混真的事情。顧昭彌的這些專利應用到市場中也確實起到了顧昭彌聲稱的作用, 這證明他的研究結果是沒問題的。


    可是研究過程都是假的,怎麽會得出正確的藥劑配方?


    這件事情,瞬間就顯得充滿了疑雲。顧昭彌一貫被認為“天才”的發明速度、創新能力和廣闊的涉獵範圍,引起了人們的質疑。


    這個疑點吃瓜群眾們真是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能知道答案但不知道過程?照這麽捋下來,真的很像挪用了別人的成果。但為什麽沒有受害者出來申訴呢?大多數人的思路跑到了閆家收買或者威脅真正的創造者這個路數上。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提出玄幻想法——顧昭彌其實是穿越的吧?但這種很接近真相的猜測立刻就被群嘲了。


    但不管真相如何, 顧昭彌完美的人設這次是徹底崩塌了。


    “從看到藥劑師協會的聲明的時候我就瘋了。我一直覺得顧昭彌是最優質的偶像, 粉他不會錯的那種……人品好, 在閆中將最絕望的時候伸出援手, 用愛和智慧拯救愛人……像童話一樣。結果現在, 這個天才居然是個造假慣犯?”


    “我不信我不信, 絕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會是造假的?!那些專利都是真的啊!他的藥劑都起了效果啊!”


    “抱住前麵的大哭。我真的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是一邊不斷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 是場噩夢, 一麵又不得不承認現實。想想他都能直接挪用別人的專利,看看這次大會上他演講時的樣子……完全是把別人東西當做自己的了, 這種做法怎麽可能不是慣犯?其實他聲明說隻此一次的時候, 我理智上就不太相信, 但還是騙自己他可能真的一時糊塗, 可是現在……”


    這些是溫和一點的昔日粉絲。更有很多脫粉回踩的態度極其激烈。越是喜歡過的,越受不了曾經追捧的隻是一個假象。


    而那些被顧昭彌打壓過的、與閆家有矛盾的、看顧昭彌不順眼的……全都借此機會渾水摸魚。藥劑師協會的聲明短短幾個小時被轉發過億,無數新聞撤下了原本的頭條換上驚悚的標題,為這位天才少年藥劑師的形象被戳穿添柴加火。


    曾經的顧昭彌被認為是“最完美向導”、“全星際哨兵的夢中情人”——是啊,誰不想有這麽一個在事業上出類拔萃、品行上無可挑剔、在你最絕望的時候對你不離不棄的人呢?


    可是現在,才華橫溢是假的,真誠善良是假的,還有什麽不是假的呢?


    他對閆律的感情?


    ——然而閆律本人都不相信了。


    他給過顧昭彌機會的。他問他事實到底是怎樣。這個人畢竟是他的愛人,畢竟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選擇了他,就算有汙點,他覺得破滅,也不會想著拋下他不顧。他跟顧昭彌說,隻要你說,我就信。


    可顧昭彌辜負了他的信任。


    ——而信任他的自己,動用了閆家的力量想要抹平這件事情,結果卻是把家族拖下了水。


    他以為顧昭彌是真的隻犯了這一次錯,所以水軍洗白都是照著這個思路走的。結果他全心全意的相信,為家族埋下了一個地-雷。現在一片混亂,他不知道長生藥劑背後的人是誰,也沒來得及去了解藥劑師協會受了誰的暗示——假如他早就知道顧昭彌造假多次,肯定一早就去聯係藥劑師協會,哪怕不一定能收買,至少可以把負麵因素減少到最小。


    結果顧昭彌騙了他。他信了顧昭彌。


    於是藥劑師協會那裏他沒打招呼,而別的勢力利用了這一點。如今網上被群嘲的不僅僅是顧昭彌自己,還有他的丈夫閆律,和閆律背後的閆家。


    既然實驗造假,根本不可能得正確的藥劑配方,那配方是哪來的?網民們不相信顧昭彌一個人能夠獲得這些配方,都覺得是閆律甚至閆家威脅收買真正的藥劑發明者給顧昭彌貼金。


    閆家發現網上這個走向的時候快瘋了。這肯定不是網友自發的想法,說沒人引導他們都不信。


    他們家族本來之前一切向好,按照計劃明明應該在這幾年裏獲得群眾的支持,以便之後在“接手”皇室的權力時不要引起太多抗議和不滿,順利完成他們的野望。


    結果現在,閆家的形象被顧昭彌一個人帶累成了搞裙帶關係、威逼利誘、搶奪他人成果、造假的典範,最近沒有什麽支持率調查,但可想而知會跌到什麽程度!


    他們的大業可怎麽辦?


