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之夜, 死神看人,半睜半閉眼。


    深夜的高速公路上,不知怎的, 平日裏還算亮堂的一段, 此刻卻黑燈瞎火。陳瑉皺著眉頭,緊盯著前麵的路, 生怕出什麽意外。


    車載電話的那頭,有個女人的說話聲音傳來:“還有多久才到家啊?”


    陳瑉舔了下嘴唇:“還有二十多公裏呢, 你要是困了, 就別等我了, 早點睡覺吧。”


    女人歎了口氣:“讓你早點回來, 你不聽,這都半夜了, 明天又起不來。該餓了吧?我把飯給你熱熱。”


    對方的語氣雖然有些埋怨,但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陳瑉笑著回道:“我這不是想多跑一趟車嗎?”


    他摸了一下口袋,裏麵是今天給老婆買的珍珠耳環,雖然價格並不昂貴,但對於他剛組建的家庭來說, 已經是筆不小的支出。


    他還記得跟老婆之前去逛商店,老婆看見這幅珍珠耳環的表情。她肯定想不到,今天自己買了這個送給她。也不知道把這幅耳環拿到她麵前, 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陳瑉最喜歡看自己老婆笑了, 她一笑起來, 什麽苦啊累啊的,就都沒了。所以才多跑了趟車,想掙點錢回來。自己累點苦點,總不能未娶老婆。


    陳瑉想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電話那頭傳來了“嗞——”的電流聲,陳瑉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又聽見女人在電話那頭不停地:“喂?喂?陳瑉?”


    陳瑉回道:“信號好像不是很好,今天這段路都黑燈瞎火的。”


    女人叮囑道:“那你慢點開,別著急。”


    陳瑉說道:“都老司機了,放心。”


    電話那頭的聲音又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喘息聲:“哈——哈——”一直在他耳邊響起。


    陳瑉皺起了眉頭,這是串線了?


    他又叫了兩聲,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們那邊什麽聲音啊?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在喘氣兒,怪滲人的。”


    陳瑉說道:“大概串線了吧。我馬上就到家了,掛了吧,省的浪費電話費。”


    他按下通話結束鍵,仔細辨認著前方昏暗的路標。


    那個聲音再次從他的耳邊傳來——“哈——哈——”這聲音悶悶的,像是溺水的人發出的痛苦呼吸。


    後麵好像有車燈照來,陳瑉看了一眼後視鏡,卻猛然發現,在自己的身旁,有一個碩大的犬頭。嘴巴大長著,內裏獠牙尖銳,半伸著舌頭,一雙眼睛通人性似的,充滿了哀憫的神情。那喘息的聲音,顯然就是由它發出來的。


    “好餓啊……”那犬頭湊了上來,動了兩下嘴,竟說出了人話!


    “啊——”男人恐懼的喊聲戛然而止,隻留下咀嚼和吞咽的聲音。


    *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鍾淩蓋上筆記本電腦。他打了個哈欠,看了下時間,淩晨三點半。他身旁坐著魏衍,正微微蹙著眉頭,看著窗外。


    從大巴前麵走過來一個學生,鍾淩認識他,就是之前中文課上幻想自己是隻羚羊妖的喬苗青。


    他走到鍾淩身旁,畢恭畢敬的先鞠了個躬,接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撲克牌,說道:“鍾淩同學,你能不能用自己的能力,幫我算個命啊?我最近有點倒黴,總感覺坐立不安的。”


    鍾淩“啊”了一聲,自從他在妖典上表演了撲克牌之後,走在學校裏,總是被人問能不能占一卦。一開始他還很真誠的說自己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後來被追的沒辦法了,才說好一天隻能算一次。


    幸好同學們問的問題都很簡單,比如“今天老師會不會檢查作業”、“考前抽查會不會抽到自己”、“忘記複習會不會考試不及格”之類的。


    鍾淩秉承著要讓每個學生都熱愛學習的心態,分別告訴他們“會”、“會”和“會”。誰知道那個問“忘記複習會不會考試不及格”的學生,為了以身試驗,竟然真的沒有複習。結果考試沒及格,反而成了鍾淩神算子的佐證。


    鍾淩從來沒有想過,一直以來反對迷信的他,現在不僅相信世界上有妖怪了,還成了校園算命先生。而自己身邊就坐著妖怪們的老大,蒼龍。


    鍾淩想著,和喬苗青說點什麽振奮人心的話,讓他稍微安心一點,就答應了下來。


    他洗了兩遍撲克牌,又讓喬苗青自己洗了一遍,從裏麵抽了一張牌——黑桃j。


    看到這張牌的時候,鍾淩愣了一下,他好像看見上麵出現了一副稍縱即逝的畫麵——喬苗青臉上都是血,趴在車上。


    鍾淩眨了眨眼睛,再仔細看那張撲克牌,哪裏有什麽喬苗青,就是正常的圖案,紋絲未動。


    鍾淩看了一下喬苗青,開口說道:“你要不要先找個位置坐下,你站在這裏實在是太危險了。萬一急刹車呢?”


