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裏同樣是漆黑一片, 不過辭致依靠天賦的敏銳五感視物,倒也沒有大礙。


    視野中那個人形不是辭致的翎角獸同族, 是人類, 半倒半靠在牆角,赤/裸身子縮成一團。因為人形麵向著牆, 辭致看不到正麵,不過從腰身曲線看,應該是個女子。


    辭致定了定神,取出一枚靈石拋到女子身旁的地麵上,微弱光芒照亮了地洞這一角,也將女子身形照亮。


    原來女子並非不著一物, 而是衣物已經腐朽碎落。幸而她那黑色的散亂的長發勉強遮住了她部分肌膚,使女子不至於完全/裸/露在人前——雖然女子裸/露在外的慘白肌膚幾乎已經被礙眼泥汙、累累傷痕和緊貼著皮膚的衣料殘塊填滿。


    手腕、腳腕和頸項幾處關節被完全不相稱的巨大鎖環鎖住,襯得女子的四肢竹葦般纖細。


    狼藉又可憐。


    辭致不清楚容染救她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是這麽個狼狽的模樣, 但這個場景還是讓辭致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


    被囚禁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因虛弱而終日半睡半醒, 每一次勉強的“清醒”,都不過是清醒的認識到根本不會有人來救自己。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囚禁。


    孤獨,不甘,無數次孤注一擲的想要衝破陣法, 迎來的是無數次的失敗——盡管八卦誅天陣法的強度會隨著時間而減弱,但是陣法的鎖鏈是由混元隕鐵所鑄, 堅固非凡, 被囚禁者難以掙脫。


    辭致在女子身旁彎身, 單膝跪地,伸手扶住女子肩膀使她麵對自己,輕聲:“你能聽見麽?”


    她的聲音在原本沉寂無聲的地洞中顯得突兀又奇異,似有回響,久久不散。


    回應辭致的是一片寂靜。女子散亂如瀑的長發遮住了她的半邊臉頰,但仍露出弧度漂亮的下巴以及唇線,隻是她嘴唇發灰,臉色蒼白,遮掩在黑發裏的眼睛閉著,顯然狀況不好。


    辭致一手扶著女子肩膀,另一隻手撩開女子遮臉的長發。觸碰到皮膚的時候能感覺到溫度,探了探呼吸——呼吸微弱,但平和穩定——雖然虛弱,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嘩啦。鎖鏈被拉扯的響聲。


    女子不知何時抬手,捏住了辭致的手腕,但是這一握虛軟無力,接觸的皮膚有褶皺感。


    辭致愣了愣,低聲:“你醒了麽?”


    女子皺了皺眉頭,聲音幹澀嘶啞:“成烈,你騙我……”


    她說完,握著辭致的本就沒什麽力氣的手垂落地麵。


    嘩啦。鎖鏈與地麵撞擊的聲音。


    雖然這些鎖鏈引人注目,但是辭致這時才注意到鎖鏈是怎麽把女子鎖住的:左右兩隻手腕各有兩道鎖環,兩腿腳踝同樣各有一道鎖環,脖頸上一道鎖環,每一道鎖環都緊貼著皮肉。


    最後一道沒有鎖環,鎖鏈穿透女子的右邊肩胛,與牆麵的金屬拉環相連。暗紅的幹結血跡塗滿鎖鏈露出皮肉的部分,結痂發黑,鎖鏈似乎已經和她的肩膀生長在了一起。


    辭致不知道“成烈”是誰,不過眼前最應該做的是把女子從鎖鏈的囚困中解救出來。


    先是脖頸上的鎖環,辭致伸手拿捏鎖環邊緣,靈力灌注其中。隨著時間過去,混元隕鐵所鑄鎖環發出細碎的聲音,鎖環表麵出現裂紋,從內而外斷裂開。


    辭致將手中拿捏的鎖環殘塊丟到一邊,又將鎖環連著鎖鏈從女子脖頸剝掉。無暇顧及除掉鎖環後女子脖頸露出的烏青痕跡,辭致接著用同樣的方法除掉了女子手腕和腳踝的鎖環。


    除去這七道鎖環花了不少時間,辭致暫時停下動作歇了歇,注意力停在穿過女子肩胛血肉的鎖鏈上。


    即使辭致也隻是四肢被鎖上四道鎖鏈而已,這個女子卻被鎖了八道鎖鏈,而且還有一道鎖鏈殘忍的穿透身體。


    如果要除掉這道鎖鏈,恐怕不能再像剛才一樣采取震碎鑄鐵的方式,否則碎塊卡在女子身體中就麻煩了。


    辭致想了想,先把鎖鏈與拉環相連的部分震裂,讓女子可以用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著牆麵。接著在鎖鏈表麵包覆一層靈力結界,對鎖鏈注入靈力,靈力沿著鎖鏈流通到底。


    靈力聚集的高溫讓陷在女子身體中的鐵鏈迅速升溫,漸漸的,暴露在外的小部分發紅發亮,化為液態順著靈力結界流淌出來,在地麵溢開成赤紅發亮的一片。


    好了。辭致收手,正想彎身將女子抱起,卻恰好瞧見女子睫毛微顫,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一雙漂亮的線條柔軟溫柔的杏眼,眸子是新生枝芽般的碧色,隻是混沌無神,空無一物。


    辭致停下動作,輕聲:“別擔心,我沒有惡意,我救你出去。”