    ——更要命的是,這件事情帶來的不僅僅是民心的流失,還有貨真價實的利益關係的塌崩。


    閆家這幾年不斷壯大、並且獲取其他家族更多支持的一個關鍵點就是顧昭彌壟斷的藥劑專利。


    隻有他擁有專利權和核心配方、藥效出色的藥劑,使得許多家族都對閆家示好,以此來換取更大的藥劑購買量。


    但是現在,在長生藥劑,或者說背後的白越的鼓動下,這些世家突然意識到了一點——和閆家關係保持得再好,說到底還不是藥劑上被他們卡著脖子?而且顯然顧昭彌最照顧第一軍團,長此以往,其他勢力必然要被第一軍團遠遠落下。


    假如藥劑不是閆家獨享的專利呢?


    那這道關卡不就不複存在了?


    ——在長生藥劑的牽頭下,數家背後有世家支持的藥劑公司向法院提起訴訟,以顧昭彌專利相關論文造假、顧昭彌本人非相關專利真實所有者為由,要求將顧昭彌獨有的藥劑專利改判為公共知識產權。


    也就是說,所有有資質的藥劑公司都可以生產,而無需受閆家的限製。


    這其實是不完全符合法律邏輯的。


    顧昭彌的論文造假歸造假,但在有其他硬證據之前,沒人能打包票這些專利不是他製造的——哪怕大家覺得十有八-九偷竊他人專利這事兒沒跑,沒證據就是沒證據。


    然而,法律一向有個重要的社會作用,叫做穩定社會秩序,平息民-憤。


    當年廣大群眾有多熱愛顧昭彌,如今就有多恨他。


    恨他製造的完美假麵,恨他讓他們一腔為之在網絡上戰鬥到底的熱情和信念蕩然無存,恨他讓他們不敢再相信童話般的美好。


    這幾家公司不那麽符合規矩的起訴,得到了民意的廣泛支持。再想想這些公司背後的力量,運作一番恐怕不難得到令他們比較滿意的結果。就算不能判決徹底剝奪顧昭彌的專利,恐怕也能爭取到不小的讓步。


    而一旦顧昭彌不再能用藥劑壓製其他勢力,閆家一枝獨秀的局麵很快就會被打破。而所謂的大業,恐怕也就是泡影了。


    閆元帥那裏接到無數個不滿的通訊,來自各個族人,要求他們立刻給出解決方案。閆元帥焦頭爛額,轉身就把兒子罵的狗血淋頭,並且質問閆律之前不是明明說的顧昭彌清清白白嗎?這到底怎麽回事?!


    閆律對於如今的局麵又茫然又痛恨,更多的卻是無力。


    他已經不知道什麽可以相信,什麽不能。


    以往最信任的人,如今假麵被狠狠撕下。他看著那張仿佛最單純最真誠的臉,卻覺得背後是鬼影憧憧。


    .


    閆家的上升勢頭眼見迎來一波崩盤,而親手策劃了一切的白越卻仿佛置身事外。


    他此時正在去往時辰住的別墅的路上,腦子裏裝的也不是什麽大局,而是糾結細膩的小情緒。


    這段時間除了暗地裏搞事情和做實驗,白越日程表裏的固定項目基本上就隻有額外的一項——給時辰做精神力疏導,這也是讓他最糾結的一項。


    因為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氣氛有些過於融洽,融洽到……近乎曖.昧了。時辰看著他,眼睛裏的溫柔都能湧出來。


    係統天天待在白越腦海裏,當然不會不明白他想些什麽,對此一萬個不理解:“宿主你矯情啥啊?不就是對人家有點動心了嗎?他顯然對你有意思啊,現在已經快從迂回變成明撩了!聽聽他這回說的話——‘做精神疏導感覺很好,每次都會舒服到睡著;不過更好的是,睡醒了可以看到你’。虧我當初以為這是個冷冰冰的小夥子,這才幾周的功夫?我快被他甜到齁死了,宿主你趕緊上啊。”


    白越苦笑。


    時辰那樣一個通常很冷淡的人,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他怎麽會不明白?他自己又何嚐不是,每次做完精神疏導都忍不住賴在對方的精神世界裏偷偷多呆一會兒?


    人類尚且有理智可以控製,兩個人的量子獸幾乎是每次一放出來都要賴在一起,白越不得不層層加固精神屏障,才能阻止那兩隻的廝磨把感覺傳到他這裏。


    ……然而……


    “這隻是個任務世界。”他低喃,不知道是在告訴係統,還是在勸告自己。


    “可是任務完成你可以選擇留下。”係統不理解他的固執,“雖然我可以製造分-身代替你,但你也可以選擇自己在這裏過完一生。”


    它的宿主帶著有些茫然的表情,輕輕搖了頭。


    “這隻是我的第一個任務世界。我之後還會走過很多個世界。在這裏和喜歡的人過完一生當然好,可閉上眼睛再睜開,後麵還有好多世界、很長的幾段人生等著我,而我會清楚的知道,我不能遇到喜歡的人了,因為這個世界已經過完了。”


    “那麽離開這個世界以後我的人生,多無望啊。”