    喬苗青回頭看了一眼前麵的路,說道:“不要緊的,路上很空,連羚羊都不會撞上。”


    鍾淩笑了一下:“你還真的挺喜歡羚羊的啊。”


    他話音未落,司機突然就踩了急刹車。喬苗青抓了一下扶手,沒抓住,整個人向後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擋風玻璃上,又慢慢的掉了下來。


    車上發出了驚呼聲,車子已經停下,鍾淩立刻跑了上去,喬苗青的身邊已經站了隨車老師且聽俞。他衝鍾淩擺了下手,示意他後退,自己則將喬苗青翻了過來。


    鍾淩看的真切,喬苗青的臉上脖子上都是血,一雙大眼睛還睜的滾圓,儼然就是自己剛才出現的幻覺。


    且聽俞說道:“沒事。來兩個人把他抬到後麵的三號車去,車上的老師是中醫係的。”


    鍾淩沒有閑心思考幻覺的問題,他連忙問道:“他出了這麽多血,能移動嗎?”


    魏衍拉了他一下,讓他坐回座位上,安撫道:“沒事兒,就是磕了一下,沒那麽嚴重。”


    聽到魏衍都這麽說,鍾淩才算放下心來。他探頭看向車前,不知道是什麽讓大巴突然停下來了。


    司機開著雙閃,早就跳下去看路況,再回來的時候嘴裏罵罵咧咧的:“神經病吧,大半夜的,把車扔在路中間,人就沒了!”


    他把情況和後麵停下的幾輛車說了一下,等到且聽俞和幫忙的學生回來,才倒車繞路繼續往前開。一邊還給高速警察打了個報警電話,讓他們快點來處理,不然一會兒又有車要出事兒。


    鍾淩猶豫了半天,和魏衍說道:“阿衍,我剛才,好像看到喬苗青撞到車子前麵了。就在撲克牌上,一眨眼的功夫,我再想看,就沒了。”


    魏衍了然,他說道:“有些人是會有前兆的能力,你看到的,應該是真的,不是幻覺。”


    鍾淩聽了他的解釋,有些疑惑:“那我不就是真的預言師了?”


    魏衍笑了一下,繼續解釋道:“不過現在這些能力都漸漸變弱了,可能偶爾會冒出來一下,沒有引導,自己是很難控製的。”


    對於鍾淩有這樣的能力,他一點也不吃驚。


    鍾淩天生就有靈力。也正因如此,在這個靈力、妖力都衰敗的現在,才會被邪崇盯上。他之前封印了鍾淩靈力,一直到十八歲,如今時日已過,封印日益無效,他體內的靈力就漸漸散溢出來了。


    也正是如此,他開始能看到些魂力凝聚的鬼,比如謝必安。


    他拿起之前喬苗青帶來的撲克牌,洗了幾次,抽出一張遞給鍾淩:“你幫我看看,我之後會怎麽樣?”


    鍾淩拿起牌——是一張梅花k,上麵動也不動,什麽圖畫也沒有。


    他搖了搖頭:“什麽都看不到。”


    魏衍將牌收了起來,放在一旁,安撫道:“別想太多了。困不困?要不要睡一會兒?”


    鍾淩揉了下眼睛:“好像是有點兒。”


    魏衍將窗邊的簾子放了下來,低聲說道:“睡一會兒吧,不然明天走不動了。”車裏的妖怪們一個個都精神奕奕,可鍾淩不同,他還是需要休息的。


    鍾淩點了點頭,往後一靠,眯起眼睛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魏衍見他睡了,左手伸到他的腦袋後麵,輕輕一帶,鍾淩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外麵的樹林影影綽綽,快速的向兩側後退而去,一排三輛大巴車,疾馳在高速公路上。


    三號大巴車裏,喬苗青“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第一件事兒是先看自己的app,萬一又不小心被扣分了呢?直到確定自己的學分完好無損,他才開始擦臉上的血跡,一邊說著:“嚇死我了,要不是且老師一把按住我,我差點就又露餡了。”


    說完,他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大喊了一聲:“真不愧是鍾天師啊!他剛說了萬一急刹車,讓我小心點,就真的急刹車了!”


    ——靈澤綜合大學,為了增加學生的人類社會見聞,組織了一次不同年級的秋遊。大一學生的目的地——丘市,顧名思義,遍布丘陵的城市。秋遊為期三天,此刻距離到達丘市市區,還有三個小時。


    鍾淩睡得並不安穩,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腳下是一片懸崖峭壁,陡峭的像是被誰硬生生的砍成了這副模樣。怪石嶙峋,不時還有些碎石子向下跌落。


    他的眼前,是一條氣勢澎湃的蒼龍,他蜿蜒在空中,氣勢萬鈞,帶起周圍的雲霧繚繞在側。此刻,正狠狠的向自己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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