    長久的沉默,似乎連時間都被放緩,碧色眼眸逐漸有了光輝,最終目光凝在辭致臉上。


    女子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反而引發了咳嗽,好一陣兒才平複呼吸,發出艱澀低啞的聲音:“好。”碧色眼眸斂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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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靈毒沼與峽穀交界,外圍。


    逆羽看著前方化元初期巨虎,揚眉一笑:“慕姑娘不用擔心,我去就好。”


    他話音剛落,反手拔出背負大劍,大劍攜著交錯血光出鞘,切碎虛空,帶動黑色電芒閃爍跳躍。


    劍身長四尺,呈黯淡的灰黑色,但雙刃蕩溢幽幽暗紅光芒,不知為何給人鋒芒畢露之感;劍格與劍柄窄長,讓大劍整體呈十字形,十字交結之處是暗紅色裂紋。


    逆羽身如疾電,手中大劍在空中留下一道漆黑線條,切入巨虎身體內。這一瞬間空氣凝滯,隨後黑色線條以直線穿透巨虎身體,伴有無數道黑線由內而外破體而出,仿佛用狂暴的力量在空中一旋,整個巨虎被切碎成無數血塊炸裂開。


    黑線彌散,逆羽一手握劍,一手捉了巨虎元嬰,返身回來,笑:“慕姑娘,送你了。”


    即便是慕蘇也不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處理一隻化元初期妖獸。


    “多謝。”慕蘇接過逆羽拋來的元嬰,不客氣的收下了,目光卻落在逆羽手中大劍上,“逆羽公子的劍似乎有些來曆。”


    “此劍名為‘浩劫’,跟隨我已有些年頭。”逆羽看了看自己的劍,抬手將其送還回劍鞘中,“不詳之劍,比不上慕姑娘的不工之劍。”


    “……”慕蘇沒有同他對話,隻道,“走吧。”


    逆羽倒是對慕蘇的冷淡態度不甚在意,笑了笑,徑直走在前頭。


    唐苑和容染走在後麵,不過唐苑一路悶不吭聲,幾乎沒有存在感。


    “師尊,我們就這般跟著他?”容染走在慕蘇後麵幾步,出聲,“不去回靈毒沼中看看?曲酒前輩也許遺漏了什麽也說不定。”


    曲酒說祭壇遺跡的損毀變動是近期發生的,祭壇的密室沒有什麽東西,密室下的地洞除了斷裂的鎖鏈也空無一物。


    慕蘇平靜道:“先與逆羽公子一道去峽穀,隨後我們再去回靈毒沼。”


    容染略微思考,點頭同意:“好。”


    逆羽聽到她們對話,在前頭遠遠地說:“回靈毒沼裏有意義的隻有一處祭壇,那處祭壇早就消失了。慕姑娘,你們師徒不必去回靈毒沼。”


    容染愣了愣。逆羽……為什麽會知道?


    “逆羽前輩似乎知道很多?”容染掩蓋了自己的驚疑情緒,溫和大方道。


    “年歲大些,知道得自然多些。”逆羽眸光閃閃,英俊臉龐依舊是坦然笑容,“那個祭壇現形是因為到了陣法的虛弱周期,這個虛弱時間至多十數日。”


    “而峽穀出現是因為祭壇中某處陣法被觸動,按峽穀出現的時間來說,祭壇已經消失了有一段時間了。”


    慕蘇與容染若有所思。


    容染低聲:“虛弱周期?”


    在陣法領域,“虛弱周期”隻會出現在多重連環陣法中。


    多重陣法或者連環陣法往往是為了布置成大型調諧陣法,樸心寺的護寺陣法就可以算是一種調諧陣法。這類大陣的不同小陣法之間存在相互作用,當陣法之間的衝突作用達到頂峰的時候,便會使陣法陷入虛弱,而這個虛弱存在時間上的周期規律。


    “這也是峽穀出現的原因。”逆羽聲音放低,“我為峽穀而來,峽穀中心有某樣物事,隻有容小姑娘能打開進入的‘門’。”


    慕蘇停了腳步,回頭看容染。


    容染恰好也停了腳步,抬頭想要看她背影。


    兩人目光交接,容染先轉移目光看著地麵:“隻有我能打開門?逆羽前輩如此確定?”


    容染有他人難及的修真天賦,這種修真天才雖然鳳毛麟角,但也絕不是非容染不可。那麽逆羽看上容染的原因幾乎可以確定了——容染手裏有幾件華帝遺物。


    然而她們師徒和逆羽並沒有交集,他為什麽會知道容染有華帝遺物?


    慕蘇回轉身子,冰涼目光落在逆羽背影上:“逆羽公子似乎什麽都知道。”


    逆羽停下腳步看回來,臉上還是悠然自得的笑容:“慕姑娘莫要這般看我,得知此事純屬巧合而已。我聽阿苑說了容小姑娘幫她的方式,那種方式一般人可做不到。”


    唐苑已走到容染身邊,低聲:“抱歉。”


    容染明白了緣由,皺皺眉頭想了想,並沒有責怪唐苑:“……不怪唐姑娘。”


    逆羽能從唐苑的三言兩語就知道她使用了什麽,必然和某些事有關,也許能帶她解開心中謎團也不一定。


    慕蘇目光由冰冷轉為無法辨認情緒的幽深,語氣放緩:“我想,逆羽公子應該沒有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一點?”


    “自然不會,慕姑娘放心,我已沒有‘朋友’這種東西。”


    逆羽依然笑著,斂了眉目,低聲:“我已多次錯過機會了,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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