    係統迷糊地聽著宿主自言自語。它其實不太明白,以它的程序無法理解明明可以和喜歡的人相伴一生有什麽不好,但它知道它從未聽過宿主這麽低落的聲音,於是剛剛的話題也就不敢再提起。


    他這話說得有些諷刺。


    作為一個來自全民基礎精神力同形態、發展方向不定的世界的人,他是真的不太能理解這種10%的人高高在上、剩下絕大多數人注定被摒除在領導者和重要崗位之外的世界。


    沉默了一會兒,將係統的消息和原主的記憶吸收好,白越看時間尚早,走出臥室,去往皇帝的寢宮。


    “父皇。”


    被允許進入後,白越一手端著一盞茶杯,一手推開有些厚重的鑲金雕花大門,步入其中。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然而屋子裏沒有開燈,光線昏暗。皇帝正站在窗邊,半張臉被窗外血紅的餘暉染得晦暗不明。


    白越目光掃過他眉目,就見這個不足二百歲——在這裏是還站在壯年的尾巴尖上的年紀——的男人眼尾深刻的紋路,以及掩飾不住的沉重疲憊。


    喪子之痛,以及局勢的波詭雲譎,讓這位曾經悍勇的哨兵露出了蒼老。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殘留的情緒,看見他這副模樣,白越隻覺得心裏頭沉沉的,好像墜著個鉛球。


    少年端著手裏的茶盞走過去,在皇帝的三步開外停下了步子:“父……爸,喝點安神茶吧。這兩天你都沒怎麽睡。”


    皇帝回過神來,扭頭看了看他,眼神裏帶著點疲倦:“放桌上吧,我過會兒喝。”


    “爸。”少年咬咬牙,似乎避忌著什麽,但到底衝口而出,“三個月了!你不能再這麽不愛惜身體了!”


    皇帝沉默著,沒有說話。


    白越絲毫不怯地回瞪著他,身體兩邊拳頭攥得緊緊的,然而聲音卻不知不覺啞了:“我已經沒哥了……母後去得又早。……我隻有你了。”


    說到最後,已經啞得不成樣子。


    皇帝滄桑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波瀾,又很快止住:“你去睡吧。”


    “你不睡我也不去睡。”


    少年固執地站在他身側,身形筆直,好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皇帝有些恍惚。不知不覺,他最寵的小兒子,都這麽大了。


    ——可在他眼裏,還是個孩子。


    他不想讓他知道外麵那些風風雨雨。


    “聽話,去睡。”他語氣加重了一些,但他的兒子還是沒有動。


    “我不是小孩子。——是不是那些家族又在折騰了?他們拿軍權威脅你了?”


    “不關你的事。”


    “我是你兒子,帝國的皇子!”少年這樣說道,聲音裏有某種隱忍。


    “我不想活在真空裏看你自己麵對那麽多麻煩,不想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隻能看著你忙裏忙外。我想幫你忙、承擔我該承擔的責任。”


    安靜的房間裏回蕩著少年顯得壓抑的嗓音。


    皇帝怔了怔,打量著自己這個一貫寵著的兒子,一時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感傷。


    這樣的話,像是他那個驕傲的、出色的長子的語氣。但卻出自這個一直被自己當成孩子的少年口中。


    ——幾個月的功夫,他就一下子長大了。


    許久,皇帝輕輕地歎了口氣:“是啊,你是帝國的皇子。”那語氣裏有某種悵然。


    他不能永遠給這個孩子遮風擋雨。眼前的少年,是他活著的唯一的孩子,帝國的皇子……或許,也是未來的皇帝。——如果這一場風波能夠平息下來的話。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皇帝終於定下了心。


    “去書房,我們父子倆好好聊聊。”


    .


    “所以,主要的聲音是希望找一個皇室旁支的哨兵來做皇太子?那些世家想控製下一任皇帝?”


    皇帝給白越分析了一通當前的局勢,白越聽得仔細。係統給的消息和原主記憶在政-事上都有些貧瘠,如今有人細細講來,讓他對現在的情況多了不少了解。


    “不僅如此。”皇帝歎了口氣,“現在皇室處在弱勢,不少人……一個個獅子大開口,想要更進一步。——尤其是閆家。”


    “父皇想如何應對?”


    皇帝的麵容又帶上了沉重之色:“隻能討價還價,走一步算一步了,先穩住他們。不管怎樣,我不允許我的繼任者是這些世家操縱的傀儡。”他看了一眼白越,屬於父親的慈愛和屬於君主的嚴肅交織在眼底:“如今說是皇室,其實也就我們爺倆了,對我來說隻要能確保你過得好就行,那些利益算的了什麽?要不是不能放任帝國落入這些人手裏,我退位讓賢也沒什麽不行。”


    白越聽得心裏一暖,又是一歎。


    ——這番慈父心腸真的讓人感動,然而覆巢之下無完卵,這是千古以來顛撲不破的道理。如果按照世界線走下去,最後皇帝身故,白越也隻能落得任人宰割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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